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武申
2017年11月7日黨的十九大召開期間,中央電視臺播出了對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的作者、83歲的胡福明老人采訪。老人說:“時代是思想之母、實踐是理論之源。這句話依然深刻體現(xiàn)著實踐與真理之間的關系。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正是產生于新時代和新實踐的堅實基礎上。黨的十八大以來五年的實踐充分證明,習近平同志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論斷、思想、理論是完全正確的?!?/p>
40年前發(fā)表的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一文 (以下簡稱 《實踐》),曾經在全國引發(fā)了一場真理標準大討論,從而促進了中國共產黨和全國各界的思想大解放,開啟了改革開放的宏偉大業(yè)。為真實地評述這一不平凡的歷史進程,當年 《實踐》 的約稿者和責任編輯王強華老人,相邀原中國歷史唯物主義學會副會長林建公教授和筆者,共同研究,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撰寫一部信史。在 《實踐》發(fā)表40周年前夕,筆者受王、林二老之托,先將 《實踐》 約稿、寫作、修改和發(fā)表的真相,公之于世,以饗讀者,以正視聽。
1977年7月,南京理論界組織了全國性的理論研討會,深入揭批“四人幫”,《光明日報》 社接到了研討會的邀請函。
《光明日報》 理論部哲學組組長王強華是南京人,“文革”開始就被打成了“黑幫”,被“解放”之后,由于工作忙,很長時間沒有回過南京。報社領導考慮他對南京比較熟悉,又能順便探望母親和女兒,就把去南京參加理論研討會、采寫新聞和為 《哲學???組稿的任務交給了他。
在理論研討會上,王強華不經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位聲音洪亮的學者。這位學者說:“文化大革命中批判‘唯生產力論是完全錯誤的?!ㄉa力論根本上就是歷史唯物論的觀點嘛!沒有生產力,物質靠什么去創(chuàng)造?‘唯生產力論強調生產力的最大發(fā)展,那是社會發(fā)展的最根本動力?。∷陌l(fā)展,也并不否認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意識形態(tài)在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這也是馬克思創(chuàng)立歷史唯物論的出發(fā)點……”
這些話引起了王強華的共鳴。他邊聽邊想,現(xiàn)在粉碎“四人幫”還不到一年,“唯生產力論”還被普遍認為是“修正主義”的。這位發(fā)言者敢碰這個“碰不得”的大題目,恐怕要冒點風險吧!
果然,這位發(fā)言者的觀點在研討會上引起了爭議,有幾個人當即反駁他的觀點,說“唯生產力論”就是應該批判,因為它與“抓革命、促生產”的口號不相符。討論會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研討會的主持人認為會議主題是批判“四人幫”,與會人員自己爭論起來,與主題不相符合,就高聲宣布暫時休會。
休會時,王強華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發(fā)言者,熱情地伸出手說:“我是 《光明日報》 的記者,叫王強華。報社派我來南京參加這次理論研討會?!?/p>
發(fā)言者邊和王強華握手,邊自我介紹:“我是南京大學哲學系的,叫胡福明?!?/p>
王強華說:“剛才你發(fā)言的觀點一點兒也沒錯?!比缓蟾嬖V他在北京科學會堂召開的理論討論會上,于光遠等人發(fā)言肯定“唯生產力論”的情況。
研討會結束后,王強華再次找到胡福明,向他表示了約稿的意圖,但并沒有給他定具體的題目,只是根據 《光明日報》 的宣傳主題,在基本理論上,包括在存在與思維、物質與意識、實踐與理論、經濟與政治、生產與革命等關系問題上,約請他寫一篇從理論上撥亂反正,批判林彪、“四人幫”的文章。
