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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方言全稱量化成分“何乜”“沃”“完”的初步考察

2018-09-02 12:45陳煌煌
文學教育·中旬版 2018年7期

內(nèi)容摘要:本文基于前人有關(guān)全稱量化問題的研究成果,嘗試對溫州方言的三個句法位置上的全稱量化成分“何乜”、“沃”、“完”進行初步考察。發(fā)現(xiàn)溫州方言全稱量化成分整體上與普通話相對應的“什么、都、完”類似,但在具體的量化對象、量化功能、關(guān)聯(lián)方向以及使用限制上有所差異。

關(guān)鍵詞:溫州方言 全稱量化

量化詞(quantifier)是指語言中數(shù)詞此外表示數(shù)量的詞語,能賦予整個名詞短語以數(shù)量含義,可以分成全稱量化詞和存在量化詞兩類。這兩類量化詞都能夠加上名詞構(gòu)成名詞性量化短語,且在學界得到比較一致的認識和分析。但對于諸如“凈、滿、完、都”不僅僅指向名詞的詞語是否屬于量化詞,學界仍有爭議。本文采用較為寬泛的界定,認為具有量化功能即可被看作量化成分,且本文只討論全稱量化。

漢語全稱量化問題的研究成果頗豐,“每、所有、一切”等公認的全稱量化詞得到了較為詳細的描寫和分析。而專門進行漢語方言的全稱量化問題研究的文獻較少,筆者只找到李思旭《論閩南方言動詞重疊的全稱量化功能》以及有關(guān)粵語“哂”字 的研究:李行德《粵語“哂”的邏輯特點》、《Post verbal quantifiers in Cantonese》、歐陽偉豪《也談粵語“哂”的量化表現(xiàn)特征》。

目前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溫州方言有關(guān)全稱量化問題的研究。所以本文試圖基于前人有關(guān)全稱量化問題的研究成果,嘗試對溫州方言的三個位置的全稱量化成分“何乜”、“沃”、“完”進行初步考察。

一.定語“何乜”的量化功能

呂叔湘(1980)指出“誰、什么”等屬于不定指代詞,既可以表示疑問,也可以是任指代詞,表任指時相當于“所有”,含有全稱量化的意義。

(1)哪里我都去過了。

(2)哪個包我都不喜歡。

(3)他誰都認識。

(4)我什么都沒做。

但將例句(1)-(4)轉(zhuǎn)換成溫州方言,只有最后一句是合法的。

(5)*狃宕我沃走過罷。

(6)*哪個包我沃不喜歡。

(7)*渠何乜人沃識。

(8)我何乜沃冇做。

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溫州方言中只有一個wh-疑問詞具備全稱量化功能,那就是“何乜”?!稖刂莘窖栽~典》解釋與普通話一樣,當“何乜”出現(xiàn)在陳述句中,不再有疑問意義,對緊跟其后含有復數(shù)特征的名詞進行全稱量化,名詞可省略。在量化對象不省略的情況下,“何乜”都出現(xiàn)在定語的位置上。如(8)中完整的句子應是“我何乜事干沃冇做”(我什么事情都沒有做),“何乜”在定語位置上,對“事干”(事情)進行全稱量化,表示“許多事情”這一集合中的所有個體。

既然“何乜”可以對名詞短語進行全稱量化,出現(xiàn)在陳述句中,那么為什么(7)是不合法的呢?因為“何乜”只能出現(xiàn)在否定句中,肯定句中名詞需要全稱量化時只能用另一個全稱量化成分“所有”。這也是溫州方言“何乜”不同于普通話“什么”之處。將(7)改為“渠所有人沃識”或者否定句“渠何乜人沃不識”就都是合法的句子了。又如以下一組例句,“何乜”只能出現(xiàn)在否定句中(9b),肯定句(9a)不合法,而“所有”既可以出現(xiàn)在肯定句中(9c),又可以出現(xiàn)否定句中(9d)。

(9)a.*何乜物事我沃眙著罷;b.何乜物事我沃冇眙著;c.所有物事我沃眙著罷;d.所有物事我沃冇眙著。

此外,“何乜”作為全稱量化成分還有一個限制條件,即不能與另一個全稱量化成分“完”共現(xiàn)(“完”的解釋和分析見第四節(jié))。但同樣將“何乜”換成“所有”即可。

