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楠
(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隨著人口老齡化進程的加快,我國老齡人口高齡化的趨勢也越來越突出。人口學界在對老年人進行分類研究時,按年齡段分為三種類型:60~69歲為低齡老人,70~79歲為中齡老人,80歲以上稱為高齡老人[1]。據(jù)統(tǒng)計,2010年中國高齡人口數(shù)量高達2 095萬人[2],預計到2050年,8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將達到9 448萬人,占老年人口的21.78%[3]。隨著預期壽命的提高,高齡老人日常照料問題也引發(fā)政府部門和學者以及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高齡老人是老年人中相對特殊的一個群體,其特殊性主要體現(xiàn)在身體健康狀況與日常照料需求兩個方面。高齡老人通常自理能力弱,日常照料需求高,對照料者依賴性較強。對于進入高齡期的老人而言,除了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更加擔心無法自理后的生活照料問題[4]。喪偶比例較高是高齡老人群體的又一大特征。據(jù)《人口老齡化發(fā)展趨勢預測研究報告》的數(shù)據(jù)顯示,高齡老人的喪偶率高達68.91%,且喪偶期普遍較長[5]。當高齡老人配偶健在時,配偶通常是其最為主要的照料者,但高齡老人一旦失去配偶,其社會關系網(wǎng)絡與非正式支持資源都會縮減,從而更多的依賴正式資源[6]。在我國老年照料服務尚未普遍建立的情況下,研究高齡喪偶老人的日常照料問題對于完善老年人日常照料服務體系以及提升高齡喪偶老人晚年生活質量有著重要意義。
與此同時,目前我國城市地區(qū)老年人的日常照料問題呈現(xiàn)出一定的復雜性與嚴峻性。受計劃生育政策的影響,城市地區(qū)獨生子女比例較高,越來越多的“4-2-1”核心家庭的出現(xiàn)使得獨生子女承擔較大的照料負擔。隨著近幾年日常照料服務的發(fā)展,相較農(nóng)村而言,城市地區(qū)日常照料方式變得日益多元化。在日常照料安排上,除了傳統(tǒng)的由子女進行照料外,有的家庭會通過購買市場化的服務(雇傭保姆、小時工)實現(xiàn)對老人的日常照料,有的則會將老人送往養(yǎng)老機構進行社會化的日常照料。不同家庭、不同老人在日常照料的安排上有著明顯的差異,不同的照料安排也可能產(chǎn)生差異化的照料效果。哪些因素可能影響到高齡喪偶老人的日常照料安排?不同的照料安排又會怎樣影響高齡喪偶老人的照料滿足感?這是本文希望探究的兩大問題。
自21世紀初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老年人的日常照料問題就吸引了許多學者的關注,研究內(nèi)容涉及日常照料的供給與需求、成本與負擔等方面[7-9]。丁志宏對2007年全國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在80歲以上有日常照料需求的城市老人中,子女在高齡老人的日常照料中占據(jù)著絕對的主導作用,而社會服務發(fā)揮的作用則相對較小。相較農(nóng)村地區(qū)而言,城市對保姆和社會服務的利用率更高[10]。這暗示城市地區(qū)日常照料資源更加豐富,選擇更為多元化。那么,究竟哪些因素可能影響到城市家庭對老人日常照料安排的選擇?
