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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文基督教贊美詩譜之研究
——黔西北大花苗基督教會音樂研究之二

2018-06-10 08:07
關(guān)鍵詞:普天拉德教會

●陳 蓓

(中國音樂學(xué)院,北京,100101)

前 言

威寧縣“石門坎文化現(xiàn)象”的研究之所以百余年來熱度不減,牢牢吸引著國內(nèi)外宗教學(xué)、民族學(xué)、社會學(xué)者的眼球,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西方傳教士們遺留下來數(shù)量頗豐的家書、日記、工作筆記以及向總會遞交的工作匯報等文獻為此方面的深度研究提供了極大的空間和可行性。然而,筆者發(fā)現(xiàn)在掌握的這類文字資料中,關(guān)于教會音樂的描述和記載幾乎沒有。以最有代表性的文獻《伯格理日記》為例:英籍傳教士伯格理紀錄了1905年-1915年在貴州威寧縣石門坎教會十年的生活、工作歷程。其內(nèi)容大多記錄的是傳教情況、教會內(nèi)務(wù)以及當?shù)孛缱宓拿裆⒚袼浊闆r等,就連“伯格理苗文”的創(chuàng)制過程記載也不過百余字。那么一百年前的苗族教會宗教儀式是什么樣子?音樂敬拜又是什么形式?教會圣歌的本土化過程在作品中發(fā)生了哪些變化?等等,這一系列的疑問都亟待我們?nèi)ソ颐睾吞接憽?/p>

2012年-2013年,筆者在赫章、威寧兩縣苗族信教地區(qū)歷經(jīng)數(shù)次田野考察,有幸收集到數(shù)本流布于山野田間的1905年-1949年間由黔西北大花苗基督教會編譯和使用過的珍貴圣歌詩譜,這些詩譜分別代表著黔西北苗族教會音樂發(fā)展的關(guān)鍵性節(jié)點,把這些節(jié)點串聯(lián)起來,就能勾勒出一條黔西北苗族教會圣歌的發(fā)展史,通過圣歌史來透視黔西北苗族教會音樂的“前世今生”應(yīng)該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一、黔西北大花苗族圣歌詩本簡介

(一)《詩篇歌》(又稱《經(jīng)文短歌》)(見圖1)

圖1.《詩篇歌》封面及第一頁

2013年筆者在赫章縣輔處鄉(xiāng)葛布村葛布教會田野考察時,在村民張紅德家所見《詩篇歌》。單本、三成品相、封面、封底殘缺、紙張發(fā)黃、發(fā)脆伴有煙熏痕跡、出版信息不詳。

1、成書背景

《詩篇歌》由基督教循道公會石門坎教會編譯,具體成書年代不詳,以筆者掌握的詩本資料推算,應(yīng)該在1905年-1908年之間。外國傳教士為了能讓初入教會的大花苗族信徒更容易理解《圣經(jīng)》的內(nèi)容,便將部分《詩篇》里的詩歌譯成老苗文(伯格里苗文)并用“波拉德字母譜”譜寫成曲。傳教士還將每一首詩篇歌詞的精簡大意列于歌曲前面,信徒們先念后唱,這樣不但加深了對經(jīng)文的理解,而且便于記憶。

書中有贊美詩50首左右(因版本年代久遠,后幾頁有殘缺故不能確定具體數(shù)目),1905年,伯格理創(chuàng)制“波拉德苗文”,同時再從苗文中衍生出與之配套的“波拉德字母譜”,《詩篇歌》的出現(xiàn)應(yīng)該就是傳教士運用“波拉德苗文”和“字母譜”進行西方贊美詩翻譯的早期嘗試。

2、作品解讀

《詩篇歌》中50首作品的歌詞均來自《圣經(jīng)·詩篇》,采用“伯格里苗文”寫作,用“波拉德字母譜”記譜;沒有拍號、調(diào)號;終止線與小節(jié)線的運用混亂;同一拍子的歌曲記譜不統(tǒng)一;樂譜旋律列于歌首,不與歌詞對應(yīng);每首詩歌前面注有歌詞的大意,歌詞按段落順序依次排列其下,并不與旋律對仗。第50首詩歌之后附加7首詩歌,內(nèi)容選自《圣經(jīng)》“十條誡命”等章節(jié),頁面破損殘缺。