胡福明欣然應約。
9月,胡福明給 《光明日報》的 《哲學??芳某隽藘善寮阂黄}為 《女人也是生產力嗎?》,另一篇是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兩篇稿件寄到報社時,恰巧王強華出差在外地。《哲學???的同事們認為,《女人也是生產力嗎?》 是批判江青在“文革”期間,說女人能夠生兒育女,子女成人后就是生產三要素中的第一要素—— 勞動者 (勞動力),因此女人是天然的生產力。江青的本意是為她當“女皇”造輿論,“強調”女人的“生理優(yōu)勢”。如果這篇稿子登在別的欄目,當然是一篇不錯的批判文章。但因江青的這個謬論沒有什么哲學理論可言,登在哲學專刊不大合適,所以初定不用此稿。
而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一稿,由于是從理論上進行撥亂反正、正本清源,免不了要多引證一些馬列原著,并對原著進行闡釋,但缺乏與實際的聯(lián)系,因而被認為是一篇“純理論”文章,也不打算采用。
由于這兩篇文章是王強華在南京約的稿,他又是哲學組的組長,出于對他的尊重,兩稿均未退給胡福明,而是等王強華回報社后,親自看了稿子再作最后處理。
直到12月,王強華才回到報社。閱讀了胡福明寄來的兩篇稿件后,他也認為 《女人也是生產力嗎?》 在哲學??习l(fā)表不大合適,同意不用;而對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一稿,他認為盡管引證馬列原話及闡釋過多,但它畢竟提出了一個當時重大而又敏感的問題—— 實踐與理論的關系和真理標準的問題。稿中批判了林彪、“四人幫”鼓吹的“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符合報社理論部和 《哲學???組稿的基本要求,只要把那些冗長枯燥的大段引證刪去,增加聯(lián)系實際的內容,不失為一篇好文章。
王強華和 《哲學???組的同事們商量后,大家也有同感,便欣然同意王強華編發(fā) 《實踐》 一稿的意見。
于是,王強華親自動手,刪去一些重復的文字,按報社正常發(fā)稿程序,于1978年1月14日,在 《實踐》 最初的修改稿上簽字發(fā)排了。
王強華發(fā)排 《實踐》 稿以后,送一份請馬沛文審閱,并于1 月19 日把小樣寄給在南京的胡福明兩份,并附上一封信 ([]中的字為筆者所加):
我去年9月離京,到上海、南京出差,12月剛回來。
[《實踐》 稿]已粗粗編了一下,主要是把原稿的第一部分壓縮了,突出后兩部分,但仍覺得長了一些。是否請您看看再刪一些。有些地方,文字的意思有些重復,可否精煉一些。另外這篇文章提的問題比較尖銳,分寸上請仔細掌握一下,不要使人有馬列主義“過時”論之感的副作用。文章請盡快處理寄來,爭取早日刊用。
您的文章立意是清楚的。但為了使文章更加[具有]戰(zhàn)斗性,請適當增加些聯(lián)系實際部分。由于“四人幫”多年來抓住片言只語嚇唬人,束縛人們的思想,致使一些同志至今仍不注意實踐經驗,不從實際出發(fā),而是從定義出發(fā),離開具體條件硬套某個指示,結果“心有余悸”,許多工作搞不好。請考慮能否把這樣的話加上。
馬沛文是 《光明日報》 社領導小組成員,分管理論部,是理論部的黨支部書記。他很重視這篇文章,和王強華等反復研究,并進行了修改。
這樣,《實踐》 一稿經過5 次修改,馬沛文和王強華認為可以在 《哲學???(第77期)發(fā)表,并排好了大樣。
按照 《光明日報》 社的規(guī)定,上專版的文章,都要報經報社總編輯審定??伤麄儧]想到,大樣送到剛剛上任的總編輯楊西光手中之后,出現(xiàn)了重大的轉折。
“文革”前,楊西光曾擔任中共上海市委副書記和復旦大學黨委書記。中共中央黨校復校后,他是“第一期高級干部輪訓班”的學員,參加了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胡耀邦組織的研究第九次、十次、十一次路線斗爭問題的討論。他在1978年3月6日的發(fā)言中,曾談到,對“原來的東西 [指方針政策],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不正確的,要用實踐檢驗?!?/p>
