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漢權 (廣東青年畫院 510000)
近日,天津博物館的“耀世奇珍——館藏文物精品陳列”展出了天津博物館三大鎮(zhèn)館之寶西周太保鼎、宋范寬雪景寒林圖軸、清乾隆款琺瑯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就是北宋范寬的《雪景寒林圖》。這次展覽是繼六年前首次展出之后又一次以真跡展出,展期僅10天。這對于中國畫的研習者來說無疑一次近距離感受北宋繪畫的最好機會。
《雪景寒林圖》是一件三拼絹巨制,描繪了北方雪山的壯美景色。清代著名收藏家安岐在其所著《墨緣匯觀》中盛贊此畫為“華原(范寬)生平之杰作”,在“宋畫中當為無上神品”。此畫在明末清初曾圖歷經清代著名收藏家梁清標、安岐鑒藏,后輾轉被呈獻給乾隆皇帝,收藏于圓明園。1860年英法聯軍焚毀圓明園,園中大批珍貴文物被洗劫一空,《雪景寒林圖》也在劫難逃。一日,著名收藏家張叔誠之父張翼在天津舊書攤上,忽然發(fā)現一名英國士兵正與一買家討價還價,出于好奇,張翼湊了過去,在展開畫軸的那一瞬,張翼當即斷定這是一件稀世的奇珍。于是,他不動聲色地按英國士兵的要價50塊大洋,果斷買下了《雪景寒林圖》。從此秘不示人。
張翼去世后,張叔誠遵照父親的遺訓,從未將此畫拿出示人。上世紀80年代,張叔誠將他和父親收藏的455件文物全部無私地奉獻給了國家。如今,作為中國大陸唯一一幅范寬存世的作品,《雪景寒林圖》已成為天津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
目前,對于《雪景寒林圖》是否是范寬真跡尚有爭議,《雪景寒林圖》等一批珍貴文物入藏博物館后,著名的書畫鑒定專家徐邦達也從北京專程到天津來欣賞這批珍寶,臨走之前,他要再一次看看《雪景寒林圖》,打開畫以后,他驚奇地說了一句:那樹里邊有字。學者們經過仔細辨認,發(fā)現畫下部一棵大樹上的樹干上寫著:“臣范寬制”。此畫有款“臣范寬制”藏于前景樹干之中,字跡墨色與畫的墨色極為相似,故一直沒有被人發(fā)現。
正是這個落款,啟功先生認為這個落款“臣范寬制”不符合。認為是偽作。啟功的理由是:在據《圣朝名畫評》載:“范寬,名中正,字中立,華原人,性溫厚有大度,故時人目為范寬?!币馑际顷P中人謂性緩為寬,所以范寬不是他的真名,而在如此大作上怎么可能題上自己的諢名呢,況且從生平知道,也未聞其曾被召入宮廷,那為什么稱“臣”呢?啟功文史考證鑒定學派,認為畫作題款與史論不合,即判為偽作。
的確有道理,但前提是,范寬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但北宋同時期的米芾的《畫史》里有記載,米芾曾經在丹徒僧房里見到范寬的一軸山水,“于瀑水邊題‘華原范寬’,乃是少年所作。卻以常法較之,山頂好作密林,自此趨枯老,水際作突兀大石,自此趨勁硬”。
最早介紹范寬生平事跡的是北宋劉道醇所著《圣朝名畫評》,書中是怎么說的呢?“范寬,名中正,字仲立,華原人。性溫厚,有大度,故時人目為范寬?!辈⑶?,在書的卷二《山水林木門·能品》中記述:“黃懷玉,華原人……學范中正畫山水”,注意,這里用的是畫家本名,說明了當時對畫家的稱謂。而《圖畫見聞志》、《宣和畫譜》、《圖繪寶鑒》、《畫鑒》等基本延用了《圣朝名畫評》中對于“范寬”的文字介紹。當時畫家都是以本名行于世,以諢名行世以致于掩蓋了本名的情況本不合情理。而《宣和畫譜》《圣朝名畫評》等嚴謹的繪畫著作都是以“范寬”作為目錄和辭條來介紹,說明范寬的確是他的真名。
無論這幅畫是否是范寬真跡,但絲毫沒有掩蓋這是一幅北宋繪畫的精品。無論是從繪畫格局以及表現手法上,和《溪山行旅圖》是一脈相承的。其氣象和墨法沉厚,氣勢奪人的意境,絕不是元以后的畫家可以做到的。整個畫面氣勢磅礴,意境深遠,山巒起伏疊嶂處云霧氤氳,蕭寺掩映在深谷的密林間,生動地展現了秦隴山川雪后的磅礴氣象。全畫構圖嚴謹有序,層次分明,筆墨潤澤。技法上,皴擦與渲染并用,以細密的雨點皴來表現山石的瘦硬與密林枯枝的質感。
在中國畫而言,無論是意境,格調,最終要落實在技法上,最終要用一種載體來呈現——這就是筆墨語言,當中國畫用玄之又玄的心學來解析繪畫時,總是讓人如墜霧中,似是而非,不知所云。這樣中國畫進入了一個怪圈,自古以來中國畫都是對技術上的東西避之,認為技巧為形而下。
其實,中國畫必須要從技巧上來剖析,從筆墨的軌跡上來分析。我們才可能與古人對話。
雪景寒林圖技法上,皴擦與渲染并用,以細密的雨點皴來表現山石的瘦硬與密林枯枝的質感,雨點皴的使用,更為強調筆法和墨法的運用,在技巧上更為靈動,水墨交融。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倒十分符合米芾對范寬 的繪畫風格的評價“晚年用墨太多,勢雖雄偉,然深暗如暮夜晦暝,土石不分?!痹谖宕埃剿嬐潦哂忻黠@的區(qū)分,有著很概念和簡單符號化的傾向,南宋繪畫如馬遠夏圭等畫家的大小斧劈,還是在強化土石的質感,二至元代,畫家注重水墨為上,物象的形質的表現開始弱化,開始水墨渲染,在技法上開始舍棄斧劈等皴法,開始使用柔和的披麻皴——土石真實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