每一首作品的左上角都標有 P37、P298、S+S.258、S.下.12_13/T等記號(字母 P是英文page,表示頁數(shù)),表明這些圣歌應(yīng)該是從當時某一部圣歌集里摘錄而成。

(二)《福音詩》

2012年7月,筆者在威寧縣石門鄉(xiāng)田野考察期間,從蘇科寨教會長老吳宗全處得到一本1935年出版的《福音詩》復(fù)印件。2013年7月筆者又在赫章縣輔處鄉(xiāng)葛布村葛布教堂獲贈一本老苗文樂譜,此樂譜按先后順序依次由《詩篇歌》、《福音詩》、《新老贊美詩》及《贊美詩》四本樂譜合訂而成,外觀殘破,只有五成品相。書中的《福音詩》保存較為完整,32開本,封面清晰寫有苗文書名、英文書名“Hwa Miao Gospel Songs”(《花苗福音贊美詩》)及英文標注“1934 Edition Broadcast Tract Press,Changsha”(廣發(fā)印書坊,長沙)(見圖2)。

圖2.《福音詩》扉頁及第一頁

1、成書背景

1905年伯格里苗文創(chuàng)制成功之后,次年2月,伯格里便與楊雅各一起開始著手《馬可福音》的苗文翻譯工作,在這套苗文的基礎(chǔ)上,伯格里還結(jié)合西方記譜法創(chuàng)制了“波拉德字母譜”。1918年,石門坎教會的英籍牧師張道惠,苗族傳道張夏禹與葛布教會的英籍牧師裴中謙,苗族傳道羅旦以里、楊馬可等嘗試用這套老苗文和字母譜合作翻譯了《福音詩》和《新老贊美詩》,是年送至上海圣詩委員會審核印刷出版。

2、作品解讀

《福音詩》共 126首,其中大部分詩歌只有歌詞,沒有樂譜。附有“波拉德字母譜”的詩歌是第42首、第95-104首、第108-121首、第123-126首,共計32首。第42首“波拉德字母譜”記譜極不規(guī)范,沒有小節(jié)線,沒有調(diào)號、拍號,只是簡單列出音高及時值,旋律列于歌詞的前面,歌詞按段落依次排列其下,歌詞并不與旋律對應(yīng)。而第95首之后的31首詩歌的記譜較之第42首更為規(guī)范,有小節(jié)線,通過節(jié)奏型可以判斷出拍號;沒有調(diào)號、終止線等標識。

(三)《新老贊美詩》

1、成書背景

上文提到由《詩篇歌》、《福音詩》、《新老贊美詩》及《贊美詩》四本樂譜的合訂本,書中《新老贊美詩》(見圖 3)部分保存較為完整,32開本,封面清晰寫有苗文書名,共 52頁,詩歌100首。《新老贊美詩》與《福音詩》的成書年代與創(chuàng)作背景相同,1918年由石門坎教會的英籍牧師張道惠,苗族傳道張夏禹與葛布教會的英籍牧師裴中謙,苗族傳道羅旦以里,楊馬可等合作翻譯而成,是年送至上海圣詩委員會審核印刷出版。

圖3.《新老贊美詩》扉頁及第一頁

2、作品解讀

《新老贊美詩》與《福音詩》創(chuàng)作形式相仿。100首詩歌中,大部分詩歌只有歌詞,沒有樂譜。附有“波拉德字母譜”的詩歌是第 33-34、36、38、40-41、45-49、53、54、55、56、59-62,第65-82首有調(diào)號、第84-87首、第89-93首、第95-100首。其中,第59-62首和第65-82首詩歌標有調(diào)號。從總體看記譜不規(guī)范,調(diào)號的標示與小節(jié)線、節(jié)拍的運用都帶有極大的隨意性。

(四)《贊美詩》

2013年筆者在赫章縣輔處鄉(xiāng)葛布村葛布教會田野考察時,在村民張紅德家所見《贊美詩》,單本、32開、四成品相、線裝、封面、封底殘缺、上下帶木頭護板、外用棉布包裹、粗線加固于書脊;紙張發(fā)黃、發(fā)脆伴有煙熏痕跡、蟲蛀、破損較為嚴重。封頁苗文書名尚可辨認,右下角標有上海中華基督教內(nèi)地會章(見圖4)。