(10)a.*我何乜配沃冇吃完;b.我所有配沃冇吃完。

而與普通話“什么”必須與“都”共現(xiàn)相同,溫州方言“何乜”必須與“沃”共現(xiàn)(“沃”和“都”的解釋和分析見第三節(jié))。

(11)a.何乜物事我沃冇眙著;b.*何乜物事我冇眙著。

(12)a.渠何乜說話沃未講;b.*渠何乜說話沃未講。

二.狀語“沃”的量化功能

一般認為,“都”是一個范圍副詞,或者被稱為“總括副詞”,語義功能是對前面的復數(shù)性成分進行總括。呂叔湘先生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明確了“都”作為副詞的第一個義項:表示總括全部。而“漢語全稱量化詞有與‘都共現(xiàn)的傾向,這是漢語全稱量化詞的一個特點”。雖然學界對“都”的界定有所不同,但都贊同其具有量化功能,能與其他全稱量化成分共現(xiàn),所以筆者認為“都”也是個全稱量化成分。

溫州方言里有個副詞“沃”詞義與“都”相近,《溫州方言詞典》里記為“沃,o,副詞,表示總括全部,后置于被總括的對象”;《溫州方言志》中直接以“都”解釋“沃”。但“沃”和“都”是否為同一個字,還有待進一步考證。筆者認為溫州方言中沒有完全對應于普通話副詞“都”的字,“沃”應當是標記讀音的俗字,而非原始本字?!冬F(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都”有三個義項:1.表示總括全部;2.甚至;3.已經(jīng)。而溫州方言“沃”沒有后兩個義項的意思。

雖然我們無法確定“沃”和“都”的關(guān)系,但“沃”表示總括的含義是毋庸置疑的,而總括含義正是“都”能夠被看作是一個全稱量化成分,與其他全稱量化詞共現(xiàn)的原因。所以“沃”表示總括,同樣是一個全稱量化成分,具有全稱量化功能,能與溫州方言中其他全稱量化成分共現(xiàn)。

再來看“沃”作為全量成分的關(guān)聯(lián)方向。溫州方言“沃”只有一個義項,作為全稱量化成分,其關(guān)聯(lián)方向只是左邊也就是“沃”之前的名詞短語。如以下三個例句中,“沃”所關(guān)聯(lián)的都是位于左邊的名詞短語“該俫書”、“每日”、“每個人”。

(13)該俫書渠沃眙爻罷。

(14)每日李三沃著走上班。

(15)每個人沃只眙爻一本書。

而關(guān)于普通話“都”的量化對象,學界有著比較一致的看法,認為其“指向并量化與之相聯(lián)系的有復數(shù)意義的名詞性成分”。同樣,溫州方言“沃”的量化對象也必須具有復數(shù)特征,大致可分為以下兩類。

1.具有復數(shù)含義的一般名詞性成分

(16)渠俫沃興奮顯興奮。

(17)你伉你阿媽沃曉不得自己的病是狃宕。

(18)該俫瓜菜,沃生起壯壯大大。

(19)家俱沃發(fā)霉起。

以上例句中“沃”的量化對象均是具有復數(shù)含義的名詞性成分,但內(nèi)部仍可以細分。(16)中是由近似于普通話復數(shù)后綴“們”的“俫”組成的名詞成分“渠俫”;(17)是并列性的名詞成分,(18)是由復數(shù)性指量短語構(gòu)成的名詞性成分;(19)是表示類概念的光桿名詞。

這類量化對象的特點是不要求“沃”的一定出現(xiàn)。

2.已被全稱量化的名詞性短語

當全稱量化成分“所有、每、何乜”修飾名詞性成分構(gòu)成全稱量化名詞性短語時,復數(shù)含義自然產(chǎn)生,“沃”即可再對整個名詞性短語進行量化操作。

