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敏
摘 要 傳統(tǒng)教育的經驗證明,兒童少年能夠閱讀經典,這給他們日后的學習打下基礎。相比之下,當下的語文教育內容過于簡單,這對文史哲人才的培養(yǎng)的不利的。
關鍵詞 五經 文史哲 背誦
中圖分類號:G629.21 文獻標識碼:A
人們都知道,培養(yǎng)音樂人才,哪怕只是讓孩子受一些音樂的熏陶,而還不是培養(yǎng)專門的音樂專業(yè)人才,也是需要從兒童時期開始。如讓孩子學習鋼琴、小提琴,一般是5、6歲或6、7歲開始的,而不可能是到了高中甚至是大學,再讓學生從頭開始學習鋼琴、小提琴,當然,也有人是到大學才喜歡鋼琴、小提琴,但這些學習者往往會感到學習比較難,提高比較慢,效果也差。學習繪畫,學打乒乓球,也是這樣。
音體美人才的培養(yǎng),需要“從娃娃抓起”。文史哲的人才培養(yǎng),其實也是一樣??梢哉f,這是文史哲人才培養(yǎng)的成功經驗。閱讀民國學人傳記時,就可以看到,他們多是自少年起即大量閱讀。而且,所讀的大都是中國文化中的那些最重要的著作。如梁啟超4歲時,他的祖父就給他講授《四書》、《春秋》、《詩經》。6歲時梁啟超讀完了“五經”。劉師培在母親的教授下,他8歲就開始學《周易》,12歲讀完四書五經。胡適10歲前,已經讀了《孝經》、《小學》、《論語》、《孟子》、《詩經》,《尚書》、《易經》、《禮記》。錢玄同不滿4歲就站在祖父的書桌前認字背書,8歲時受業(yè)于董壽初,能背誦《說文》部首,初習反切四聲。9歲時讀完五經。傅斯年6歲入私塾,11歲讀完《十三經》。歷史學家呂思勉8歲時,母親開始給他講解《綱鑒正史約編》。他的父親又給他講授顧炎武的《日知錄》、趙翼的《二十二史札記》。朱光潛從6歲到14歲,讀過而且大半背誦過四書五經、《古文觀止》和《唐詩三百首》,看過《史記》和《通鑒輯覽》。顧頡剛3歲時,母親教他讀《三字經》、《千字文》,四歲時叔父教他讀司空圖《詩品》,5歲時就開始讀“四書”、“五經”了。錢基博9歲讀完了《四書》、《易經》、《尚書》、《毛詩》、《周禮》、《禮記》、《春秋左氏傳》、《古文翼》,而且皆能背誦。張舜徽幼學時期,他的父親用王氏的《文字蒙求》教他識字,對文字學便已有了興趣。15、6歲時,看完段氏《說文注》、王氏《說文釋例》和郝氏《爾雅義疏》。夏丏尊10歲前讀了《左傳》、《詩經》、《禮記》。歷史學家周一良8歲在家塾讀書,學習《孝經》、《論語》、《孟子》、《詩經》?!抖Y記》和《左傳》。文史學家程千帆十幾歲時,跟伯父學習,讀了《詩經》、《左傳》、《論語》、《孟子》、《通鑒》、《文選》、《古文辭類纂》等書。葉嘉瑩4歲時,父母就開始教她背誦古詩,認識漢字。6歲就隨家庭教師讀《論語》。繆鉞5歲時開始認字,7、8歲閱讀并背誦《論語》、《孟子》?;羲闪?歲起隨其父認字讀書,12歲前已熟讀“四書五經”。
這些文史學者童年、少年所讀的這些著作,對他們后來的進一步學習的基礎。文史知識的學習,是需要這些著作作為基礎的。對此,金克木在《書讀完了》一文中有精彩的論述。金克木指出:“總有些書是絕大部分的書的基礎,離了這些書,其他書就無所依附,因為書籍和文化一樣總是累積起來的。因此,我想,有些不依附其他而為其他所依附的書應當是少不了的必讀書或則說是必備的知識基礎?!辈⑦M一步解釋說:照這樣來看中國古書,“首先是所有寫古書的人,或說古代讀書人,幾乎無人不讀的書必須讀,不然就不能讀懂堆在那上面的無數古書,包括小說、戲曲等?!苯鹂四咎岢?,“這樣的書就是:《易》、《詩》、《書》、《春秋左傳》、《禮記》、《論語》、《孟子》、《荀子》、《老子》和《莊子》等。這是從漢代以來的小孩子上學就要背誦一大半的,一直背誦到上一世紀末。這十部書若不知道,唐朝的韓愈、宋朝的朱熹、明朝的王守仁(陽明)的書都無法讀。連《鏡花緣》、《紅樓夢》、《西廂記》、《牡丹亭》里許多地方的詞句和用意也難于體會?!辈浑y看出,民國時期的學人,童年少年時期所讀的那些書籍,基本上是金克木所講的,是“是絕大部分的書的基礎”的書籍。這些書,是需要盡早閱讀的。
