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運
摘要:《聊齋志異》常見的各種版本中,八卷本比十二卷本和十六卷本更有助于解決《聊齋志異》的編次問題。初稿本十六冊的起訖大致可以推定,在這個基礎上,各冊的創(chuàng)作年代也基本上可以推定,又各冊的作品大多按照創(chuàng)作先后排列,這樣,《聊齋志異》的編次問題、創(chuàng)作年代問題都隨之向精確化方向前進一步。
關(guān)鍵詞:聊齋志異;編次;創(chuàng)作年代;初稿本
中圖分類號:1207.419 文獻標識碼:A
《聊齋志異》的編次問題自上世紀五十年代發(fā)現(xiàn)半部手稿之后才取得突破,楊仁愷認為這半部手稿是清稿、定稿。此后的相關(guān)研究,無不立基于這半部手稿。章培恒《(聊齋志異)寫作年代考》推斷《聊齋志異》各篇按照寫作先后排列,但王枝忠、孫玉明、任篤行、薛洪勣等學者先后撰文,證明了這一結(jié)論錯誤。蒲松齡沒有嚴格按照寫作時間排列各篇,確為事實,毋庸再贅言。定稿分八卷或八冊也成為定論。鄒宗良《初稿本(聊齋志異)考》、任篤行輯校的八卷本《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以下簡稱八卷本)更有助于《聊齋志異》編次問題的最終解決,前者論證了八冊(卷)定稿之前存在過十六冊初稿本,兩本目次相同;后者基本恢復了八冊(卷)定稿的編次。遺憾的是,十六冊本各冊內(nèi)部沒有嚴格按照寫作時間排列,而蒲松齡晚年將十六冊本謄錄為八冊(卷)定稿時,也沒有嚴格按照各冊結(jié)集的先后依次謄錄,導致編次亂上添亂。盡管如此,從八卷本出發(fā),仍然可以基本推知十六冊本的起訖,《聊齋志異》的編次問題、創(chuàng)作年代問題都隨之可以向精確化方向前進一步。
蒲松齡何時開始寫作《聊齋志異》,尚無定論。筆者認為,當始于康熙七年(1668),理由如下:一、卷一《偷桃》記述作者目睹過的一段幻術(shù)表演,文中“童時赴郡試”“故至今猶記之”兩句表明蒲松齡是在事后多年才寫下偷桃故事,這與作者1679年在《聊齋自志》中宣稱的“聞則命筆”矛盾,合理的解釋只能是:當蒲松齡決定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的時候,先從早年親身經(jīng)歷里搜尋素材,這最合常理,而且全書唯有《偷桃》交代了出自于對早年經(jīng)歷的追憶,則“聞則命筆”是之后的事。《偷桃》又有“八八兒”一語,八八兒是鴝鵒的俗稱,又稱玄鳥,而康熙名玄燁;《偷桃》寫小兒上天偷桃,暗喻康熙八歲登極;另一個“八”字暗指康熙到本年在位已經(jīng)八年,康熙1661年即位,至1668年為第八年?!锻堤摇匪鶎懙幕眯g(shù),俗稱“障眼法”,而蒲松齡又以《偷桃》為障眼法,掩蓋了《聊齋志異》開始寫作于1668年之實。二、卷二《地震》記載康熙七年(1668)六月蒲松齡親歷濟南地震。卷一、卷二記載的年代最早的就是1668年,而且至今也未見有人能證明卷一、卷二有任何作品作于1668年之前。《偷桃》之作略早于《地震》,約在1668年春夏之交。三、蒲松齡對“四”的倍數(shù)有偏愛。蒲松齡1679年將創(chuàng)作的小說初次結(jié)集,并請高珩作序,正好是四十歲。全書的字數(shù),據(jù)任篤行推算,約四十萬字。全書初分十六冊,后又另謄錄為八卷(冊)。全書記載的年代最晚的是康熙丁亥年(1707),見于八卷本卷八《夏雪》《化男》;蒲松齡的好友張篤慶為《聊齋志異》題辭,落款是戊子,即1708年,可見至本年,《聊齋志異》已經(jīng)全書告竣,上距1668年正好是四十年。
