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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是我有眼無珠

2018-07-10 18:02雨樺
雪蓮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梅姐

雨樺

1

席小雯和易塵一見面就吵了起來,當(dāng)然,這次見面是易塵先約她的,如果他不約她,她不會跟他見面。她甚至打算永遠(yuǎn)不跟他見面。

這種時刻,敗下來的都是易塵,他只好笑著解釋:

“想給你一個驚喜?!?/p>

“強(qiáng)買強(qiáng)賣也不過如此吧!”

易塵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去。

也許,方式不對,但出發(fā)點(diǎn)是好的,既然牽手戀愛是為了結(jié)婚,何況他們都奔三了,這個年齡的男女不過是秋后的螞蚱,還能浪漫幾天呢?多數(shù)都成了孩兒他娘,他爹。

易塵想結(jié)婚。

想跟席小雯結(jié)婚,這個夢想持續(xù)了十年,從來沒有動搖過。

沒成想,人家非但不感激,還興師問罪來了。弄成這樣不是易塵的本意。他的確是想叫她高興,歡喜。沉默了半晌,見席小雯沒有合好的意思,易塵只好主動向她道歉。在他看來,拿著鉆戒玫瑰花求婚太沒創(chuàng)意。所以,才沒有同她商量,就把結(jié)婚喜訊發(fā)給她的同事,朋友,親人。包括酒店的選擇,背后早已經(jīng)做好功課。

這樣的解釋讓席小雯大跌眼鏡。

易塵眼中的浪漫,在席小雯眼中,成了商家的“霸王條款”。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同她商量一下?是無視她的存在還是對她的不尊重?難道有錢就可以這么任性?席小雯的不滿,怒意,讓易塵如此不理解。一場浪漫的愛情表白成了一場無聲的硝煙。

加之,這些年,他已經(jīng)隱忍了再隱忍。這叫什么?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甚至連驢肝也不如!無名之火在心里騰地竄起來,一腳踢飛了路邊的一個礦泉水瓶。飛起的礦泉水瓶做了一個簡單的弧線運(yùn)動,嘩啦一聲落地,驚起了樹上的夜鳥,蒼皇地飛走,氣氛急轉(zhuǎn)直下。

“你根本就不想忘記他!”

在他最初的設(shè)想和計(jì)劃中,席小雯一定會為他的偉大創(chuàng)舉而感動得暈頭轉(zhuǎn)向,熱淚盈眶。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像力太差了,這種糟糕的結(jié)局,讓他的自信心倍受打擊。他發(fā)現(xiàn),席小雯對結(jié)婚這件事并不積極,一切都是他一廂情愿,這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她沉默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的沉默更激起了他內(nèi)心的無名之火。

“你就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都沒在乎過我嗎?你當(dāng)我是什么?抹布?備胎?”

“對不起,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什么跟我無關(guān)!”

“那我們不結(jié)了?”易塵斜著眼,氣結(jié)地問。

隨便兩個字從席小雯冷艷的嘴角里射出來。像一顆堅(jiān)硬無比的子彈,射向易塵的臉,眼睛,心臟,或者身體的任何一處,他感到撕裂般的疼!

“隨便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結(jié),我呢,管不著,你不想結(jié),我也管不著。你想跟誰結(jié)就跟誰結(jié)唄?!毕■傞_手,一臉無辜地說?!澳隳敲从斜臼拢澜缍荚谀愕恼瓶刂?,管別人什么意見態(tài)度干嘛?”

“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易塵氣呼呼地說。

“怎么叫順眼?沒結(jié)婚,就給你生下孩子?你說一我不敢說二?你往東,我不能往西?這就是看你順眼?”

“……我不跟你抬杠!”

“我這叫實(shí)話實(shí)說!”

易塵試圖緩合一下氣氛,最后卻成了這樣,兩個人在棧橋邊越吵越兇,聲音越來越大,這是他們認(rèn)識十年來的第一次爭吵,竟然在他求婚的時候發(fā)生,易塵不理解,也感到從未有過的委曲,傷心和失望,這十年的等待還不夠嗎?就算沒有真愛,也有感動吧。而席小雯自始自終都一副冷冰冰的嘴臉。兩個人,原本幾步路,卻走得萬水千山一樣難。

他怎么能心平氣和?

“席小雯,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有喜怒哀樂,不只是你有!請你不要太過分好不好?”

“我沒有強(qiáng)迫你喜歡我,我更沒有強(qiáng)迫你娶我!”

“你根本就是冷血!”

兩個人互不相讓。不知道何時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我各不相關(guān)!這婚我不結(jié)了!”

席小雯說完,甩手而去。

傻眼的是易塵。

呆愣片刻后,他急忙從后面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席小雯的胳膊,大概用力過猛,差兒把席小雯扯倒。席小雯不管,掙扎著往前走去,易塵怕她跑掉不得不用胳膊圈著她。剛才還憤怒不己,此刻除了對不起,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

見席小雯這樣絕決,易塵一把抱住她,然后,撲通一聲跪下了。席小雯的身體隨著慣力的作用趔趄了一下,她想走掉。但易塵抱得十分用力,她抽不出來身體。

她被拖在原地動不得,只好仰頭看著頭頂蒼藍(lán)色的夜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月光從蒼穹深處傾泄下來,籠罩世間紅塵萬物。那些高聳的樓宇,因此蒙上了霧朦朦的感覺。加之夜晚五顏六色的燈光,使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燈紅酒綠之中,印在地上的影子忽短忽長。卻沒有了往日浪漫的情調(diào)。眼里憤怒的火焰,很快又消失。因?yàn)槌臣?,而破壞了這樣溫馨的時光,不是易塵的愿望與初衷。

如果說錯,也是愛她心切。

他愛了十年的姑娘,眼看著跟別人同居,懷孕,又眼看著她被人拋棄,無論他怎樣對她,她從不正眼看他,在他面前,她永遠(yuǎn)是一個高傲的公主,而他永遠(yuǎn)卑微得不知所措。她無形中操控著他的悲喜,一切。

這就是他要的愛情嗎?

這就是他十年死活不放棄的結(jié)果嗎?

愿望與現(xiàn)實(shí)總是差得離譜。漸漸地,死死拖她的大腿失去了力度。他恨死了自己!突然,他一拳打在自己的頭上!是的,他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他的內(nèi)心同樣高傲,自負(fù),為什么在她面前卻成了窩囊廢?除了跪下,他找不到更好的原諒方式。

連聲說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易塵完全失去了易總的風(fēng)度與棱角。

他是那樣溫順,柔軟……

他是那樣無助與絕望……

如果席小雯不想此時結(jié)婚,他可以收回這個承諾,那些人他去解釋,一定給她一個體面的臺階。只求她不生氣,只求還能開心在一起。他甚至給她承諾,結(jié)不結(jié)婚都無所謂。如果就是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心不在此,早晚有一天也會成為陌路。在一切變好以前,總要經(jīng)歷一些不開心的日子,這段日子或許很長,或許是一覺醒來。本來他想說出這些話,說出口的卻成了這樣:

“我知道你討厭我,不管我如何努力,你還是沒有喜歡上我,我努力了十年,所有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己……我好傻,生生讓你討厭了這么多年,對不起,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從你的生活中消失,不會再煩你……對不起,小雯,對不起……”

他跪在眼前說這些話時,她堅(jiān)硬的心忽然間像被溫吞的水侵襲了一下,亂了分寸。忍了又忍,眼圈還是澀到有濕。

席小雯僵直的立在那里。

在愛情已經(jīng)物化與快餐化的今天,雖沒有熱烈的感情,但這十年的追求與等待,也讓我們冷漠的心瞬間產(chǎn)生多少唏虛不己的感動呢?

2

易塵供職萬家地產(chǎn)集團(tuán),集團(tuán)總部在青島,上海有分公司。

易塵是上海分公司的負(fù)責(zé)人。

這就意味著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上海,如果不在上海就是奔走在全國各大城市的路上,每有一處工地完工,也總有一處工地開工。全國30多個城市都有他們的項(xiàng)目,如果按自己的年齡或?qū)W歷,怎么也做不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頂多是個跟班的或技術(shù)員。公司老總是同學(xué)孫建文的父親,當(dāng)年兩個人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都親如兄弟。后來,孫建文考上了大學(xué),易塵落榜??鄲炛械乃钜稽c(diǎn)得了抑郁癥,孫建文希望父親孫漢年能幫一把,就這樣,不愿意復(fù)讀的易塵去了萬家集團(tuán),跟隨孫漢年,做他的助理。四年后,孫建文去了英國讀博士,而易塵在孫漢年的培養(yǎng)下,已經(jīng)對地產(chǎn)業(yè)了如指掌。他也漸漸喜歡上了這一行業(yè)。易塵做得非常努力。也深得孫漢年的喜歡。同時有意在這一行業(yè)好好培養(yǎng)他。30歲的他已經(jīng)做到了分公司老總的位置。

其實(shí),易塵之所以選就任上海分公司經(jīng)理,恐怕與席小雯不無關(guān)系.

那時,席小雯正和長自己一屆的師兄康力攀如火如荼地戀愛。她的眼里根本放不下易塵,康力攀選擇了上海一家制藥公司,做工程師,席小雯畢業(yè)后隨他來到上海。不知道是易塵背地里刻意安排的偶遇還是真的是命里巧合,總之,他們在上海見過幾次面,每次見面都是席小雯挽著康力攀的胳膊,一副恩愛模樣。

易塵依如從前老同學(xué)那樣熱情,主動約他們倆個人吃飯,敘舊,被席小雯一口給拒絕了。

她拒絕的理由與她的長相氣質(zhì)一個調(diào)調(diào)兒,十分高貴,脫俗:

“用你的成功襯托我的落迫嗎?可惜,你請錯了對象!我不羨慕你的成功!”

沒等易塵把話說出來,高跟鞋敲擊樓梯的聲音已經(jīng)在房間里清脆的回蕩著,席小雯就這樣沒了影。易塵不計(jì)較席小雯的冷艷高貴,他早就習(xí)慣了。高中時她是如此,現(xiàn)在也是。這是她一慣的風(fēng)格。

大學(xué)時,席小雯學(xué)的是新聞采編,來上海找上工作沒有多大優(yōu)勢。本來北京一家大報(bào)社想留用席小雯,包括她的故鄉(xiāng)《青島日報(bào)》也向她伸出橄欖枝。應(yīng)該說不論是北京還是青島,都是不錯的選擇。當(dāng)然,青島媒體能向她主動伸出手并不是席小雯優(yōu)秀過了頭,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一定是她的親娘梅姐背地里求爺爺告奶奶地把她的事給解決了……

席小雯即沒有選擇留在北京,也沒有因梅姐的舉動感動得稀里嘩啦,心一橫回到故鄉(xiāng)青島,而是義無反顧去了上海。在席小雯看來,北京再好,若沒有了愛情,于她而言也是一座空城。至于故鄉(xiāng)青島,她壓根兒就不想回。

她討厭梅姐這樣自作主張決定她的人生。

但席小雯也想開了,一般不跟梅姐犯話,她們是兩個毫不相干的親人。如果不是梅姐親自生了她,席小雯可以把她看成是路人甲或乙。從少年開始一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席小雯很少回家,拒絕與梅姐只言片語。除非是必說不可的話,否則一律用嗯,啊來代替。席小雯不愿意這樣與梅姐相處,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在一起的日子就成了這樣。隔段時間,在外面久了,就想回家,非常想的那種?;丶液螅挚偸怯幸环N無形的東西像影子一樣隔在她與梅姐面前,之后,那種想回家的感覺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煩燥,甚至莫名其妙的想發(fā)火。

逃離以前,席小雯努力消除她們間的“影子”。

每當(dāng)這時,梅姐就用客氣的眼神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天外來客。席小雯也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虛偽,倆個人最好的時候就是相互假裝客氣,多數(shù)時候,是席小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眼看著梅姐就要發(fā)作的脾氣,她只好隨便找借口再次從家中逃離。

梅姐的性格確實(shí)不太討人喜歡,或者干脆說不討席小雯的喜歡,好強(qiáng),怨氣叢生,缺乏柔情和耐心,這是席小雯長大后對梅姐的認(rèn)知。

席小雯沒想到,來上海以后的一切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樣順利。

在上海期間,有很長一段時間 席小雯沒有找到工作,那時,她和康力攀租住在弄堂里,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張稍大一點(diǎn)的床而己。每個月要三千多塊。廚房,衛(wèi)生間都要與其他租戶合用,生活十分不便,但為了省錢,也只能如此。為了減輕康力攀的壓力,席小雯在畢業(yè)即失業(yè)的半年里,放棄了專業(yè),進(jìn)了一家外貿(mào)進(jìn)出口公司,做內(nèi)勤。顯然,這不是席小雯愿意接受的一份工作,但為了生活,她只能暫時理想屈從現(xiàn)實(shí)。為了柴米油鹽的事偶爾與康力攀有過不開心的爭執(zhí),但也是風(fēng)吹烏云,很快散去。