他認真研讀過中央黨校的內部刊物——《理論動態(tài)》,知道這份刊物是由耀邦同志親自抓的。因之,他寫了一篇關于實踐與真理關系的材料,請胡耀邦指教。
1978年3月,楊西光被任命為 《光明日報》 總編輯,正式到職則是在中央黨校結業(yè)后的4月。
4月10日,王強華把編好的擬在4月11日刊出的 《哲學專刊》 (第77期) 的大樣 (即 《實踐》) 呈送到楊西光的案頭,請他審定。
楊西光看過大樣后,特別興奮,讓秘書陶凱把王強華叫到辦公室,說這篇文章提出的問題很重要,并對文章的處理提出了兩點要求:一,像這樣重大主題的文章應放在第一版刊登,在??习l(fā)表影響小,太可惜了。文章從 《哲學???上撤下來,要放在頭版上重要位置發(fā);二,這篇文章還要作大的改動。要針對理論和實踐關系問題上的一些混亂思想,作比較充分的論證,進一步觸及影響沖破禁區(qū)的一些現(xiàn)實問題,提到思想路線上來評析和闡述。
王強華馬上落實了第一條,從 《哲學???第77期上把 《實踐》 撤下,換上了另外一篇文章。但對第二條,王強華卻感到為難。因為按楊西光的意見,文章要作很多修改,而作者胡福明遠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如果通過書信交換意見,肯定是來不及的。但如果在修改時不征求作者的同意,又擔心他會有意見。
王強華把這個想法跟楊西光談了以后,楊西光說:沒關系,改出來可以用你的名義發(fā)表。但王強華想,總編是從政治家的角度辦報,考慮的是大的問題,只要能夠盡快發(fā)表,用誰的名義是次要的??勺鳛槲恼碌呢熑尉庉?,又是自己約來的稿子,把文章作者改成自己的名字,是不合適的,不能這么做。
正當王強華兩難之際,胡福明“從天而降”。原來,他是到北京參加國家教委召開的哲學教材座談會的。
楊西光很高興,囑咐王強華趕快把胡福明接到報社來。并說,我聽說中共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主任吳江和孫長江也準備撰寫一篇主題與胡福明的文章差不多的文章。你把孫長江請來,和我們一起討論文章的修改。
4月13日,王強華吃罷晚飯,就到朝陽門的一個招待所把胡福明接到報社,然后又到阜成門外去接孫長江。
當晚7點多,楊西光、馬沛文、王強華、胡福明和孫長江在楊西光的辦公室,對胡福明的文章進行了熱烈討論。
楊西光首先說,文章一定要解放思想,批評“兩個凡是”,沖破禁區(qū)。
這時,鄧小平對“兩個凡是”的批評還沒有向下傳達,在座的除楊西光之外,都不知道。所以,在胡福明的原稿和馬沛文、王強華的歷次修改稿中都沒有涉及“兩個凡是”問題。
作為哲學組組長,又是 《實踐》 責任編輯的王強華,對楊西光的這句話非常敏感,覺得很新鮮、重要,就在筆記本上記下了“兩個凡是”這4個字。
馬沛文則在發(fā)言時,主張公開點名批判“兩個凡是”。
楊西光敢于明確提出批評“兩個凡是”,是一個極為大膽的意見,是對 《實踐》 一文“畫龍點睛”,一下子就抓住了文章的要害。
4月13日會后,胡福明在朝陽門外的招待所,用兩天時間對 《實踐》 稿又修改了一次 (即第6次修改稿)。此改稿由王強華取回。
但胡福明因學校有事急于處理,提前返回南京,沒來得及把4月13日討論的觀點在修改稿中全部反映出來。于是,馬沛文、王強華接手修改,這就是 《實踐》 的4月20日改稿 (即第7次修改稿)。之后,楊西光和馬沛文、王強華又一次進行討論,再次修改,形成了4月23、24日修改稿 (即第8次修改稿)。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胡福明的原稿和 《光明日報》 歷次改稿雖然均無“唯一標準”的提法,但原稿的基本意思,與“唯一”是一致的:“只有千百萬人民的革命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引毛主席的話)”“一個理論是否正確反映了客觀實際,是不是真理,不能在思維的范圍內解決,不能靠理論爭論解決,只能靠社會實踐的檢驗來解決……”
“只有”“只能”的涵義,也就是“唯一”意思,并沒有實質性的區(qū)別。
王強華和馬沛文以及哲學組的幾位同志,都覺得需要更明確地強調實踐檢驗真理的“唯一性”。因為,如果不強調“實踐”是“唯一”的標準,就會把本來是需要由實踐來檢驗的科學真理——“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也說成檢驗的標準。
