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萬發(fā)
圖一 泉屋博古館藏銅鼓紋飾
泉屋博古館藏銅鼓,時代為商代晚期,據傳出土于湖南。該器原為清宮頤和園舊藏,20世紀初由于戰(zhàn)爭等原因丟失,為日本住友純粹購買。由于意識到該銅鼓之重要性,所以屢有學者提及,并為解讀其含義作出多年的努力[1]絕大多數(shù)著作中的圖像繪制有誤,或不清晰。,像郭沫若、林巳奈夫、李學勤等著名青銅器專家都曾關注過或做過專門研究。然至今學術界未能于此器物圖像有一多數(shù)人認可的論斷。林巳奈夫先生的考證較多,然也不敢決定,直至《神與獸的紋樣學》一書,依然在作調整。其他觀點亦不少,然多數(shù)語焉不詳或作奇異之解。我認為此神鼓及圖像是商代人關于其神祖誕生的“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神話的真實圖像,茲簡論之:
1.有鸮之簇羽、鸮之羽翅、鸮之爪、擬合鸮形之“蹲踞式”樣子的男性神人,實際是擬人化的玄鳥,或曰是《詩經》等文獻中玄鳥形象的一類表達。
圖二
圖三
2.洪邁《容齋隨筆:卷十二·巽為魚》:“《易》卦所言魚,皆指《巽》也?!眰鹘y(tǒng)解“恒卦”曰“巽為女”。中國考古學及民族學材料表明,女可比擬為魚,從半坡文化以來的考古材料看,魚可用于生殖崇拜神話中的陰陽之陰。由商人始祖神話可以論定,泉屋博古館商代銅鼓神人圖像下端生殖崇拜符兩側的兩條魚就相當于文獻中所言的有娀氏浴于水中的兩個女兒。
3.按照文獻的帝嚳之妃嬪有記載為簡狄和建疵。我們看,該圖像中兩條魚明顯為一大一小,一肥一痩,顯然正是有娀氏兩女兒之寫照[2]與舜妻堯之長女、次女娥皇、女英神話結構類似。。從卜辭看,商人尊右,其中呼應簡狄的大一些的魚位于相對于神人而言的右側,正與商禮合。又古代主在東,賓在西,亦稱“西賓”,即尊西。于此而論,“蹲踞式”神祖面南背北,西為賓之位也,東為主則謙,為賓則遜于西之賓也。
4.代表簡狄、建疵之魚與男性神人生殖崇拜符組合造型,與有的文獻中描述二女食玄鳥之卵的神話情節(jié)高度一致。
5.兩側另外的魚及龍蛇實際表示玄鳥神祖所在場景為水中,這在各類古代有關“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古籍、簡牘等文獻中都有體現(xiàn),稱為“玄丘之水”“玄丘水”“青丘之水”等等。在不少其它神人生殖崇拜神話中,扶桑、空桑、桑林等也會出現(xiàn)在這類場景中或代指之,古代不少社之周圍或有桑林即為這一文化現(xiàn)象,桑梓之家本質也屬于此類文化。
6.圖像反映了中國古代非常重要的“雷澤”文化。玄鳥及簡狄和建疵所在的水域并非一般的地方,其類似古文獻中的“雷澤”,是遠古重要的神圣生殖崇拜區(qū)域,或相關神人、圣人經常出現(xiàn)或與之相關的區(qū)域,像舜、孔子、伏羲、雷震子等。這類區(qū)域由于多發(fā)雷電[3]雷電制造的碳酸銨多,即化肥多,并且雷電可以改善土壤、水域等的微生物結構等。,從而使得動植物、魚類生長旺盛,周期短,收成高。