突然,久不聯(lián)系的高中同學(xué)默默加了她的微信,在微信里告訴席小雯,她在智聯(lián)招聘上投簡歷時發(fā)現(xiàn)上海一家媒體招記者,若她有興趣可以投一下。席小雯早就沒信心了,默默勸她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不成不搭啥,成了可是人生大轉(zhuǎn)折。席小雯聽了勸,把以前做的簡歷發(fā)到招聘郵箱里去了。一周之后,她接到了面試電話,經(jīng)過初試,復(fù)試,過五關(guān)斬六將,她終于在幾百人中脫穎而出。應(yīng)聘成功的時候,席小雯打了三個電話。第一個是打給默默的,真心謝她,哪天她來上海,全程費(fèi)用她出。第二個電話是打給易塵。她一字一句的告訴易塵,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擺出一副有錢人的架勢,好歹她現(xiàn)在也是《解放日報(bào)》的記者呢。易塵除了祝賀還洗耳恭聽的接受了席小雯的教訓(xùn)。第三個電話是打給康力攀的。此前投放簡歷她沒跟他說,失望的事太多了,后來,她就長了心眼,再投簡歷,都不會跟他說,除非有了確切消息。電話那端的康力攀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是有多高興,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說正忙,就掛了電話。

去報(bào)社做記者也是康力攀希望的事。電話收線時,席小雯只是有瞬間的疑惑,但一想,康力攀最近的確很忙,公司研發(fā)的新藥,正在實(shí)驗(yàn)的關(guān)健時刻。康力攀對她說過,如果新藥通過國家試驗(yàn)上市的話,公司會給主要研發(fā)人員獎勵一套150平的公寓。這在寸土寸金的上??墒呛芏嗳艘惠呑佣紝?shí)現(xiàn)不了的夢想。從公司到回家的路大概得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席小雯心疼康力攀,就讓他隔天回來一次,晚上住在實(shí)驗(yàn)室里??盗ε示吐爮乃陌才拧>驮谙■诚胫c康力攀幸福的小日子時,她收到一條康力攀的微信。他在微信中這樣寫:

雯雯,對不起,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愛你了,找個好人嫁了吧。曾經(jīng)愛過你的康力攀。

然后,人就消失了。打手機(jī),空號。去公司找他,同事不清楚,只好找他上司。上司答,康力攀在一個月前就辭職了。公司極力挽留他,而且正準(zhǔn)備給他加薪,新藥研發(fā)已經(jīng)進(jìn)入關(guān)健時刻,但他寧肯放棄公司的優(yōu)厚條件也要辭職,至于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總之,就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席小雯瞬間就懵掉了。她不知道康力攀會去哪里,問遍所有大學(xué)同學(xué),知情人,都沒人知道。席小雯擔(dān)心他出了意外,去公安局報(bào)了案,每當(dāng)出車禍或有認(rèn)尸的公布,她都會膽戰(zhàn)心驚地去,每次又失望而歸。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他變成了一滴水,蒸發(fā)了還是化成了塵埃隨風(fēng)刮走了?

席小雯利用記者采訪的職業(yè)之便,差不多掘地三尺了,終于,三個月以后,在一家郊外的別墅里找到了康力攀。大門半開半掩,康力攀半個頭探出來,冷漠地看著席小雯。顯然,他沒有想到來人是席小雯。三個多月來,席小雯找得心力憔碎,找得辛苦而絕望。如果不是此刻找到他,席小雯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有力量和信心撐下去。

康力攀沒有請她進(jìn)去的意思,而是冷冷地告訴她:他和凱米要去英國留學(xué)了。席小雯明白了,原來他是搭上了富翁的公主。可是,這是什么時間發(fā)生的事,如此冰雪聰明的席小雯怎么會一無所知?

康力攀不想跟席小雯多說,凱米一會兒就要回來,他希望席小雯不要來打擾他的幸福,可是,席小雯固執(zhí)得很,希望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愛情是雙方的契約,不能他說愛就愛,他說不愛就一走了之,不管別人死活。大學(xué)四年,上海三年,七年的感情,青春,都交給了他,最后,他只揮了揮手,輕輕地我走了。席小雯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局,她就是要康力攀給她一個交待。

康力攀給她的交待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和又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還盛氣凌人的警告席小雯:

“別以為漂亮就是資本!我康力攀不是只要臉蛋就足夠的草包!我這種天生做大事的人,你席小雯這種市井女孩子嫁不起!”

手指用力捏著席小雯的下巴,趁其不備用力一聳,她整個人就摔出去了。像樓上掉下的垃圾袋子一樣,通的一聲,摔出去了很遠(yuǎn)。

大門砰的關(guān)上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席小雯醒來時人在醫(yī)院,胳膊上掛著吊水。護(hù)士告訴她,孩子沒保住,流產(chǎn)了。她的唇角微微一抖……病床旁邊坐著易塵,一只手還被他緊緊地握著。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嗓子啞得要命,說不出話來。他俯過身來,擦掉她眼中的淚水,卻越擦越多。最后放聲哭出來。他半抱著她,像父親抱著一個被自己不小心傷害的孩子,那樣內(nèi)疚地抱著……席小雯對于易塵的到來顯然是吃驚加震驚,她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住處的?不過她也沒問,她不想在此回憶昨天的事。沒想到,易塵卻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她:康力攀讓他來的。

席小雯再次一愣。易塵沒有撒謊。

三天前的下午,康力攀約他見面,就在街心公園,康力攀開門見山,讓他去照顧一下席小雯。易塵不明白他的意思。康力攀告訴易塵,怕她出意外。

易塵問為什么?

康力攀沒有隱瞞,他喜歡上了一個富家小姐,可以祝他事業(yè)成功,席小雯也不是不優(yōu)秀,但是,她不能給自己事業(yè)上的幫助,僅此而己。易塵二話不說,一拳打在康力攀的臉上,頓時,康力攀口鼻竄血??盗ε蕣^起還擊,他還擊的理由更是理直氣壯:他不退出,哪有易塵的份兒?把姑娘還他,應(yīng)當(dāng)感激才對,而不是恩將仇報(bào)!真是瞎了狗眼!如果康力攀不說這句話,易塵或許也只是一拳了之。但現(xiàn)在,康力攀說了這句話,易塵也就無法克制內(nèi)心憤怒!他怎么會任由一個壞男人欺負(fù)一個好姑娘欺負(fù)了這么多年?她整個的青春都給他了,不嫌他窮,不嫌他沒房沒車,為他,放棄了自己的專業(yè),放棄了到手的好工作,到頭來,他卻像扔垃圾一樣,把她一扔了之!就算這個女孩子不是席小雯,是王小雯,李小雯,易塵也會狠狠教訓(xùn)這個沒有人性的王八蛋!要讓他明白,姑娘的青春不是供他這類王八蛋無情揮霍的!

兩個人撕打在一起。易塵的拳頭一次比一次猛烈。不是為自己,是為席小雯。是為她所遭遇的不公。

一個男人的道德淪喪到這種地步,就是他是億萬富翁也不值得獻(xiàn)身。席小雯真是瞎了眼,怎么能把這樣一坨臭狗屎當(dāng)成甜點(diǎn)美味?易塵有力的拳頭就是要康力攀明白,世間沒什么比一個姑娘的心更價值連城了,尤其是在一個男人一無所有,她把自己毫不保留地交出去的時候??盗ε室魄閯e戀,吃上軟飯,攀上高枝還有理了!易塵就是要用拳頭狠狠地教訓(xùn)他的厚顏無恥??!

康力攀是四川男人,有著南方男人的小巧玲瓏。易塵是北方男人,高大,硬朗。無論在氣質(zhì)還是體力上都有著南方男人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幾個回合下去,康力攀就失去了還手之力,直到路人報(bào)了警,易塵才放了他。為此易塵在警局呆了一夜,但也幸虧康力攀這個王八蛋來找他了,不然的話席小雯一命烏呼了都不知道。

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后,席小雯不想在上海呆下去。她想回青島,青島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其實(shí),她也不想回青島,不愿意面對梅姐,如果回去,有她嘲笑自己的資本了,當(dāng)年她和康力攀的事讓梅姐一語成讖。但是不回青島,她能上哪兒去呢?

就在席小雯不知死活時,默默在微信里約她去麗江,不想跟團(tuán)走,但又苦于沒伴兒,就讓席小雯陪她去。席小雯哪也不想去,只想在屋里睡覺,一口回絕了。默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訴說女孩子一個人去麗江的孤單,最后大方承諾,路費(fèi)食宿她包銷……

不是路費(fèi)的問題,就是不想去,世界在她眼中是灰的。在沒有被出局以前,她是想去麗江的,做夢都想,但康力攀太忙,他要席小雯等到秋天,他歇年假時兩個人一起去,這是她生日時他許下的愿望。沒過多久,久未聯(lián)系的大學(xué)同學(xué)陳卓在微信里問席小雯為啥沒來麗江,他在麗江開了一家酒吧,據(jù)說,生意不錯。問得席小雯一頭霧水,后來陳卓發(fā)來康力攀在麗江游玩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個與他相依相偎的女孩子,康力攀說是他表妹……陳卓之所以發(fā)微信給席小雯,是想證實(shí)一下,照片上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康力攀表妹。這個席小雯也不能確定,他的確是有很多個表妹,但席小雯也只是聽康力攀說說而己,一個也沒見過。

陳卓的提醒很快就成了事實(shí)。這件事不久以后,康力攀就離她而去了。

秋天不會因?yàn)樵?jīng)相愛的人不愛了而放慢她來臨的腳步,她不會去麗江了。心死了,世界也就在她眼中失去了色彩。

大概同病相憐,默默說起自己不被父母祝福的愛情,煩惱至極。去麗江玩是假,散心是真,這一點(diǎn)她沒有撒謊,父母就是不看好唐慕遠(yuǎn),不是他人不好,太窮,一無所有,結(jié)婚買房買車的事別指望他一點(diǎn)兒,或許這也是席小雯的痛處,見事情有了轉(zhuǎn)機(jī),默默趁熱打鐵買了兩張去麗江的機(jī)票。

席小雯并不知道,她與默默每天在一起的細(xì)節(jié)都通過微信傳給了易塵,當(dāng)然,去麗江所有游玩的費(fèi)用都是易塵出的。默默不是因?yàn)橐讐m出錢她才想去麗江,麗江是她向往了很久的地方,但平時工作太忙,抽不出大塊兒時間,正好,那幾天公司搬家,裝修,工作不能正常開展,默默決定幫易塵完成這個心愿。何況,這些年,雖然兩個人讀了不同的大學(xué),但一直沒有斷了來往,假期回來都要聚幾次的,不同的是,默默從西安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了青島。本來,她也想去上海,但父母就她一個女兒,不想她遠(yuǎn)走他鄉(xiāng),孝順懂事的默默回了青島滿足了父母的愿望。

席小雯去麗江的時候,易塵第一時間聯(lián)系了梅姐,接到易塵的電話,梅姐十分意外。

她不知道這個多年前被自己罵得狗血噴頭,甚至是一坨永遠(yuǎn)熏鼻的臭狗屎后來成為有為青年的易塵給她打電話是什么意思?是來找她算賬報(bào)仇她當(dāng)年有眼無珠錯失了一個乘龍快婿?還是炫耀他的成功?

梅姐拿不準(zhǔn)。

易塵的語氣好到極點(diǎn),他越是這樣,梅姐心虛得不敢說話。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沒有回天之力。不過,梅姐也的確后悔過當(dāng)年沒老,眼卻昏花,錯把鉆石當(dāng)磚頭。易塵絲毫沒有提及當(dāng)年兩個人間的恩怨,而是求梅姐幫忙一件事,他的房子裝修以后,因?yàn)橐恢痹谕鉀]有入住,每個月水電費(fèi)都沒人去交不說,房子老空著也不好,他媽自己有房子,不去住,又不想租出去,就問梅姐,是否可以去他的房子住,當(dāng)幫他看房,當(dāng)然不能白看,每個月給她二千塊錢工資,順便打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清掃一下家里的衛(wèi)生。簡直是天上掉餡餅。梅姐不敢相信。

可是易塵的語氣絲毫也沒有騙她的意思。

雖然梅姐是一個市井女人,文化不高,生活并不富有,但她也留了一個心眼,就說這事要與席小雯商量一下以后才能決定。

梅姐這樣一說,易塵也不強(qiáng)求,就說,他再找別人,不麻煩梅姐了。

放下電話以后,梅姐那個后悔呀,錯失了一樁生錢的買賣,她說與席小雯商量一下不過是個借口,這些年兩個人話都很少說,更別說商量什么事了。不過從那以后,兩個人中斷了多年的外交關(guān)系開始恢復(fù),有時是易塵打電話給梅姐,有時是梅姐打給易塵。

一次電話過后,易塵似是而非透露了一個消息,席小雯可能要回青島。梅姐緊追不舍地問,易塵含混其詞,并不給予正面答復(fù)。梅姐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心想一定是易塵有什么事瞞著自己,不過,易塵不說,梅姐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她還沒老到糊涂的地步,開誠不公道:

“你以為那個姓潘的是什么好鳥?我早就警告過席小雯!”

