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麗敏
夏日,暑盛之時,只有早晨和傍晚能出門,白天是不敢走出去的。
早晨出門也須趕早,五點半,太陽就升得很高了。把一只細(xì)竹絲籃拿到陽臺上,剛掛好,那只竹籃就放起光來,金燦燦,裝了滿籃子寶物一般。
其實是裝了一籃子晨陽。
這幾天的早晨都在做同一件事,在十字畈村口的稻田拍攝豆娘,也拍攝了稻禾上的蜘蛛和露珠。
十年前,住在湖邊的時候,在夏日也起早去稻田里拍攝這些,簡直入了迷。沒有辦法不入迷,它們太靜了,入定般的靜,又靜又美,只須盯著它們看上一會兒就被催眠,忘記了稻田之外的世界,忘記自己作為人的存在,覺得自己也變得很小很小,成了它們的同類。
即便是在昆蟲中,豆娘的體態(tài)也顯得過于纖弱,加之它的靜寂,使它無論是飛著的時候,還是停歇的時候,總顯得有些恍惚,夢境般不真實。
也許是太纖弱了,豆娘很少在空中飛,更喜歡長時間停佇在一根禾葉上,細(xì)足抓住葉子,身體懸空,仿佛陷入沉睡,一動不動。
但它并非真的睡著,你稍一走近,它就感知到了,慢慢地移動身體,轉(zhuǎn)向稻禾的背面,用禾葉將自己遮住,藏起來。
只是豆娘的眼睛太大了,像兩只大燈盞,根本藏不住。豆娘從葉子后面看著你,有點無奈,又有點無辜,也還是靜靜的。
有一種豆娘,兩只眼睛竟然是不同色的,一只藍(lán),一只紅。上半身又是淡綠色,長長的尾部是紅色,這樣設(shè)計自己身體的顏色,是想有撞色的驚艷效果吧,也真達(dá)到了這效果。
豆娘的兩對翅膀很薄,比蟬翼還要薄。很多人,包括我小時候,都把豆娘當(dāng)作蜻蜓,以為它是蜻蜓的幼年時期。但它并不是蜻蜓,只是和蜻蜓長得像而已。它們最大的區(qū)別就在翅膀上,蜻蜓停在那里的時候,翅膀是攤開的,仍保持著飛行中的狀態(tài),而豆娘停著時翅膀是合起的,收攏在背部。
豆娘的翅膀鍍有一層金屬光澤,這光澤在蜻蜓的翅膀上也見到過,光澤能幫助它們吸收太陽的能量,讓它們不僅能飛在空中,還能入水。
雌性豆娘在產(chǎn)卵期是要入水的,把卵產(chǎn)在水下——這也是它們?yōu)槭裁瘩v留在稻田與河流邊的原因。曾在紀(jì)錄片里見過豆娘入水產(chǎn)卵的畫面,那真是生死一瞬間——原本使它輕盈自由的翅膀,入水后就變得沉重了,成了多余的累贅,好在翅膀吸足了光能,在水下生成一個個氣泡,給它的身體增添了浮力。當(dāng)豆娘產(chǎn)下卵,背朝天空,從水底掙出水面時,有種向死而生的悲壯美。
在看到豆娘出水的畫面時,不知怎么就想到楊麗萍的舞蹈。這是一種直覺般的聯(lián)想——只有楊麗萍的舞蹈能表現(xiàn)豆娘這種纖弱的昆蟲在生死隘口的受難感——即柔弱又堅韌的生命美。
也只有楊麗萍的舞蹈能表現(xiàn)兩只豆娘在空中交合時的輕盈感。那可能是地球之上,所有種群的生物中,姿態(tài)最為優(yōu)美的交合。它們使交合這個詞變得高貴,變成優(yōu)雅的行為藝術(shù)和生命美學(xué)。
這幾個早晨我的收獲是豐厚的,拍到了各種顏色、各種姿態(tài)的豆娘,對一個攝影愛好者來說,這真是一場夏日田野的艷遇,讓人迷戀忘返。而這艷遇還只是開始。盛夏還有余裕,稻禾在此時還是青色的,還沒有開花和灌漿,離收割的秋天還有一段時日。
并不是每一片稻田里都能見著豆娘。今天早晨,在窄窄的田埂上走了很遠(yuǎn),走過好幾畝稻田,才遇見三四只豆娘,且分散著,各不相干的樣子。
豆娘是聚族而居的,見到一只就能見到許多只,但今早沒有這樣的好運。
同樣是稻田,為什么有些稻田里有豆娘,有些沒有?除了對水的要求,豆娘的生存繁衍還有其他要求嗎?人類對除草劑與一些農(nóng)藥的使用,會影響到豆娘和其它昆蟲的繁衍吧?