同時雷電可以殺死各類有害細菌,并使得空氣清新宜人,利于人們在此修心養(yǎng)性,溝通神靈;并且雷電源自天上,威力巨大,古人對其有敬畏之心,希冀聯(lián)絡,祈求依附關聯(lián)甚至是建立起“親屬”關系,是遠古時期一種自然的文化心理。又由于古人在不明科學原理的情況下,以為“雷澤”類區(qū)域既然植物、魚類、動物長得快,則人可能也繁殖得快,長得快,長得好,長得健康。從而在各種思維和現(xiàn)象的作用下,古人認為這簡直是太神奇了,該地域肯定是也應該是神奇之地,尤其是神圣生殖崇拜之地。
7.古代河流轉彎或至于平原地帶或河流交匯區(qū)域,經常放緩,由于水力、天文影響、地質變化、河灘土壤等原因,河流彎曲并常常會形成“S”形及小的沼澤、湖泊等。其中的河流主形近似“S”形,形制類閃電,湖澤則擬形滾地雷、雷電常見的火球或近似造型。其整個組合與甲骨文及金文中的“雷”字基本一致,所以象形取義,形類比擬,功效自然相類。這頗為類似人類學上的比擬巫術。
8.銅鼓圖像中玄鳥神祖生殖崇拜符側的一大一小、一胖一瘦雙魚,我判定相應于玄鳥生商神話中的簡狄和建疵。這非常符合《周易》之“歸妹”卦所提到的中國古代甚至現(xiàn)在一些少數(shù)民族中依然存在的一類婚姻制度,即姊妹倆共侍一夫。這一現(xiàn)象的婚姻在不少中國古代名人中也有發(fā)現(xiàn),像文獻記載的舜、少康等。
承上所述,該銅鼓圖像中有屬于“雷澤”的水域場景,這一場景與“歸妹”卦的“雷澤”或曰“震澤”本質結構和有關歸妹風俗故事內容都非常一致,實讓人驚奇!
簡狄、建疵姊妹一為有娀氏之長女,一為次女。依照商人神誕神話記載,簡狄生商人始祖契。
古今中外神話中盛行少女與神的組合,像河伯取婦等?!吨芤住分皻w妹”卦也具有“震長男澤少女”的文化結構域,這也是那個時代的事實,自然也是晚期帝王選妃的些許前因,當然本質上還是社會和人類本性使然。不過《周易》之“歸妹”卦的解讀對于“震長男澤少女”組合多有微詞,這也與簡狄而非建疵生契的神話所蘊含的文化傾向一致。這或有助于說明《周易》此種文化觀點起源甚早,也進一步說明當時的一般婚姻觀與神靈、國王、貴族有的婚姻現(xiàn)實是有部分矛盾的。
9.該商代銅鼓圖像顯然與鼓應有密切關聯(lián),而鼓為樂長,又為雷。綜合其他材料,我們可以較為確切地講,圖像中擬合部分人形的玄鳥神祖應該同時具備雷神、樂神的職責[4]林巳奈夫在《中國古玉的研究》(吉川弘文館出版,1991年)一書中曾經認為其為樂神夔,隨后又放棄此論,其在《神與獸的紋樣學》(林巳奈夫著,常耀華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出版,2009年)一書中認為其是南方的樂神形象。。這一神名,按照《山海經》等文獻中對于夔的含義的詮釋,顯然可以稱為夔[5]夔出入有似日月之光即閃電為伴,發(fā)雷聲,有風雨。其皮為鼓,顯系雷神特征。其所在為流波山,又在海中,顯類“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神話中的“玄丘之水”的及“中央之臺”的模型?!皞}身”與玄鳥之“玄”相類。無角牛形可能與鱷魚之首類似,也與牛之神威有關。