易塵拜托梅姐好好照顧席小雯。

梅姐答應(yīng)得十分熱烈,甚至有些討好的味道,因?yàn)樗?,十年前她十分討厭的那個沒考上大學(xué),父母離異的窮小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今夕非比,年薪百萬,要是席小雯能嫁給他,今后,她和席小雯的后半生都有了保證……然而,鑒于以前梅姐對易塵的漫罵和橫眉冷對,她不敢確定,易塵現(xiàn)在這么發(fā)達(dá),身邊是否有了獻(xiàn)身的好姑娘。

于是,梅姐熱情邀請易塵有空兒來家里做客。話是這么說,對于易塵來家里做客并不抱著什么希望,這事在電話之后也就沉寂了。就算席小雯真的跟那個姓潘的分了手,梅姐也不會對席小雯與易塵之間報(bào)什么希望,她了解席小雯比對自己還了解。這種希望就像指望席小雯回青島一樣惘然。

當(dāng)初,席小雯要畢業(yè)時,梅姐的心還有一絲希望,希望席小雯回到故鄉(xiāng)青島,回到她身邊,畢竟,青春不在了,她忽然感覺從未有過的孤單。

可是,像春天的柳樹一樣輕舞飛揚(yáng)的席小雯哪里把年老色衰的梅姐放在眼里?更不會聽進(jìn)一句勸說,她義無反顧去了上海。理由很簡單,她這個荷爾蒙旺盛的年齡,太需要愛情了,她離不開那個男人,這是事實(shí)。梅姐不是不想攔她,而是想,就是以死相逼席小雯也不會眨一下眼,還是會飛上海去找那個男人,男人才是她心靈最后的歸宿。梅姐在席小雯的身上看到當(dāng)年的自己,所以,她知趣地閉了嘴,一個人過了一段心情寂然的日子。雖然孤單,倒也清靜。就在她陷入深深的無望時,三年后,也就是易塵電話后沒有多久的一個黃昏,席小雯一聲招呼也不打,拉著箱子,一臉菜色的走進(jìn)了家門。

梅姐幾乎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她——

原來的趾高氣揚(yáng)蕩然無存。席小雯根本無視梅姐錯愕之中夾雜著淡淡驚喜的目光,獨(dú)自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門一關(guān),沒有對梅姐有只言片語的解釋。梅姐站在門外,愣了又愣,幾次欲伸手想敲她的門,但都理智地說服了自己。嘆息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的她怎么也平靜不了自己的心緒,好像這個家是席小雯付了錢的客棧一樣,來去自如。

席小雯的冷漠讓梅姐內(nèi)心的怨氣叢生,許多話哽在胸口,悶得難受。只好披衣下床,在巴掌大的客廳里走來走去。想想席小雯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輕視和冷落,再想起她今天的下場,梅姐的臉血脈賁張,這次,她連敲門都省下了,直接推開了門,站在門口直視著躺在床上的席小雯:

“你也有今天的下場?”

原本,面對梅姐的質(zhì)問,席小雯打算咬緊牙關(guān),沉默不語,她不屑一顧和梅姐一般見識。可是,終究年輕氣盛,沒有忍住,有力的回了一句:

“正中你的意?!?/p>

“男人不甩你你不會回這個家!”

“你好,有男人娶你嗎?”席小雯的情緒再度失控。

“被人傷了才想起我!”

席小雯把被子扯過來,蒙住了臉,她不愿意與梅姐多說一句話。

梅姐雖然有些興災(zāi)樂禍的意思,但內(nèi)心里也微微泛起一股無法言說的喜悅,只是,這喜悅還沒有來得及回味一下,就變成了長長的永遠(yuǎn)也收不回的失落。因?yàn)榈诙焱砩?,席小雯就拉著從上海帶回的箱子離開了這個家,砰的關(guān)門聲像一塊突然砸進(jìn)梅姐心窩的石頭,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席小雯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破舊不堪的小區(qū)外。她沒有跟梅姐有半句解釋,為什么要到外面去住,似乎梅姐知道不知道她在哪兒住都無所謂,她原本就是這個家的過客,注定要離開的。

席小雯劇烈的摔門聲消失了很久,梅姐還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暗下去的日光,漸漸失去了正午的熱度,仿佛是她此刻的自己,無論怎么打扮,都無法青枝嫩葉了。黑暗中的梅姐以一程不變的姿勢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客廳里沒有開燈,淚水在梅姐的臉上簌簌而下,始終沒有斷過。

好多年,她都沒有流過淚了,不是她有多剛強(qiáng),也不是她有多快樂,而是她討厭女人流淚,自從父母離世以后,這么多年,她記得只流過兩次淚,一次是‘醉鬼的死,這是第二次。梅姐先是雙手抱著肩膀,最后是開始摸她的臉,她一把又一把地從臉上揩下無聲流淌的眼淚,再抹在衣服上。

黑暗中,她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梅姐不是那種沒了孩子就活不下去的女人。自從短命男人離開她以后,她也并不缺少幸福和快樂。可是,和席小雯在一起那種感覺,終究是與那些男人不能代替的。梅姐對席小雯沒有奢求,只要能常常回來看她一眼,那種喜悅就會長久地停留在內(nèi)心,使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充實(shí),歡快之感。但梅姐也清楚的知道,自席小雯摔門而去的那一刻,她就不盼望席小雯能回來與自己同住了。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數(shù)不清的男人,剩下了談情說愛。這是她唯一的生活方式,她不認(rèn)為有什么不好,愛情不只屬于年輕人的專利,中老年人也有。

對于自己這樣的生活方式,席小雯總像看著一個怪物看著她,梅姐也不辯解。她想重新活一回,找回失去卻從未妖嬈過的青春。別人愛怎么看就怎么看——

曾經(jīng),她感覺一直被命運(yùn)挾持,身不由己。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掙脫了命運(yùn)的枷索,卻己物是人非。

其實(shí),席小雯沒有告訴梅姐的是,她只所以這么快從家里消失,從上?;貋硪郧?,就找好了公寓,合租。是默默的好朋友吉憶租的公寓,原來她男朋友住那里,現(xiàn)在兩個人同居了,空出了房間。席小雯也有言再先,如果梅姐與她和平共處,暫住家里。去外面住,是萬不得己的選擇。

沒想到,自從進(jìn)家門的那一刻起,梅姐仍然是老樣子,席小雯只好甩袖而去!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摔門的那一刻,席小雯后悔自作多情回了青島。在她看來,梅姐根本不需要她。對梅姐的厭惡在平淡了多年以后突然再次爆到峰值。

拉著拉桿箱的席小雯,放慢了腳步。本可以打車,直奔住處,卻在大街上茫然的走著,突然感覺心里空成了夜晚的老城,雜亂而千瘡百孔,無法收拾。她不明白,生活怎么就成了這樣?她對梅姐的冰冷與梅姐對她的暴怒,都像一把刀,在彼此的心上相互扎來扎去。一對本該親密無間的母女,就這樣成了陌路。

與易塵的關(guān)系席小雯自己也說不清,如果說他們只是單純的同學(xué)關(guān)系,易塵送她一輛新款車子,還有一套海邊大宅。戶名只寫了席小雯一人。雖然這些事發(fā)生時,并不以席小雯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但這畢竟不是一筆小錢,很多人一輩子努力都無法擁有的財(cái)產(chǎn),易塵眼不眨一下,就寫上席小雯的名字送她了。對于易塵送她的房車,席小雯并沒有表現(xiàn)出感激涕零的場面,反而冷冷地問:

“買我嗎?”

易塵有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解釋,這個在地產(chǎn)界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在他喜歡的姑娘面前永遠(yuǎn)束手無策。

“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如果你認(rèn)為是買,比我有錢的男人有很多,而你也非常漂亮,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找到比我更有錢的,而我,做這一切,只是希望你過得更快樂?!闭f出口的卻是:“對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傷你?!?/p>

席小雯開始非常抗拒易塵的房車。

倒是默默的話讓她有了徹底的轉(zhuǎn)變——

這世間,不是一無所有的男人感情都純凈得跟礦泉水一樣,也不是所有有錢男人送姑娘禮物僅僅是為了上床。

這一點(diǎn)席小雯得承認(rèn),易塵給了她如此貴重的禮物,但從來沒有對她有非份之求。后來,加上上下班路較遠(yuǎn),每天有大部分時間耗在公交車上,而她一時也拿不出買車的錢,就開了易塵送她的那輛車。

“我這算什么?”席小雯反問默默。

“有時拒絕別人的誠意也是一種傷害!”

“忽然覺得我挺值錢的。”席小雯把玩著咖啡杯,冷笑。

“遇到好男人,哪怕你是魚眼,在他眼里,也都是珍珠?!?/p>

“我是魚眼?”

“珍珠。假一賠十?!蹦哪鼗卮?,頓了頓繼續(xù)道:“雯雯,別折騰了,忘了那個姓潘的鳥人吧?!?/p>

席小雯并不知道,易塵之所以給所有親朋發(fā)了一條即將結(jié)婚短信,也是因?yàn)橛幸粋€席小雯毫不知情的內(nèi)鬼跟著里應(yīng)外合。這個內(nèi)鬼就是席小雯的親媽,梅姐。

梅姐只所以給易塵出了一個這樣的主意,是怕夜長夢多,錯失良機(jī),更怕易塵失了耐心,再怕好姑娘不管不顧,飛蛾撲火,坐懷就亂。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一舉兩得。還有,梅姐認(rèn)為,此時席小雯沒什么好高傲的。如果她識大體的話應(yīng)該速戰(zhàn)速決,不然的話,等有人坐懷時,哭天抹淚也來不及了,從康力攀身上應(yīng)該深刻理解六個字:吃一塹長一智。再不答應(yīng),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瞎得瑟!

一個人最好的十年,都給了等待。

這樣長情的告白,茫茫人海,有誰能幸運(yùn)遇到呢?

沒有感激,也有感動。

就算是一顆冰心,也該捂化了吧。

席小雯梗著脖子,不知道在易塵面前就這樣僵直了多久。大腦像過山車一樣閃過很多雜亂無章的畫面。不可否認(rèn)的是,易塵總是在她悲涼絕望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

一珠碩大的淚滴從她的眼眶滾出,掉在易塵的臉上,冰涼冰涼的。

“好,我答應(yīng)你……”

席小雯決定回一趟梅姐家。

易塵想陪她一起去,席小雯拒絕了。與梅姐見面,十有八九兇多吉少,不是吵架就是橫眉冷對,她不想讓易塵看到她跟梅姐這樣水火不融。與易塵結(jié)婚的事無論如何得通知梅姐一聲,免得她事兒多。此次回家不過是通知梅姐一聲,這已經(jīng)是席小雯對梅姐最大限度的尊重,省得她這個親媽失落。其實(shí)是,席小雯在決定這件事之前,聯(lián)想到了當(dāng)年梅姐去班主任那里偷偷告密一事,生怕梅姐在她結(jié)婚那天當(dāng)著眾人的面鬧出什么讓人笑掉大牙的事,讓她和易塵難堪,也是提前預(yù)知一下梅姐對此事的反應(yīng)和態(tài)度,如果真有什么,席小雯也能從容應(yīng)對!當(dāng)聽到席小雯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消息,坐在沙發(fā)上的梅姐,停止了嗑著瓜子的動作。反問席小雯:

“賭氣還是怕剩下?”

席小雯心里極不舒服地回了一句:“我不是你!”

梅姐眼角的余光都是白眼,好像她天生風(fēng)流一樣。席小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說出的話如同灑掉的水,收不回來,只好眼睛盯著電視,面無表情,打定主意不接梅姐的話。梅姐居然也沒有再刨根問底,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場暴雨就過去了。席小雯還以為梅姐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準(zhǔn)備變成良家婦女,哪里知道親媽梅姐成了這場情事的臥底,讓席小雯渾然不覺中了她的圈套。

因?yàn)檫@件事能有現(xiàn)在的結(jié)局除了易塵的堅(jiān)持外,梅姐左右逢源功不可沒。

她見過康力攀一次,大二那年,席小雯帶他來青島看海,直覺告訴梅姐,他不靠譜。背地里,梅姐把這種感覺直接了當(dāng)告訴了席小雯,席小雯一聲不哼地挽著康力攀的胳膊走了,那種輕蔑的眼神讓梅姐十分心涼,活了大半輩子的梅姐感覺一點(diǎn)兒自尊也沒有。但她還是在席小雯回到北京后再次打電話給她,強(qiáng)調(diào)她的感覺。

席小雯干脆地回答梅姐:

“跟你一樣,不結(jié)婚。談著玩!”