八卷本卷一記載搜集到素材的年代最晚的是康熙二十一年(1682),見于《祝翁》;卷二記載搜集到素材的年代只有康熙九年(1670),見于《蓮香》;卷四記載搜集到素材的年代也有康熙二十一年,見于《狐夢》;又唐夢賚1682年農(nóng)歷8月16日為《聊齋志異》作序,則卷一、卷二的作品應當作于1668年至1682年仲秋之間。八卷本每卷當包含十六冊本兩冊的內(nèi)容,兩冊之間的界限,可參考其他版本加以推測,即便青柯亭刻本、乾隆年間黃炎熙抄本(下面簡稱黃抄本)擅自打亂了編次,它們畢竟以十六冊本為底本,價值不可低估。八卷本卷一卷首《考城隍》至《四十千》為第1冊,《四十千》的后一篇《成仙》至篇末《豬婆龍》為第2冊,理由如下:一、如前所述,蒲松齡偏愛“四”的倍數(shù)。二、卷一共有63篇,《四十千》是第32篇,它前后各有31篇;手稿本這一卷后半部分多出一篇《海大魚》,標有刪除符號,即便不刪除,也仍然可以在《四十千》和《成仙》之間斷開,前后各32篇。這可能是《聊齋志異》再次結(jié)集成書、蒲松齡得以有意平衡的緣故。三、《四十千》的前后兩篇在青柯亭刻本中都屬于卷一,而它屬于卷十三;《四十千》之前的在黃抄本中屬于卷一,之后的在黃抄本中屬于卷七,都有些特殊。至于八卷本卷二,卷首《某公》至《蘇仙》為一冊,《蘇仙》的后一篇《李伯言》至卷末《鴝鵒》為一冊,因為現(xiàn)存康熙年間抄本有一殘卷,以《李伯言》為首。由于這兩卷編次混亂,除《考城隍》至《四十千》可能作于1679年之前的作品較多而定為第1冊之外,其他三冊可以隨意定為第2冊、第3冊、第4冊,現(xiàn)今看到的排序,出于蒲松齡的偶然之舉。
八卷本卷四記載了搜集到素材年代的有3篇,即《狐夢》是康熙二十一年臘月十九日,《上仙》是癸亥(1683)三月,在該篇之后相隔十三篇的《絳妃》也是癸亥歲,則該卷創(chuàng)作于1682年至1683年之間。該卷《梁彥》在青柯亭刻本中是唯一屬于卷二的一篇;卷首《鴉頭》與前后兩篇在青柯亭刻本中皆不同卷,《梁彥》與前后兩篇在青柯亭刻本中也不同卷;在《梁彥》之前的在黃抄本中都屬于卷十,在《梁彥》之后的在黃抄本中都屬于卷四;《鴉頭》的后一篇是《酒蟲》,《梁彥》的后一篇是《龍肉》,在青柯亭刻本中都屬于卷十四,位置相對,而且酒蟲、龍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動物,意義相對,所以卷首《鴉頭》至《竇氏》為第5冊,《竇氏》的后一篇《梁彥》至卷末《閻羅》為第6冊。不過,卷四共有69篇,一年之內(nèi)完成這么多作品,恐非易事,其中應當有一部分作品作于1682年仲秋之前,因為沒有修改、潤色完畢,而且收入第4冊的作品已經(jīng)足夠多,最終沒有收入第4冊。短制約占三分之二的第5冊、第6冊當作于1682年春季至1683年秋冬之際,歷時約一年半,這樣才合理。
八卷本卷五《劉姓》中提及一個名為李翠石的長者,蒲松齡《龍泉橋碑》記載他捐產(chǎn)瀉囊助修龍泉橋的事跡,碑記后半云:“壬戌,工既九仞,唐太史為作《記》,未遑壽山,而翠石先朝露?!笨梢娎畲涫溆?682年(壬戌),而《劉姓》云:“去年,李詣周村?!眲t《劉姓》之作不晚于1683年;后于《劉姓》且相隔五篇的《梅女》,文末附則有康熙甲子紀年,即1684年,而《青娥》是八卷本卷五中屬于青柯亭刻本卷七的最后一篇,而且是青柯亭刻本卷七的最后一篇,則該卷卷首《大人》至《青娥》為第7冊,作于1683年至1684年之間。