謝實東
[摘要]“新奇”、“本色”論被引入戲曲之后,一直以來都被劇作家們所重視,是衡量戲曲審美的重要標準?!镀嬖﹫蟆肥且环N特大型連臺戲曲,蘊含著豐富的審美趣味。在作品的題材、立意上,作者通過陌生化的方式展現(xiàn)了戲曲的“新奇”之美;在語言、情感上,作者采用俚俗之語入戲,寓淺于深,突出了整部戲的思想情感,具有“本色”之美。
[關(guān)鍵詞]《奇冤報》;審美藝術(shù);新奇;本色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8)03-0187-02
“新奇”與“本色”作為戲曲審美理論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劇作家們研究戲曲審美的重點。劇作家們立足于戲曲的選材和立意等方面,以“新”求“奇”,以“奇”逐“新”,力求戲曲的創(chuàng)新性。戲曲“本色”論向來存有爭議,既有關(guān)于戲曲語言風格和審美的研究,也有關(guān)于戲曲音律的研究。本文以中山大學黃仕忠先生主編的《清車王府藏戲曲全編》所收錄《奇冤報》為中心,從作品的題材、立意的角度探討《奇冤報》的“新奇”之美;從語言、情感方面探討戲曲的“本色”之美,重點突出該戲曲所呈現(xiàn)出的總體精神風貌。
一、“新奇”之美
“新奇”是明清戲曲理論中重要的美學特征。其中,“新”是“未經(jīng)人見而傳之”;“奇”是“既出尋常視聽之外,又在人情物理之中”。唯“新”方能出“奇”,求“奇”必逐于“新”,兩者之間相輔相成,互為表里?!镀嬖﹫蟆纷鳛橐徊刻卮笮瓦B臺戲曲,作者十分注重在戲曲中展現(xiàn)“新奇”之美的藝術(shù)理念。筆者認為,在《奇冤報》中,“新奇”之美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題材之新奇。在題材選取上,作者“只當求于耳目之前,不當索諸見聞之外”,從日常生活中選取題材,通過陌生化將人們熟悉的題材翻出新意?!镀嬖﹫蟆妨⒆阌诂F(xiàn)實社會,注重從日常生活中汲取素材,經(jīng)過藝術(shù)加工而成?!镀嬖﹫蟆访鑼懥艘粓銎嬖荷倘藙⒆匀A與同鄉(xiāng)張啟賢共赴廣東貿(mào)易,中途歇息時,劉自華被獵戶吳公秀殺害。張啟賢誤認是王、賀二腳夫所為,三人爭執(zhí)不下,扭送公堂。山場主人陳魁發(fā)現(xiàn)尸首,為避禍端移尸剝衣而走。被官府查出后,判為死罪。樵夫王小槐因貪小利殺驢賣肉,被捕入獄,常靜安釋陳魁而定王小槐死刑。因蜈蚣入袖,疑有冤屈,故收監(jiān)待審。王小槐之女麗娟為申冤上告包拯。包拯扮作賣花郎、販米商到民間暗訪。吳公秀為殺人滅口,將麗娟騙至家中,因垂其美色想強娶為妾,因與妻沖突而殺妻,麗娟借機夜遁。吳公秀見事敗露,急想外逃,陷入包拯之圈套,終于勘明案情。綜上可見,作者緊緊圍繞“冤”字展開故事情節(jié),層層遞進,逐漸故事推向高潮,依據(jù)客觀生活規(guī)律,凸顯了戲曲“不奇而奇”之意。
(二)立意之新奇。立意之新奇在作家創(chuàng)作中應占據(jù)首要位置。《奇冤報》打破傳統(tǒng)公案戲的窠臼,以全新的視角構(gòu)思曲折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在結(jié)構(gòu)上,一方面,作者設置了一案兩命的模式,以劉自華被殺一案為主,以吳妻被殺為輔助,使兩樁命案呈線性發(fā)展,逐漸將高潮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另一方面,作者采用一明一暗的方式讓常靜安和包拯共同辦案,這使戲曲的情節(jié)性增強。在人物設置上,作者打破了傳統(tǒng)公案戲包拯一人斷案的模式,塑造了州官常靜安的人物形象。他“兩袖風清”、“勤謹教民”,面對兩起兇殺案,一心只想將兇犯繩之以法,“律法治民”,“與赤子分憂”。二人同為暗訪查案,卻由于思維和調(diào)查方式上的差異,使斷案的結(jié)果全然不同。包拯睿智、勇于同邪惡作斗爭,最終勘明真相,但常靜安卻“為官無學才不高”,一而再地憑主觀判斷做出錯誤的判決。常靜安這一“書呆”形象的塑造,從側(cè)面烘托了包拯聰穎機智、膽識過人的高尚品格?!靶缕妗钡牧⒁猓粌H使戲曲出新出奇,也讓觀眾耳目一新,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
綜上可見,《奇冤報》在題材、立意上都完美地闡釋了“新奇”的美學特征。題材之“新”構(gòu)成了情節(jié)之“奇”;立意之“新”為結(jié)構(gòu)出“奇”奠定了基礎(chǔ)。從整體上來看,《奇冤報》能夠在舊有的題材中翻出新意,這跟作者刻意求新求奇之心不無關(guān)系。正是這種力求“新奇”的態(tài)度,方能處處出人意表,這恰好體現(xiàn)了戲曲“非奇不傳”、“非新不傳”的美學特征。
二、“本色”之美