在當時的哲學界,對“實踐標準”大都是認同的,但對理論 (主要指馬克思主義) 是不是檢驗標準,卻存在不同意見。
不少人認為“是”。這是因為他們擔心否認理論也是標準,會導致否定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指導作用。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政治問題。
但也有一些同志認為“不是”。理由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與作為真理的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和它的指導作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講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不能強調前一個概念否定后一個概念,同樣也不能強調后一個概念而否定前一個概念。
他們還議論到,3月26日《人民日報》 發(fā)表的署名“張成”的一篇約千字短評,標題就是 《標準只有一個》。短評說,真理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是社會實踐;真理和檢驗真理的標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馬克思主義是真理,但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真理的標準只有一個,沒有第二個。如果把理論也當作檢驗真理的標準,那就有兩個標準了,這就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了。
馬沛文和哲學組的幾位同志討論再三,覺得《人民日報》 只發(fā)了“千字文”的短評,提出真理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收到那么多反對的讀者來信;如果在 《光明日報》 的頭版發(fā)表一篇五六千字的大稿子,強調實踐的“唯一性”,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讀者來信反對,說不定還會有更大的風險,被扣上反“馬克思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政治帽子。
但是,他們又反過來想:社會上還有這么多人不懂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個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而理論工作者和黨報的歷史使命,就是要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把被林彪、“四人幫”顛倒了的真理再顛倒過來,正本清源。
他們以共產黨員的黨性,以理論家的良知,終于下了決心:不管會有多大的風險,也一定要強調“唯一性”!
為了避免在文章的詞句上“授人以柄”,不讓別人抓住“辮子”,他們又對文字反復推敲了幾次。就這樣,“唯一標準”的提法,便第一次出現(xiàn)在4月20日的修改稿中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別無其他標準。有人說檢驗真理有兩個標準:一個是實踐,一個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這是錯誤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是科學真理,因為經過了長期實踐的證明?!陀^世界是不斷發(fā)展的,實踐是不斷發(fā)展的。新事物、新問題層出不窮,這就需要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研究新事物、新問題,不斷提出新的觀點和理論。這些新的觀點和理論由什么來檢驗呢?不能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來檢驗,而只能用實踐來檢驗?!