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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敘述與藝術史的圖像性

2018-07-25 07:22:18段煉
畫刊 2018年7期
關鍵詞:底本歷史主義拉斐爾

段煉

導讀:在維也納的阿伯丁納美術館參觀近代、現(xiàn)代、當代三個展覽,我力圖將三者貫通起來,將其解讀為一部新的藝術史敘事。為此,我從歷史主義批評的兩個不同視角,即舊歷史主義和新歷史主義的視角,引出敘事學的“底本/述本”和“二次敘述”的概念,以之質疑并顛覆既有的藝術史闡釋,并重構一個新闡釋。新闡釋的述本解構了慣常的歷史敘事,讓人不得不重新認識藝術史:不一定是文藝復興催生了拉斐爾這樣的藝術家,而可能是這樣的藝術家催生了文藝復興。同理,如果換個角度看莫奈,那么他不僅是印象派畫家,而且也有可能是現(xiàn)代主義者。最后,我們該怎樣看待當代藝術觀念的深刻與尖銳,又該怎樣看待其庸俗性,二者有什么關系?這些皆是本文看畫讀圖所思考和探索的問題。

一、藝術的底本與述本

維也納的重要美術館,除了藝術史博物館和美景宮,就數(shù)利奧波德和阿伯丁納了。前三者皆已述及,本篇專講后者,且從舊歷史主義和新歷史主義兩個視角來講,并引入敘事學的“底本/述本”概念。

參觀阿伯丁納時,正值三個重要展覽同時進行:近代的“拉斐爾與文藝復興大師作品展”、現(xiàn)代的“從莫奈到畢加索”,以及“當代藝術展”。如果說展出的作品是底本,供敘事所用,那么策展即是敘述,策展人是敘述者,展覽便是述本。在此,作品與展覽是有區(qū)別的,前者未經(jīng)組織,后者已經(jīng)組織。組織就是策展,組織者就是策展人。我是觀展者,對我來說,作品和展覽皆是底本,敘事學稱之為底本一、底本二。這時候,我對展覽的理解和敘述,成為新的述本。

這便是底本的分化和轉化。此刻,我以文字寫作來講述三個展覽,我之所言,實為底本二的述本,滲入了策展人的觀點和我的觀點。策展人的觀點一方面記述在其撰寫的展覽前言和展品目錄的解說中,另一方面則暗含在展覽的組織中,也就是所展作品間的關系中,以及三個展覽之間的關系中。在阿伯丁納,拉斐爾與同代畫家的關系,敘述了拉斐爾繪畫的意義、價值,及其藝術在文藝復興時期之人文主義思潮中的文化位置。而三個展覽之間的關系,既是美術館的用意所在,也是我自己的敘事焦點。我的觀點涉及新舊歷史主義兩個視角,稱“二次敘述”,稍后言之。

舊歷史主義的視角乃19-20世紀的現(xiàn)實主義決定論和反映論,主要觀點有三:其一,社會歷史背景決定了藝術的產(chǎn)生、發(fā)展、意義、價值;其二,社會歷史背景是不變的、靜止的、整一的;其三,藝術是反映現(xiàn)實的,是對相關社會歷史背景的如實反映,反映的真實度決定了藝術的真實性,這是藝術價值的重要判斷準則。

《賓鐸·阿爾托維提肖像》 拉斐爾

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解構主義興起,舊歷史主義遭遇挑戰(zhàn),并被新歷史主義取代。新歷史主義的主要觀點也有三:其一,雖然社會歷史背景對藝術具有相當?shù)闹萍s或決定作用,但也反過來受制于藝術的反作用,藝術并非完全被動受制,而是主動與社會歷史背景相互介入、相互影響,甚至對社會歷史也具有決定作用;其二,社會歷史的背景是多元的、變化的,藝術對社會現(xiàn)實和歷史事件的反映也是多元的、變化的,且不一定只是反映,而更是主觀的闡釋;其三,這主觀性來自闡釋的視角,作者的不同立場和態(tài)度,決定了作品對所涉之社會歷史的不同闡釋。這就是說,藝術作品是作者的主觀產(chǎn)品,而不一定是社會歷史的客觀產(chǎn)品。