從宏觀上來看,我國現(xiàn)階段的老年人日常照料沿襲了費孝通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提出的“差序格局”?!安钚蚋窬帧崩碚撔蜗蟮貙⒅袊鴤鹘y(tǒng)社會人際關系看作如同一塊石頭丟在水面所發(fā)生的圈圈波紋,每個人都處在圈子的中心,被圈子波紋所推及的就發(fā)生關系,并且越靠近圈子中心,所起的作用就越大[11]。杜鵬、王紅麗認為我國目前的日常照料基本遵循血親—姻親—地緣—社會的次序,并且可以預測的是未來處于差序格局最邊緣的社會圈層將發(fā)揮重要作用[12]。
老年人日常照料安排通常是以整體家庭為單位進行決策,從微觀上來看,尤其是從每個老年人所處的家庭層面進行分析,日常照料安排會受到老人個人主觀意愿與家庭客觀情況等多種復雜因素的制約。夏傳玲基于國內(nèi)外的研究提出老年人日常照料介入模型的三個規(guī)律:包括成本命題,即角色介入日常照料的概率與介入成本成反比;鄰近命題,即與被照料者地理和社會鄰近度越高,照料者介入的可能性就越大;責任命題,即對被照料者的責任感越高,照料者介入的可能性就越大[13]。胡天天、張云英基于湖南省1 097個樣本分析,發(fā)現(xiàn)年齡、婚姻狀況、文化水平、居住情況、月收入水平等因素將會顯著影響農(nóng)村老年人的照料安排[14]。姜向群、劉妮娜研究發(fā)現(xiàn)子女數(shù)量、自理程度、經(jīng)濟狀況與代際之間的情感支持將會影響到老年人照料模式的選擇,失能程度越高、經(jīng)濟狀況越好、老年人與子女在情感上越獨立,選擇機構照料的可能性越高[15]。除此之外,也有學者對家庭照料與社會照料的關系進行探究,林莞娟等人通過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非正式護理對家政服務、養(yǎng)老院使用和門診醫(yī)療均有較明顯的替代效應[16];而黃楓、傅偉則認為老年人的失能程度是影響家庭照料與家政服務選擇的重要因素,在日常時期,家庭照料對家政服務利用和支出具有較強的替代作用,在臨終前的特殊時期,二者才呈現(xiàn)出互補關系[17]。陸杰華、張莉發(fā)現(xiàn)健在子女數(shù)量在2個及以上的老年人更傾向于選擇傳統(tǒng)家庭照料模式,而沒有健在子女或只有1個健在子女的老年人則更傾向于轉型期照料模式和社會化照料模式[18]。以上研究表明,老年人自身條件、照料者相關特征甚至整個家庭的客觀情況都可能影響到最終的照料安排。
另一方面,日常照料作為高齡喪偶老人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對其生活質量與滿意度可能存在一定的影響,那么,不同的日常照料安排是否會影響到老年人的滿足感?學術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較少,且尚未形成一致的結論。部分學者認為不同的照料安排將會對老年人的滿意度產(chǎn)生顯著影響,其中丁志宏利用2007年全國老年人健康狀況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由配偶、女兒和孫子女照料的老人感到滿足的可能性更高[7],而史薇、李偉旭采用2013年北京市西城區(qū)失能老人的相關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子女、保姆為主要照料者的老年人感到滿足的可能性更低[19],陶裕春、申昱利用2013年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子女提供的日常照料對農(nóng)村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積極影響[20]。另外,也有學者認為日常照料安排對老年人照料需求的滿足程度上并沒有顯著影響[21]。造成結論存在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研究對象以及照料安排分類的不同。鑒于此,利用2011~2012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結果對這一問題做進一步探究。