圖4.《贊美詩》扉頁及第二頁

1、成書背景

1932年,劉谷森(美籍)任葛布教會駐會牧師,其夫人劉師母不僅在美國獲得一級護士的職稱而且精通音律,長期在教會里擔(dān)任司琴。在劉師母的主持下,葛布教會開辦了圣經(jīng)學(xué)校,設(shè)有音樂班,專門教授樂譜知識,還成立唱詩班,劉師母親自教授苗族“美聲唱法”,培養(yǎng)了不少聲樂人才。1939年劉牧師夫婦召集苗族教師楊志成、王明倫、楊國光、朱德成、張永光、朱文正等在《福音詩》和《新老贊美詩》的基礎(chǔ)上,參考有關(guān)英文圣詩選,共摘選詩歌213首,取名為《贊美詩》。劉谷森夫婦和楊志成進行反復(fù)審查后,送圣詩委員會復(fù)審,再送交上海印刷裝訂,發(fā)行黔西北苗族地區(qū)各教會使用。

2、作品解讀

《贊美詩》第一頁總目錄共 213首詩歌②,總目錄后是首句全目錄索引。書中每首樂曲抬頭無歌名顯示、無節(jié)拍標示、在頁底標注作品英文首句;樂譜為波拉德字母譜且記譜較為完整,調(diào)號明確,作品右上角并標有作品音調(diào);樂譜不再列于歌詞之前,歌詞采用改良后的“伯格里苗文”(在老苗文的部分聲母添上半濁音使苗語語音發(fā)音更為準確,同時與樂譜的韻腳更為貼合。改良后的苗文聲母加之原有聲母增添到 60個);歌詞與音符對仗工整;音樂反復(fù)處有苗文標識,書中最后附有波拉德苗文婚禮禱告詞及喪禮禱告詞。

值得一提的是,《贊美詩》的第三首,譜例的右上角用來標示作曲家的位置寫有“kopu”字樣(意為“葛布”),這首詩歌實為當時葛布教會信徒楊馬可(后成為黃石板教會傳道)啟示的一首“靈歌”,這首具有濃郁的苗族音樂特色的詩歌被劉師母聽到并記錄下來作為第 3首的第2調(diào)收錄在內(nèi)。

(五)苗文《頌主圣歌》

1、成書背景

1946年,羅偉德(奧籍)繼任葛布教會牧師,在他的召集下,葛布教會長老、傳道、學(xué)校部分教師共同合作將教會使用的《贊美詩》進一步歸類整理,并增譯62首新詩歌,共275首,定名為《頌主圣歌》(見圖5)。

圖5.苗文《頌主圣歌》封面、扉頁及第一頁

《頌主圣歌》第 174、214、215首由英文贊美詩直譯為苗文。在保留《贊美詩》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四聲部詩歌,開創(chuàng)了苗族演唱四聲部的先河,且所有四聲部詩歌均由葛布圣經(jīng)學(xué)校師生反復(fù)詠唱矯正;歌詞由王明道傳道審閱;曲譜由楊國光老師審閱;詩歌由楊國光、張文光、張友芳譽寫。完稿后,由嘎基教會楊國光傳道帶到昆明內(nèi)地會印刷廠印刷出版,1948年第一次發(fā)行,1949年再版10000冊,由云南灑普山教會、貴州葛布教會分發(fā)各地?!案鸩几髦媒虝扇瞬叫腥ト隼硶悄戤吂?jié)解放,七星關(guān)大橋受損,通行不便,背書中斷。1953年,葛布教會接到撒拉溪來信:書房漏雨,書被淋濕。葛布教會派人去看,剩書全部損壞,報廢了總書數(shù)的三分之一”③。

2、作品解讀

苗文《頌主圣歌》共有詩歌275首④,歌詞采用了改良后的“波拉德苗文”,特別講究苗語語音與樂譜的韻腳,開創(chuàng)了苗族創(chuàng)作和演唱四聲部贊美詩的先河。