《圣母及圣家族》 拉斐爾

新歷史主義的方法主要是解構和建構,是先解構舊歷史主義或形式主義的觀點,再構建新的后現(xiàn)代觀點。這與解構主義的“雙重閱讀”有同有異:解構主義的雙重讀圖法是先建構再解構,與修辭學中的歸謬法異曲同工;而新歷史主義讀圖法則是先解構再建構,不破不立。因此,建構性是新歷史主義的主要特征。換用敘事學術語說,新歷史主義的建構,就是面對同一底本,先解構既存的述本,再重建一個新述本。重建的依據(jù),通常是文本,即藝術作品,也可以是作者,即藝術家。當然,這兩個依據(jù)的歸宿,都在于讀者,讀者重建闡釋,引出了“二次敘述”的概念。

二、拉斐爾的圖像模式

在阿伯丁納觀看“拉斐爾與文藝復興大師作品展”,不難看出拉斐爾的作品主要有兩類:《圣經(jīng)》題材和人物肖像。前者具有歷史性,后者具有現(xiàn)世性。但是,觀照并思考拉斐爾作品中歷史和現(xiàn)世的關系,我認為二者之間還有一個潛在類型,即古代神話。之所以“潛在”,是因為展品中并無神話題材的繪畫,這只是我從自身視角出發(fā)而挖掘出來的類型。當然,在表面上說,這個潛在的類型也容易理解,因為文藝復興所要復興的就是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文化藝術,所以拉斐爾描繪神話題材并不意外,而意外的反倒是為何沒有展出這類作品。

但是,透過表面上的不出意料,我看到的是更深一層的拉斐爾繪畫中人物造型的圖像特征,且看其《荒原中的施洗約翰》(1517年)一畫。當我進入展廳,遠遠第一眼看見這幅畫時,我的即時反應是:這是一幅古代神話題材的作品。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在我的視覺經(jīng)驗中,古代神話里的主神通常是拉斐爾這樣的造型,也多用拉斐爾這樣的構圖。視覺經(jīng)驗來自視覺記憶,但這樣的記憶和經(jīng)驗可靠嗎?新歷史主義者可以借結構主義和解構主義之口而說可靠。加拿大著名結構主義文論家諾斯洛普·弗萊(Northrop Frye,1912-1991年)在其史論名著《批評的剖析》(1957年)中說:近看所見為筆法,遠觀所見為原型。這說的是人類學和心理學的原型(archetype)。在我近30年的歐美觀展讀畫的記憶中,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們繪制神話題材,其作品的原型皆似拉斐爾畫中的人物造型,唯各位畫家自有其變形。在此,原型與變形的關系,呼應了底本和述本的關系。

不過,當我走近拉斐爾的畫,看見畫旁的說明牌上寫著畫名,方知這是《圣經(jīng)》題材的作品,其述不是古代神話,而是施洗約翰的故事。這就讓我面臨了一個圖像學問題:拉斐爾為什么要用神話圖像的原型模式來處理《圣經(jīng)》題材?或問:拉斐爾為什么在這幅畫中把《圣經(jīng)》人物畫得像神話形象?這是一個非常具體的藝術史問題,具體到了圖像的類型模式。在表面上,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圣經(jīng)》圖像的模式與神話圖像的模式之間,并無絕對界限,兩者很可能重疊或交匯;在藝術史上,這兩種圖像模式是兼容的。

這回答聽起來有道理,但在理論和史實上是怎樣得出這一答案的?問題真會這樣簡單、答案真會這樣容易?我們需要作進一步的深層探討。在舊歷史主義的藝術史述本中,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藝術,旨在以人性取代神性,所以在阿伯丁納的展廳里,才出現(xiàn)了拉斐爾繪制的現(xiàn)世人物肖像,尤其是那幅用作展覽招貼的《賓鐸·阿爾托維提肖像》(1515年),畫家將這位20歲出頭的年輕商人描繪得栩栩如生。但是,按照人性取代神性的述本,我無法解答拉斐爾為什么要畫《圣經(jīng)》人物施洗約翰。我相信,所有講授文藝復興藝術的教師,都曾面對初學者的類似問題。請不要回答說這是“借神畫人”,或說“神的模特是人”,這些都是糊弄學生的自欺欺人之說,經(jīng)不起推敲。既然如此,就得顛覆舊歷史主義的述本,藝術史的教師們需要重構一個新述本。