以往的研究為解決老年人的日常照料問題提供了理論基礎與經(jīng)驗借鑒,但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首先,過往文獻大多將研究對象籠統(tǒng)的確定為老年人,忽視了老年人是一個異質性較強的群體。而本文將研究對象鎖定為城市高齡喪偶老人,高齡喪偶老人與一般老年人具有顯著的差異性,一方面是其日常照料需求更高,另一方面是其配偶照料的缺失使高齡喪偶老人在日常照料上處于更加弱勢的地位。在城市地區(qū)日常照料資源日益多元化的背景下,高齡喪偶老人在日常照料安排上面臨著更多選擇,將城市高齡喪偶老人作為研究對象具有較強的現(xiàn)實意義。其次,過往文獻中對老年人日常照料的研究較為零散,將日常照料安排作為重點進行研究的并不多,而本文將研究重點聚焦在照料安排上,探究影響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安排的主要因素,并進一步分析不同照料安排可能對高齡喪偶老人滿足感產(chǎn)生的影響,從而為完善我國高齡喪偶老人的日常照料體系,提高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的滿足感提供經(jīng)驗借鑒。
數(shù)據(jù)來自于2011~2012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CLHLS),該調(diào)查由北京大學健康老齡與發(fā)展研究中心組織,基線調(diào)查和跟蹤調(diào)查涵蓋了中國31個省中的23個,調(diào)查內(nèi)容主要包括老年人社會人口學特征、幸福感與健康狀況、日常照料以及醫(yī)療保障等信息。由于本文主要考察城市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的問題,因此將調(diào)查對象限定為年齡在80歲及以上,現(xiàn)居住地為城市或鎮(zhèn)的喪偶老人。通過篩選發(fā)現(xiàn)符合條件的城市高齡老人為3 075人,有日常照料需求的為1 353人,在這其中喪偶老人1 105人。由于部分數(shù)據(jù)存在缺失,因此本研究剔除了重要指標系統(tǒng)缺失的樣本,共選取樣本量1 021個城市高齡喪偶老人。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包括兩個:日常照料安排與照料效果。對于日常照料安排,根據(jù)本研究設置問卷中“您目前在日?;顒又?洗澡、穿衣、上廁所、室內(nèi)活動、控制大小便、吃飯六項活動)需要他人幫助時,誰是主要幫助者”進行測量,將日常照料安排分為四類:子女、孫子女照料;兒媳、女婿照料;保姆照料;社會服務。這其中,子女、孫子女與兒媳、女婿屬于家庭內(nèi)部的分工,子女、孫子女是基于血親的關系,兒媳、女婿是由于姻親而產(chǎn)生的聯(lián)系,更多的出于對配偶的責任。而保姆、社會服務則是家庭以外,通過市場購買的方式所獲得的日常照料。保姆與社會服務存在一定差異,保姆通常來自于勞動力市場,而社會服務作為照料服務提供者的具體表現(xiàn)形態(tài)是社區(qū)、養(yǎng)老機構和志愿者及其組織等[22]。對于照料效果,本文根據(jù)問卷中“您目前在六項活動中得到的幫助能夠滿足您的需要嗎”進行測量,將回答為“基本滿足”與“不滿足”歸為“未完全滿足”一類,賦值為0,將“完全滿足”賦值為1。
高齡喪偶老人的照料安排與滿足感統(tǒng)計結果如表1所示。從總體來看,在日常照料安排上,子女、孫子女依舊是高齡喪偶老人最主要的日常照料者,占比高達61.5%,依靠社會服務照料的比例最低,僅占5.2%。在照料滿足感上,有45.1%的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需求得到完全滿足,有54.9%的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需求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對照料安排與高齡喪偶老人的滿足感進行交叉表分析,結果顯示二者相關關系顯著,其中由保姆進行照料的滿足感最高;子女、孫子女照料與兒媳、女婿照料的滿足感相近;在由社會服務進行照料的高齡喪偶老人中,有78.4%的表示該照料無法滿足其需要,只有21.6%的表示完全滿足,社會服務照料的滿足感明顯偏低。
表1 高齡喪偶老人的照料安排與滿足感
2.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包括健康狀況、經(jīng)濟狀況、照料資源可及性三個方面。借鑒過往的研究,同時考慮到調(diào)查問卷中具體數(shù)據(jù)的可獲得性,解釋變量具體包括:(1)健康狀況。被照料者健康狀況的好壞,尤其是自理能力的強弱將會影響到日常照料的供給[15]。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身體健康狀況較差,并患有慢性病的老人往往需要高頻率、長時間的日常照料。當日常照料的時間成本不斷增加時,社會服務或者保姆更有可能取代子女,成為主要的照料者。本文采用日常活動能力與是否患有慢性病兩個指標來衡量健康狀況。