電話毫不客氣地掛斷,梅姐瞪著發(fā)出嘟嘟響聲的電話,除了瞠目結(jié)舌還是瞠目結(jié)舌!如今,當(dāng)年的話現(xiàn)在一語成讖。席小雯不知道,這是否是命運(yùn)對自己的報(bào)復(fù)?告別上?;氐角鄭u以后,晚上常常失眠,這個時候,席小雯經(jīng)常會想起當(dāng)年,自己任性十足地跟梅姐說過的這句話。

不過,她已經(jīng)做好梅姐嘲笑的準(zhǔn)備。

令席小雯想不到的是,梅姐居然反應(yīng)很平靜,即沒嘲笑也沒有跟她大吵。梅姐還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跟誰呀?

“你最討厭的人!”

說完這句話,席小雯的心里有一種自己也說不出的快感,報(bào)復(fù)嗎?似乎也不是,那種感覺很復(fù)雜,一時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梅姐臉上的淡漠透著習(xí)慣性的高傲!

“我討厭的人多了!”

別看梅姐是市井女人,能入她眼的男人真是不多。年輕時選錯了男人,中年以后,對待男人就越發(fā)挑剔了。

“當(dāng)年,我上高中時被你說成是窮鬼的那個人。有媽沒爹,沒教養(yǎng)。你不是還背著我給我老師告密,我因此在班上做了檢討,別以為你做的好事,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別以為我不說,就等于我忘了這件事!”

席小雯雖然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往事一樣,但她的表情還是有隱忍不住的悲傷與難過。

梅姐輕描淡寫的表情都寫著這樣一個問號:有這回事嗎?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想起當(dāng)年梅姐背著自己去找老師告密,席小雯的心緊緊就縮成一團(tuán),仿佛當(dāng)年的疼痛,從來沒有消失過。梅姐感慨老了,忘性多了。席小雯認(rèn)為她這是假裝糊涂,不得不屈節(jié)于她的表現(xiàn)。

“好像這些年,我反對的事情,你都在堅(jiān)持!人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你瞧你跟我,連抹布都不如,抹布還能擦灰擦油,你呢,只會跟我吵架,好像這些年我害慘了你一樣?!?/p>

“我反對你跟那些老男人來往,你不也是一樣背地里跟他來往嗎?”席小雯頓了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繼續(xù)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梅姐稍有收斂怒瞪的表情,其實(shí)是以此試探席小雯內(nèi)心的想法:

“你跟他結(jié)婚合適嗎?”

“那你看我跟誰結(jié)婚合適?”

“好好好!我舉雙手贊成行了吧,祝你們花好月圓!早生貴子!白頭偕老?!?/p>

梅姐這個年齡了不會不知深淺,知趣兒知趣兒順坡下驢!心里卻一陣竊喜。

命運(yùn)還是朝著她希望的那樣走來。不管如何,席小雯回青島就好。更何況她是準(zhǔn)備嫁給易塵呢。

3

席小雯要結(jié)婚了。吉憶吃驚地看著她,原來還抗拒得要命,現(xiàn)在主動結(jié)婚,覺得不可思議:

“就為了那輛車和房子?”

“如果你也這樣看我?那我只能說,是了?!?/p>

“我知道你根本不愛他,所以,我只能這樣理解了?!?/p>

“你說得對,雖然我并不愛他,但是,他對我好是真真切切的,十年了,他拒絕戀愛,拒絕一切好姑娘的誘惑,還有什么比這個讓我感動呢?”席小雯低嘆一聲。

“感恩的方式有多種,獻(xiàn)身是最蠢的一種。”

“可我別無選擇?!薄澳銜蠡诘模 薄安粫?,我要努力學(xué)習(xí)像他愛我一樣愛他?!?/p>

“如果愛情都是你說的這個定律,我還至于成為未婚單身媽媽嗎?更不至于有康力攀的不辭而別?!?/p>

不管吉憶如何反對席小雯因感動而嫁,席小雯還是如期舉行了婚禮。

結(jié)婚那天,席小雯渾身酸痛,無力,體質(zhì)向來很好,從來不感冒的她,不知道為什么偏偏結(jié)婚那天病了,不管怎么說,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她還是強(qiáng)打精神把這一天圓滿地支撐下來。從飯店回到新房里身體虛脫了般,躺到床上一動不想動,梅姐擔(dān)心,自然跟過來。趁易塵去給她買藥的空檔兒,梅姐又開始了她偉大的母愛教育。

“你現(xiàn)在是易塵的女人,心里裝著別人就是你的不對!”

席小雯把身子翻過去,給了梅姐一個背影。

梅姐不在乎席小雯這個態(tài)度,早就習(xí)慣了她這樣。主要是怕惹火易塵,每個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席小雯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會把小事積成大疙瘩,最后矛盾爆發(fā),無法收場。

“不是我多嘴,你在我面前擺一副臭臉沒關(guān)系,我是你親媽,易塵呢?他不是,他是男人,對你好,你不領(lǐng)情,把你一腳踹成窩窩頭樣兒的人你到是整天對人念念不忘,純粹是天下第一大傻!”

席小雯的沉默激起了梅姐心中壓抑多時的不滿。有些話不吐不快。

“你冷著一副臉子給我看,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看看你婆婆,別以為人家對你多感冒,小心人家給你穿小鞋!到時難受的是你不是我!”

掀開被子,席小雯忽地坐了起來。梅姐也被席小雯橫眉冷對的樣子嚇了一跳,往后閃了閃身子,差一點(diǎn)從床邊坐空了自己。她張了張嘴,還沒等說出來,就被席小雯給壓了回去。

“你年輕時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做完了男盜女娼的事戲來教訓(xùn)我?”席小雯冷哼一聲,就在她準(zhǔn)備繼續(xù)還擊時,一個暗影在眼前閃過。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易塵就站在門口,兩個人嘎然停止了爭吵。

畢竟五十多歲的婦人了,有了生活的閱歷,不會像席小雯那樣憤青。梅姐自找臺階,對易塵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她不舒服,你好好照顧她?!?/p>

“放心吧,媽?!?/p>

梅姐退出他們的房間,離開了他們的新房。但是,她的心卻丟在了席小雯的新房里。

結(jié)婚前夕,易塵把原來的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說是舊,也并不舊,那個房子離他現(xiàn)在的新房只有一路之隔的山水之都小區(qū),山水之都是商品房,總公司在小區(qū)里預(yù)留了幾棟高層,成本價賣給員工。母親伍愛蓮有房子,離婚時父親凈身出戶。易塵多次叫伍愛蓮搬過來住,她死活不來。久了,易塵也不強(qiáng)迫她。其實(shí),易塵明白,伍愛蓮只所以不離開,是那個房子留下了太多有關(guān)她與易塵父親的往事。

易塵只好把房子出租。

后來不租了讓梅姐搬到這個陽光房里,是考慮到梅姐住的同樣是老房子,采光不好。還有,離易塵的新房遠(yuǎn),他常年出差,如果搬到山水之都,席小雯有個什么事相互照顧起來很方便,梅姐自然歡天喜地地搬過來。這更讓她覺得席小雯嫁他嫁對了,當(dāng)然,此時的梅姐已經(jīng)不是彼時的梅姐,她懂得如何揣摩易塵的心思,有些借故的討好使女婿與丈母娘間的親情看起來天然渾成。

對于送房給梅姐這件事,梅姐搬進(jìn)去以后,易塵才告訴席小雯的,怕她不同意,只好先斬后奏。梅姐也是同樣的心里,都已經(jīng)成了事實(shí),席小雯還能說什么呢?其實(shí),她也漸漸感覺到三個人中,梅姐和易塵間的親情已經(jīng)超過了席小雯,好像易塵是梅姐的兒子,而席小雯是外來的兒媳婦一樣。席小雯并不計(jì)較他們間母子般的親密,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比什么都看得清楚更好一些。她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至于梅姐與易塵如何,她都無法控制。也不愿意無事生非。

梅姐走了以后,易塵給席小雯端水拿藥,度小雯不想吃,以往感冒睡一覺就會好。易塵擔(dān)心她發(fā)燒,哄她吃藥。席小雯只好吃下,她怕傳染給易塵,就讓他睡另外一間小臥室。易塵不想過去,但也不想讓席小雯不高興,坐在床邊陪她聊了一會兒天,吃藥后的困勁很快上來,易塵回了小臥室,這些天婚禮都是他一個人在忙,一切都結(jié)束后。疲憊襲擾而來,易塵也很快睡了。

婚假只有7天,這7天當(dāng)中,席小雯的身體總是不舒服,看得出是強(qiáng)打精神。易塵仍舊睡在次臥。畢竟是婚姻大事,對于易塵這樣的愛情傳奇主角來說,又是地產(chǎn)公司年輕的總裁,總是有許多朋友要應(yīng)酬一下,所以,這7天婚假,盡管席小雯身體不舒服,白天和晚上還是要跟著易塵去見他的朋友。席小雯高貴冷艷的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幾乎所有男人見了她都會生出憐香惜玉的沖動。大家都羨慕易塵十年等待終于抱得美人歸。年輕,有錢,還有美女嬌妻,這對于而立之年就成為公司老總的易塵來說,是莫大的榮幸,也讓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晚上回到家里,席小雯累得快要虛脫了,加之感冒并沒有完全好,所以,在易塵抱住她的時候,她輕輕地推開了他,他愣了愣。

“等我……”她的嘴角擠出一絲笑意:“等我身體……徹底好了以后……”

他沉默了半天。

還是遵從了她的愿望。掩上門以前,他輕聲說:“早點(diǎn)睡吧?!?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7/11/qkimagesxuelxuel201806xuel20180602-7-l.jpg"/>

易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沒有睡,他睡不著。站在窗前,眉頭緊鎖,沉默地看著夜色,在這個30層的房間里,他可以俯瞰半城美景。然而,此刻,他卻沒有心情欣賞這美麗的夜色……

回到床上的易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7天之后,易塵要去上海處理工作。他不希望席小雯那么辛苦,如果席小雯愿意可以去上海做他的全職太太。席小雯拒絕了。即使易塵掙的錢再多,她不會做全職太太,更不會跟他去上海。她不去,易塵也不強(qiáng)求,就這樣,兩個人的雙城生活開始了。

每個周末,易塵從上海飛青島,周一早班飛上海。梅姐時不時過來照顧一下席小雯的生活,與其說照顧,不如說,她是雙重間諜。一面,她要掌握席小雯的動向,不能讓她亂來,另外一面,她要把席小雯的有些情況,如實(shí)告訴易塵??傊?,梅姐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兩個人好到一塊兒去。只是,有時,命運(yùn)的事真的像天注定一樣,該發(fā)生的事,你不希望它也會發(fā)生,不該發(fā)生的事你望眼欲穿也不會有丁點(diǎn)兒結(jié)局。

那天下班的黃昏,在單位樓下的停車場,席小雯開車門的瞬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以為是夕陽的光恍花了眼,可是睜眼閉眼過后,還是那張臉。

然而,臉上的高傲和風(fēng)光已經(jīng)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憔悴。

微愣之后的席小雯像什么也沒看到一樣轉(zhuǎn)身繼續(xù)開車門,她想快一點(diǎn)離開,然而,對方像是早有準(zhǔn)備一樣,上前一步擋住了她拉車門的手:

“就那么不想見我?”

說話的人是康力攀。

“對不起,我們不認(rèn)識。”

席小雯還是努力挪開他的手去開車門,無奈對方比他有力。

“我知道你恨我!”

席小雯面無表情,眼睛看著別處。

“那個姓易的比我有錢!”

“你沒有資格跟我談他!”

“可你不愛他!”

“不關(guān)你的事!”

“你只是在跟自己賭氣!”

“我過得很好!”

“假裝幸福!”

康力攀總能一針見血地戳中席小雯的心事,她的身體在黃昏的風(fēng)中微微一顫。還好,她可以輕松把戲演下去。跟他這種人,除了演戲還能有什么?