二、苗文《頌主圣歌》詩本研究

筆者曾試圖破解《詩篇歌》中作品左上角的標記,力求找到每一首圣歌的來源。然而,筆者比對了目前所有能收集到的圣歌詩本,均沒有頭緒。像這種全部以《圣經(jīng)·詩篇》為歌詞的贊美詩本,在以往正規(guī)出版的贊美詩版本中還從未見過。以《詩篇歌》的成書年代1908年推算,很大的一種可能性就是解放前在黔西北苗族地區(qū)傳教的宣教士們?yōu)檫_到快速宣傳《圣經(jīng)》的目的而專門編寫的有極強針對性的圣歌版本,而這些詩篇歌則可能分別摘自傳教士隨身所帶的圣詩譜集。在比對研究上述五種老苗文圣歌詩本時發(fā)現(xiàn),由循道公會石門坎教會編輯的《詩篇歌》作品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并沒有在后面四本苗文圣歌詩本里得到沿用,這恰恰佐證了其成書目的的獨特性。

《福音詩》和《新老贊美詩》由內(nèi)地會葛布教會和循道公會石門坎教會共同合作完成,成書于同一時期,兩部詩歌集里的作品互不重復(fù)。以《福音詩》和《新老贊美詩》的詩歌為基礎(chǔ)編訂《贊美詩》。在《贊美詩》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修訂形成了“集大成者”苗文《頌主圣歌》?!俄炛魇ジ琛返挠涀V規(guī)范性和苗文語音韻腳都更為完善?,F(xiàn)在黔西北苗族教會使用的苗文《頌主圣歌》的各種版本都是在此基礎(chǔ)上的增補,苗文《頌主圣歌》的275首詩歌歌詞和排列順序均未曾改變。在此部分,筆者將《頌主圣歌》275首詩歌、老苗文《贊美詩》213首詩歌和《普天頌贊》548首圣歌進行比對,觀測黔西北苗族教會與中國內(nèi)地基督教會之間的音樂文化交流。

(一)《普天頌贊》詩本簡介

《普天頌贊》成書于 20世紀30年代,從籌備到出版歷經(jīng)五年之久(1931年-1936年)。這本圣歌集由中華基督教會、中華圣公會、美以美會、華北公理會、華東浸禮會、監(jiān)理會六公會組成的聯(lián)合圣歌編輯委員會編輯,中國民族音樂學(xué)的泰斗級人物——楊蔭瀏先生任總干事?!镀仗祉炠潯?936年初版共編有曲調(diào)548首,其中圣歌(Hymns)512首、禮儀樂章(Choral Worship)36首。548首曲調(diào)由相關(guān)六大公會“各選圣歌300首,300首中,以 100首為必要之圣歌。合六個公會必要之圣歌,取其重復(fù),共得252首。這252首,其后都經(jīng)通過,無問題的采納。其余的圣歌各就其本身價值,逐一討論,或選或否,均經(jīng)公決定奪”[1](P3)。

《普天頌贊》是中國基督教會的一本歷史巨著,開創(chuàng)了由中國人主要擔(dān)綱贊美詩集的編輯、收集、整理和創(chuàng)作工作的先河?!镀仗祉炠潯放c由西方人編譯的贊美詩詩集截然不同:以楊蔭瀏先生為總干事的主要創(chuàng)作團隊兼容并包了西方和中國圣歌之精華,在保留了古代“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贊”⑤和明代天主教司鐸吳漁山先生的作品之外,還將中國古琴調(diào)、詞調(diào)、曲牌及民間歌調(diào)等用于贊美詩的創(chuàng)作,在《普天頌歌》的57首新作品中,中國人創(chuàng)作了34首,其中,楊蔭瀏先生獨自作曲15首,作詞7首;其余23首是由在華傳教士模仿中國音樂體式所作的具有典型中國風(fēng)格的“國化音調(diào)”,是中國基督教“本色化”的一個主要體現(xiàn)。

關(guān)于《普天頌贊》的文化價值,以編者的話為總結(jié)最為合適:“本書包含這么許多國化的調(diào)子:在有些以為中國在宗教及圣樂上發(fā)展的程度遠不及歐美諸國的人看來,或許要覺得驚奇。但是卻也有些人,深深地愛好中國的文化,不惜放棄基督教會兩千多年來累積的財富:在他們看來,包含這么些國化音樂,或是還以為未足。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本書選擇的國化音調(diào),是特別的精審。讀者可以看出,全世界圣教會,所有歌詞與音樂兩方面的古有產(chǎn)品,是何等充分的被應(yīng)用;曾費了何等的努力,收攬這兩方面最好的代表作品;同時,在國化產(chǎn)品上,取一種向前的觀點,希望這一次的收集,可以為中國圣歌音樂未來極大的進步作一先聲”[1](P5)。