本冊內(nèi)的《橘樹》有丙戌紀年,有學者以為是1706年,但是文中沒有交代朝代、年號,未必是康熙年間的1706年,如八卷本卷四的《劉亮采》也沒有交代朝代、年號,只有壬辰紀年,既然劉亮采生活于明代萬歷年問,史有明文,此壬辰并非康熙年間的1712年,而是萬歷年問的1592年,所以,《橘樹》中的丙戌紀年也可能是1646年或1586年?!堕贅洹方淮魅斯恼煞蛐涨f,丙戌年任興化縣令,但(咸豐)《重修興化縣志》所載江蘇興化縣歷任縣令中沒有莊姓,康熙丙戌年(1706)前后的在任縣令是喻宗楏;福建興化縣早在明朝前期的1448年就遭裁革,其地劃入莆田、仙游兩縣,莊姓縣令既不載于《雍正福建通志》的“廢興化縣”部分,也不見于(乾隆)《仙游縣志》、(民國)《莆田縣志稿》??梢姟堕贅洹匪浫宋?、時間、地點都是出于虛構(gòu),根本不能否定本冊推定的創(chuàng)作年代?!肚喽稹返暮笠黄剁R聽》至卷末《夢狼》為第12冊,說見后。
八卷本卷七有一篇《胭脂》,《胭脂》本于《醒世恒言》中的《陸五漢硬留合色鞋》,文中記載施閏章巧斷冤案,馬振方認為是人真事假。1683年8月,施閏章去世,蒲松齡后來創(chuàng)作了《胭脂》以紀念他對自己早年的知遇之恩。由于第7冊已有1684年紀年,《胭脂》的創(chuàng)作又不能距離施閏章去世的1683年8月太遠,所以定《胭脂》作于1684年。《胭脂》中的宿介,其名甚是奇怪:“介”通“芥”,“一介之微”可以寫成“一芥之微”;介、芥都指小草,而宿草指人下葬后墳墓上的隔年草。蒲松齡用“宿介”暗示施閏章去世已經(jīng)隔年,所以也可以推定《胭脂》作于1684年。另外,本卷唯有《胭脂》屬于青柯亭刻本卷十四;自《胭脂》以前十余篇在黃抄本中都屬于卷九,自《胭脂》的后一篇《阿纖》以后十余篇在黃抄本中都屬于卷五,也都從側(cè)面表明《胭脂》的特殊性。該卷沒有用年號、干支表示1685年的紀年,而八卷本卷六有1686年的紀年。因此,該卷《胭脂》至卷末《白秋練》為第8冊,作于1684年至1685年或1686年之間。卷首《云蘿公主》至《胭脂》的前一篇《賈奉雉》為第13冊,說見后。
自康熙二十六年(1687)夏起,王士稹曾先后向蒲松齡借閱《聊齋志異》部分手稿,至1689年初冬歸還已畢。王士稹閱讀時點評了部分作品,包括《蔣太史》《邵士梅》《于去惡》《張貢士》《王司馬》和《郭安》,這幾篇均在八卷本卷六。《張貢士》中的張貢士指的是張在辛,他康熙二十五年(1686)拔貢;《沅俗》提及李季霖攝篆沅江,據(jù)《新城縣志》,也是1686年,所以《蔣太史》至卷末《沅俗》為第9冊,下一冊記載淄川縣黃瓜蔓上結(jié)西瓜的怪事發(fā)生于1687年農(nóng)歷6月,第9冊最晚應當止于此時,但該冊共有47篇,雖然以短制為主,篇數(shù)仍然偏多,其寫作年代至晚應當始于1685年底,故而定該冊作于1685年底至1687年農(nóng)歷6月之間,同時定第8冊作于1684年至1685年底。八卷本卷六卷首《夜明》至《蔣太史》的前一篇《陸押官》為第16冊,《夏雪》《化男》也在內(nèi),紀年為丁亥年(1707),這是全書記載的最晚的年代,故而該冊創(chuàng)作年代止于1708年。將《蔣太史》置于第9冊之首,而不是第16冊之末,王士稹評點了該篇是根本原因;另外,《蔣太史》與后一篇《邵士梅》都是寫官僚記得前世,性質(zhì)相同,而《陸押官》與前一篇《李生》寫的都是幻術(shù)、異人,性質(zhì)也相同,故而不得不在《陸押官》與《蔣太史》之間斷開。第9冊有一篇《查牙山洞》,文后有一附則,首句是“康熙二十六、七年間”,這表明該附則最早作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該附則很短,且其后是八卷本卷六的最后兩篇《安期島》《沅俗》,也是短制,作者后來很容易去掉最后兩篇,在《查牙山洞》后添上該附則,然后仍將又重抄一遍的《安期島》《沅俗》排在最后。正文與附則的寫作年代不一致,在《聊齋志異》中數(shù)見。