“以前我也這么認(rèn)為,愛情與錢無關(guān),但現(xiàn)在我不這樣認(rèn)為了?!毕■┞柭柤纾瑪傞_兩只手,做出無辜的動作:“你看現(xiàn)在,我住海邊最好的大宅,我不用租一張床,睡覺都尷尬,我開最好的車,我用最好的包包,只要我喜歡的東西,我的老公都可以滿足我,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當(dāng)全職太太,不像跟某人在一起,買菜也只能買最便宜的爛菜葉,每天為存一點(diǎn)錢節(jié)衣縮食,還是沒錢。我都不知道當(dāng)初自己為啥那樣傻,我媽勸我,朋友勸我都不成。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她們真的是為我好,誰說有錢人都花心?都薄情?”

康力攀搖搖頭苦笑:

“你可以掩飾得很好!我知道你一時半會不肯原諒我,但是,總有一天,你會原諒的,每個人都會犯錯誤,你現(xiàn)在就犯了我當(dāng)初不該犯的錯誤,我今天來找你,不是求得你原諒,而是救你出苦海,把你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懂嗎?”

說完,不管席小雯愿意不愿意,就把一張名片強(qiáng)行塞到她手里。平靜地說著他這幾年的經(jīng)歷:

“我來青島工作了,估計(jì)你不用問也能猜到我為什么來青島,我被凱米出局了,確切地說,我通過這段攀富結(jié)貴的愛情終于明白,愛情不僅僅是物質(zhì)上的門當(dāng)戶對,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門當(dāng)戶對,我不后悔那一段選擇,她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要娶一個自己能駕馭得了的姑娘,女人要穿與自己身份匹配的衣服。所以,希望你不要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鳖D了頓,指著她手里的名片繼續(xù)道:“上面有我的電話,想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p>

說完,康力攀不再糾纏,就像輕輕地他來了一樣,輕輕地,他走了。

完全不顧及席小雯驚愕的眼神。席小雯坐進(jìn)車?yán)锖靡粫?,都不曾明白,剛才那一瞬,發(fā)生了什么?;氐郊依铮方阍?,她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在等席小雯,但席小雯對梅姐不請自來的習(xí)慣很不舒服,肚子餓了,也只好忍著內(nèi)心的不快坐到桌前一聲不響地吃飯。席間,席小雯一副心事重重樣兒,梅姐幾次欲言又止,后來,梅姐又自顧說了一些什么,她都沒聽清,就回了房間。收拾完碗筷以后,梅姐同樣不快地跟進(jìn)了她的房間,她就看不慣席小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正四腳朝天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的席小雯,顯然沒有意識到梅姐進(jìn)來。

“快一個月了,你還在感冒?”話一出口,就帶著極強(qiáng)的怨氣。

“你能不能不像一個幽靈一樣?”對她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半天的沉默過后,席小雯突然坐起來,怒視著梅姐。

“你看你回到家里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那個姓潘的鳥人害得你還不夠慘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其實(shí)就是在應(yīng)付易塵!我是你親媽,如果不是你做得過份我怎么能替一個外人說話?”

“我就是想著那個鳥人,怎么啦?我愿意想他,不但想他,我還要去見他!”

梅姐驚愕地看著席小雯。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

“他好,他怎么不給你買房,送車?他好,怎么沒在你最痛苦時娶你?他好,怎么見了有錢姑娘就把你甩了?”

“是嗎?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我可以成全你!”

梅姐以為席小雯說的是氣話,哪知,她下面的話更讓梅姐驚愕不止。

“那個鳥人來青島了,來求我原諒他,求我離婚,求我再次給他機(jī)會?!毕■┮桓眲倮叩淖藨B(tài)。頓了頓繼續(xù)到:“不信的話我領(lǐng)回來給你看?!?/p>

英勇無畏的梅姐無語了。不過這么大的事她不會掉以輕心,這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梅姐忽然一改往日的強(qiáng)硬做派,沒有底氣地問:

“你打算怎么辦?”

這樣的反問也讓席小雯一時愣住了。因?yàn)樗龎焊鶅壕蜎]想到康力攀會出局,更不會不想到他在會在出局以后來青島找她,像演戲一樣不真實(shí)。

“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哎,你這是什么意思?藕斷絲連?”席小雯的回答令梅姐十分不滿,她想要一個徹底的答案。

“只要我愿意!”

“你要是真跟他……”梅姐尋找著合適的語句:“那什么,別怪我不客氣?!?/p>

“好,我們走著瞧!”

兩個人一番爭吵以后并沒有結(jié)果。梅姐氣極敗壞地離開了席小雯的家。走在大街上的她冷靜了許多,后悔跟席小雯吵,若是順著她說下去,把潘鳥人的電話哄來,梅姐恨自己一時沖動失了計(jì)謀……

不知道過了多久,席小雯沉沉的睡了過去。朦朧的睡意中有蟋簌的響動,臥室暗著,沒有開燈,只拉了一層窗紗,月光從窗紗的縫隙中滲進(jìn)來,使臥室灑滿柔潤的光線。大概睡得不實(shí),一驚,立馬坐起,與人影撞了個滿懷。

“是我,雯雯?!?/p>

熟悉的聲音傾入耳鼓。

易塵。席小雯砰砰亂跳的心緩了下來,她示意他開燈,他不!就這樣抱著她。今天從北京回來,沒有通知她,拐回家。進(jìn)家門以后,發(fā)現(xiàn)她合衣睡在床上,有些心疼。良久,她掙脫了他,起身拉開燈。

“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似有埋怨。

“想你,時間緊,又怕你正忙?!甭殘錾夏莻€嚴(yán)肅的易總此時總是溫軟體貼,失去了棱角。

“我……我……”

連說這兩個字后,席小雯都不知道自己要表達(dá)什么了。

起身去了客廳,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零時了。易塵不明白她去客廳干什么,跟出來,席小雯坐在沙發(fā)上,也并無其他的話可說,兩個人都沉默地注視著彼此,氣氛頓時詭異地安靜,靜到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陌生而熟悉的氣息正在將她包圍。伸手摟過她的肩膀,她并沒有順勢靠過來。好像有一種無聲的力量在她的身體里僵持著不肯就范。時間變得漫長……終于,易塵打起了哈欠。

從前天早晨去北京一直連續(xù)工作,一直到晚上才結(jié)束,在飛機(jī)上吃了一點(diǎn)便餐,直奔家里,直到易塵不得不主動說出睡吧的話,席小雯才起身回到臥室。易塵像個孩子一樣跟在她身后,再次從后面伸手抱住她。她的身體微微外傾。見他有些微怔,她急忙說:“我去沖個澡?!?/p>

然后一頭扎進(jìn)浴室,就沒了影,從浴室回到臥室時他已經(jīng)睡著了,歪在小沙發(fā)上,衣服也沒有脫,鞋子搭在腳墊上,她站在那兒,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一臉疲憊的睡相。一股復(fù)雜的情緒在心底像海浪一樣翻滾開來。慢慢地,她蹲了下去,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他睜開眼睛,她倏地縮回手,被他抓住,重新被他放在臉上。

“我知道你,還沒有完全……”

“沒有?!毕■┗琶Ψ裾J(rèn),打斷了易塵還沒有說出口的“喜歡上我”。

“是嗎?”易塵苦笑。放開她的手,頓了頓繼續(xù)道:“我不想勉強(qiáng)你?!?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7/11/qkimagesxuelxuel201806xuel20180602-10-l.jpg"/>

“我……我可以的……真的可以的?!焙盟埔粋€收了錢的妓女,嫖客發(fā)現(xiàn)她不符和要求后的拒絕,為了不讓顧客失望,只有不停地給對方說“我可以的?!辈拍芙獬齼?nèi)心的負(fù)罪感。剛才她說去浴室洗澡,卻明明穿著白天上班時的衣服,那么,她在浴室里干坐了多久?分明是在躲他,席小雯知道露了餡,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拼命掩飾自己的慌亂和內(nèi)心的游移。不料,卻被他反抱過來。

十年了,他的嘴唇饑渴了十年……

力量來勢洶洶,簡直是狂風(fēng)暴雨。瞬間她就成了風(fēng)卷殘?jiān)浦械穆淙~。然而,他分明感覺到了身下她抗拒的力量。易塵多想停下來,他不愿意讓她這樣為難或者受到傷害,但是,這一刻的他仿佛受到一股強(qiáng)大力量的裹挾,沖擊,突然拋起,又重重落下,分不清東南西北,像一艘失重的船,在巨大的風(fēng)浪里顛泊,一切由不得自己,就在他被這股力量折騰得翻江倒海時,忽聽她的呻吟里隱約地叫了一聲……

他像參戰(zhàn)的士兵得到了將軍的鼓勵一樣,雄糾糾氣昂昂地展現(xiàn)自己的力量,他要得到更多的鼓勵和承認(rèn)……

這一聲嬌喘的叫和后來她環(huán)過他腰間的手讓他感覺到她從僵硬到柔軟的明顯變化。在最愛的女人身上,這樣模糊的囈語激發(fā)了久違的情欲,就在他沉浸陶醉在一場等待了十年的幸福之中時,那聲模糊而遙遠(yuǎn)的囈語在粗重的喘息聲中再次清晰而來……

力攀。

頓了頓,不會吧??墒牵钡竭@兩個字再一次隱入他的耳鼓。猛烈如疾風(fēng)勁雨般的動作漸漸失去了力量的支撐。嘴角溫存的笑意變成了審視。感覺到她的變化后,她慌忙扯過床單蓋在身上。好像一個偷情的人突然被人發(fā)現(xiàn)一樣尷尬,微怔地看著他。

突然,他摁住身下的她,大聲吼道:

“我是……我是……”聲音糾結(jié)得變了形,大概太急切和突然,幾次大喊,卻無法沖口而出:“我是……易塵,難道你不認(rèn)識我嗎?”

被他暴怒的樣子嚇得不敢動,印象中的他從來不會對她發(fā)脾氣,現(xiàn)在,他像一頭瘋狂的獅子,怒視著她……

也不知道對峙了多久,漸漸地,他的手失去了力度,丟下她,起身,拿起衣服,去了客廳。在他放棄自己的那一刻,她的手試圖抓住肩膀或者哪怕衣服的一角也好,可是,他已經(jīng)走了,她的手在空中只是無力掙扎了一下,無依無靠的垂落下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爭又因他的沉默而停止了,就像一場龍卷風(fēng)過境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事后,她想跟他解釋,又覺得好笑,這種事是解釋就可以消除的嗎?如同此地?zé)o銀三百倆。也令她難以面對他,所以,痛定思痛后,她決定分居。再次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沒有阻止她這樣的做法,哪怕質(zhì)疑爭執(zhí)也好。她甚至希望他能跟自己吵幾句,那樣的話,她心里會舒服一些。然而,他一直什么都沒有說,見面客氣地打招呼,好像他們不是夫妻而是同事,客氣得令人十分生疏。

其實(shí),席小雯也不是想真的分居,只是隨便一說,對方也不給她順坡下驢的機(jī)會,她無顏見江東父老,只好獨(dú)自搬回了吉憶的公寓里。

吉憶像看著天外來客一樣看著席小雯落魄而歸的樣子。

席小雯對于吉憶驚訝的眼神很不適應(yīng),只好自找臺階下:“拜你吉言,我們分了,以后要在你屋檐下討飯吃,別整天看我不順眼就成了?!?/p>

蜜月還沒過就鬧成這樣?誰能不驚訝于他們“反目成仇”的速度呢,吉憶當(dāng)然想知道原因,這一問不要緊,把席小雯給問愣了。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實(shí)則是羞于說出出口,保持沉默。吉憶只好不停地猜下去:

“后悔了?”

搖頭。

“伍愛蓮看你不順眼,吵架了?”

搖頭。

“潘鳥人找他了?”

還是搖頭??墒?,能想到的也都想了,除了以上這些還能有什么呢?

“到底怎么了?”

吉憶急得不行,蜜月還沒過完,說分就分,總得有個原因吧?席小雯抬起頭,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

“說啊,啞吧了?還是他打你了?”吉憶快急死了,席小雯就是不說。

“如果都不是的話那就是易塵后悔娶了你!”

“才不是!”席小雯急赤白臉地否認(rèn)。

那就怪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總得有原因吧,突然,吉憶芧塞頓開,把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噓了一聲,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既然讓吉憶猜中了一半,她也不好再隱瞞下去,就把兩個人歡愛時她叫錯了名字的詳情說給了吉憶。

“什么?你叫他力攀?”

吉憶的瞪著眼睛一陣尖叫。她無法想像當(dāng)時的場面有多尷尬。難怪人家跟他吵架生氣,這已經(jīng)是非常文明的了。如果換做其他男人還不當(dāng)場把她揍個皮開肉綻?見席小雯一直低頭不語,吉憶沒法不批評她,心直口快也是她性格的一大缺點(diǎn):“事情是你做錯了,還有理由提分手,你真不愧是席小雯,這種事也只有你做得出來?!?/p>

“我叫錯了!”席小雯強(qiáng)調(diào)。

“要是我都沒臉活了。跟易塵在一起快活叫那個潘鳥人,要是人家把你當(dāng)成他前女友你愿意嗎?”