其中,日?;顒幽芰Ω鶕?jù)問卷中“在最近6個月中,您是否因為健康方面的問題而在日常生活中受到限制”來衡量;慢性病用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中風、肺炎和結核病、癌癥6項慢性疾病來衡量,將6種疾病都沒有的賦值為0,有其中任何一項則視為有慢性疾病,賦值1。(2)經(jīng)濟狀況。除了依靠家庭內(nèi)部成員進行日常照料外,老人也可以選擇尋找保姆或者接受社會服務,但這兩種方式都將消耗一定的經(jīng)濟成本。一般情況下,雇傭保姆比社會服務的費用更高。對于高齡喪偶老人所處的家庭而言,需要在消耗時間成本直接照料老人或消耗經(jīng)濟成本雇人照料老人二者之間選擇,而經(jīng)濟狀況就成為制約選擇的因素之一。本文采用是否有退休金、是否有房產(chǎn)以及自評生活水平三個指標來衡量經(jīng)濟狀況。自評生活水平根據(jù)問卷中“您的生活在當?shù)乇容^起來,屬于很富裕、比較富裕、一般、比較困難、很困難”來衡量,將回答為“很富?!薄氨容^富?!睔w為較好一類,賦值為1,其他賦值為0。(3)照料資源可及性。高齡喪偶老人受身體條件的限制,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活動,因此照料資源的可及性可能會影響到日常照料安排。照料資源的可及性主要體現(xiàn)在照料資源與老人的遠近程度上。本文采用是否與家人同住、所在社區(qū)是否為老年人提供日常照料來衡量照料資源的可及性。
除此之外,為盡量消除遺漏變量所帶來的估計偏誤,受教育年限、年齡、性別等個體特征變量將作為控制變量被考慮在內(nèi),主要變量及賦值如表2所示。在所有變量中,除了年齡和受教育年限為連續(xù)型變量,其他變量均為分類變量。
表2 各變量賦值及基本描述
由于體現(xiàn)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安排的變量是一個多分類變量,并且各個分類之間不存在順序關系,對于影響日常照料安排的因素分析,采用多項Logistic回歸分析來考察變量之間的不確定性因果關系。多項Logistic回歸分析中,將因變量的某一類別作為參照類別,再分析其他類別與參照類別的對比情況。本文中衡量高齡老人日常照料安排的因變量Y有四個類別,參照項j=1為子女、孫子女照料,j=2、3、4分別代表兒媳、女婿照料,保姆照料與社會服務,構建多項Logistic回歸模型(1)。
由于體現(xiàn)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滿足感的變量為二分變量,對于影響日常照料效果的因素分析,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來考察變量之間的不確定性因果關系。將照料滿足感作為因變量Y,照料安排作為主要解釋變量,高齡喪偶老人的健康狀況、經(jīng)濟水平與人口學特征等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之中。
(1)
根據(jù)以上模型,運用SPSS20.0軟件進行多項Logistic回歸計算出相對于子女照料,各解釋變量的變化對高齡喪偶老人主要依靠兒媳、女婿照料,保姆照料與社會服務的影響程度,結果如表3所示。根據(jù)多項Logistic回歸生成的模型擬合信息顯示,卡方值為273.044,顯著性水平(sig=0.000)<0.01,R2(Nagelkerke R2)為0.316,分類表顯示總百分比符合率為63.8%,說明模型擬合優(yōu)度良好,模型具有一定的解釋能力。
表3 影響城市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安排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
注:*、**、***分別表示0.1、0.05、0.01的顯著水平
回歸結果顯示,在10個解釋變量中有3個變量對高齡喪偶老人選擇兒媳、女婿照料產(chǎn)生影響,6個變量對高齡喪偶老人選擇保姆照料產(chǎn)生影響,7個變量對高齡喪偶老人選擇社會服務照料產(chǎn)生影響。在影響選擇兒媳、女婿照料的因素中,是否有住房、年齡、性別三個變量具有顯著影響。兒媳、女婿照料與子女照料不同,子女與老人之間是一種直系血緣關系,而兒媳、女婿照料老人往往是出于間接責任。對于老人而言,接受來自兒媳、女婿的照料會比接受子女照料承擔更大的心理負擔。以子女照料為參照,擁有住房的老人接受兒媳、女婿照料的發(fā)生比是沒有住房的老人的0.628,可能的解釋在于隨著城市家庭核心化、小型化的發(fā)展,老年人在自己擁有住房的條件下會盡量選擇不去打擾子女的婚姻生活,更不會去麻煩兒媳、女婿進行日常照料,但是沒有住房的老人受條件限制往往會與子女同住,因此更有可能接受兒媳、女婿的照料。在控制變量中,年齡越大的女性老年人更不可能接受兒媳、女婿的照料。