我嘗試依照新歷史主義的觀點來構建新的述本,以便回答上述問題。首先,在我的視覺記憶中,拉斐爾的構圖模式和人物造型,都遵循了古希臘的審美原則,例如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完整、穩(wěn)定、和諧之類。拉斐爾常用金字塔形結構來處理肖像畫的構圖和造型,上述兩幅畫便是例子。如果說古希臘的審美原則是畫家的底本,那么,拉斐爾在宗教繪畫和肖像畫中對這一底本的不同闡釋,便是他的不同述本。我們可以并置拉斐爾這兩幅畫,且退遠觀之,并借用弗萊的原型眼光(請參考本專欄第6篇),我們會看出二畫的原型相同;但靠近了細讀,卻會發(fā)現(xiàn)畫面構圖和人物造型的具體細節(jié)很不同,二畫是同一圖像模式的不同變形,或同一底本的不同述本。

其次,上述原型與變形的關系,或底本與述本的關系,之所以會如此不同,是因為文藝復興的思想、美學、繪畫圖式,不是某一天突然空降而來的,而是在一兩百年的文化發(fā)展中漸漸積累而成的,其間還出現(xiàn)了許多不規(guī)則的變化。文藝復興繪畫的圖像模式,雖有大致的原型,但并無統(tǒng)一的絕對標準,即便有,那也是后人總結出來的標準。在不同的具體年代和具體地域,畫家們的圖式并不相同。即便如拉斐爾,他雖有古希臘的美學原型,但筆下的圖像卻多種多樣,更別說古希臘美學也不是統(tǒng)一不變的。

其三,這就是說,不一定是文藝復興的思想決定了拉斐爾的美學思想和繪畫圖像;也許正好相反,是拉斐爾這樣的文藝復興大師,與其他藝術家們一道,無論自覺還是不自覺,他們以自己的藝術實踐,反作用于文藝復興時期的社會歷史條件,使得文藝復興的美學原則和繪畫圖式得以漸漸形成。換言之,不一定是文藝復興造就了拉斐爾,而可能是拉斐爾這樣的藝術家們造就了文藝復興。同時,我并不完全拒絕舊歷史主義的觀點,我認為拉斐爾的藝術也反映了(讓我們后人看到了)文藝復興的美學思想之一面。

《鷹與天使》 任尼亞豪斯勒

有了以上前提,我可以嘗試回答剛才的問題了:拉斐爾為什么要用神話圖像的原型模式,來處理《圣經(jīng)》題材,并描繪《圣經(jīng)》人物?就史實而言,在意大利興起的文藝復興藝術,并沒有以人來取代神,相反,《圣經(jīng)》敘事是文藝復興繪畫的主要題材。所謂人性,是在既有的基督教題材中出現(xiàn)的新內(nèi)涵,人文主義者們并沒有把人性與神性對立起來,二者并不沖突。由于崇尚古希臘古羅馬的美學原則,文藝復興的畫家們以古代神話的圖像模式來描繪歷史的《圣經(jīng)》故事和現(xiàn)世的人物肖像,便是自然而然的了。就拉斐爾的上述二畫來說,我之所以在遠觀時將《圣經(jīng)》人物誤讀為神話形象,就是因為我遠遠看見了古典圖像的原型模式、看見了底本,而未來得及近看施洗約翰的圖像細節(jié),未來得及細讀拉斐爾的述本。

對畫家來說,畫人、畫神都需要圖像模式,對文藝復興畫家來說、對拉斐爾來說,這模式來自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審美原則。