“他敢!”席小雯生氣的樣子好像易塵真的把她當(dāng)成前某女友一樣。

“怎么樣,生氣吧?拿人心比自心,不是我說你,席小雯,你過了,雖然我不主張你嫁給易塵,但是,你嫁了,就要珍惜他給你的一切?!?/p>

“別管說我,我對他夠好的了,是他!”

“對他如何好?跟人家上床叫著前男友的名字還說好?你根本就沒忘記潘鳥人,說白了你不過是把易塵當(dāng)成替補(bǔ)?!?/p>

“哎,吉憶,以前你可是處處看著易塵不順眼,現(xiàn)在卻什么都要替他說好話,你安的什么心?”

“我這叫幫你分析事情的對錯!”

“難道我還得跟他道歉?你覺得這是我席小雯的性格嗎?”席小雯說的是實(shí)話。她的性格跟梅姐有得一拼。

“你可以不用直白地道歉,但是,你拎著箱子出來,就是你的不對!”

“好好!我錯了。”

“跟我說沒用,你得易塵說!”

“我偏不!當(dāng)初結(jié)婚是他一廂情愿的。就算我錯了,也扯平了!”

兩個人爭來吵去也沒個結(jié)果,不管吉憶分析出誰對誰錯,席小雯還是堅(jiān)持住在公寓里。吉憶只好招來默默商討對策。默默一陣疾風(fēng)暴雨,把此事全部怪罪在潘鳥人身上,他要是不來青島,席小雯的心也不會動蕩,不過話又說回來,最根本還是席小雯本人,如果她的立場足夠堅(jiān)定,也不會出現(xiàn)這事,所以,她力勸席小雯回家,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太端架子,錯在自己,再跟男人端,就是錯上加錯。

“端端就行了,還沒完沒了,你當(dāng)你十八呢?天下像易塵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難找了,人家等了你十年,也忍了你十年,席小雯,就你那臭脾氣,當(dāng)年潘鳥人慣過你嗎?為一點(diǎn)雞毛蒜皮小事跟你吵來吵去,你沒長心吶?好歹不知!”

對席小雯拎著箱子搬回來住默默十分生氣。

“心疼他你嫁給他,我不反對!”

好心當(dāng)?shù)皿H肝肺。

“請你顧及易塵的一點(diǎn)兒自尊好不好?”默默憤憤不平地說:“當(dāng)年,你找不到對口的專業(yè),是易塵花大把的錢給《解放日報(bào)》投放廣告,你才當(dāng)上了記者,你以為《解放日報(bào)》就缺你嗎?你以為大上海就找不出你這樣一個女記者嗎?當(dāng)上記者后還給人家易塵理直氣壯打電話,顯擺自己的能力,席小雯,你以為誰呀?上海市長的千金?人家都得買你賬?也就易塵吧,換作第二個男人,早就甩手走人啦,人家越寵你,你越不知道好歹?!?/p>

什么?等等!

席小雯打住默默的話。默默一愣,才知道說走了嘴,這是她答應(yīng)易塵要為他保守秘密的,不過,既然說走了嘴,索性全盤托出,一吐為快:

“當(dāng)年,康力攀拋棄了你,怕你出意外,易塵不停地打電話給我,讓我陪你去麗江散心,本來,我想陪我老媽回老家,最后,耐不住易塵肯求。當(dāng)年……”

默默一口氣不知道說了多少個當(dāng)年。最后,她用一句話總結(jié)了席小雯:

“你是缺心眼還是沒心沒肺?”

席小雯讓默默給罵得啞口無言,這些事,她的確不知道。

不僅如此,梅姐也在此時趕到,聞言席小雯分居,還要離婚,當(dāng)仁不讓。席小雯要是敢離婚,她就當(dāng)場跳樓。這件事她前前后后想了一天,易塵就是她眼里的乘龍快婿,別人再好她也不接受,何況,生活中,自己認(rèn)識的或別人介紹的哪有比他多金的男人?席小雯鬧分居,搬出了婚房,簡直是有眼無珠,把狗屎當(dāng)甜點(diǎn),不知香臭。在這種關(guān)健時刻,梅姐一定挺身而出。

她拉開窗子,完全不顧自己老胳膊老腿,騰地跳上窗臺,身體往前傾去。房子是32層的18層,可以想像瞬間飛出去的梅姐是什么后果。默默和吉憶一聲驚呼,慌忙去拉,梅姐生生往外掙去。三個人的力量糾纏在一起,亂作一團(tuán)。就在吉憶和默默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回拉梅姐時,吉憶的手因?yàn)橛昧^猛一下子滑脫,瞬間,頭朝后嗑了下去,一頭仰在地板上。眼見著兩個人的力量失去平衡,默默的身體被梅姐拽得往窗外傾去,說時遲那時快,席小雯騰地沖過去:

“媽!”

這一聲媽讓死亡的威脅嗄然而止。

一腳已經(jīng)踏出窗外衣架的梅姐回過頭,眼含淚水,自從席小雯懂事以來就沒喊過她一聲媽。這一聲媽讓梅姐涕淚滂沱。兩個人對望了半天。都驚訝于對方的驚訝。

梅姐自殺未遂。席小雯也不提離婚之事了,但也沒有搬回家里去。

最怕的是梅姐,一面與易塵不停地解釋,安慰,希望他能不計(jì)前嫌。一面給席小雯施加壓力,無論如何婚不能離,雖然她不提離婚之事,但梅姐也不希望他們分居,只要回到一個屋檐下,消除隔核,問題才能解決。梅姐一時說走了嘴,把康力攀來青島的事告訴了易塵。發(fā)現(xiàn)自己走嘴以后,梅姐只好放下一個丈母娘應(yīng)有的高貴,不管怎么說,這件事席小雯有錯在先,在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她梅姐在,姓潘的那個鳥人就不會得呈。她不會讓康力攀騷擾到他們的幸福。梅姐說了一大堆保證。易塵聽到潘鳥人那三個字,臉上的笑容還是凝固了。

“他來找你了?”

梅姐吱唔著。

“小雯告訴我的。”

見易塵不說話,梅姐又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小聲說:“也不是她主動告訴我的,我們倆個吵架吵出來的?!眹@息了一聲的梅姐似乎不吐不快:“閨女大了不由娘,不過,易塵你放心,我不會讓席小雯背著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來……在我心里,只有這個準(zhǔn)女婿。誰都比不上你好,就是我親兒也沒你這樣好?!边@一點(diǎn)梅姐沒撒謊。易塵對她可是百依百順,比親兒子都好。她十分滿意這個女婿。說到這兒,梅姐咬牙切齒地恨席小雯長了一張六親不認(rèn)的臉。

易塵沒怎么說話,倒是梅姐一個人山高水長地說著。不過,越解釋,越讓她不自信,越覺得對不起易塵。

“媽,沒事。”易塵拍拍梅姐的肩膀,回了自己的房間。

話是這么說,梅姐還是覺得有事,讓她坐立不安,易塵與席小雯分居的這些天,梅姐比法院的法官還忙,忙到上竄下跳,一面勸解易塵不要跟席小雯一般見識, 一面要去席小雯那里讓她回家。硬的不行來軟的:

“你傻呀?就算你心里真想著潘鳥人也不能表露出來嗎?”

席小雯愣愣地看著梅姐,不知此話何意?

梅姐只好順坡下驢:“只要你不離婚,搬回去住,你跟潘鳥人的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話可讓席小雯大跌眼鏡了。梅姐是非黑即白的人。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完全出乎席小雯的意料,不過,席小雯對這樣的主意并不感冒。她一聲冷哼,就把梅姐打入冷宮:

“你當(dāng)我是你吶!”

梅姐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席小雯。

“是不是最近老李沒給約你出去跳舞你閑得慌?”

“席小雯,你!你!”梅姐氣得不知道說啥是好:“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不后悔不叫人生,所謂先有痛苦才有幸福一樣,不然的話,你怎么知道什么叫幸福?所以,我愿意后悔!”

梅姐徹底江郎才盡了,再也想不出如何對付席小雯的招術(shù)。只有去哄易塵,只要把他哄住,再讓他去哄席小雯。加之默默也在背后做易塵的思想工作,易塵也不再堅(jiān)持冷戰(zhàn)。

這些天沒了梅姐的身影席小雯倒也清靜,只是,沒想到易塵來公寓接她回家。吉憶,默默,梅姐都在,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易塵當(dāng)著她們的面,給席小雯做了保證——他不干涉她的私生活,他們各自保持相對獨(dú)立的空間。在這種情況下,席小雯就是想不回家都不成,這是逼她就范哪。風(fēng)波是平息了,但彼此內(nèi)心都真正平靜下來了嗎?或許,這件事也遠(yuǎn)遠(yuǎn)不是搬回家那樣簡單……

4

席小雯與易塵結(jié)婚多日,還處于分居狀態(tài)。

后來,人是回了家里,但她與易塵的關(guān)系并沒有多少改變。多半日子,易塵在上海,即使周末回家,兩個人除了吃飯外,各自在自己的房間里,客客氣氣,相安無事。然而,這只是表像,就像康力攀去席小雯單位的停車場見她一面后再無消息一樣,她以為他知道她結(jié)婚并遭到她的拒絕,知難而退。

事實(shí)呢?

之后的數(shù)日,席小雯忽然收到康力攀的微信,他在某區(qū)某路的出租屋,發(fā)燒到40度,處于虛脫狀態(tài)??匆谎劬蛣h了,過了一刻鐘,微信又來。

——感冒發(fā)燒三天,動不得,送我去醫(yī)院吧,求求你。

一副哀求的語氣。刪掉!

不愧是康力攀的風(fēng)格,微信再一次頑強(qiáng)地挺進(jìn)來:

我快要燒死了,你也不能發(fā)揚(yáng)一下人道主義嗎?就算我不是你前男友,我還是一個人吧,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快要死掉的陌生人,他向你發(fā)出求救,你也漠然的走開嗎?

這條微信讓席小雯的眼睛瞬間恍惚了一下,手指略略猶豫后,還是按下了刪除健。他們間的一切已經(jīng)在兩年前的別墅門口,他的耳光落在她臉上的剎那結(jié)束了。那么,他的死活也就無關(guān)自己了。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是罪有應(yīng)得。上帝要把他請去,那一定是上帝實(shí)在看不習(xí)慣他呆在人間,必需讓他去天堂,誰都沒辦法。

刪除所有微信后,席小雯該干嘛干嘛。就像那些條微信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她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一種假相而己,自欺欺人。

因?yàn)樗瓌邮謾C(jī)的頻率明顯增多,眼神里不經(jīng)意間露出焦灼。手機(jī)仍舊間隔響起微信好聽的滴水音,一條是默默發(fā)來的,問她晚上可否有時間?她回說加班,晚上并不加班,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撒謊。一條是易塵發(fā)來的,囑她中午好好吃飯,她一個字發(fā)過去:好。

另外一條是梅姐發(fā)來的,她想報(bào)一個臺灣旅游團(tuán),八千塊,問她可否?席小雯嘴角露出冷笑,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梅姐什么事跟自己商量過?何況是出去玩這等破事,沒必要跟自己商量,又不花自己的錢?所以,她惜字如金的發(fā)了兩個字:隨便。也就不見了梅姐的動靜。

還有一條是吉憶發(fā)來的,就一個字:煩。

席小雯回過去三個字,煩什么?

吉憶同樣回過來三個字:不知道。

后來又發(fā)來一條:想和你說說話,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吧,就在公司樓下的必勝客。席小雯一個好字結(jié)束了她們間的對話,卻是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開車去了必勝客,吉憶點(diǎn)了比薩早就上來了,一人一杯熱奶,午餐就解決了。原來,李樂基已經(jīng)找到她的住處,求她復(fù)合。

晚上,回到家里的席小雯哪里知道,她剛為別人排憂解難回來,更大的一場風(fēng)暴等著自己呢。梅姐粉墨登場。

對于婚后分居一事,梅姐急得火燒眉毛,席小雯這是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

梅姐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媽再也看不下去了,再這樣任由下去,把易塵惹火了,事情鬧大,到時想收場也沒那么容易了,為了避免再次出現(xiàn)對自己不利的因素,梅姐不請自到?,F(xiàn)在她來席小雯家十分便利,過一條馬路就是,事實(shí)上,哪天梅姐高興,也沒有舞伴約她跳舞,就會趁席小雯上班后,不請自到,把衛(wèi)生收拾一翻,然后又人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席小雯下班后看到整潔干凈的家,就知道梅姐背著她來過了。

不好戳穿,假裝不知。不過,這個晚上,不用假裝了,梅姐做好了飯菜就在家里等她,這樣的情況婚后不是沒有,那一定是梅姐有話非說不可。做為旁觀者的親娘,如果不一吐為快簡直快要崩潰了——

結(jié)婚了跟男人分居,耍大牌嗎?