“本色”作為一種獨特的審美規(guī)范,向來被戲曲理論家所重視。徐渭認為:“語入要緊處,不可著一毫脂粉,越俗越家常,越警醒,此才是好水準,不雜一毫糠衣,真本色?!绷铦鞒跽J為:“曲始于胡堯,大略貴當行不貴藻麗,其當行者日‘本色?!笨梢?,他們主張劇作家在戲曲創(chuàng)作中要盡量使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語言,不可濫用典故和修辭,要使戲曲語言“不可著一毫脂粉”“貴當行不貴藻麗”?!镀嬖﹫蟆返恼Z言植根于鄉(xiāng)土社會中的口頭俗語,以觀眾的審美趣味作為審美追求,整體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大眾風貌。其“本色”之美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語言之“本色”,作者大量采用俚俗之語入曲?!镀嬖﹫蟆返墓适聛碓从诿耖g,這就使其戲曲語言具有民間性。作者充分吸取了民間語言的特色,將大量的俚語、俗語應用到戲曲之中。如張啟賢與王、賀二腳夫爭辯時:“(賢白)這兩個大膽的奴才,你殺人逃走,還貪心下足……哎呀你這殺人賊呀?!ㄙt白)賊子嚇,這不是你的刀?……(賢白)放屁。(賀、王同白)放不放屁,殺不殺人,我全不管,就不該拐驢我的牲口……”;再看王小槐與柳氏的對白(柳氏白)老老,這驢兒是那里來的?(槐白)媽媽,我今日上山,多砍了幾斤,肩挑不動,扎掙下山,遇著這兩匹毛驢?!耸鞘暗脕淼??!睆纳峡梢钥闯觯T如“賊子嚇”、“放屁”、“老老”、“媽媽”等民間詞匯帶有明顯的鄉(xiāng)土風味。質(zhì)樸、淳厚的語言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又能夠貼近現(xiàn)實,使婦孺皆喻,充滿“本色”之美。
(二)情感之“本色”。王驥德認為“本色”之美不僅在于語言的俚語與不貴辭藻,更在于總體精神的特性。這里的總體精神特性實質(zhì)上是指戲曲所蘊涵的思想情感?!镀嬖﹫蟆访鑼懥艘粓銎嬖┑陌l(fā)生、高潮與勘破。戲曲描寫了商人劉自華被殺一案所牽引出的一系列冤情和吳妻張氏被殺一事。最終兇犯吳公秀因殺人殺妻被“剖腹剮心”;陳魁“移尸剝衣”,“依律杖一百,徒三年”;王小槐貪小利殺驢賣肉,本應懲治,因多次受苦,免予刑事處理;常靜安“身為民之父母,不能與民辨冤,理應治罪”,念其“為官清正”,僅罰銀三千修城隍廟;“王麗娟舍身救父,可為大孝”,“自有賞賜”。由整本戲曲情節(jié)可見,作者向我們傳達了以下兩點思想:第一、“哀而不傷”的中和之美。劉自華雖被殺,但最終沉冤得雪;王小槐因貪小利蒙冤人獄,卻免受行政處理;王麗娟歷經(jīng)磨難,卻自有賞賜。戲曲中每個人物都有相應的懲罰與賞賜,總體上依然是苦盡甘來。第二、有一定的教化意味。整部戲曲寄寓諷刺之義,卻又感化人心,這體現(xiàn)了作者以戲曲作為教化民眾的工具,完美地展現(xiàn)了“天有眼”、“有神明暗隨”和“善惡之報”的主題思想。
縱觀《奇冤報》之“本色”美,主要有二:一是語言之“本色”美,二是情感之“本色”美,它們構(gòu)成了《奇冤報》總體的審美藝術(shù):語言之“本色”主要體現(xiàn)采用俚俗之語續(xù)寫文學主題,雅俗相間;情感之“本色”主要體現(xiàn)在作品欲傳達的思想內(nèi)涵與審美情趣。兩者相輔相成共同形成了一個有機整體,從而散發(fā)出《奇冤報》總體精神內(nèi)涵。
三、結(jié)語
“新奇”與“本色”作為衡量戲曲審美藝術(shù)的重要標準,一直以來被戲曲理論家所重視。就“新奇”而言,既要求劇作家善于選材,又要求劇作家在立意上別出心裁;就“本色”而言,注重語言的通俗僅是審美之表層,更深層次是能夠?qū)蚯木耧L貌展現(xiàn)給觀眾?!镀嬖﹫蟆吩陬}材、立意上通過選用社會中的平常事,采用陌生化的技巧開創(chuàng)了一個與傳統(tǒng)公案戲不同的新世界,既增添了舞臺的表演魅力,又使戲曲具有“新奇”之美,滿足了觀眾的審美情趣和審美心理。在語言上,戲曲大量采用民間俚俗之語,以淺見深,詼諧幽默,增添了觀賞樂趣;在情感上,作者避免傳統(tǒng)“賞善罰惡”的說教模式,將“善惡終有報”的思想寓化于一場奇冤的之中,通過劇中人物的最終結(jié)果教導世人多行善少作惡。語言和情感上的表達構(gòu)成了《奇冤報》的“本色”之美。《奇冤報》雖說仍是按照傳統(tǒng)公案戲的模式展開故事情節(jié),“清官”形象的設置仍存在典型化傾向。但戲曲卻能夠舊中求奇求新,這就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公案戲,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傊?,《奇冤報》“新奇”與“本色”之美,為我們打開了別具一格的世界,最大限度地滿足觀眾的道德情感,激發(fā)了觀眾的審美情趣,深受觀眾的喜愛。從這點而言,《奇冤報》還是比較成功的,值得我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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