一足可能是神話獵奇特性使然,或更可能是取之弗利爾博物館著名商代銅兕觥腿上俱具雷神特征的玄鳥神祖之“健美亮相”式姿態(tài)(面基本正,而足身斜側,呈現(xiàn)似乎一足的特征)的部分特征(宋代以來的傳統(tǒng)解讀認為是觀商周夔龍側視一足使然,今觀弗利爾博物館商代兕觥足上這一玄鳥·雷神視覺“一足”特征,知其可能為誤論也)??傊?,神話言黃帝得之以鼓,顯然是力取雷神之名、生存環(huán)境、色澤、雷神伴生物象、具雷性生物、牛類能為天帝所派之神獸等特征于一體,以凸顯其鼓似雷,能顯天雷天神之威,以制蚩尤。綜合論之該夔名神獸,雖名是早期雷神名,然實仿雷神也。。對于這一圖像的高羽冠、“蹲踞式”造型,從文字的角度而論,也應是可以寫為夔的[6]關于商代玄鳥神祖,其基本均為“蹲踞式”,少量為跪坐形,但是有的為人形,有的為鸮形,有的兩者成分均有。造型上有的有高飄的長發(fā)或冠或曰簇羽,有的無。就夔、夒兩字的隸寫而論,首字有無“兩角”較為重要,有者在于強調,無者應該無高冠或無形象表現(xiàn)的簇羽。另文字中無“兩角”的首字中的一橫即為對高發(fā)的呼應,只不過未有高發(fā)者也厘定為首、頁等字了。。
銅鼓上的該玄鳥神祖與魚、雷澤的組合顯然是符合“歸妹”卦的含義和卦理的,即該神有震卦之性,與雷神、雷在“雷澤歸妹”這一卦的卦理上有共同點。同時晚期文獻記載的樂正名夔、皮可制神鼓的具有比擬雷神的神獸曰夔、犪也有助于證明銅鼓圖像中的神人在作為生商的玄鳥神祖的同時,也具備雷神的特性[7]卜辭中一般為帝令雷,而非帝令夔。由此看來卜辭中的帝令雷很有可能是帝令雷神施法打雷。。
10.該銅鼓上的圖像內容包括饕餮、長耳鸮、蟬、神人之綜合鸮之羽翅、鸮爪子、長耳鸮簇羽、饕餮小耳、大耳[8]與長耳鸮之簇羽同時擬合。、有麋角的龍[9]可能在此象征帝嚳。該龍為魚尾,強調水的特征明顯。同時商周可見有爪之魚,多為璜形。另外,神人圖案兩側空間的其他兩條魚有可能代表別的妃嬪(從魚類大小的角度看,神人右側的魚、代表簡狄的魚、神人左側的魚三者大小順次,是否為元妃姜嫄、次妃簡狄和三妃慶都的寫照,值得研究。至于文獻記載的四妃即生摯的常羲未予以表現(xiàn),從卜辭有娥、羲京等材料看,可能由于部落的重要性有別等原因其時尚未納入商人的神話表現(xiàn)體系),或同時象征雷澤之水域。、神人兩側的簡化龍、“蹲踞式”玄鳥神祖[10]與大洋洲銅玄鳥神祖的復原造型可能類似。當然卜辭中也有鸮面神祖為跪坐形的,殷墟也有不少這類神祖的發(fā)現(xiàn),以前以為只是高級貴族或巫師而已。、象征商人女始祖的魚等內容。我們應該確認,這基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生殖崇拜圖像組合[11]也同時蘊含上帝崇拜的內容。。我們在泉屋博古館所藏商代晚期兕觥上同樣發(fā)現(xiàn)有這些典型內容:象征簡狄的魚,象征玄鳥神祖的鸮,反映“天命玄鳥”含義的“饕餮食玄鳥”造型[12]蓋及把手均有表達,這類設計在兕觥上較為多見。把手的這類設計更是多見,直到周代。,有麋角的龍[13]可以有多重含義。商周饕餮兩側的小龍,常規(guī)情況應為象征幻日的,有時為鳳鳥。有時一側鳳鳥或小龍為兩個,則為兩個度數(shù)的幻日。另有時饕餮整體變化為兩個單獨小龍(但是不像一般饕餮兩側的小龍代表幻日)和位于中心的鼻子,但是其來自整體的影子仍在。