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澤英, 馮詩琪, 楊照東
(山西師范大學, 山西 臨汾 041004)
隨著改革開放和中國城鎮(zhèn)化進程的推進,越來越多的農村剩余勞動力涌入城市,其中女性農民工的人數(shù)也在不斷增加。根據(jù)2017年全國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抽樣結果,該年全國共計有農民工28171萬人,女性農民工占34.5%[1]。農民工問題越來越突出。流動的選擇性和制度體系的不完善,使得農民工成為雙重邊緣人,且由于社會性別分工的不同使女性農民工面臨的困難更多。農民工,尤其是女性農民工的生存與發(fā)展成為社會學、人口學、經(jīng)濟學以及公共管理學領域極具挑戰(zhàn)的研究課題,也是我國構建和諧社會、實現(xiàn)包容性發(fā)展不可回避的重大民生問題。
時間利用研究能夠全面、深刻地反映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為制定相關的政策信息提供依據(jù)[2]。時間利用已經(jīng)被廣泛地應用于有酬勞動[2]、性別平等[3]、個人福祉[4][5]等現(xiàn)象的測量,并且其研究對象越來越廣泛,包括大學生[6]、高校教師[7]、農民[8]、城中村流動人口[9]、老年人[10]等。1995年在北京召開的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上,提出各國政府統(tǒng)計機構要開展時間利用研究,改進婦女無酬勞動的計量方法,客觀反映婦女對國家經(jīng)濟社會的貢獻。從此,女性的時間利用就成為相關研究關注的重要內容。
已有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女性勞動的總時間超過男性,勞動負擔更加嚴重,女性的自我支配時間比男性少,而家務勞動時間則遠遠超過男性[3];同時農村女性的自我支配時間少于城市女性,而其家務勞動時間多于城市女性[11];對于城鎮(zhèn)在婚女性,調查發(fā)現(xiàn),其工作時間的剛性進一步加劇了工作與家庭的沖突[12];獨自哺育與撫養(yǎng)孩子的單身母親面臨著時間和收入的雙重貧困,其孩子經(jīng)歷著更高比例的物質匱乏,且貧困的程度與孩子的年齡成反比[13];還有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農村已婚婦女在非農就業(yè)方面面臨著更多的時間限制,她們要面臨平衡工作和家庭照料的巨大挑戰(zhàn)[14],已婚農村女性是最容易遭受時間貧困的人群[15]。由此可見,中國農村女性的時間利用不平等問題非常突出[16]。而農村女性中具有農民工弱勢群體身份的女性勞動者——女性農民工,在為城鎮(zhèn)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作出貢獻的同時,承受著較城鎮(zhèn)女職工更大的時間困難,承擔著更多的照顧流動未成年子女、流動老人的責任和更多的家務勞動?!白咭徊娇匆徊健焙汀斑^一天算一天”是新生代女性農民工對城市生活時間的感知和描述,體現(xiàn)了新生代女性農民工城市生活時間的自我脆弱性[17]。女性農民工的時間利用問題不僅關系到其自身,還涉及家庭和諧、社會和諧的問題。研究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問題,不僅是深入理解婦女時間利用的不平等、提高婦女地位、實現(xiàn)男女平等、促進社會進步的必然要求,同時也是解決現(xiàn)實社會問題、處理公平與效率關系、實現(xiàn)社會包容性發(fā)展的前提條件。但是,現(xiàn)有文獻沒有對女性農民工這一特殊婦女群體的時間利用進行全面和專門的研究與分析。
因此,本文擬以山西省J市女性農民工為主要研究對象,將時間利用分為工作時間、閑暇時間、家務時間、學習時間、睡眠時間5個方面,并確定時間貧困線,通過調查實證分析,探討該市女性農民工的時間利用狀況以及個人特征和工作特征中各變量對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的影響,以期對改善女性農民工的時間利用不平等現(xiàn)象、提高婦女地位提供一定的建議。