八卷本卷三《瓜異》記載的年月是康熙二十六年(1687)農(nóng)歷6月,末篇《秦生》的附則提及丘行素貢士,據(jù)《乾隆淄川縣志》,他是康熙己巳(1689)歲貢,則該卷作于1687年至1689年或1690年之間,包括了第10冊和第11冊。兩冊的界限當在《龍無目》和《狐諧》之間,因為屬于青柯亭刻本卷六的均在《龍無目》之前,屬于青柯亭刻本卷五的反而都在《龍無目》之后;屬于黃抄本卷六的均在《龍無目》之后,屬于黃抄本卷三的都在《龍無目》之前,如此,八卷本卷三首篇《劉海石》至《龍無目》為第10冊,《狐諧》至卷末《秦生》為第11冊。不過,該卷有一篇《水災》,記康熙二十一年(1682)淄川水災,文后附則記康熙三十四年(1695)平陽地震,與該卷作于1687年至1689年或1690年之間的推論不合,然而事出有因。淄川二十一年六月的水災,(乾隆)《淄川縣志》也有記載,點明“望日大雨,河水泛溢”。(卷三)《水災》記載的是“十八日大雨沾足,乃種豆”。十六日大雨已經(jīng)使河水泛濫,可見雨水過量,《水災》卻說十八日雨才下足,可以種豆??h志又載:“二十一日、二十二日連晝夜大雨,漂沒田廬,淹死人畜?!保ň砣┛芍獢?shù)日之后才能水落,《水災》卻說“水落歸家”為二十二日之事?!端疄摹愤€記載孝子夫婦扶老母出避,留在村里的人都死于水災,只有孝子的兩兒并坐床頭,安然無恙,這實在難以取信于人,而縣志不載此事。所以《水災》不是實錄,也不是1682年的作品?!端疄摹樊斒恰读悴拧返难苌??!读悴拧肥恰端疄摹返那耙黄?,寫的是蝗災,蒲松齡進而聯(lián)想起淄川康熙二十一年的水災,于是借以為背景,虛構(gòu)了孝子一家在水災中安然無恙的故事。至于記載康熙三十四年平陽地震,只有短短兩行,因為題材、主題與《水災》相近,作者晚年定稿時將后者作為附則放在前者后面。所以,不能根據(jù)附則的紀年來否定八卷本卷三的各篇正文創(chuàng)作于1687年至1689年或1690年之間。
八卷本卷五《鏡聽》至卷末《夢狼》為第12冊,主要取決于《仙人島》的創(chuàng)作年代。《仙人島》實際上以張篤慶順天鄉(xiāng)試失利前后事為底本,理由如下:一、《仙人島》的主人公王勉是靈山人,而張篤慶居住在昆侖山下,盡管并非神話中的昆侖山,但很容易聯(lián)想到仙山、靈山,因為靈山以“仙山圣母”著稱,西部的昆侖山是神話中西王母居住的仙山,更是家喻戶曉。二、王勉擅長八股文,曾炫其冠軍之作,而張篤慶作為生員曾憑八股文考取山東第一名,貢入國子監(jiān)。三、王勉乘龍上天,飛向東方大海中的仙人島,幾乎是張篤慶的詩句“終羨神魚奮天東”的翻版;王勉從天上跌落下來,猶如張篤慶在京師參加順天鄉(xiāng)試,結(jié)果落第而歸。四、王勉先后兩娶妻室,而張篤慶先后有三任妻子。王勉第二個妻子姓桓,提起“桓”,古人最容易想起歷史上著名的“三桓”,即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而張篤慶第二任妻子姓孫。五、《仙人島》有一段文字如下:“俄至海岸,王心慮其無途。芳云出素練一匹,望南拋去,化為長堤,其闊盈丈。瞬息馳過,堤亦漸收。至一處,潮水所經(jīng),四望遼邈。