饕餮兩側的龍有的不代表幻日,有的應視為與文獻中記載的珥蛇、踐蛇或執(zhí)蛇等類似,這類龍蛇的位置造型一般會表現(xiàn)得更為特殊,從位置上看,更為明顯地位于耳、爪附近。當然商代殷墟出土有的神人及虎食人卣中神人有臂蛇、腿蛇現(xiàn)象,弗利爾博物館商代兕觥麋角虎還有鼻蛇現(xiàn)象。另外,有的以常見饕餮為首的龍位于鳥首兩側或神人首兩側,則一般應視為“食”神鳥或“食”神人的饕餮所代表天帝整體造型的解體或曰變化。我們還發(fā)現(xiàn)更為特殊的饕餮龍,其嘴巴有帶曲折紋的鳥喙,看著似乎是鼻子。這類特殊的龍身神面與“饕餮食玄鳥”的特殊變體似乎一致?;蛞部赡苁且环N特殊的綜合了不同物類元素的饕餮。綜合地看,各類情況一般如此,但是可能都會有更為特殊的方面,有的還需具體討論。等。我們在虎食人卣上也發(fā)現(xiàn)了“蹲踞式”的高度擬人化的玄鳥神祖[14]手足端為羽翅,顯系鸮羽。、卣底端代表簡狄和建疵的兩條魚[15]從圖像的結構看,其位于底端,顯然與神人構成生殖崇拜場景。、位于魚中間的有麋角的龍[16]應代表嚳。、身飾蛇、珥蛇、“食”人虎、饕餮代表的上帝等。這一組合主體與泉屋博古館銅鼓基本一致[17]銅鼓上的玄鳥神祖因為饕餮所“食”,而虎食人卣之神人即擬人形更多的玄鳥神祖則為虎所“食”。虎食人卣之上虎背的饕餮為牛角鸮耳形,與泉屋博古館商代饕餮略異。等等。我們在弗利爾博物館所藏一件商代晚期兕觥上也發(fā)現(xiàn)典型的這一宏觀組合:象征簡狄和建疵的魚[18]兩條魚位于饕餮天帝之雙耳,反映有娀氏之女、商人女神祖的神性。、反映“天命玄鳥”含義的虎[19]位于蓋中心兩側各一,實際與雙身一頭之虎或鄭州商城兩龍、神木石峁兩虎、弗利爾博物館玉刀一虎食“蹲踞式”神人或人首的含義類似。兩虎中間為一只鸮鳥和魚也各位于兩側,一起構成虎、鸮、鳥組合,顯然也是一幅“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組合圖。、把手呈現(xiàn)的“饕餮‘食’玄鳥”造型、龍“食”跪坐式玄鳥神祖[20]其擺了個“健美亮相”的姿態(tài),周身神龍紋與虎食人卣神人類似,與殷墟出土的周身飾蛇身負蟬身饕餮天帝的跪坐類神人基本一致。原來認為其為一般貴族或巫師,現(xiàn)在看來應為玄鳥神祖的另一表現(xiàn)、象征生生不息的小蟬,以及饕餮和玄鳥鸮合一的造型[21]蓋的后端造型即是,只不過表現(xiàn)鸮喙的部分斷掉了。,等等。另外這類器物上也有不少龍蛇,實際多數(shù)應視為或按照晚期所謂珥蛇、腰蛇、踐蛇、執(zhí)蛇的方式理解,這些神物的組合多不是隨意組合的。尤其是有的應該理解為龍“食”人化神祖或龍“食”神鳥代表的神祖。
實際上不少商代鸮尊,頭頂有饕餮面的,都蘊含著這樣的饕餮“食”玄鳥鸮之神祖的主題。數(shù)量眾多,非常明顯,此不贅述。
以上案例不僅說明商代玄鳥生商“作品”廣泛,也說明以下兩個問題:
(1)對于諸多青銅器上紛繁復雜的紋飾,不應簡單以“巴洛克”繁復工藝風格理解之,而是有神誕故事和前文所舉幾例銅器圖像中所蘊含的“制圖規(guī)矩”的。這些規(guī)則較為普遍,并且不單單是常見的裝飾學規(guī)則,而是蘊含有文化意義的構圖。