三、現(xiàn)代主義的二次敘述

阿伯丁納美術館的第二個專題展是現(xiàn)代藝術的“從莫奈到畢加索”。為什么策展人要把莫奈和畢加索置于現(xiàn)代藝術展的開端和末端?按照舊歷史主義對藝術史的敘述,印象派并不屬于現(xiàn)代藝術。翻開任何一部藝術史教科書,這種人云亦云從未受到質疑。但是我看阿伯丁納的展覽,將莫奈與19世紀中后期的新古典主義和學院派相比較,我看到莫奈不像寫實主義者那樣理性和冷靜,他的繪畫多了一份即興的特征。若說莫奈的早期作品還比較寫實,例如那些室內(nèi)靜物寫生,那么他后來的戶外風景寫生,則幾乎都是一次畫完、一遍畫成的。從反復打磨的寫實繪畫,到一次完成的印象派繪畫,這一轉變過程雖是畫家個人的藝術發(fā)展,卻也說明莫奈為塞尚等初期現(xiàn)代主義者開辟了先路,這讓我不得不反思舊的藝術史敘事。

在敘事學中,我的這一反思可稱為“二次敘述”。若說作者的編碼是第一次敘述,二次敘述便指讀者的解碼。這有點類似于工程設計中的“逆向工程”,即根據(jù)產(chǎn)品來反推設計方案。通常說來,敘事學的二次敘述有三個選項:首先是以作者為依據(jù),這就需要構建“隱含作者”;其次才是以文本為依據(jù),這需要從述本還原到底本;最后又以讀者為依據(jù),但讀者的主觀隨意性會有誤讀和過度闡釋之虞。所以,三者相輔相成、相互制約、以一為主才相對可靠。

在這三種選擇中,我以文本(繪畫作品)為二次敘述的主要依據(jù),兼及作者(畫家)。阿伯丁納展覽中緊隨印象派之后的是塞尚和野獸派的作品,看了他們的畫,我回頭重看莫奈,發(fā)現(xiàn)莫奈沒有止于印象派,而是與后來者一路相伴,一直走到20世紀20年代。那時莫奈已入晚年,卻仍然狂熱地描繪池塘水面的睡蓮。其狂熱,既在于筆法,也在于用色。莫奈畫睡蓮的運筆,快速而不羈,其無拘無束,應了中國古代文人畫的“胸有成竹”之說,畫得非常自信,不求形似,只求神似,其神為畫家的內(nèi)在精神。莫奈的用色,直接而純粹,厚重而明亮。畫家戶外寫生時,從錫管里擠出色調(diào)響亮的顏料,有如從自己年老的身軀里掏出一顆年輕的心。正因此,莫奈才能與后起的表現(xiàn)主義者同行,一路走向抽象繪畫。我甚至在畢加索的人物畫中,也隱約看到了莫奈《睡蓮》的率意筆法和厚重色彩,難怪這個展覽名為“從莫奈到畢加索”。

在我的二次敘述中,舊歷史主義講述19世紀后半期歐洲藝術發(fā)展的述本,被莫奈的個案顛覆了:要么印象派屬于濫觴期的現(xiàn)代主義,尤其是表現(xiàn)主義;要么莫奈不屬于印象派,而屬于最早的表現(xiàn)主義和抽象表現(xiàn)主義。然而,莫奈卻是公認的最正宗、最典型的印象派代表,這樣的顛覆讓人情何以堪。

這樣的顛覆聽起來或許離譜,因為我完全不顧莫奈所處的歷史時代,而將他的藝術生涯無限延長,或將他移位到了現(xiàn)代主義時期。這樣的二次敘述,是不是暗中變成了以讀者為依據(jù)?不一定。對新歷史主義的思維來說,這種跳出社會歷史背景的移位,并不離譜,因為我的二次敘述的述本建立在我對莫奈作品和現(xiàn)代主義作品的直接觀照之上,建立在對二者的近距離比較閱讀之上。如果我們懸置莫奈和表現(xiàn)主義者們的生卒年代,甚至隱去這些畫家的姓名,那么,新歷史主義的述本便會具有更強的說服力。

在此,新歷史主義似乎演變成了非歷史主義。沒錯,但只是“似乎”,因為舊歷史主義強調(diào)藝術的縱向發(fā)展,而新歷史主義看重藝術的橫向關系,例如莫奈與表現(xiàn)主義和抽象藝術的并置。對我來說,阿伯丁納的展廳是縱向敘述與橫向敘述相交匯的空間,在這一空間里,我有條件來完成我自己的藝術史述本。