這是可以肯定的,無須置疑。但我寧愿相信,并非出于這原因才使得它們變得少了。如果是這樣,就意味著,總有一天,并且是不太遙遠(yuǎn)的一天,豆娘會從人們的視野里徹底消失,變成傳說中的生靈。
豆娘和蜻蜓算得上地球最早的居民,比恐龍存在的歷史還要久遠(yuǎn)得多——在恐龍出現(xiàn)之前就已完成了生命進(jìn)化——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的、幾乎稱得上完美的身體構(gòu)造。
如果要在昆蟲里選出一位美神,我會選豆娘,如果選的是愛神,我還是會選豆娘。當(dāng)了解了豆娘的前生后世,我甚至把它和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中的主人公——人魚公主聯(lián)想到一起。豆娘,它與那又美又脆弱,在刀刃上舞蹈的小人魚多么相像。
豆娘與小人魚有共同的殘缺,是啞巴,不能發(fā)出聲音,也有共同的生命經(jīng)歷,前半生在水下,后半生在陸地,并且是因為愛的驅(qū)動,才從水族轉(zhuǎn)變成陸族。
也許是我太偏愛豆娘了,過度美化了它。人難以免除這樣的弱點,對自己喜歡的,無論是人還是物,會格外賦予眾多美的聯(lián)想。
豆娘在水下的時候并不美,甚至是難看的。在水下時也不叫豆娘,而是叫水蠆。叫水蠆的時候當(dāng)然沒有翅膀,翅膀是它在脫離了水下生活,爬到陸地上,經(jīng)歷了艱難的蛻皮羽化之后獲得的。
羽化大多是在夜里完成,這樣,天亮之后,太陽出來時,豆娘就能在太陽的光照下晾干它的翅膀。這也是它的翅膀上為什么會有金屬光澤的原因。
翅膀上的金屬光最強時,是它剛羽化為成蟲的時候。之后,這光澤會一天天淡去。
豆娘在陸地上的生活是短暫的,比蜻蜓和蝴蝶都短,只有十天。在這十天里,它必須完成繁衍后代的使命,然后走向生命的終結(jié)。
并不是所有豆娘都能順利活到生命自然的終結(jié)之時。在它身邊,時刻匍匐著掠食者,有蜘蛛布下的一張又一張網(wǎng),有隨時會抓住它們的螳螂、青蛙。對于偏愛豆娘之美的人來說,當(dāng)然不希望它落入掠食者的口中,成為蜘蛛或青蛙的一頓美餐,盡管這對豆娘的族群并非悲劇,不會使豆娘從地球滅絕。
在大自然中,任何生物都不過是食物鏈中的一環(huán),一物降一物,維系物種間天然的數(shù)量平衡。唯有人類對自然的過度索取會打破這平衡,使物種繁衍變得艱難,乃至滅絕。
觀察了幾個早晨,發(fā)覺還是離我新居最近的稻田里豆娘比較多。
那片稻田也是白鷺喜歡呆著的地方,每天早晨都在那里,傍晚也是。不知什么緣故。
之所以看見豆娘也是因為白鷺——幾天前,想穿過稻田在近處拍攝它們。起初白鷺并不在意,當(dāng)我越走越近,端起相機對準(zhǔn)它們時,其中一只飛了起來,隨后又飛起一只,余下的沉不住氣了,全都飛起,在村莊上空繞了一圈,向另一邊的稻田飛去。
還是拍到了白鷺,在它們飛起時搶拍了幾張。就在我低頭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稻田走回馬路時,發(fā)現(xiàn)了豆娘。
那天一定是比較特別的日子,之前和之后,都沒見過那種場面——我的目力所及之處,大約有十幾對豆娘,在近乎莊嚴(yán)的安靜中舉行著交合儀式。