(2)商周青銅器銘文的核心內容是反映其信仰上帝、慎終追遠、祭祀感謝上帝祖先,祈望上帝祖先保佑諸文化思想的。自然還包括紀念重要皇恩的,有少量是紀念朋友之類的內容。即使是紀念皇恩,最終原因或有此圓滿事業(yè)的緣由也是落在祖先之功德方面,因此青銅器上出現(xiàn)祖先誕生神話和饕餮代表的上帝是最為自然和應該的了。這對于我們理解王孫滿之語[22]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魍魎,莫能逢之,用能協(xié)于上下以承天休。應有意義。
11.以這種神誕和上帝信仰的角度來理解商周青銅器圖像,不僅符合青銅器銘文所言其制作的核心目的、感謝的原因和對象[23]有的是為紀念某事或滕器,但是最終落腳到感謝祭祀祖先。,而且符合中國古代文化的特質。同時以這種理念可以解決不少三代陶器及銅器圖像上的難題。像前文所提泉屋博古館所藏商代銅兕觥的圖像中,還有一不被大家注意的圖案:兩條小象嘴巴上端的鼻子上各有一小人頭。與此問題可以解讀之:
(1)文獻記載商人與象密切相關。尤其重要的是商人先祖舜[24]我們已討論俊、舜、夏、夔的統(tǒng)一性,待發(fā)表。與象密切相關。按照商周圖像內容主要為神誕和上帝信仰的思路,那么這個小的人首,很有可能應是商人祖先舜或曰夋、俊。
(2)文獻中談及舜為商祖,學術界爭論多年而無新智。按照文獻記載,舜其中一姓為媯,居溈汭,死后象為之耕,弟為象等,即其與象密切相關。然文獻紛繁,互相歧義,大家無法多論,今由該圖像并結合商周銅器圖像主題思想來判斷,則可說明,舜、俊、嚳、俈、夏應是商人同一祖先[25]雖然有的事項是別的神靈和附加內容。,也可說明商人始祖與象之關聯(lián)的記載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具有一定的真實性。
(3)弗利爾博物館也藏有一件類似的兕觥,其上也有小象,雖然與泉屋博古館兕觥小象造型有所區(qū)別,但是表達的意思應是相類似的。這兩件銅兕觥上的象之造型基本與出土的商代銅象尊造型基本一致[26]湖南博物館等機構所藏商代象尊,有的象鼻端還有一饕餮首、一鸮喙。饕餮、鸮喙構成標準化的饕餮“食”鸮場景。這類蘊含商人祖先神誕神話最為主題的敘事場景在商代兕觥、婦好墓鸮尊、弗利爾博物館鸮卣、商代簋等常言銅器器耳、殷墟有的白陶器物等上面都有明確表現(xiàn)。另外,有的象尊在饕餮食玄鳥構圖上端還有一虎,顯然虎為饕餮首神物,像商代銅兕觥等器物上龍常作為饕餮首神物一樣。,甚至有一類與其鼻端的鸮喙饕餮首造型也一致,再考慮到泉屋博古館商代銅兕觥上的小象圖案有鸮耳的情況,足可以說明商代象尊很有可能與關于舜的神話敘事密切相關。
12.中國考古學發(fā)現(xiàn)的古代的諸多“蹲踞式”圖像,尤其是紅山文化和商代、商遺民的這類圖像,多為擬合鸮鳥造型。其它這類圖像至少擬合了鳥的造型??傮w上有的還可能同時擬合了蘊含真太陽、海內克弧等太陽大氣光象。當然這些造型被巫師采納,像凌家灘、紅山文化牛河梁玉人,還具有符合使得人們心清神定的人體科學原理。當然這些巫師同時也應是貴族,多數(shù)還應是重要的祖先,所以不能因為其為巫師就否認諸多“蹲踞式”神人和神鳥的或神祖或始祖或重要祖先的性質。