在梅姐眼中,易塵是呼風(fēng)喚雨能力了得的易總,多少好姑娘趨之若騖,唯有席小雯不知天高地厚。怕事情鬧大梅姐在背后好話連篇,又哄又勸,易塵才消了火氣。席小雯還是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梅姐氣得臉都綠了,直戳事情的實(shí)質(zhì)———

不愛為啥要結(jié)婚?婚后這么長時間為啥分居?既然如此清高為啥還開人家送的車?

結(jié)婚就鬧分居,騙財(cái)也得偽裝一下吧。面對梅姐一連串的質(zhì)問,席小雯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一定是她和易塵背地里見過面了,她無法確定是易塵找的梅姐還是梅姐聽到了風(fēng)聲主動找了易塵,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梅姐要插手她和易塵的事了。席小雯十分反感。親媽也不行!

“沒有為啥?!?/p>

席小雯居然不相信自己竟然這樣平淡地回答了梅姐。顯然是敷衍她,梅姐的怒意已經(jīng)忍無可忍的爬上了眉梢,很難在瞬間散去。

“給自己的男人戴個綠帽子,終究不是一件道德的事吧?!?/p>

低頭吃飯的席小雯被綠帽子三個字一下激活了回憶的細(xì)胞。腦子里突然竄出三歲時的記憶——

朦朧之中,一個陌生男人脫去母親的衣衫,解開花色長裙的襯帶。然后,男人俯下身,歡快地吮吸著她的乳房,很快,他們的身體赤裸地交纏在一起,她不懂他們在做什么,只是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在床上翻滾,弄出奇怪的聲音,每當(dāng)母親看她,她就先知先覺般地閉上眼睛,裝成睡著的樣子。像與小朋友做游戲一樣,很好玩。這個游戲很久一直存在她的年幼的生活里,在她上小學(xué)一年級某天晚上放學(xué)后,她回到家里,見母親跪在父親的像片前哭得天昏地暗,她才知道父親離世。

那時,席小雯還小,不懂死亡的意義。

她不明白,父親好好的,為什么就死了呢?長大以后,想搞清楚父親離世的原因,不好直接問梅姐,最多是旁敲側(cè)擊,每次都會引起梅姐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反應(yīng)??粗方阋荒樀奈啵■┮簿蜔o話可說。或者說,她還不想把事情搞得雞飛狗跳,但無論如何,席小雯絲毫不懷疑幼年的記憶,那個男人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夜里母親的床上,父親離世以后,這種情形每隔幾天就會發(fā)生一次。直到她上小學(xué)以后,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使她沒法對梅姐像其他女兒和母親一樣親近。父親火化時梅姐把她帶到尸體前,她看著父親眼睛睜得滾圓,嘴也張著,似乎有話要說,但她不知道父親要跟她說什么。這是一個迷,讓父親帶到了天國。

也許是從那時開始,席小雯養(yǎng)成了冷艷性格,小時候還好些,隨著年齡的增長,席小雯與梅姐的隔膜兒越來越深,經(jīng)常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好半天,席小雯緩過神來后,冷笑一聲:

“綠帽子?應(yīng)該是你捫心自問吧。”

梅姐把筷子一摞,響亮的呸了一嘴:

“席小雯,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給易塵戴了綠帽子,那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梅姐氣得兩眼冒金花。嘴角直顫抖。

丟給她這句話,摔了筷子,席小雯連飯也不吃了,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不屑于跟梅姐爭論這些。

站在客廳里的梅姐,肚子里的火,就像火山著了一樣呼呼往外噴發(fā),再也不想忍了,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

“你不就是懷疑我害死了你親爹嗎?”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想不迎戰(zhàn)都不成。席小雯只好熱烈地成全梅姐。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懷疑得有證據(jù),不能你說是就是!”梅姐三步并作兩步追過來,打破沙鍋問到底。

“天知地知!”

“我不知道!”

席小雯一聲哼:“鬼知道!”

“姓席的,跟你那死鬼的爹一樣沒良心!”

婚前席小雯這樣對自己,梅姐也認(rèn)了,婚后還這樣,她這顆心再也偉大不起來了,就算不體諒懷胎十月的辛苦,這些年的養(yǎng)育情總得有點(diǎn)吧,這一點(diǎn),她還不如易塵這個外人。梅姐的怨氣開始呼呼往外冒泡。

悲涼的眼神加之突然噴薄而出的高聲哭嚎讓席小雯十分反感。這些年真的吵夠了,結(jié)婚有了自己的家,以為終于有了安靜的地方,梅姐就像影子一樣陰魂不散,甩也甩不掉。席小雯不理梅姐的哭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失去哭嚎的動力。果然,沒過多久,梅姐止住了哭聲,盯著她的臉。席小雯的所有心思都在手機(jī)上,心神不寧狀溢于言表。

“你到底還要想那個死鬼多久?”

梅姐上前一步去搶手機(jī),她要看看那手機(jī)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從下班回家,包括吃飯,不過三分鐘席小雯就要看一下手機(jī)。席小雯眼尖手快,奪過手機(jī),梅姐不想就此敗下來,必需以母愛的權(quán)力校正席小雯已經(jīng)偏離的人生方向,好像她嫁的易塵是扶不起的阿三!毀了她的青春一樣!

“一輩子!”

“你!”

“難道你比我純潔嗎?”席小雯眼梢一挑,冷漠地看著梅姐。

“我不純潔?如果我不純潔你還會有今天嗎?當(dāng)初有多少男人對我好,怕你受委曲,我就這樣一個人錯過了青春年華!”

席小雯一聲冷笑:“后悔了?后悔了就讓老李娶你呀!”

“你以為他不能?”

“能!你看中的男人各個品德高尚。說不定送你別墅呢!”

“你……你……欺負(fù)我年老色衰!”

雙方都放出狠話,越吵越兇,那樣子好像是上輩子就欠了幾條沒還的血債今朝終于逮到對方,不來個你死我活不罷休。最后是梅姐摔門而去。席小雯也沒好到哪兒去,說不生氣是假。為這些無中生有的破事吵了二十多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吵完,她不明白,上帝怎么會安排她們倆個成為母女?簡直是天下絕配。本來以為結(jié)婚了,可以清靜了,現(xiàn)在到好,梅姐來席小雯的家就跟進(jìn)自己房間沒什么區(qū)別,只要她想來。

一夜未睡,連席小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每隔一會兒就會看一下手機(jī),但是,隨著夜深人靜微信聲漸漸沉睡后,這一夜也終于在漫長的煎熬過后,迎來了暫新的一天。起身離家,踏著清晨灑水車的聲音,去了某區(qū)的出租屋。鎖好車,小跑著上樓,急切地敲門,但沒有應(yīng)聲,或許是聲音太小,里面的人沒有聽見,她加大了力度。還是沒有人應(yīng)聲,東張西望也不見有人上樓。除了敲門,她不知道怎么能找到對方?過了一會兒,對門的大爺聽見敲門聲,探出頭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席小雯,不明白一大早的這么用力敲門干嘛?

“大爺,見過房間的小伙子嗎?”

大爺搖頭。依舊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席小雯。

“他病了,沒他家鑰匙,我進(jìn)不去。”席小雯一臉焦急得眼神。

“你是他……”

“我是他……”席小雯焦急的話語終于在此停住,但又在片刻的猶豫過后補(bǔ)充道:“朋友?!彼坪跤钟X得不妥,但又有些語無倫次了:“大學(xué)同學(xué)。”

對門的大爺是個退休的老干部,但見席小雯這般干干凈凈,知書達(dá)禮,就讓她進(jìn)了他的家,他家與對門的陽臺是通的,雖有隔開,但用的是防盜窗網(wǎng),中間有門,門上上著大鎖。原來,對門的房子是大爺?shù)睦蠎?zhàn)友,兩家?guī)资暌恢毕嗵幉诲e,年前老戰(zhàn)友因病離世了,就剩下老太太,讓女兒接去了,房子租了一個小伙子,但大爺并不是能經(jīng)常見到他,聽席小雯這樣一說,就幫了她這個忙。

大爺打開陽臺中間的鐵門,席小雯大步?jīng)_進(jìn)房間,可是,臥室里沒有,急忙折身,跑進(jìn)客廳,沒有!再折身跑進(jìn)洗手間,還是沒有!房間里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沒有。沒有!哪兒都沒有!

那么他……死了?

不不!怎么會輕易死?何況死了會有尸體在的,房間里明明什么都沒有。怎么會死?那么,一定是有人送他去醫(yī)院了!對,是去醫(yī)院了。

席小雯顧不上許多,從洗手間沖出來,打開門,往外跑去。只聽呼通的一聲,瞬間眼前一黑。

幾十秒過后,待她睜開眼睛定睛一看,立馬魂飛迫散。死人變活人!

她與從外面回來的康力攀撞了個滿懷。

當(dāng)她明白過來時,抽身往樓下跑,卻被康力攀死死捉住,抱進(jìn)屋里,對門的大爺看著這對青年男女,搖搖頭關(guān)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被康力攀捉住抱進(jìn)屋里的席小雯手刨腳蹬,但她終究沒有抵擋過一個男人的力量,把她放到床上后,康力攀,急切地壓了上去,瞬間,她的嘴唇被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喘息一下也不能。

一個拼死反抗,一個用力征服。

她的嘴唇被他吮吸得火辣辣得疼。無法脫身,張不開嘴,說不出話,往外推他,打他,她想喘息一下,吸一口空氣都不能,嘴唇發(fā)出嗚嗚的響聲。那是她的抗議。那是絕望的掙扎,房間里只有他和她,她的奮力掙扎只能是一場徒勞。

過了很久,他松開了喘息的她。她滿臉疑惑地看著他,不是快要燒死了嗎?

他笑了,不過是騙她出來的手段而己,她居然上鉤了。看到他的笑,她有些惱怒,嘴里隨之?dāng)D出二個字:“卑鄙!”

康力攀哈哈大笑。

“不是我自作多情,你身在姓易的那個鳥人那里,心在我這里。我沒說錯吧?!?/p>

席小雯折身往外走,康力攀一把拉住她:

“小雯,我知道你心里有我?!?/p>

康力攀說這話時席小雯梗著脖子站在那里,似乎還在愣怔中。隨之,嘴角的冷哼全是那四個字的無聲寫照——自作多情。甚至連多看他一眼不肯。

康力攀不理會席小雯的怒氣。繼續(xù)說: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資格對你說對不起,在你對我一往情深的時候,我極端自私地為了自己的前程,移情別戀,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為我的行為付出代價,慘遭命運(yùn)的唾棄,我能夠正視過去的自己,在我被凱米拋棄以后,我才對你曾經(jīng)的痛苦感同身受。才明白你有多愛我,才明白,我失去了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寶物。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向你贖罪。求你看在過去我們彼此愛過的份上,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好嗎?不好!

席小雯用力往外掙脫。卻紋絲不動!康力攀的一只手正握著她的肩膀。

“請你以后不要騷擾我!”

“有種騷擾叫幸福——你懂的!”

“我不懂!”

“口是心非,何必呢,席小雯,你就承認(rèn)你想我,有那么掉價嗎?”如此相求仍然不肯接受,這架子端大了,康力攀的脾氣沒那么好,有些不耐煩了。

憤怒突然充斥了整個心胸,席小雯感覺再一次被康力攀愚弄!像猴一樣被他耍來耍去。

“我跟你是有過愛情,但是,那是在我們還在一起時,自從你背叛我那天開始,我的心就徹底的死掉了!以后請你不要無恥地說我還愛著你!”

康力攀瞇起眼睛,那只一直握著席小雯肩膀的手拿掉,變成了雙手抱肩的動作:“你不愛他!但你不敢承認(rèn)……”

下面的話何止是讓席小雯張了張嘴,而是吃驚不己:

“你只是愛他的錢而己!”

康力攀眼中的席小雯原來是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人!

這之前的憤怒頂多是生氣而己,但此刻,康力攀張牙舞爪的樣子徹底惹惱了席小雯!原來,她在他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人格,尊嚴(yán),只要是有錢,怎么著都成。如果是這樣一種邏輯,試問康力攀,他當(dāng)年是靠助學(xué)貸款完成學(xué)業(yè)的,自己吃飯的錢都是要一省再省,哪有閑錢給女朋友花?那時,梅姐每個月都要給席小雯二千塊錢生活費(fèi),她根本花不了,這個不算,她還在校圖書館兼職,每月六百。她經(jīng)常接濟(jì)康力攀。少則三百,多則近千,一年大概就要給康力攀花近萬塊錢。對于自己的此舉,她在QQ里跟默默說過。默默反對席小雯這樣感情用事,怕她最后是肉包子打狗——結(jié)果還真應(yīng)驗(yàn)了。

“他就是有錢,我就是愛他的錢!”