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但還沒有照到這片稻田里。這片稻田種的是晚稻,還沒有開花。田里浸著水,明晃晃的,沿著田埂有一道淺溝,水緩緩地流淌著,從一畦田淌向另一畦田。
很慶幸自己拿了相機出來。這相機買了有六七年,普通的入門機,開始兩年用得較多,出門都帶著。這兩年很少帶它,嫌它笨重。其實并不算笨重,比起專業(yè)相機輕便得多。這兩年更多是用手機拍攝。手機原本是通話工具,我卻很少用這功能。對我來說,手機就是相機,是鐘表,有了微信后也用它發(fā)朋友圈。
手機拍攝確實方便很多,成相效果卻不及相機,尤其是遠(yuǎn)景和微距的拍攝。
住到新居后,又把久已不用的相機拿了出來,早晚出門時偶爾帶著。相機鏡頭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了很多細(xì)塵,不清爽,倒也不影響拍攝。我的攝影不過是為書寫留些影像記錄,不必講究那么多。
在田埂上蹲下來,把相機設(shè)置為AV模式,調(diào)好光圈,開始拍攝豆娘。
透過鏡頭看豆娘的交合,更覺得它們形體的纖細(xì)與柔軔,彼此的配合也是天衣無縫。雄豆娘的三對細(xì)足抓住稻禾葉子,長長的尾部向內(nèi)彎成北斗星的形狀,尾端似有個吸盤,緊緊吸住雌豆娘的頸部。雌豆娘的長尾同樣向內(nèi)彎曲,彎成近乎祈禱者的虔誠模樣。
——那或許就是一種祈禱吧,出于母性的本能,向著大自然的造物之神祈禱,祈愿它們種群的生命得以繁衍,在這多災(zāi)多難、變幻莫測的地球上生存下去,延續(xù)下去。
雌豆娘的尾端緊緊吸住雄豆娘腹部前端,它們首尾相銜,如此的造型竟有一種天然的藝術(shù)效果,一個堪稱完美的心型。
整個過程中,雌豆娘都是倒立懸空的,身體完全附著在雄豆娘身上,靠雄豆娘的細(xì)足支撐。雄豆娘沒有絲毫吃力的樣子,仿佛雌豆娘是它身體的一部分,而不是多出來的負(fù)擔(dān)。
它們在飛著的時候仍保持著這造型。飛行也是靠雄豆娘的翅膀完成。雌豆娘的翅膀收攏在背后,完全信任,完全依賴。
它們太專注了,已沒有多余的精力來躲避我,即便我的相機觸到了它們,它們也置之不理,也不驚慌,還是那樣,靜靜地,近乎莊嚴(yán)地懸掛在稻禾葉子上,靜靜地,夢游般地飛在空中。
那個早晨——今年夏天第一次拍到豆娘的早晨,我不停地按動快門,在心里說謝謝,為豆娘向我展示的隆重場面而感謝,為這美得難以言說的遇見而感謝。
后來的早晨再也沒有見到相同場面了。而那天確實非同一般,是一年中溫度最高的日子——大暑。不知是否緣于此,豆娘們才集體選擇了這個日子,舉行隆重的生殖禮。
得承認(rèn),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田野觀察者。
合格的田野觀察者應(yīng)該是冷靜、客觀地面對大自然里正在發(fā)生的事,不越界干擾,不出于自己的好惡,去行使上帝的權(quán)限,破壞大自然的法則。而我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事,驅(qū)趕一群螞蟻,只因它們正在享用一只落蟬;轟走一只麻雀,只因它在捕捉一只蟈蟈。
昨天早晨又做了同樣不應(yīng)該做的事,扯破了一張堪稱完美的蜘蛛網(wǎng),放出網(wǎng)里的兩只豆娘。