在影響選擇保姆照料的因素中,健康狀況、經(jīng)濟狀況和照料資源可及性均會產(chǎn)生顯著影響。以子女照料為參照,無法自理的高齡喪偶老人接受保姆照料的發(fā)生比是完全自理的老人的2.560倍,合理的解釋是自理能力較差的高齡喪偶老人需要更加專業(yè)化和全天候的日常照料,而保姆更能夠滿足這一需求。同理,有慢性病的老人更有可能選擇由保姆照料。有退休金和生活水平較好的老人接受保姆照料的發(fā)生比分別是沒有退休金和生活水平較差的老人的2.100倍與1.718倍。這是因為保姆照料需要付出較高的經(jīng)濟成本,高齡喪偶老人自身或者所處的家庭在經(jīng)濟上相對充裕時,更有條件支付保姆的照料費用。以子女照料為參照,與家人同住的老人接受保姆照料的發(fā)生比是不與家人同住的老人的0.176,這也暗示由子女照料的老人往往與家人同住,而由保姆照料的老人可能是一些獨居老人。在現(xiàn)實中,由共同居住的人進行照料的時間經(jīng)濟成本更低,并且更為便利,但對于獨居老人而言,家庭內(nèi)部的照料是不可及的,因此選擇保姆照料這一方式。在控制變量中,女性由保姆進行照料可能性更低。
在影響選擇社會服務照料的因素中,健康狀況、經(jīng)濟狀況與照料資源可及性均會產(chǎn)生顯著影響。以子女照料為參照,無法自理的老人接受社會服務的發(fā)生比是完全自理的老人的0.385,可能的解釋是無法自理的老人日常照料需求較高,而目前我國社會服務水平還比較有限,對于無法自理的老人而言難以滿足其需求。有退休金的老人接受社會服務照料的發(fā)生比是沒有退休金的3.391倍,但有住房則會降低高齡喪偶老人接受社會服務照料的可能性??赡苁怯捎谀壳暗纳鐣沾蠖嘤绅B(yǎng)老機構提供,高齡喪偶老人如果自身擁有房產(chǎn),就會降低其搬到養(yǎng)老院居住的意愿。而自評生活水平較好的老人更不會接受社會服務照料,這可能是由于經(jīng)濟條件較為充裕的老人對日常照料的要求也較高,而以養(yǎng)老院為主的社會服務所提供的日常照料往往是一些基礎性的照料。在照料資源可及性上與影響選擇保姆照料的因素類似,即不與家人同住的老人更可能接受社會服務。老年人所在社區(qū)是否為老年人提供日常照料服務也會影響到高齡喪偶老人接受社會服務的可能性,這也暗示拓寬社區(qū)照料服務的覆蓋面對于提高社會服務的利用率具有重要意義。在控制變量中,年齡越大的高齡喪偶老人更有可能選擇社會服務來進行日常照料。
目前在我國城市地區(qū),無論老人自身健康狀況、經(jīng)濟狀況如何,家庭內(nèi)部成員往往是照料高齡喪偶老人的首要選擇,并且高齡喪偶老人的主要照料者與共同居住者呈現(xiàn)出較高的一致性,這也驗證了夏傳玲的觀點,即地理可近度將會對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的角色介入產(chǎn)生顯著影響[13]。一般情況下,只有當高齡喪偶老人難以獲得來自家庭內(nèi)部成員的照料時,尤其是對于一些獨居老人而言,才會尋找家庭以外的照料資源。保姆照料與社會服務都需要高齡喪偶老人自身或其家庭付出一定的經(jīng)濟成本,并且二者相比,保姆所提供的照料服務更加細致周到,往往需要更高的經(jīng)濟成本。因此照料需求較高并且經(jīng)濟充裕的高齡喪偶老人更有可能選擇保姆照料,部分高齡喪偶老人受經(jīng)濟條件限制可能放棄選擇保姆照料。由此可見,對于高齡喪偶老人而言,其照料安排的選擇往往需要考慮健康狀況、經(jīng)濟狀況以及照料資源的可及性等多方面的因素。
為進一步探究不同照料安排對于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效果可能產(chǎn)生的影響,運用SPSS20.0軟件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見表4),模型擬合信息顯示偽R2(Nagelkerke R2)為0.124,表明模型擬合優(yōu)度良好,具有一定的解釋能力。
表4 影響城市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效果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
注:*、**、***分別表示0.1、0.05、0.01的顯著水平
回歸結果顯示,控制健康狀況、經(jīng)濟水平、受教育程度、年齡、性別等因素,不同的日常照料安排對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的滿足感產(chǎn)生一定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選擇社會服務進行日常照料的高齡喪偶老人感到滿足的發(fā)生比是選擇子女照料的0.321,而兒媳、女婿照料與保姆照料并沒有顯著差異,說明選擇社會服務進行照料的高齡喪偶老人滿足感普遍較低,城市地區(qū)社會服務的水平和質量無法滿足高齡喪偶老人的需求,有待進一步提升。生活水平較好、受教育年限較長、年齡較大的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的滿足感較高,而自理能力較差的高齡喪偶老人在日常照料的滿足感較低。高齡喪偶老人是一個異質性比較強的群體,對于日常照料的需求可能因人而異,需要提供更加差異化、多元化的日常照料。