我的述本來自我作為讀者的二次敘述。在符號傳播的意義上說,從底本到述本的敘述過程,是編碼者的符號化和敘述化過程,即第一次敘述,例如策展人的構思以及構思的實施,這實施的結果就是第一次敘述的述本。我作為觀展看畫的人,并不是編碼者,而是讀者和解碼者,我對策展理念的解讀,我對參展作品的解讀,以及我的解碼行為,是二次敘述。若無二次敘述,策展人實施的第一次敘述就不能實現(xiàn)。對我的二次敘述來說,“從莫奈到畢加索”的展覽是底本,我對莫奈的重新解讀則是述本。如果我不解讀,其他觀展人也不解讀,那么展覽的傳播意圖和策展人的敘述,皆無從實現(xiàn)。

歐洲現(xiàn)代藝術的發(fā)展,從莫奈到畢加索的進程,是一個復雜的進程,其間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主義和流派,遮蔽了現(xiàn)代藝術發(fā)展的主線。若以作者為依據(jù),阿伯丁納美術館之策展人的述本,是以表現(xiàn)主義為主線,將這些主義和流派一網(wǎng)打盡。但是,歐洲現(xiàn)代藝術顯然不止這一條主線。我們也可以將形式主義視作另一主線,從而展出從塞尚到畢加索的立方主義作品,包括冷抽象和硬邊繪畫,這樣也能編排出一個二次敘述的述本,并將現(xiàn)代主義一網(wǎng)打盡。

四、當代藝術的敘事轉化

帶著二次敘述的觀點在阿伯丁納接著觀看“當代藝術展”,我要敘述的藝術史便有了很大變化:現(xiàn)代主義的興起是形式的變革,當代藝術的興起則是觀念的介入。若說現(xiàn)代主義以表層的筆色形式和深層的自我表現(xiàn)而顛覆了舊歷史主義的決定論和反映論,那么當代藝術在深層觀念上對現(xiàn)實社會和文化政治的批判性介入,則強化了新歷史主義的反作用論。

在阿伯丁納“當代藝術展”中比較突出的是德國新表現(xiàn)主義的幾位老藝術家,例如基弗、里希特、巴塞利茲,其中基弗以歷史記憶的方式而表達的反戰(zhàn)主題,正好可以用來解說新歷史主義的介入精神和反作用。當代藝術的主流是觀念的,但很難說德國新表現(xiàn)主義的藝術是觀念藝術。一方面,這些藝術家在某種程度上挪用了20世紀前半期德國表現(xiàn)主義的形式,另一方面他們的作品卻又體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的批判精神。這種從現(xiàn)代向當代推進的過渡性,給藝術發(fā)展的歷史敘事造成了困擾,類似于莫奈之于現(xiàn)代主義而給人的困擾。當然,這些畫家廣為人知,不必再費筆墨,我轉而敘述人們不太熟悉的下一代藝術家。這樣,我的解讀可以少受其他述本的影響,以免將別人的困擾變成自己的困擾。

《裸女、鳥 與吹笛者》 畢加索

《巨蟹座之夜》 任尼亞·豪斯勒

在阿伯丁納的“當代藝術展”中,我留意到50后奧地利女畫家任尼亞·豪斯勒(Xenia Hausner,1951-)的兩件大幅人物畫《鷹與天使》和《巨蟹座之夜》,二畫皆作于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畫家的年齡和作品的年代來說,這位畫家屬于后現(xiàn)代時期,其作品也具有后現(xiàn)代重返具象的特征和表述觀念的傾向。關于這兩幅畫的具象特征,為了避免籠統(tǒng)的泛泛而論,我專注于“圖像性”與“繪畫性”問題。這是兩個因具象特征而密切相關的概念,但又有本質的區(qū)別。