芳云止勿行,下車取籃中草具,偕明珰數(shù)輩,布置如法,轉(zhuǎn)眼化為巨第?!边@段文字本于張篤慶《落第歸里寄京師諸故人》中的兩句“雨雪空山成獨立,海濱茅屋故長貧”?!昂0丁睂Α昂I”;“四望遼邈”對“空山獨立”;“草具”對“茅屋”;“巨第”對“長貧”,意義或相近或相反。張篤慶康熙二十六年秋闈落第,憤而歸家,歲暮寫此詩寄給京師故人。蒲松齡與張篤慶之間的友情雖然終生不渝,但前者長年在本縣畢家坐館,后者長年在章丘縣焦家坐館,晚年閉門不出,因而很少會面。張篤慶從京師歸來,兩人未及時相會,蒲松齡作七言律詩《寄懷張歷友》寄給他,前四句是:“楊花風起奈愁何!何日高軒更一過?憎命文章真是孽,耽隋辭賦亦成魔?!睔v友是張篤慶的字。該詩作于1688年,從首句看是春末;從第三句看,張篤慶從京師歸來后兩人確實尚未見面,否則不會再安慰他“憎命文章真是孽”。張篤慶曾從湖北短期游幕歸來,蒲松齡聽聞這個消息之后,特意作了《辛巳冬,聞歷友自湖北歸,懷以二律》,以示懷念,前一首前四句是:“風雨懷人晚尤劇,可堪長在別離中!十年老友晨星散,百年韶華逆旅同?!毙烈褳?701年,至本年已經(jīng)十年沒有會面,換言之,1691年前后曾經(jīng)會面,再考慮到自張篤慶進京至1688年暮春兩人不曾會面,則1688年暮春至1691年或稍后至少會面一次,蒲松齡才得以讀到張篤慶的近作,其中當然包括《落第歸里寄京師諸故人》,蒲松齡從中獲得靈感,創(chuàng)作了《仙人島》。由于第11冊止于1689年或1690年,《仙人島》當作于1689年或1690年,又根據(jù)該篇采蓮、墜海的情節(jié),推知當作于避熱趨涼的夏季,若作于1689年夏,與上一冊《秦生》中丘行素出貢時間有沖突,因為歲貢考試多在下半年舉行,故定該篇作于1690年夏。由于各冊內(nèi)部不是嚴格按照創(chuàng)作時間排列,又第13冊有辛未歲紀年(1691),則《仙人島》至《夢狼》作為第12冊當作于1690年至1691年之間?!断扇藣u》不是第12冊之首,不僅因為《青娥》在青柯亭刻本中位置特殊,還在于它與屬于第7冊的《赤字》相隔六篇,即《鬼津》《梓潼令》《金姑夫》《牛癀》《鏡聽》和《青娥》,前五篇歸屬第12冊另有原因?!督鸸梅颉冯m然有丙申紀年,但康熙年間的丙申是1716年,其時蒲松齡已經(jīng)不在人世,所以該紀年無助于解決該篇的創(chuàng)作年代問題。在青柯亭刻本中,《金姑夫》《牛癀》《鏡聽》屬于卷十四,《仙人島》屬于卷八,《鬼津》沒有入選;在黃抄本中,《金姑夫》《牛癀》《鏡聽》屬于卷一,《仙人島》《鬼津》屬于卷四;《鬼津》《梓潼令》《金姑夫》都是短制,藝術(shù)成就也較低,而且都是寫怪夢,這三篇之間不可斷開,必須作為整體劃入第7冊或第12冊,而將青柯亭刻本與黃抄本合觀,這三篇與之前的《牛癀》《鏡聽》,與之后的《仙人島》,具有連續(xù)性,所以《鏡聽》至《夢狼》為第12冊。
上文已經(jīng)提及八卷本卷七卷首《云蘿公主》至《胭脂》的前一篇《賈奉雉》為第13冊,理由是其中有一篇《何仙》,文中記載“辛未歲,朱文宗案臨濟南”,指的是山東提學使朱雯辛未歲(1691)農(nóng)歷二月行歲試。又文中交代樂陵李忭“次歲果列前名”,樂陵李忭其人無考,不知是否為虛構(gòu)人物,故而“次歲果列前名”一語不知真假,難以斷定《何仙》作于1692年或其后。該冊還有一篇《真生》,實際上影射山東按察使喻成龍企圖將《聊齋志異》占為己有之事,理由如下:一、《真生》用真生的“真”,暗示賈子龍的“假”;“假設(‘子是對對方的敬辭)是龍”與“比喻成為龍(只取‘喻成龍三字的字面)”,意義相近。二、真生先是避而不見賈子龍,后來成為好友;蒲松齡先是婉拒喻成龍的邀請,后來周旋以禮。三、賈子龍欲竊取真生的點金石;而喻成龍欲收買《聊齋志異》的著作權(quán),其時據(jù)鄒宗良考證,為康熙三十一年臘月(1693年1月)?!墩嫔非楣?jié)并不復雜,篇幅適中,只需將實事稍加變幻即可完成,所以定《真生》作于1693年。第13冊只有21篇,應當作于1691年至1693年之間。