(二)苗文《頌主圣歌》與《贊美詩》、《普天頌贊》的比較研究

筆者選取的三者的版本分別是:苗文《頌主圣歌》中國基督教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印,1983年;老苗文《贊美詩》中華內(nèi)地會,1936年出版;《普天頌贊》上海廣學(xué)會,1936年出版。

通過對三者的比較研究,筆者發(fā)現(xiàn)自己新掌握的信息與已有的一些民間資料存有出入。以大松教會內(nèi)部資料《大松教會“彝文贊美詩”及“苗文頌主圣歌”詩本簡介》為例,文中介紹:“1946年,駐葛布奧籍牧師羅偉得召集教會長老、傳道、教師共同研討將《贊美詩》(213首)歸類整理,增譯部分詩歌和四聲部,出一本新版詩歌苗文《頌主圣歌》,各長老、傳道分別選擇后集中定稿。這次新增的62首選擇詩歌中,有時任黃石板教會傳道楊馬可的杰作4首:即第4首、第117首、第225首、第227首第二調(diào)……”。就此段內(nèi)容,筆者通過對苗文《頌主圣歌》里275首圣歌的逐一比對發(fā)現(xiàn):

1、《贊美詩》里的作品不是 213首,而是 216首,其中第3首、第101首、第72首分別有兩首圣歌。

2、苗文《頌主圣歌》275首作品實為277首,其中第50首、176首分別包含有兩首圣歌。

3、苗文《頌主圣歌》只收錄了《贊美詩》里的170首圣歌,而非216首全部繼承,因此,苗文《頌主圣歌》實際增補了105首,而非62首。

4、苗文《頌主圣歌》中第4首保留了《贊美詩》里的第 3首第 2曲“Praise to the Trinity”,曲調(diào)名為“kopu”,可證此曲確為葛布大花苗教徒所作,但是第 117首是源自《贊美詩》第62首“She only touched the hem of His garment”,曲調(diào)名“Healing”。

5、第227首沒有第二調(diào),圣歌“I’m but a stranger here”曲調(diào)名“Rosalie”,此曲與內(nèi)地會《頌主圣歌》1946年版第241首第二調(diào)曲目相同,并非楊馬可所做。

6、第225首詩歌筆者尚未找到有關(guān)信息資料,是否為楊馬可所做,尚待考證。

可見民間口述史中的一些信息確實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或與事實出入,作為研究者我們有責(zé)任和義務(wù)去求證并還原事實,而不是簡單地拿來引用了之。

同時,通過三者的對比研究,會發(fā)現(xiàn)苗文《頌主圣歌》里的中國曲調(diào)元素也是非常明顯的(見表格)。

苗文《頌主圣歌》中國曲調(diào)作品共15首,全部繼承自它的成書基礎(chǔ)《贊美詩》。15首中國作品中有11首與《普天頌贊》相同,重合率達到 73%。據(jù)《基督教葛布教會百年史》記載,黔西北大花苗葛布教會編譯的《贊美詩》成書于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而《普天頌贊》出版于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筆者推測,葛布教會編纂的《贊美詩》在成書的過程中是借鑒了《普天頌贊》的,且還收錄了其它一些流行于內(nèi)地基督教會的中國曲調(diào)的贊美詩作品。這些古老的苗文贊美詩本從側(cè)面?zhèn)鬟f出某種歷史的信息:彼時,在中國遙遠西南邊陲的一個苗族部落的基督教會與中國內(nèi)陸地區(qū)基督教會之間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與互動。

通過比對研究,筆者還發(fā)現(xiàn)在苗文《頌主圣歌》中除了中國音樂元素外,還收集了來自德國、西班牙、意大利等歐洲國家的音樂作品:

1、苗文《頌主圣歌》中的德國作品有:第21首“Silent night holy night”,Joseph Mohr詞,F(xiàn)ranz Grüber曲;第31首“When I survey the wondrous cross” Isaac Watts詞,Edward Miller曲;第167首“Take my life,and let it be”莫扎特曲。