芯繂栴}的指導思想與檢驗真理的標準不是一個問題是兩個問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遍真理,唯物辯證法反映了客觀世界的普遍發(fā)展規(guī)律,對于我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為科學發(fā)展指明了方向,但它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不是論證的工具。因為世界上的各種事物都具有矛盾的特殊性,都有特殊規(guī)律,事物內部的特殊矛盾決定事物的本質,要認識事物內部的矛盾,只有依靠實踐,要檢驗是否認識了特殊規(guī)律,只有依靠實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堅持檢驗真理的實踐標準,就是堅持辯證唯物論。把檢驗真理的標準說成兩個,就是二元論,實際上是唯心論。多年里,“四人幫”鼓吹主觀唯心論,反對辯證唯物論,否認實踐標準,摘取片言只語加以歪曲,以論證其反革命謬論。這種反馬克思主義作風流毒深廣,那種所謂的語錄戰(zhàn)就是突出的表現(xiàn)。
這就是 《實踐》 一文最“核心”、最具“針對性”,也是最直接地向“兩個凡是”宣戰(zhàn)的文字。
在這次修改中,還根據楊西光在4月13日晚會上講的觀點,新增了“路線是非同樣必須由社會實踐來檢驗”的內容,而這也是胡福明的初稿和歷次修改稿中所沒有的。
經過上述修改后,印成了 《實踐》 的“4月20日小樣”。王強華于21日把此稿送到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交給吳江和孫長江各一份。
之后,楊西光和馬沛文、王強華、張義德等又繼續(xù)對這個改稿進行推敲,不僅將文內“唯一標準”的部分基本保留了,而且把文章的標題由原來的 《實踐是檢驗一切真理的標準》,改為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從而使文章的主題更加鮮明、突出。把標題加上“唯一”二字,是哲學組的編輯張義德的建議。
這就是形成4月23、24日修改稿的經過。
隨后,王強華又一次去中央黨校,把4月23、24日的修改稿的清樣送到吳江和孫長江手中。
前面說過,楊西光在主持4月13日的討論時,就提出修改 《實踐》 一文,一定要解放思想,批評“兩個凡是”,沖破禁區(qū)。然而,該文中最后卻沒有出現(xiàn)直接批判“兩個凡是”的字句。這是什么原因呢?
在胡福明所寫的初稿,直至第6次修改稿,都是這樣寫的:“馬克思、恩格斯對 《宣言》 的態(tài)度 [筆者按:指修改],表明他們并不認為自己的學說一開頭就是完美的,絕沒有把它看作是一次完成的‘絕對真理,而始終用辯證法觀點嚴肅地看待自己的學說,用實踐來檢驗自己的理論,尊重實踐,尊重事實,尊重科學,毫無偏見,是他們唯一的態(tài)度。”稿子上還沒有出現(xiàn)“凡是”一詞。
“兩個凡是”的公開發(fā)表,是在1977年2月7日的“兩報一刊”的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中。
鄧小平以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敏感和馬克思主義者的洞察力,最早指出了“兩個凡是”不行。但當時只有黨內少數(shù)高層領導干部知道,并沒有向下傳達。
馬沛文和王強華根據楊西光4月13日的意見,才在4月20日的第7次修改稿上,第一次加上了兩次“凡是”字樣:
馬克思、恩格斯對 《宣言》 的態(tài)度,給我們以很大啟發(fā)。他們并不認為自己的學說一開頭就是完美的,……用實踐來檢驗自己的理論。他們并不認為凡是自己講過的話都是真理,也不認為凡是自己的結論都要維護。
但是,在4月23日和24日,楊西光、馬沛文、王強華再次討論時,楊西光思忖再三,考慮到提出“兩個凡是”的那篇題為 《學好文件抓住綱》 的社論,畢竟是經過華國鋒和汪東興審閱過的,《光明日報》 作為黨報,直接批評黨中央的主席、副主席,不大合適;同時也考慮到,作為黨報,也應該維護他們的威信,文章把道理說清楚了,也就達到目的了。還是要盡量避免正面批評“凡是”的提法。