本文采用的數(shù)據(jù)來自于2014年8~11月在山西省J市進行的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狀況調查。調查采用簡單隨機抽樣的方法。樣本涉及的行業(yè)有服務業(yè)、零售業(yè)、超市、加工制造業(yè)。調查內容包括女性農民工的個人特征、工作特征和時間利用情況。調查共發(fā)放問卷380份,回收有效問卷358份,有效率為94%。時間貧困是工作時間均值和個人勞動時間的比較[18],由于研究對象是女性農民工,故這里的個人勞動時間不僅包括上班時間,還有家務勞動和照顧家人的時間。根據(jù)Blackden和Wodon[19]的定義,這里將工作時間均值的1.5倍作為貧困線,經(jīng)統(tǒng)計軟件計算,工作時間均值的1.5倍是12.96個小時,這里取13個小時,因此將個人勞動時間超過13個小時視為時間貧困,反之為時間不貧困。經(jīng)調查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的工作時間、閑暇時間、家務時間、學習時間、睡眠時間以及時間貧困6個變量中,工作時間、家務時間和閑暇時間的均值分別是8.64小時、3.43小時和2.28小時,與2008年中國時間利用調查數(shù)據(jù)[20]相比,工作時間長于農村女性的6.8小時,家務時間基本一致,而閑暇時間少于農村女性的3.17小時;遭受時間貧困的樣本中,個人勞動時間均值為14.20小時,最小值是14小時,最大值達到18小時。
在個人特征中,不僅考慮了個人屬性,也從配偶、孩子的數(shù)量以及子女狀況等方面考慮了家庭屬性。統(tǒng)計結果表明,樣本的平均年齡為35歲(以35歲為分界點將年齡變量分為兩個類別);文化程度為高中及以上的占31%,其余為初中及以下;月收入占比最多的是1000~2000元,其比例為65.9%,1000元及以下的占4.2%,2000~3000元的占22.4%,而3000元及以上的為7.5%;參加過培訓的占37.8%;在婚者占74.3%。女性農民工沒有孩子的樣本量比例為8.2%,有1個孩子的占30.3%,有2個孩子的占47.6%,有3~4個孩子的比例為13.9%;子女均上學的占70.2%,子女均上班的占18%,既有子女上班又有子女上學的比例為11.8%;配偶有工作的占68.7%;配偶身體狀況較好(包括好和一般)的占95.5%。工作特征中,對月收入一般滿意的為53.2%,不滿意的為14.0%;35.3%的女性農民工因為照顧家庭方便選擇了當前的工作,25.5%的是因為收入,15.3%的是因為工作的穩(wěn)定性,12.9%的是因為興趣愛好,只有6%的女性農民工因為專業(yè)技能選擇了當前的工作。具體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描述性信息
由表1可知,與時間利用有關的變量共6個。將此6個變量作為因變量,女性農民工的文化程度、身體狀況、子女個數(shù)、對收入的滿意度等個人特征和工作特征兩大類變量作為自變量,建立6個回歸模型進行分析。由于時間利用因變量的5個時間均為連續(xù)變量,因此建立OLS回歸模型分析它們的影響因素,該模型為:
yi=α+β1X1+β2X2+…+β14X14+ε1
(1)
式(1)中,yi(i=1,2,3,4,5)表示時間利用的工作時間、閑暇時間、家務時間、學習時間、睡眠時間五個因變量,Xj(j=1,2,3,…,14)為各自變量,α表示回歸方程的常數(shù)項,βj表示各自變量的回歸系數(shù),εi表示隨機誤差項。
由于時間貧困因變量屬于二分類變量,根據(jù)“時間貧困”與“時間不貧困”兩種選擇,分別賦值“1”和“0”,故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分析,該模型表達式為:
(2)
式(2)中,y表示時間貧困因變量,β0為回歸常數(shù),βk為回歸系數(shù),ε0為隨機誤差項。
通過Stata14.0建立回歸方程,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影響因素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分析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個人特征的個人屬性中,文化程度對閑暇時間和睡眠時間有顯著影響,具體而言,文化程度越高的女性農民工由于較高的人力資本,具有更強的時間“議價能力”,因此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的閑暇時間,閑暇時間多了,那么非勞動、非學習時間中剩余的睡眠時間就會變少。個人健康狀況會顯著地負向影響閑暇時間,因為自認為健康狀況一般的女性農民工會將時間更多地投入到工作,賺取收入抵御自身健康的風險,同時,為人妻為人母的她們還需將時間分配到做家務和照顧家人方面,進而擠壓了她們的閑暇時間。月收入對工作時間和閑暇時間有顯著的影響,收入越高越會刺激她們追求相對更高的自我價值和生活品質,從而將更多時間和精力投入工作。本次調查中超過半數(shù)的女性農民工月收入是在1000~2000元,相對于1000元及以下的收入能給她們的家庭經(jīng)濟作出一定的貢獻,因此她們不得不為生計忙碌奔波,根本無心閑暇,其閑暇時間比收入為1000元及以下的女性農民工的還要少。家庭屬性的影響因素中,配偶有工作的女性農民工的閑暇時間比配偶沒工作的閑暇時間要多。配偶的健康狀況對女性農民工的工作時間和睡眠時間有顯著的影響,因為女性農民工的工作時間會因為照顧身體差的配偶而減少,而配偶健康狀況一般的女性農民工因為沒有思想負擔,睡眠時間更長。女性農民工與子女同住會顯著地正向影響其家務時間,并進一步造成了時間貧困,其時間貧困是不與子女同住情況下的3.03倍。