2、苗文《頌主圣歌》中的西班牙作品有:第 85首“Holy spirit dwell with me”。

3、苗文《頌主圣歌》中的意大利作品有:第 3首“Come,thou almighty King”,佚名詞,F(xiàn)elice de Giardini曲。

苗文《頌主圣歌》277首曲目與《普天頌贊》重合75首,與《贊美詩》重合170首;改編為四聲部作品共26首,其中只有3首與《普天頌贊》曲目相同,這說明苗文《頌主圣歌》里的作品包括這些四聲部作品還有其他的詩本來源,通過比對查找,除《普天頌贊》和《贊美詩》之外,其詩歌的主要來源還包括:內(nèi)地會《頌主圣歌》1946年版(24首)、美國公理會《頌主詩歌》1985年版(四聲部)、《協(xié)和頌主圣詩》等。此外,苗文《頌主圣歌》與《普天頌贊》同名不同調(diào)的圣歌還有:贊89-普 313、贊 90-普 282b、贊 110-普 303、贊 122-普 356、贊 134-普 161、贊 152-普 193。

三、黔西北苗族基督教贊美詩記譜法研究

“波拉德字母譜”⑥廣泛流傳于滇、黔、川邊的苗族社會,以大花苗族基督教信徒為主要傳承載體。

頌贊普調(diào)名英文首句詞曲作者4 3 Kopu(葛布)Praise to the Trinity 楊馬可(葛布教徒大花苗)9 10 Ninghai(寧海)O Godour help in ages past 詞:Isaac W atts,1719曲:W illiam Croft,1708 10 12 27 Tanhsiahsu (善牧吟)Jehovah Godmy Shepherd is 詞:戴淑明,1931;侯禮敦調(diào) 曲:John Holden 18 15 81 Yenching(燕京)The moon andstars of Christmas Eve 詞:田景福,1933;曲:范天祥,1934 19 16 82 Huanch,i sha(浣溪沙)Midnight sleeping Bethlehem 詞:楊鏡秋,1930;曲:梁季芳,1934 33 25 110 Thy will(父旨)Father thy will be done 詞:楊鏡秋,1929;郝路義調(diào) 曲:Louise Strong Hammond,1930 60 38 48 Poliang(伯亮)InBethlehems town a manger so Low 詞:陳文安,1929;胡周淑安調(diào) 曲:S.A.Chiu W oo,1935 107 64 China(中國)Come,friends,hear the Gospel 135 74 278 Chefoo(煙臺)Myfaith looks up to Thee 詞:Ray Palmer,1830;曲:Lowell Mason,1832 173 103 332 Arise(起來)Arise,be free,ye slaves of sin 詞:吳斌,1929;楊蔭瀏調(diào) 曲:Ernest Y.L.Yang,1930 231 136 425 Le p’ing(樂平調(diào))At early morn all nature worships Thee 詞:佚名;曲:胡德愛調(diào),1934 254 160 Shanghai(上海)We meet together on this occasion 255 161 232 Independence(自立)Churchof China,arise andstand 詞:朱葆元,1933;王吉民調(diào) 曲:K.C.W ang,1934 258 163 Liu Yang(瀏陽)The church of Christ 271 183 414 Yangku關(guān)an三santieh(陽 疊)Our parting blest by Christianbonds 詞:Ernest Y.L.Yang,1933;曲:Ancient Lute Tunb

1905年,英國循道公會傳教士伯格里Samuel Pollard(1864年-1915年)在中國西南邊陲省份貴州威寧縣石門坎建立“石門坎教會”,并首創(chuàng)了苗族文字和記譜法。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流行于中國的西方贊美詩歌本多采用字母譜、工尺譜、線譜、簡譜,贊美詩的歌詞雖原文相同,但是中文譯本各異。這些詩本對信教的苗胞來說“均不識其音,不解其意”。于是,傳教士伯格里等人結(jié)合“苗文”和英國古老譜式“sol-fa譜”(又稱“字母譜”)創(chuàng)制了一套專門服務(wù)于苗族教會的特殊記譜法。這套特殊的記譜法與“sol-fa譜”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那么,在解讀“波拉德字母譜”之前,先弄清楚這套古老的西方譜式。