(20)a.所有學生沃走來罷;b.*所有學生走來罷。

(21)a.每個人書沃買爻罷;b.*每個人書買爻罷。

(22)a.何乜物事我沃不放心;b.*何乜物事我沃不放心。

這類量化對象的特點是要求“沃”必須出現(xiàn),否則句子就不合法。

三.補語“完”的量化功能

關(guān)于普通話補語“完”的全稱量化功能,李思旭在《三種特殊全稱量化結(jié)構(gòu)的類型學研究》中進行了考察和分析,認為“‘完所在句子的主語、謂語、賓語的不同導致了‘完的語義指向有所不同”、“語義指向的差異也導致了在量化對象上的不同”。本文參照李文對溫州方言中補語“完”的量化功能進行考察,發(fā)現(xiàn)不同于普通話“完”可三分,溫州方言“完”只能分為“完1”、“完2”。

(23)a.我(一碗)飯吃完罷;b.(一碗)飯我吃完罷。

(24)a.我(該三本)書眙完罷;b.(該三本)書我眙完罷。

(25)a.渠(該)歌聽完罷;b.(該)歌渠聽完罷。

(26)a.渠電影(《紅高粱》)眙完罷;b.電影(《紅高粱》)渠眙完罷。

以上例句是在述賓式離合詞與述賓短語之間插入補語“完”,其語義既指向述語,表示動作的結(jié)束和完結(jié),也指向賓語,表示名詞完全受影響,記為“完1”。對應于雙重的語義指向,其量化功能既在時間上對全稱量化動作,表示動作的結(jié)束或完結(jié),也在數(shù)量上全稱量化動作對象,表示動作遍及賓語的整個范圍。需要注意的是,“完1”出現(xiàn)的句子里,賓語必須前置,但位于主語之前之后均可,且主語可省略。

(27)蚊蟲老鼠死爻完。

(28)客人已經(jīng)走爻完。

(29)許個樓還未塌完。

(30)田里的菜快爛完罷。

與上組例句主語可省略不同,該組的最大特點是句子必須有主語,否則不成句,且主語在語義上不能是受事?!巴辍钡恼Z義指向主語,對主語進行全稱量化,表明主語都參與或進行了某一動作行為,記為“完2”。句子中出現(xiàn)表示動作實現(xiàn)的助詞“爻”時,“完”只能出現(xiàn)在“爻”之后,形成“V+爻+完”的結(jié)構(gòu),其后還可以再加表示動作完成的助詞“罷”。

除了語義指向和量化功能,在關(guān)聯(lián)方向上,溫州方言“完”和普通話“完”也有所不同。普通話“完”的關(guān)聯(lián)方向有左右之分,而溫州方言“完”的關(guān)聯(lián)方向只能是左邊。這是因為溫州方言“完”所出現(xiàn)的句子中,賓語都位于謂語之前,除去助詞,“完”已經(jīng)處于句末位置,右邊不存在量化對象。

另外,與普通話“都”和“完”常常共現(xiàn)一樣,溫州方言里兩個全稱量化成分“沃”和“完”常常共現(xiàn),且整體來看,兩者的使用方式一致。

本文初步考察了溫州方言三個句法位置上的全稱量化成分“何乜、沃、完”,發(fā)現(xiàn)溫州方言全稱量化成分整體上與普通話相對應的“什么、都、完”類似,但在具體的量化對象、量化功能、關(guān)聯(lián)方向以及使用限制有所差異。

由于只是初步考察,本文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如對“何乜”和“沃”共現(xiàn)、“沃”和“完”共現(xiàn)、“何乜”和“完”不能共現(xiàn)的現(xiàn)象只給出了描寫,沒有進一步的分析和解釋;只選取了溫州方言中的三個全稱量化成分進行考察,沒有構(gòu)建起溫州方言完整的全稱量化系統(tǒng),且未涉及部分量化成分進而構(gòu)建起完整的量化系統(tǒng)。這些問題還有待之后的深入學習和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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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烈炯.“都”是全稱量詞嗎?[J].中國語文,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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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思旭.三種特殊全稱量化結(jié)構(gòu)的類型學研究[J].國際漢語學報,2016

5.鄭張尚芳.溫州方言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8

6.董秀芳.“都”的指向目標及相關(guān)問題[J].中國語文,2002

(作者介紹:陳煌煌,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