13.從泉屋博古館銅鼓玄鳥神祖圖像看,考古學中發(fā)現(xiàn)的諸多“蹲踞式”圖像無論有否表現(xiàn)生殖崇拜符,有的還同時擬合了生殖崇拜造型和內涵。[27]玄鳥神祖的造型還有表現(xiàn)為龍身人面的。像殷墟出土過骨制品,鸮耳,人面龍身,人臂鳥爪。尤為特殊的是:一,其雙臂上舉飛鳥爪,類似泉屋博古館銅鼓神人,與一般饕餮之爪雷同;二,其中一件龍身有離火紋,這一離火紋應為雷,也表明該具有鸮簇羽的部分擬人化的人面龍身者同時為雷神。循此我們可以認為商代“蹲踞式”玉神人或飛鳥為玄鳥神祖,也為雷神,其身所刻畫的中有十字的圓形圖符即為雷形。周時曾發(fā)現(xiàn)這類“蹲踞式”神人圖像中表示雷的圖符為離火紋。
14.《呂氏春秋·音初》《竹書紀年》[28]《漢魏叢書》本。記載的有娀氏之女為兩人,與商人始祖神話或商族原初始祖誕生神話中有娀氏之女的數(shù)量是相符的。
15.《雷澤歸妹》初九:“歸妹以娣,跛能履,征吉。”《象》曰:歸妹以娣,以恒也。跛能履吉,相承也。六五曰:“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幾望,吉?!薄断蟆吩唬骸暗垡覛w妹,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其位在中,以貴行也?!睆倪@些記載看,在古代確實存在著以娣嫁女而用其姊陪嫁的現(xiàn)象。帝乙嫁女給周文王即是用這一方式。從文獻及泉屋博古館商代銅鼓圖像中的與男性生殖崇拜符構成陰陽性質的兩條魚擬合有娀氏來看,商人始祖誕生神話的神配婚姻也屬于這一類方式。由此,文獻記載這兩人是簡狄及建疵姊妹二人也應是可信的。這一方面看來以《列女傳》《竹書紀年》記錄最為準確。
16.與泉屋博古館商代銅鼓圖像男性生殖崇拜符之卵構成陰陽的兩條魚,與《呂氏春秋·音初》之“二女愛而爭搏之,覆以玉匡,少選,發(fā)而視之,燕遺二卵北飛,遂不反”之燕遺兩枚卵、兩個女子爭搏之的記載最為相符。
17.生商神話中有玄丘、青丘、瑤臺、九層之臺等設施,都應位于“雷澤”類水域。卜辭中名為“雷丘”者應該可能與這些“雷澤”之丘或相關的神圣之臺有關[29]良渚文化中的壇臺以及或符號或許包含有這類功能,不過其上的神鳥卻是太陽神鳥無疑,顯然生物特征不是鸮,但是良渚文化龍首紋和獸面紋中又蘊含有豐富的與紅山文化、崧澤文化密切相關的鸮文化。所以良渚文化中的鳥類崇拜是復雜多元的。關于其祖先的來源有可能是與白天的太陽鳥和晚上的太陽鸮鳥類都予以關聯(lián)的。。
18.屈原把玄鳥又稱為鳳凰。有學者認為從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絲綢之鸮圖案看,其所言的鳳凰實際為這類鸮。本文對有關商人圖騰為玄鳥認識的證實,進一步明確證實這一認識。這也說明關于玄鳥為鸮的具體特征的復雜性方面。我們看到商代確實還有一些短耳類的鸮,被商人信仰,像婦好墓[30]婦好墓鸮尊蓋頂?shù)镊吟阎菫閮芍痪哂绪缃堑凝?,并且與饕餮面不在同一平面,是立著的。這樣的龍角在其它饕餮上也見過類似的。