(一)“sol-fa譜”的基本辨識規(guī)則

關(guān)于,我國第一本《音樂辭典》[2]對“sol-fa譜”的解釋為:

“Tonic sol-fa(英)首調(diào)唱法(梭法譜式)是一種簡易的流動do音視唱法,19世紀中葉發(fā)源于英國,瑞士女子葛洛薇(Glover,1785-1867)初創(chuàng),國務(wù)委員寇爾溫(Curwen,1816-1880)完成”。[2](P473)

首調(diào)唱名法發(fā)音規(guī)則:“無論何調(diào)主音均唱 doh,上主音唱ray,中音唱me,下屬音唱fah,屬音唱sol,下中音唱lah,導(dǎo)音唱te(國語讀如:多,來,米,法,梭,拉,替);升高半音時,韻母一律改換e音,升doh唱作de,升ray唱作re,升fah唱作fe,升sol唱作se,升lah唱作le(國語讀如:地,瑞,非,西,利);降低半音時,韻母一律改換a音,降te唱作ta,降lah唱作la,降sol唱作sa,降me唱作ma,降ray唱作ra(國語讀如:泰,賴,賽,麥,來);曲調(diào)小音階上行時,升fah則唱作ba(國語讀如:拜)”[2](P473)(見譜例)。[3](P62)

首調(diào)唱法記譜規(guī)則:“d代表 doh,r代表 ray,m代表me,f代表fah,s代表sol,l代表lah,t代表te;d’、r’、m’……代表高八度音;d,r,m,……代表低八度音;雙點表示一拍;單點表示半拍;逗點表示四分之一拍;倒逗點代表三連音;粗縱線表示強拍(即小節(jié)線);細縱線表示次強(即半小節(jié));腰間橫線代表延音;下方橫線代表連線;空白地位則表示休止(注:括弧內(nèi)容為筆者添注)”[2](P473)(見圖 6)。

圖6.《頌三一神》又名《圣哉三一歌》(sol-fa譜)⑦

筆者是跟隨苗族教會詩班的音樂老師先學(xué)會了“苗譜”從而認識了“sol-fa譜”,在實際運用過程中,還是會出現(xiàn)辭典中未能提及的情況,現(xiàn)作一補充:

1、還原記號:不做特別標示,沒有升降號的音符視為自動還原。

2、雙點(:)不僅表示一拍還可以代表一小節(jié)里的弱拍。

3、“腰間橫線(-)代表延音”,具體的說應(yīng)該是一個腰間橫線代表音延續(xù)一拍,兩個則代表延長兩拍,依次類推。

4、“下方橫線(_)代表連線”,正確的說應(yīng)該是在兩個音及兩個音以上下加橫線表示連線,也就是我們說的連音,單個音符下不加橫線。

5、單點號和逗點(.,)表示四分之三拍。

6、倒逗點(‘ )代表三連音,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兩個倒逗點(‘‘)表示三連音。

7、“sol-fa譜”里只標示歌曲的調(diào)而不標示歌曲拍號,如:2/4拍、4/4拍、3/4/拍、6/8拍等,因此,我們只能判斷出這一小節(jié)有幾個拍,而無法判斷作為音符的這些字母d或s是四分音符或是八分音符,所以簡單地將它們與五線譜或簡譜里的“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附點音符”等同起來是不準確的,在“波拉德字母譜”中也是如此?!懊缱V只論每小節(jié)有幾拍,不論以‘四分音符’或‘八分音符’為一拍”[4]。

8、單點和逗號連在一起使用(.,)表示靠近單點號的音的時值為這一拍的3/4,靠近逗號的音則占1/4時值,也可以簡單地理解為簡譜中的“前八后十六”。反之,如果逗號在前單點在后(,.)在簡譜中則可以解讀為“前十六后八”。

9、切分音表示為 d .d :—. d

10、雙點在小節(jié)線之前表示弱起小節(jié) :d|d:—:—:|

11、“sol-fa譜”中能體現(xiàn)的最小音值為1/4,相當于十六分音符,因此,小于十六分音符無法體現(xiàn)的。

以上規(guī)則同樣適用于“波拉德字母譜”,云南小水井教會同工自創(chuàng)了單點加上逗點(T.T'T)的形式來表示附點三十二分音符,但是并沒有在苗族教會中得到普遍的認可和推廣。但是,隨著近現(xiàn)代創(chuàng)作詩歌數(shù)量的不斷增加,使用的節(jié)奏型也越來越豐富。