所謂“圖像性”(picturality / pictoriality /iconicity),是指畫面上的圖像特征,尤其是具象人物的圖像特征,以及這一特征的構成方式。豪斯勒這兩幅大畫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首先就是其人物圖像的泰山壓頂式的特征。《鷹與天使》描繪的是人物特寫,近鏡頭,畫中人被置于畫面前景,與看畫人距離很近,咄咄逼人,制造出一種強迫人看畫的不適感,呼應了畫中二人潛在的不舒服關系。此畫所繪是畫家與自己的姐姐,姐姐從后面抱住妹妹,看似姊妹情深,但看畫人若換位思考,便能感受到姐姐將自己的強權施加于妹妹,操控并強迫畫家與看畫人對視;而畫家卻在暗中無言地抵制,她對看畫人視而不見,對姐姐的操控與強迫置若罔聞,因而略有自負的表情。

阿伯丁納當代藝術展上的基弗作品

在我看來,這樣的人物關系,使這一圖像顛覆了所謂姐妹情深的觀念,敘述了后現(xiàn)代時期人與人的疏離,以及后現(xiàn)代社會關系中的人性異化。當然,所謂疏離和異化,是后現(xiàn)代的老生常談,但這幅畫的精彩之處,則是畫家對疏離感和異化感的微妙處理,一切皆隱隱約約,哀而不怨,點到為止。在我看來,這就是觀念,但不是外來的政治觀念,不是畫家從媒體撿來的文化政治,而是來自畫家內(nèi)心的繪畫觀念,是在長期的繪畫實踐中漸漸悟出的觀念。在《鷹與天使》中,畫家的內(nèi)在觀念反作用于外在的后現(xiàn)代觀念,于是才有了微妙、隱約、哀而不怨的心理效應。

所謂“繪畫性”(painterliness),主要指繪畫特征,尤其是繪畫的筆法,即以筆涂色之法,以及畫家對筆法特征的著意強調(diào)。若說圖像性偏重于觀念的表述,那么繪畫性就偏重于形式的運作。且看《巨蟹座之夜》的筆法,其粗獷的大筆涂抹和強烈的色彩對比,讓我看到了這位奧地利畫家對德國新表現(xiàn)主義之繪畫性的承續(xù)。但是退遠觀之,再趨近細讀,我更看到了這位畫家與新表現(xiàn)主義和抽象表現(xiàn)主義的不同:她用大筆鋪排顏料的筆法,反倒有點像是繪制大幅商業(yè)繪畫,也即所謂“行畫”的畫法。若將畫中人物面部筆法的局部細節(jié),與馬蒂斯人物面部筆法的局部細節(jié)并置起來,對照二者便能看出,馬蒂斯的筆法雖然粗野,但卻透露著優(yōu)雅的教養(yǎng),有如中國古代文人畫或禪僧畫的“醉墨”筆意,例如八大筆墨。豪斯勒的商業(yè)化筆法透露著消費社會高速運轉、批量生產(chǎn)、做大做強的塵俗之氣。為什么會是這樣?這正是畫家筆法的用意所在,泄露了后現(xiàn)代的反諷:后現(xiàn)代的文化生產(chǎn),恰好就是這樣俗氣的“高大上”。

雖然任尼亞·豪斯勒前幾年在香港做過一次個展,獲得不錯的評價,但國內(nèi)美術界對她幾乎不了解。此刻我寫出上述文字,不是對這位藝術家的第一次敘述,而是二次敘述。由于畫家的作品不在場,我的敘述便面臨了“敘事可靠性”的危機。我的述本是否可靠、是否合法,對于本文的讀者來說,這述本就轉化為底本,需要讀者的二次敘述。

當然,我對圖像性和繪畫性的分辯,是二次敘述,這是我個人的主觀述本。在我的二次敘述中,阿伯丁納美術館的三個展覽,分別呈現(xiàn)了歐洲藝術發(fā)展的三個重要時段,各階段之間的轉折和聯(lián)結點,分別是從近代藝術轉入現(xiàn)代藝術,再從現(xiàn)代藝術轉入當代藝術。這些轉入將藝術史的三個片段貫通了起來,構成了一部或許并不完整也并不順暢的歷史敘事。

新歷史主義的敘述是一種構建,是解構之后的重構。就我的二次敘述來說,我并不追求人為的完整和順暢,因為不完整和不順暢的述本,才敘述了藝術發(fā)展的史實。正因此,我的讀者可以將我的二次敘述看作底本。我認為,述本雖不同于底本,但絕不敘述虛構的藝術的故事,這是寫作藝術史的基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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