于是,就在4月23、24日的修改稿上,刪掉了“凡是”字樣,改為比較含蓄的說法:馬克思、恩格斯“他們并不認為自己講過的一切言論都是真理;也不認為自己作出的所有結論都不能改變,他們處處以實踐來檢驗自己的學說,堅持真理,修正錯誤?!?/p>
由于4月20的修改稿,已經送到理論研究室,楊西光又和吳江等商議。吳江也認為楊西光的考慮是對的,《實踐》 先在 《理論動態(tài)》 上發(fā)表,而華國鋒和汪東興又兼任中央黨校的校長和第一副校長,胡耀邦此時還兼任常務副校長,點出“兩個凡是”,直接批評“頂頭上司”也不合適。
所以,此后無論在理論研究室的修改稿上,還是最后在 《理論動態(tài)》 和 《光明日報》 發(fā)表的文章中,就都沒有“凡是”字樣了。
關于這一經過,在1979年1月9日的理論務虛會上,在 《楊西光、胡績偉、曾濤、華楠、于光遠、王惠德六同志的聯(lián)合發(fā)言》 中,也作過明確的說明:
那時楊西光同志剛調到 《光明日報》 任總編輯,認為這篇文章不錯。編輯部在原稿上加上了“馬恩列斯毛從來不認為凡是他們的決策都要維護,凡是他們的指示都要遵循”這兩句。后來,《光明日報》 編輯部和中央黨校理論動態(tài)組的同志一起修改這篇文章時,保留了作者的原意,但是考慮到2月7日的社論是經過中央領導同志審閱過的,還是刪去了《光明日報》 編輯部加上去的這兩句話,避免正面批評“凡是”的提法。
吳江收到 《實踐》 的4月20日修改稿和4月23、24日修改稿后,交由理論研究室的孫長江執(zhí)筆修改。
孫長江是位高手和快手,從收到“光稿”的4月21日算起,只用了五六天時間,就于4月27日完成了修改稿。
吳江也作了添加和刪改,雖然不多,但卻不乏“點睛”之處,從而使文章更為準確,更為精煉。吳江曾說:我估計,這篇文章在 《理論動態(tài)》 發(fā)表后,肯定又要遭到非議。為了堵一些人的嘴,我提出,將華國鋒文章中的一句話加到文章中,大家都同意了。這就是 《實踐》 第三部分第二段開頭的那句:“正如華主席所指出的:‘毛主席從來對思想理論問題采取極其嚴肅和慎重的態(tài)度,他總是要讓他的著作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的考驗以后再來編定他的選集?!?/p>
對理論研究室的同志參與修改 《實踐》 時所付出的辛勤勞動和作出的貢獻,在 《光明日報》 社編輯出版的 《光明日報與真理標準討論》 一書中,作了高度評價:
“保持了基本觀點,質量上有了提高”。具體貢獻是:對原稿作了不少刪削;包括內容的增刪、段落的調整,加了毛主席修改個別提法的例子,使文章論據增加了分量;加了4個小標題,使主題更加鮮明,最后一段寫得更加有力;加強了針對性等。
《光明日報》 的同志極為認真地找出了修改者的每一處改動,不但虛心地接受了這些改動,還予以了熱情稱贊和感謝。
胡耀邦同志親自審定了由 《理論動態(tài)》 送去的 《實踐》 的清樣,作了兩處修改,并批準在 《理論動態(tài)》 上刊登。這些,對促成 《實踐》 在 《光明日報》 上公開發(fā)表,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是耀邦同志對推動真理標準討論所作的重大貢獻之一。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實踐》 稿向胡耀邦送審了兩次。第一次是1978年4月底或5月初。這個送審稿 (鉛?。┥蠈懥耍骸八鸵钔緦忛啞蕚湮逶率?《動態(tài)》 用稿?!?/p>
胡耀邦用鉛筆在他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在第3頁上改了一個標點符號,在第10頁上改了一個錯字。
第二次送審,是1978年5月6日下午,胡耀邦把理論動態(tài)組叫到他家里去開會。他接過理論動態(tài)組呈遞給他的 《實踐》 稿,審閱后說:我認為可以了。他提出了兩處修改意見:一是對原稿中“不斷提出新的觀點和理論”一句,他說還是不要提“新的理論”,改為“不斷作出新的概括,把理論推向前進”;另一處,是提出在文章結尾加上“才是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正確態(tài)度”一句。