八卷本卷八有一篇《雹神》,記唐夢賚道經(jīng)雹神李左車祠一事,袁世碩根據(jù)中山大學藏舊抄本《聊齋詩文集》所載《致聊齋》,推斷《雹神》作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誠是。袁世碩又發(fā)現(xiàn)朱緗康熙三十六年(1697)致蒲松齡的一封信札,信中云:“《志異》七冊前已趙上,想蒙照入矣。尚有八冊,弟未經(jīng)覽者?!眲t最遲至1697年,《聊齋志異》已完成十五冊。如此,八卷本包含了第14冊、第15冊兩冊的內(nèi)容。不過,第15冊《公孫夏》的附則提及郭琇出任湖廣總督,據(jù)《山東通志》,事在康熙己卯,即1699年。該附則應當是蒲松齡晚年定稿時增添上去的。兩冊的界限當在《乩仙》與《苗生》之間,因為康熙年間抄本將卷二《九山王》至《蘇仙》置于兩者之間,這并非誤抄,當是抄者起初所得冊次不全,有意合并的結(jié)果;也有可能是因為所抄的卷二日久殘缺,于是合而為一。另外,在青柯亭刻本中,《苗生》是卷三的最后一篇;在黃抄本中,《苗生》是十一卷的最后一篇,也都是依據(jù)。所以,卷八卷首《王者》至《乩仙》為第14冊,《苗生》至卷末《一員官》為第15冊(內(nèi)含《雹神》),作于1693年至1697年之間;而最后一冊第16冊作于1697年至1708年之間。
綜上所述,基本等同于蒲松齡《聊齋志異》定稿的八卷本卷一、卷二包含十六冊本的第1冊、第2冊、第3冊、第4冊,作于1668年至1682仲秋之間;八卷本卷三包含十六冊本的第10冊、第11冊,作于1687年至1690年夏之間;八卷本卷四包含十六冊本的第5冊、第6冊,作于1682年春季至1683年秋冬之際;八卷本卷五包含十六冊本的第7冊、第12冊,分別作于1683年至1684年之間、1690年至1691年之間。八卷本卷六包含十六冊本的第16冊、第9冊,分別作于1697年至1708年之間、1685年底至1687年農(nóng)歷6月之間;八卷本卷七包含十六冊本的第13冊、第8冊,分別作于1691年至1693年之間、1684年至1685年底;八卷本卷八包含十六冊本的第14冊、第15冊,作于1693年至1697年之間。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蒲松齡集[M].張友鶴,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蒲松齡.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M].任篤行,輯校.濟南:齊魯書社,2000.
[3]張鳴鐸.乾隆淄川縣志[G].影印民國九年石印本.
[4]趙碧霄.張篤慶與其歌行詩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0.
[5]袁世碩.蒲松齡與朱緗[C]//蒲松齡研究集刊(第三輯).濟南:齊魯書社,1982.
(責任編輯: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