那是一對小情侶,在稻禾間飛著的時候,撞進(jìn)蜘蛛網(wǎng)里了。而我正好在這時走進(jìn)稻田,看見它們落網(wǎng)的瞬間。蜘蛛網(wǎng)劇烈地顫動著,豆娘們驚慌失措,在網(wǎng)里拼命掙扎,而守在一邊的蜘蛛迅速爬到它們身邊。
在昆蟲里,蜘蛛一直是不怎么討人類喜歡的,但你又不得不佩服它們的敏捷與從容,它們在做出反應(yīng)時沒有絲毫遲疑,每一步都干凈利落,如同經(jīng)過訓(xùn)練的特工。
蜘蛛爬到其中一只豆娘身邊,從腹尾扯出新鮮的絲液,將豆娘的翅膀牢牢沾在網(wǎng)上,接著又爬到另一只豆娘身邊,同樣扯出絲液,縛住豆娘的翅膀。這個過程不過三五秒鐘。
兩只豆娘完全失去了掙扎的余地,蜘蛛趴在它們中間,似在欣賞自己的捕獲物,又似在考慮先吃哪一只豆娘。就在蜘蛛準(zhǔn)備享用它的美餐時,我伸出了手。
我的手剛一觸到蛛網(wǎng),蜘蛛就以它無與倫比的神速逃走了。對不起,讓你白忙了一早上,接下來還要挨餓。我在心里對蜘蛛抱歉道。
我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插手昆蟲界的事,又無法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從這一幕對大自然來說很正常的場景面前走過去。看著喜歡的豆娘落入蛛網(wǎng)中,難以掙脫逃生,仿佛那落網(wǎng)的就是自己,不施以援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盡管這對蜘蛛很不公平。
兩只豆娘并沒有因為我的援救而恢復(fù)行動的自由。我將它們捉出蜘蛛網(wǎng),放在一株稻禾的葉子上,它們緊緊地抱住葉子,嘗試著撐開翅膀,卻無論如何也撐不開——蜘蛛絲將它們薄薄的翅膀黏在一起了。我無法替它們除掉蛛絲,稍一用力,就有可能扯斷它們的翅膀。
即便我越界行使了如同“上帝”的權(quán)限,也不能救它們。從它們落入蜘蛛網(wǎng)的那一刻,已注定難逃此劫。
兩只豆娘中有一只生命力顯得更強一點,在稻禾上移動身體,爬動著,有一刻,竟然把身子倒立過來,將尾部朝向另一只,忽而伸直,忽而卷曲。這明顯是求愛的信號。即使失去飛的自由,即使死亡趨近,這只豆娘仍有著強烈的生殖愿望。
也許正是死亡的趨近,使它的生殖愿望更為強烈吧。
打開相機,給活著卻不能再飛的兩只豆娘拍攝。從鏡頭里看過去,無論哪個角度,它們都像是站在世界末日的枝頭,細(xì)足緊緊地抓住葉子——那支撐著它們身體的、薄薄的葉子。
午后下了一場雨,持續(xù)二十多天的高溫總算降下來一些。
這二十多天里幾乎沒下雨,在鄉(xiāng)下老家,父親每天起早摸晚給菜地澆水,莧菜、葫蘆、辣椒、絲瓜、茄子、冬瓜……一輪澆下來得兩個小時。
我和父親之間隔著40里路。父親在鄉(xiāng)下菜地澆水的時候,我在離新居很近的稻田里拍攝昆蟲。主要是拍攝豆娘,也拍了蜘蛛、蜻蜓、蜉蝣和其它一些夏日常見的昆蟲。
第一天拍攝豆娘是不期而遇,之后的十多天就是有意識地去拍攝了,拍攝地點幾乎沒變——十字畈村口的稻田,五點半出門,拍到七點,有時稍晚一點。
每天做同樣的事,即使是喜歡的事,也會厭倦,開始幾天的新鮮感降下去了,再去做時就有點遲疑。
“已經(jīng)拍了十天了,還要去那地方拍嗎?”