“我要你離開那個狗屎男人!我將來會比他有錢!”

“白日做夢!”

“假裝清純!”

“你不假裝清純,為什么遇到有錢人家的女孩子跟我分手?別說你不愛錢,只是人家不愛你,把自己弄得那么高尚,好像你真的有多高尚一樣。”

“除了錢,他什么都沒有!”

這個世界,除了錢還要什么?

錢可以買來邂逅,買來漂亮的姑娘。甚至風(fēng)花雪月的愛情。難道還不夠嗎?

世上百分之百的姑娘都想嫁入豪門。

只是有人有那個運(yùn)氣,有人掙扎了一輩子也是徒勞一場。

“你連錢也沒有!”

斬?cái)嘁磺?,沒有任何猶豫!

“為什么要與一個你不愛的人結(jié)婚?你就是被金錢迷了眼!”

席小雯的嘴角蕩起一絲無聲的冷笑: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你會有這樣的好心嗎?當(dāng)初我痛不欲生的時候你在哪?當(dāng)初我病到差一點(diǎn)死掉的時候你怎么不把我從地獄拯救到天堂?當(dāng)我流……”突然用力咽了回去,但是憤怒是咽不回去的,并且會以另外一種形式暴發(fā)?!拔也幌肟吹侥氵@副沒有骨氣的嘴臉,靠女人發(fā)財(cái)!吃軟飯,你不嫌咯牙?”

“別在維護(hù)那點(diǎn)可憐的自尊了!你要的幸福,我可以給你!”

“你拿什么給我?一句話就能買來大房子?沒有人愛你的時候,你跟我天可崩,地可裂,一但遇到更好的,你會立馬逃之夭夭,這就是你!”

有些眼淚可以用這樣的仰天大笑來表達(dá)。

而有些大笑可以用簌簌而下的眼淚表達(dá)。

康力攀的憤怒在大笑過后,又在瞬間變得柔情似水,不由自主雙手撫住席小雯的肩膀,俯下臉憐愛地看著她。

“小雯,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小雯,你不可以……”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

不知道是訴說,還是請求?不知道是絕望還是恐懼?

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他也想放開她,忘記她。

可是……

無論他如何的哀求,席小雯漠然的表情像是罩上一層面紗一樣,康力攀沖動地?fù)u晃著她花瓣一樣柔軟脆弱的身體,他像一個年老無力的男人對一個年輕女人討要他應(yīng)得的愛一樣。她卻無動于衷。恐懼迷漫著整個房間,憤怒撕碎了早晨的寧靜。人在絕望的時候,所做的一切是沒有后果考慮的。她冷漠的態(tài)度再次激怒了他。

“你就這么看重錢?”

“難道你吃糠咽菜活著嗎?你住狗窩嗎?你走路去海南嗎?你跑步出差嗎?你裸體上班嗎?你進(jìn)超市隨便拿東西就走嗎?你開車不用燒油嗎?你需要多少錢,銀行就給你多少錢嗎?你一個月不吃一頓飯,不理一次發(fā),不洗一次澡嗎?你媽不生病嗎?你的同事結(jié)婚你不參加婚禮嗎?你的兄弟生孩子你不給紅包嗎?你做愛不用避孕套嗎?你旅游不買門票嗎?這些是什么?表面上看似是情,但最終的結(jié)果要落實(shí)到錢上來執(zhí)行,你才可以有尊嚴(yán)地活著!康力攀,你是男人,這是男人應(yīng)該有的責(zé)任,你有嗎?如果沒有,就別來質(zhì)問我,你應(yīng)該質(zhì)問的是你自己!你能……”

席小雯的口才發(fā)揮到了極致,她自己也不知道一口氣說了多少需要……

“你確信你不會后悔?”

為一個問題不停地糾纏著,真是腦子有病。

席小雯不屑一顧地看著康力攀,此時的她像劉胡蘭就義一樣回答得斬釘截鐵:

“跟你在一起的七年只能用我青春年少不懂生活來解釋,現(xiàn)在我懂了。所以,我不會愛上你這個窮光蛋!我來并不表示我愛你,而是一個人對生命的基本尊重,此外,別無他意,康力攀同志,你想多了。”

康力攀張著嘴,呼呼地喘著粗氣。突然,他伸出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瞬間,席小雯的眼睛忽忽地往處冒著金花,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片黑暗。

借助男人身高的優(yōu)勢,他俯下臉,狠狠地瞪著她:

“你就那么愛他?”

“是!”

忍痛,閉上了眼睛。

“愛他的人還是錢?”

“都愛!”

“與我在一起,都是假的嗎?”

“是!”

康力攀俯下身,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逮到獵物一樣,當(dāng)他把舌頭攪進(jìn)她的嘴時里時,她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有粘液,從嘴角處流了下來,那是血,鮮紅的血。她咬破了他的嘴唇,才得以逃出他的魔掌。一場風(fēng)暴在康力攀嗷的一聲嚎叫中結(jié)束了。

很多天以后,易塵回到了家里。

自從上次鬧分手,周末,易塵有時回青島,有時不回。或許回了,但是,他沒有給席小雯打電話,不管怎樣,他不回家,席小雯就認(rèn)為他沒回來,其實(shí),易塵的確回來了,他回了老媽伍愛蓮那里。周末不回自己家,單獨(dú)來老媽這里,伍愛蓮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

易塵買了時令水果,嘴角上全是笑,伍愛蓮怎么看都覺得假,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后,一副太陽從西邊出來的表情:

“怎么舍得把你的寶貝老婆扔家里,一個人回來看我?”

“她,”瞬間的停頓后立馬說:“加班?!?/p>

伍愛蓮撇撇嘴,她才不相信兒子的話呢,不用猜,就知道兩個人鬧別扭了。

“吵架了還不好意思承認(rèn)?”

“媽,我做飯給你吃?!闭f著易塵走向廚房。

伍愛蓮跟了進(jìn)來,仍然不搭易塵的腔,自顧說下去:

“怎么樣,我當(dāng)初反對你娶她,你就是不聽,現(xiàn)在結(jié)婚才幾天,就……”

易塵打斷伍愛蓮的話,問她還有土豆嗎?突然想吃土豆燉牛肉。

不管伍蓮說席小雯如何不好,他就是不說一個不字。吃完飯后,易塵叮囑了伍愛蓮幾句,下樓離開。

5

夜色中的青島有幾分嫵媚與風(fēng)情,即使是在街頭巷尾也同樣能感受到大城市燈紅酒綠的繁華與富有。街上,有散步的中年人,老年人,也有牽手相依的情侶。有一瞬間,易塵的目光停留在那對情侶的背影上。若不是一對雙胞胎男孩兒嬉笑著打鬧過來,差一點(diǎn)兒撞到他身上,易塵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發(fā)呆了多久。拐過一條路,前面不遠(yuǎn)就是總公司的大樓,那里有他的辦公室,雖然不經(jīng)常在那里辦公,但一切都收拾得跟他每天出入的辦公室沒什么兩樣。辦公室是個大套間,里面是一間休息室,以前晚上加班時他就住在這里,很方便。

辦公大樓里所有的窗口都黑著,易塵還是去了辦公室,拉開燈。并沒有急于坐下,而是緩步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大樓對面就是自家小區(qū):香溪庭院。人工湖前的第一棟就是,32層的第18層。伍愛蓮想讓他要10層,電梯壞了還能走著上,18層就不成了,同事兼好友黃品源讓他要13層,正好對門。易塵還是要了18層。黃品源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如此堅(jiān)持。13層差不多都是公司的同事,蓋樓的這個工作大家都知道,常年出差,或工作在外地,如果住對門的話,就算自己不在家,萬一家里有事,都能相互照應(yīng)一下,18層大部分是商品房,一些外地有錢人在此買房,大部分空著,只是用于度假用。

易塵喜歡18這個數(shù)字。18歲那年,他把積壓于心里很久的心事告訴她,她笑著對他說:你可以等啊。然后,他就一直乖乖地等她。包括買這個房子時,他毫不猶豫的要了18層,18歲,帶給他的美好,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然后,每天,他就成了她的幾個跟班之一。整整一年,后來,她考到北京,他落榜。自家臥室的燈亮著。他不知道席小雯在臥室里做什么?看書?上網(wǎng)?

窗子拉著窗簾,所以里面的人干什么看不清,但是,看到那一窗溫暖的燈火,房間里孤獨(dú)的她,易塵的心隱隱地動了一下。那一刻,他忽然有種想回家的沖動,直到臥室的燈火熄了,桔黃色燈光的窗口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這一夜,他睡在了辦公室。

第二天早晨,易塵在街邊的小攤兒隨便吃了一根油條,喝了一碗豆?jié){,然后回了家。

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席小雯正打掃房間,這是她平時最愛的一項(xiàng)勞動,與其說勞動不如用運(yùn)動兩個字對她來說更貼切。大學(xué)期間,宿舍衛(wèi)生都包在她身上了,她不喜歡房間凌亂。如果房間亂她會坐立不安。

她曾經(jīng)在微信里寫過一段話——

房間就像一個人的心靈,需要經(jīng)常打掃。不然的話會凌亂不堪,在里面生活也不會舒服。心靈也如此,經(jīng)常堆滿了亂其八糟的事,不及時釋放,負(fù)面情緒多了,積成心霾,想快樂都快樂不起來。

所以,只要周末休息,她就會把房間打掃干凈。不過,不是每個周末都無事,所以,這樣愜意的時光不多,還有,席小雯發(fā)現(xiàn),她越來越不喜歡熱鬧,獨(dú)處對她來說,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房間收拾干凈以后,穿著睡衣,上網(wǎng),看電視,做瑜伽都會讓其心情大好。這一點(diǎn)跟梅姐很相似,就是在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住在潮濕的老房子里,梅姐的家永遠(yuǎn)收拾得干干凈凈,盡管房間朝北,但永遠(yuǎn)有種陽光的味道。席小雯自出生以后,就被梅姐打扮得人見人愛,這些干凈和審美得益于梅姐的遺傳基因。

默默說她這是潔癖。潔癖倒算不上,房間收拾得利落,這很重要,有很多女孩子,出來很光鮮,家里,亂得跟狗窩一樣,無處下腳。

收拾完房間后要把一周用過的床單換掉,放進(jìn)洗衣機(jī)里洗一遍,易塵曾找過鐘點(diǎn)工,讓席小雯給打發(fā)走了,她不喜歡鐘點(diǎn)工來家里干活,不是人家干得不好,自己收拾家與別人收拾,結(jié)局是一樣的,但過程不一樣,席小雯喜歡享受勞動的過程。久了,易塵也就隨她去了。

當(dāng)易塵從外面進(jìn)來,看到席小雯忙碌背影的剎那,一陣溫?zé)崴烈饬魈蔬^每一寸肌膚……

席小雯聽到門響,以為是梅姐來了,并沒有回頭,然而,良久沉默讓她感覺到氣氛的詭異時,她回過頭,易塵正站在門廳邊,眼若星辰,靜靜地望著她……而這樣幸福的瞬間,也會在片刻碎去。

易塵慌忙換鞋。

席小雯緩過神來。易塵正好換完了鞋,他對她笑笑,帶著禮貌的客氣,席小雯也似乎不知道說什么好,張了張嘴,最后是:“你好?!?/p>

說完,兩個人都又突然笑了出來。這一笑,緩解了彼此的尷尬。

易塵沒什么事,換下衣服,準(zhǔn)備幫席小雯做點(diǎn)兒力所能及的事,席小雯擺手說不用,她自己可以的,易塵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席小雯把床單以及衣服送往洗衣間,床單和衣服要分開洗,通常是先洗衣服。把衣兜翻出來,看有沒有東西,尤其是餐巾紙,如果忘了拿出來,最后洗好的衣服會粘上一層變成碎沫的白絨毛,很難清理,所以,每次洗衣就怕忘了翻一下衣兜兒,一件件檢查后扔進(jìn)洗衣機(jī),這時一個紙片掉在了地上,席小雯把洗衣機(jī)打到工作健上,彎腰去拾地上的名片,吃飯時經(jīng)常有人隨手遞上名片,多數(shù)是吃完飯后連名字都記不起,久了,名片攢了一大堆,見了面,還是不認(rèn)識,正要把名片扔進(jìn)紙婁里,不經(jīng)意的一眼,看到了幾個字:

康力攀,諾維藥業(yè)銷售經(jīng)理。

這是他塞到她手中的名片,以為隨手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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