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的“健康存量”不斷減少,日常照料需求將成為許多家庭必須面對的問題。利用2011~2012年全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數(shù)據(jù)對城市高齡喪偶老人的日常照料安排及效果進行分析,探究影響城市高齡喪偶老人照料安排的主要因素,并進一步分析不同照料安排對于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效果的影響。研究發(fā)現(xiàn):(1)照料資源的可及性是影響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安排的重要因素,家庭內(nèi)部成員通常是照料高齡喪偶老人的首要選擇,高齡喪偶老人的主要照料者與共同居住者呈現(xiàn)出較高的一致性。(2)高齡喪偶老人的經(jīng)濟水平、健康狀況對選擇保姆照料或社會服務照料有重要影響,經(jīng)濟水平較好,自理能力較差的高齡喪偶老人更有可能選擇保姆照料,經(jīng)濟能力相對有限的老人更有可能選擇社會服務。(3)選擇社會服務進行日常照料的高齡喪偶老人滿足感較低,說明當前所提供的社會照料服務水平偏低,無法滿足老人的需求。另外,社會服務的覆蓋面較窄,社區(qū)能夠提供生活照料的比例偏低,也是導致社會服務利用率偏低的原因。
基于以上結論,圍繞高齡喪偶老人的日常照料問題做進一步探討,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針對不同自理能力水平的老年人提供差異化的日常照料,構建多層次的社會照料服務體系。老年人日常照料需求是隨著年齡、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況的變化而變化的,具有差異性和階段性特征[23],在日常照料安排上受到多方面客觀因素的制約。自理能力缺乏、失能程度較高的老人可能需要專業(yè)化的日常護理,但對于身體健康狀況較好的老人可能更需要精神上的支持與慰藉,家庭內(nèi)部照料對其而言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對不同失能程度的高齡老人,應該提供差異化的日常照料,將家庭內(nèi)部照料與社會服務照料相結合,滿足不同層次老人的照料需求,對于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具有重要意義。
第二,降低日常照料費用,減輕高齡喪偶老人的經(jīng)濟負擔。部分高齡喪偶老人希望通過雇傭保姆得到專業(yè)化、全天候的日常照料服務,但在高昂的雇傭費用面前只能望而卻步。對于此,政府部門應該加大對老年照料服務的支持力度,對失能老人的失能程度進行評估,按照不同失能程度予以不同水平的照顧補貼[24],通過推廣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等方式減輕高齡喪偶老人日常照料方面的經(jīng)濟負擔。
第三,社會服務在緩解家庭日常照料壓力上的效果有限,需要進一步擴大覆蓋面與提高專業(yè)水平。高齡喪偶老人受到身體因素的限制,活動范圍較小,對于一些自理能力較差的高齡老人而言,他們可能只能在自己的房間或社區(qū)內(nèi)活動。樣本中社區(qū)能夠提供日常照料的僅占8.2%,有限的覆蓋面必然會對照料資源的可及性產(chǎn)生影響,限制其作用的發(fā)揮。應該積極發(fā)展社區(qū)照料,擴大覆蓋面,提高社區(qū)照料對于對高齡老人的可及性。高齡老人呈現(xiàn)出喪偶比例高、女性比例高、失能程度高的特征,隨之而來的是其照料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的問題。針對選擇社會服務照料的高齡喪偶老人的滿足感偏低,應加大培訓力度,提升社會照料者的照護技能,改善其服務態(tài)度與專業(yè)水平,提高社會服務照料的滿意度,借助社會照料的發(fā)展來解放家庭中的潛在勞動力[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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