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雪
許地山,祖籍廣東,生于臺灣一個愛國志士家庭,也是“五四”時期新文學運動的先驅之一。后來轉入英國牛津大學曼斯菲爾學院研究宗教學、印度哲學、梵文等。
許地山的文學作品總是透露著宗教意味,他曾經在文章中寫道:“我看見的處處都是悲劇,我所感的事事都是痛苦??墒俏也簧胍鳎驗檫@是必然的現(xiàn)象。換一句話說,這就是命運?!鄙钪械乃坪鯇κ篱g萬事都不存一絲機心,對各色遭遇甘之如飴。他生性淡泊但又極富智慧,從他在英國學習期間的一些小趣事中不難看出其為人處事的可愛、可敬之處。
一
老舍與許地山頗有緣分,他們都對宗教有著濃厚的興趣。1922年春,兩人在北京缸瓦市基督教堂相識。許地山大老舍5歲,當時的許地山已經與茅盾等人共同發(fā)起了“文學研究會”,又在《小說月報》上發(fā)表了散文名篇《落花生》,是圈內頗具名氣的學者和作家。但他毫無學者架子,從不以前輩自居,反而以“傻事”諧語為樂,與當時尚無名氣但生性詼諧、妙語如珠的老舍成了極好的朋友。老舍回憶初見許地山時的情景:“當我初次看見他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是個朋友’,不必細問他什么;即使他原來是個強盜,我也只看他可愛?!?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讓他們彼此既訝異,又歡喜。
1924年9月,老舍應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之邀來到倫敦任教,恰逢許地山也在倫敦學習,兩位好友便住在了一起。異國他鄉(xiāng)相伴,老舍記憶中的許地山“愛說笑話,村的雅的都有”,與老舍一起“去吃八個銅板十只的水餃,一邊吃一邊說,不一定說什么,但總是有趣”。面對老舍的請教,許地山絲毫沒有厭倦,每每“像談笑話似的”與老舍討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一天許地山去倫敦城內辦事,晚上很晚才回來。老舍發(fā)現(xiàn)他總是摸自己剛剛刮過胡子的臉,還傻笑不止,便問他是怎么了。許地山告訴老舍,自己刮了個臉花了兩鎊多。當時的英國還是舊制英鎊,兩磅相當于480便士,平時刮臉應該只要8個便士就夠了。之所以花了筆“巨款”來刮臉,是許地山太過老實,理發(fā)匠問他什么,他就答什么,結果所有服務來了個全套,香油香水洗頭、電氣刮臉,這樣高級的服務一套下來自然就花了成倍多的錢。付錢后想想自己的“傻”,疏放豁達的許地山非但沒有懊惱,反倒樂不可支。
二
許地山一遇到朋友,便總會忘了自己本要去做的事情,不論朋友提出什么,他從不拒絕。去到東倫敦買黃花木耳,大家做些中國飯吃?好!去逛動物園?好!玩撲克牌?好!他總是爽快地答允一聲“好”,似乎永遠沒有憂愁,永遠不會說“不”。
同住時,老舍曾經向許地山問起“落華生”這一筆名的用意,許地山微笑不語,只是提筆寫下“寬而可濟,樸而不迂”八個字。
許地山負笈英倫之時,好友鄭振鐸正在寫《中國俗文學史》,無奈唐五代部分的很多文獻都找不到。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到中亞考察時曾從敦煌莫高窟帶走了大批文物,其中有許多唐五代時期的歷史文獻資料。這些文物運回歐洲后,很大部分被收藏在了大英博物館里,可是現(xiàn)在要查閱這些文物已經很不方便,畢竟是“屬于”別人的了。鄭振鐸向許地山求援,許地山自然答應下來。
可是大英博物館不許查閱者抄寫摘錄,只可以看。許地山只好用“笨辦法”,每天去大英博物館里看這些文物,把鄭振鐸需要的部分背下來,回來后再憑記憶默寫下來寄給鄭振鐸。這段在艱苦條件下做學術的經歷后來被稱為許地山鄭振鐸聯(lián)手“倫敦盜寶”。可是許地山這個“賊”,卻是聰明地用了最笨的辦法,幫助了好友,也推動了祖國文化的傳承。看似稚拙,其中卻不僅僅是對朋友的仗義相助,還藏著他對學問的珍視與癡迷。
三
許地山在倫敦時,每每獨自出門,不是去博物館就是去圖書館,一進去就如墜入了學問的汪洋之中,忘了時間。曾有一次,許地山一早就去了倫敦東方學院的圖書館,吃午飯時老舍去喚他不動,直到下午5點圖書館關門了才出來,餓了將近10個小時竟渾然不覺,一見到老舍才不住地喊餓。
他曾經在《牛津的書蟲》一文中直言:“讀書讀到死,是我所樂為。假使我的財力、事業(yè)能夠容允我,我誠愿在牛津做一輩子的書蟲?!边@種對待學問的“傻”,正是治學所必須的“道”。胡適談讀書時曾說到“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甘做書蟲的許地山自是體會到了書籍與知識帶給智慧和情操的大歡喜。
盡管當時年紀尚輕,許地山卻比同齡人多了分踏實、穩(wěn)重、沉靜。這是多年讀書所積累下來的見識涵養(yǎng),也是有志于學所帶來的堅毅與執(zhí)著。他自己瀟灑天真的性格,更是使他身處亂世也絲毫不為繁雜外物所擾,一心向學,真誠篤定。許地山在英國留學的這些“傻事”更讓我們明白,這位作家作品中那些博大情懷和包容胸懷是如何一點點積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