(二)波拉德字母譜

弄清楚了西方字母譜(sol-fa譜)的規(guī)則后,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看似玄奧的“波拉德字母譜”實際上就是sol-fa譜在中國黔西北苗族社會本土化后的產(chǎn)物,它實質(zhì)上是一種“變體sol-fa譜”又稱“變體字母譜”。[5](P171)

所謂“變體”就是創(chuàng)制人伯格里運用苗文字母中發(fā)音與do、re、mi、fa、sol、la六個音高唱名極為相似的六個大寫聲母:T 、3 、 )、 「、 S、 L替代了“sol-fa譜”里的音符寫法而已,而其他的讀譜規(guī)則幾乎與“sol-fa譜”無異(見圖7、8)。

圖7.《圣哉三一歌》(數(shù)字簡譜)⑧

圖8.《圣哉三一歌》(波拉德字母譜前8小節(jié))⑨

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比對伯格里苗文和波拉德字母譜來窺探苗文和苗譜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見圖9、10)。

圖9. “伯格里苗文”聲母(大寫)、韻母(小寫)表[6]

圖10. 波拉德字母譜[6]

不難發(fā)現(xiàn),“波拉德字母譜”里代表音名的符號d r m f s l,和代表音高升降的符號n、ι均來自“伯格里苗文”字母譜里的聲母及韻母,這樣不僅更便于苗族信徒學(xué)習(xí)音樂而且歌詞與曲譜的配對顯得渾然一體、工整有序。

本文摘選自筆者的博士論文《黔西北基督教音樂文化研究》 中的第五章節(jié),是筆者對于1905年-1949年間流傳于中國黔西北苗族地區(qū)的老苗文圣歌詩本進行的介紹、分析和研究。鑒于學(xué)界對于這些散落于民間的百年音樂譜本的綜合性研究還尚未有人涉及,筆者的初探難免掛一漏萬,不足之處還懇請前輩專家、學(xué)者批評指正!

注釋:

②書中第3首、第72首、第101首分別包含兩首詩歌,因此《贊美詩》里的詩歌總數(shù)實為216首。

③貴州省威寧縣大松教會信徒朱民富手稿《大松教會“彝文贊美詩”及“苗文頌主圣歌”詩本簡介》,未發(fā)表。

④書中第50首、第176首分別包含詩歌兩曲,因此,苗文《頌主圣歌》的實際歌曲數(shù)目應(yīng)為277首。

⑤此寫本是 760年唐代僧人景凈翻譯的635年阿羅本傳入中國的景教經(jīng)文。是景教徒敬拜時頌?zāi)畹摹稑s福經(jīng)》、《贊美經(jīng)》;“三威”指圣父阿羅訶、圣子彌施訶和圣靈凈風(fēng)王三位一體。1908年法國漢學(xué)家伯希和在敦煌鳴沙山石室發(fā)現(xiàn)原書并竊走,現(xiàn)藏巴黎國家圖書館。

⑥“波拉德”或“伯格里”是傳教士Samuel Pollard(1864年-1915年)姓名音譯的兩種不同叫法。

⑦原圖影印自 sol-fa譜《頌主圣歌》之“頌三一神”又稱“圣哉三一歌”,中華內(nèi)地會,1921年版。

⑧原圖影印自《頌主圣歌》,中華內(nèi)地會,1946年出版。

⑨原圖影印自《贊美詩》,中華內(nèi)地會,1936年出版。

[1]中華基督教會、中華圣公會、美以美會、華北公理會、華東浸禮會、監(jiān)理會授權(quán)編訂印行.普天頌贊·序言[M].上海:上海廣學(xué)會出版,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

[2]王沛綸編.音樂辭典[Z].香港:文藝書屋印行,出版年代不詳.

[3]斯 坦利 · 薩迪主編.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第6版第19冊)[Z].倫敦:麥克米倫出版社,1980.

[4](苗族)東丹干.關(guān)于苗族基督教歌譜之我見[J].貴州民族研究,1992(3).

[5]陶亞兵.中西音樂交流史稿[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

[6]云南省基督教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編.苗文頌主圣歌[M].云南省基督教協(xié)會印,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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