更為特殊的是,這兩角同時作為鸮的角,即該長耳鸮的簇羽。藝術設計,造型結合,真巧奪天工,匠心獨運也!該鸮尊體現(xiàn)的寓意實際可為兩方面:一是一只鸮,是商人的圖騰玄鳥;另一個方面,饕餮“食”鸮,更明確地表明是天命之生商的,這其中的天,相當于商人的上帝;順此特別論明:婦好墓鸮尊饕餮之角又為鸮角,充分說明我們早已提出的饕餮之羽角為鸮之簇羽(并且是長耳鸮)、饕餮主形象中鸮為重點成份、三代饕餮(許多二里頭文化、三星堆文化、齊家文化銅牌飾神物、夏家店下層文化彩繪牌飾神物)與紅山文化勾云形玉器、良渚文化龍首紋、獸面紋等都具有高度關聯(lián)(共同之信仰物即鸮、龍)、中國早期藝術史甚而文化史中鸮文化是重要主題等觀點的高度合理性。和殷墟57好墓出土的C形玉龍,其鸮首為典型的草鸮面。關帝廟遺址出土商代“蹲踞式”玄鳥神祖、卜辭中的商人玄鳥面“兇”字形或“兕”字形[31]關于卜辭中的這一神,不同學者爭論較多。有以為是娥皇的,有認為是叢神的,有以為是董父的等等。我們認為該神應該是鸮面盤的人身形,即人身鸮面,可隸為兇字。其為鸮面神,鸮神勇武、威嚴,所以該字晚期的兇、惡之義應是其引申義。卜辭中有兇父一神甚或兒兇一神恐與兇神不是一神。鄭州關帝廟商代晚期陶缽上有一“蹲踞式”鸮面神,按字可隸為,字書以為是鳥斂足縱飛之義。從我們提出的“蹲踞式”首先是擬形鳥類的觀點看,這一隸定是可以的。兇字,若視為是對卜辭中跪坐式鸮面神的隸寫,則由于跪坐某種意義上與“蹲踞式”造型可以視為類似,所以才出現(xiàn)兇、被視為一字的看法。綜合地看,卜辭中的兇神,有可能是商人的先祖之名,并且很有可能是玄鳥神祖的一種造型。神祖,面均為心形鸮面盤輪廓,不知其具體鸮的耳朵或曰簇羽特征?;▓@莊東地出土的玄鳥字合文中的鳥為典型的長耳鸮。
19.先商文化集中于以河南中心地域為核心的東西兩面,舜的神話也集中于這一東西范疇,從商人“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神話及舜與象關聯(lián)密切的神話之真實性來看,這說明商人兩個兒子的所在唐夏、商丘的歷史記載應是有較為真實的內容的。同時我們應該看到,鸮文化是中國古代文化主要是新石器時代和三代的重要主題[32]饕餮紋在商周都蘊含鸮的成分,足可見周人對上帝、天帝的尊敬。。盤龍城等商代早期饕餮紋與紅山文化勾云形玉器的高度關聯(lián)也有利于與說明商人的玄鳥鸮之崇拜是真實的,也說明商人在當時可尋的老家與東北與紅山文化人有密切的聯(lián)系。紅山文化勾云形玉器中的雙目者與商代早期有對稱四組羽翅的雙目饕餮對應,紅山文化的單目勾云形玉器[33]實際是鸮的側面使然。與商代早期的有關一目并具有四組對稱羽翅的饕餮紋對應,這類饕餮紋在盤龍城有些發(fā)現(xiàn)。這些現(xiàn)象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商人“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神話的證明材料是諸多的,不僅是本時代,還有對那個時代而言已成為歷史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