許多學者都講到,自己小時所讀的書籍,對自己日后的研究工作有重要的價值。園林學家陳從周講,他在私塾時學習了《幼學瓊林》,“書中有許多人物傳略、歷史、地理常識等。那時我雖然不完全懂得其中的內容,但總覺得音節(jié)很美,上口容易,我就天天背誦,長大后就豁然貫通了。”“想不到就是這本《幼學瓊林》對我后來研究建筑史及園林藝術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它是一本最概括的索引。要不是我孩提時代背熟了這本書,長大后需要檢索類書就十分不方便了?!蔽乃嚴碚摷颐魸芍v:“童蒙時期的心靈,像一張純凈無塵的白紙。他在此時所習所學,常常永生刻在他的心靈上,與他的生命相始終。……盡管早年我所背誦過的東西,并不是我能夠理解的;但由于兒時的記憶特強,這些背誦過的東西到后來隨著知識的增長和理解力的提高,以往不理解的東西理解了,并且像刻在心上一樣忘不了,可以爛熟于心地背誦,這對我后來的學術研究工作,真可以說是受用無窮。凡我幼時讀過的古書,幾乎都可以召之即來,想到就用,不必臨時一一去查書,那句話出自哪本書,以及哪本書的哪一章等等,真是方便無比。”又說:“成年以后的學習生涯中,有些看過的東西也很想把它們背誦并記下來的,卻常常力不從心,當時即使背過了,很快又會忘掉,遠遠無法達到和兒時背誦過的東西那樣記得牢靠。”哲學家張世英也認為,治學最基本的功底,主要是靠青少年時期所下的工夫來奠定的。他說:“我相信我們大家都有一個同樣的體會:中小學期間背誦的古典詩文,特別能銘記在心,終身難忘,而且深深地影響著以后的研究和工作。就以我這樣一個老年人來說,我覺得我現在的寫作還受益于中小學期間所背誦的古典詩文。所以我特別主張,從事學術研究,凡屬基礎性的東西必須念得熟透。這是治學的根基。根基會影響枝葉的末端。青少年時期沒有在這方面打好基礎,以后從事學術研究,或者說治學,必然捉襟見肘,難以達到左右逢源的境地;所寫作品,往往內容枯燥,語言干癟,不符合人文學科作品的要求?!薄艾F買現賣的東西,放到文章里,終覺不是出自肺腑,未免生硬?!?/p>
兒童、少年時期讀這些書籍,能夠讀懂嗎?今天人們對此不無疑問。而金克木對此講了自己的見解。他說道:這些書,除《易》、《老》以外,“大半是十來歲的孩子所能懂得的,其中不乏故事性和趣味性??菰锊糠挚梢曰^去。我國古人并不喜歡‘抽象思維,說的道理常很切實,用語也往往有風趣,稍加注解即可閱讀原文。一部書通讀了,讀通了,接下去越來越容易,并不那么可怕。從前的孩子們就是這樣讀的。主要還是要引起興趣。孩子有他們的理解方式,不能照大人的方式去理解,特別是不能摳字句,講道理。大人難懂的地方孩子未必不能‘懂?!苯鹂四臼沁^來人,他是有體會的。而且,上述學人的閱讀實際也印證了金克木所說的話。如顧頡剛7歲時讀完了《孟子》之后,他的父親讓他讀《左傳》,顧頡剛回憶說:“我讀著非常感興趣,仿佛已置身于春秋時的社會中了。從此魯隱公和鄭莊公一班人的影子長在我的腦海里活躍。”繼而又讀詩經。關于詩經,顧頡剛這樣說:“我讀《詩經》,雖是減少了歷史的趣味,但句子的輕妙,態(tài)度的溫柔,這種美感也深深地打入了心坎?!边@就是說,兒童對經典著作和優(yōu)美的文學作品,固然是不能完全理解,但又不是沒有感受。這也就夠了。孩子能夠有所感受,有部分的理解也就足夠了。更多的理解,是留給未來歲月的。
相比之下,今日的中小學學校教育中,《語文》、《歷史》等課程內容過于簡單了。起不到為文史哲人才的成長打下基礎的作用。一個人小學階段完全沒有經典的教育,甚至是什么經典都沒有讀,中學也只是讀過一點點古文,而沒有讀過完整的經典著作,考入大學,學習中文、歷史、哲學之時,才開始閱讀《論語》、《孟子》、《老子》、《莊子》,讀《近思錄》、《傳習錄》,讀《史記》、《漢書》,這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