“去吧,只有去拍才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收獲?!?/p>
“換個地方吧,總在那一處拍,不好玩了?!?/p>
“那里的豆娘多啊,去別處拍不到,還把時間耽誤了?!?/p>
“每天拍攝相同的東西,會不會有點傻?。繒e過別的更有意思的事吧?”
“這世上有意思的事太多了,錯過是必然,而要想把一件事持續(xù)地做下去,是需要一點傻氣的?!?/p>
拍了十天后,再出門時,總要跟自己來一通類似這樣的對話。結(jié)果還是去了老地方,每次拍攝回來也果然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收獲。
總是去十字畈的村口拍攝還有一個原因:只有那里能拍到紅豆娘。
在豆娘的族群里數(shù)紅豆娘最為上鏡,尤其這個時節(jié),有大片青色稻禾做它的背景。只是紅豆娘并不像其它顏色的豆娘那么常見,要想看到它們很不容易。
稻田里比較常見的豆娘是青色和綠色,這是生存環(huán)境賦予它們的保護(hù)色,使它們不那么顯眼。但是為什么有一些豆娘會拒絕保護(hù)色呢?那通體赤紅的豆娘,究竟是受什么蠱惑,讓自己那么醒目,仿佛族群中的異類?
這問題恐怕只有生物學(xué)家才能解答吧。
豆娘大多是雜色的,有的豆娘身上會找到三種、四種,或更多種的顏色。而紅豆娘身上很少有別的顏色,這也是它不同于別的豆娘的地方。
拍了幾個早晨之后,算是摸到了一些竅門,要想把豆娘拍得好看,得等桃色的太陽光照到它們,而拍攝的角度最好是逆光,這樣才能拍出它們翅膀上那一層迷人的色澤。
拍攝豆娘也不能過多地走動,得像是守株待兔那樣,蹲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把一只或一對豆娘拍到最滿意的程度,再去拍別的豆娘。
很想在這個夏天拍齊各種顏色的豆娘,拍下它們單獨的和成雙成對的樣子。這并不容易做到,比如紅豆娘,原本就難拍到,想拍到它們雙雙對對出場的鏡頭,就更難了。
不過兩天前的早晨卻出現(xiàn)了一件說起來有些靈異的事,當(dāng)時已準(zhǔn)備離開稻田回木舍了,忽然看見一只紅豆娘,低飛在太陽光里,而它身后不遠(yuǎn)處,一只青豆娘也在飛著。我頭腦中閃過一念:等一會再回去吧,說不定它們會變成一對。
之后我又開始拍露珠和稻禾。拍了半分鐘,再去看之前的紅豆娘,發(fā)現(xiàn)它和那只青豆娘已經(jīng)變成小情侶了。
那一刻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是我的意念促使它們成為一對,又仿佛是它們知道我的愿望,并且愿意成全我的愿望。
我在離它們很近的地方蹲下來,開始拍攝,而它們也一直保持著安靜的姿態(tài),任我尋找最佳的光線和角度拍下它們,毫不躲避,甚至還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著我。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覺到,我和它們之間的心意相通,感覺到自己被它們信任,得到它們的接納。
豆娘是夏的精靈,到了秋天,氣溫轉(zhuǎn)涼之后,它們會像其它昆蟲一樣,漸漸銷聲匿跡。直到下一個夏天到來,才能與之重逢。
現(xiàn)在已是夏天最后的時刻,很快就要立秋了。秋涼到來之前,我仍會帶著相機,在每天的清晨去尋找它們。但愿我的相機能更多地記錄下它們的影像,但愿它們在這一季盛夏的美能更多地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