女性農民工的子女狀況會顯著影響其工作時間、閑暇時間和家務時間,這是因為子女中既有上學又有工作的女性農民工會同時考慮上學子女學雜費和工作子女嫁娶的費用,只有上班子女的女性農民工需要考慮子女的嫁娶費用,而子女的嫁娶費用是一筆不小的資金數(shù)目,她們需要延長工作時間,賺取更多的錢,進而壓縮了閑暇時間。同時,“母親”的角色定位會使她們花較多時間進行家務勞動而很少進行閑暇娛樂。子女都上班還會顯著影響女性農民工的學習時間和時間貧困,時間貧困是子女均上學情況下的5.10倍,這是因為子女上班意味著女性農民工的下一代有了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生活壓力和經(jīng)濟壓力的減小使這部分女性農民工認為沒有必要再花費時間學習新的技能來換取更高的收入;另外,她們也會主動分擔上班子女的家務甚至照顧子女的下一代,這就會進一步導致了她們的時間貧困。
工作特征中,三個變量均對工作時間、家務時間和學習時間產生顯著的影響。大批量、標準化的生產線是加工制造業(yè)最重要的特點,作為產業(yè)工人的女性農民工只需熟練操作機器便可,因此工作時間會少很多,有相對更多的時間做家務。同樣,技術變革周期縮短帶來的無形壓力,迫使她們花費一定時間進行學習,以防自己被淘汰。追求較高收入的女性農民工,由于其人力資本較低,她們要通過延長工作時間來換取更多收入,而超時工作加劇了她們的時間貧困;同時,當女性農民工的收入成為家庭主要經(jīng)濟來源時,為了維持“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tǒng)性別設定,她們通常會做更多的家務以保證家庭的穩(wěn)定和諧[21],這也使得她們更容易遭受時間貧困。因為專業(yè)技能的原因選擇當前工作會使女性農民工增加每天的學習時間,因為技能的獲得和保持是以時間投入為保證的。
表2 女性農民工時間利用影響因素回歸分析
在個人特征方面,女性農民工的文化程度、個人健康狀況、配偶健康狀況、是否與子女同住以及子女狀況會對她們的時間利用情況造成顯著影響。具體表現(xiàn)為,文化程度高的女性農民工睡眠時間少而閑暇時間更多;個人健康狀況一般的女性農民工的閑暇時間反而更少;月收入在3000元以上的女性農民工工作時間更長;收入在3000元以上和1000~2000元會減少女性農民工的閑暇時間;配偶健康的女性農民工睡眠時間更多,而配偶健康狀況差的女性農民工會減少她們的工作時間,用以照顧對方;與子女同住使她們在做家務上面花費更多時間,也更容易遭受時間貧困;不管子女上班還是上班與上學均有,在這類行業(yè)工作的女性農民工的工作時間多,閑暇時間少,家務時間多,學習時間少,同時子女均上班的女性農民工更容易遭受時間貧困。工作特征中,對收入的滿意程度、工作的行業(yè)以及選擇當前工作的原因會對她們的時間利用造成一定的影響。具體表現(xiàn)為,因為收入選擇當前工作會使女性農民工因為將更多時間投入工作而導致時間貧困;在工作類型里,加工制造業(yè)因為其行業(yè)特點,在這類行業(yè)工作的女性農民工的工作時間更短,家務時間更長,學習時間更長。
根據(jù)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首先,國家應當加大對女性農民工集中行業(yè)的監(jiān)管力度,嚴格執(zhí)行《勞動法》《婦女兒童權益保護法》等保護婦女的有關規(guī)定,規(guī)范女性農民工的就業(yè)渠道,為她們創(chuàng)造更好的就業(yè)平臺。此外,政府也可將扶貧政策與創(chuàng)業(yè)優(yōu)惠政策相結合,多渠道提高女性農民工的收入[22]。由于家務勞動和工作時間長是造成女性農民工時間貧困的重要原因,因此政府部門應該積極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和促進勞務市場的發(fā)展以緩解女性農民工的時間利用不平等狀況[15]。調查還發(fā)現(xiàn),女性農民工的個人健康狀況和配偶的健康狀況也會影響她們的時間利用,因此政府部門要加大新農合異地報銷的宣傳力度,使她們能夠充分了解并享受自己的合法權益。其次,作為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社區(qū)應在最大限度幫助解決女性農民工生活問題的同時,積極開展豐富的文娛活動,豐富她們的精神生活,這也有利于女性農民工的城市社會融合。女性農民工較為集中的用人單位也要發(fā)揮主體意識,利用多種方式加強其進修學習和職業(yè)技能培訓,促進女性農民工在心理素質、思想道德水平等方面的提升,以提高她們的人力資本和就業(yè)能力[23]。最后,在個人方面,女性農民工要充分發(fā)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密切關注有關政策,主動尋找繼續(xù)教育的機會,努力提升自身的文化水平和社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