就在 《實踐》 一稿的修改過程中,楊西光和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主任吳江商定,為擴大文章的影響,先在中央黨校的 《理論動態(tài)》 上刊登,第二天再由 《光明日報》 以“本報特約評論員名義”公開見報。這個考慮,經吳江請示胡耀邦,得到批準。
于是,在1978年5月10日的中央黨校內部刊物 《理論動態(tài)》 (60)上,刊登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一文,并在文末注明:“《光明日報》 社供稿,本刊作了些修改?!?/p>
5月11日,《光明日報》 在第一版公開發(fā)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署名是“本報特約評論員”。
同一天,新華社將 《實踐》 向全國各新聞單位發(fā)了通稿。
5月12日,《人民日報》 《解放軍報》 均在第一版全文轉載了 《實踐》。
同日,還有許多省報也紛紛轉載了 《實踐》。之后,又有許多省市自治區(qū)的報紙相繼轉載。
當年,凡是重要文章,都是經由“兩報一刊”同時發(fā)表,經新華社發(fā)通稿,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提前一天播發(fā)的。而凡是這種大稿,是必須報經主管中央宣傳口領導人審定的。
而 《實踐》 的發(fā)表,卻是“三報一刊一社一臺”,這“一刊”不是 《紅旗》,而是胡耀邦主管的《理論動態(tài)》!更為重要的是,此文竟未按慣例報中央宣傳口領導人汪東興審定。
如此大張旗鼓,又是背著中央宣傳口的最高領導者發(fā)表,當然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么,為什么楊西光要將此文先提供給 《理論動態(tài)》 刊登,第二天再由 《光明日報》 公開發(fā)表,同時由新華社全文播發(fā),繼而又由 《人民日報》、《解放軍報》 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全文播發(fā)呢?
這一切,是經過楊西光精心策劃的。他反復考慮,《實踐》 標題上的詞匯,在報刊都已經出現(xiàn)過多次,尤其是 《人民日報》 的那篇標題為 《標準只有一個》 短評,卻都沒有引起“兩個凡是”的提出者和堅持者的“反應”。其原因,就是文章發(fā)表的“聲勢”不夠大!
在當時政治氛圍中,是不能直接點“兩個凡是”的。把 《實踐》 中的“凡是”字樣去掉之后,又要引起“兩個凡是”提出者和堅持者的“重視”,作為新聞工作者,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發(fā)表 《實踐》 時大造聲勢。以往的“重錘”“響鼓”不行,就要打“驚雷”了!新聞界大造聲勢,當然就是聯(lián)合幾家新聞單位同時發(fā)表一篇大稿,比“兩報一刊”的規(guī)模還要大!
于是,楊西光便與中央宣傳口的幾家主要新聞單位聯(lián)系,請他們轉載、轉播。在聯(lián)系過程中,有的同志認為,歷來是 《光明日報》 轉載、刊用 《人民日報》、新華社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從沒有他們轉載 《光明日報》 文章的先例。所以,盡管他們希望轉載 《光明日報》 的文章,但按過去的規(guī)矩和慣例,似乎有些“出格”,容易被主管宣傳口的領導者“挑毛病”??墒牵绻苷堃晃弧坝杏绊懙娜耸俊毕葘徱幌?,他們轉載 《光明日報》 的文章,那就“名正言順”了。
楊西光覺得他們的話很有道理。于是,他就考慮找哪一位“有影響的人士”?他想,從組織系統(tǒng)上,《光明日報》 隸屬于中央宣傳口,如果報請主管者來審,肯定不會批準。
想來想去,楊西光就想到了胡耀邦同志。1978年1月,胡耀邦雖然就任了中組部部長,但仍然兼任著中央黨校副校長的職務,《理論動態(tài)》仍然歸他管,《理論動態(tài)》 的文章,發(fā)表前都要送他審閱。
楊西光暗自慶幸:太巧了,這真是“天賜良機”呀!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如把 《實踐》 送到 《理論動態(tài)》,則屬于報刊之間的正常來往;再按 《理論動態(tài)》 的慣例報請胡耀邦審閱,在 《理論動態(tài)》上先刊出,再由那幾家大報和廣播電臺轉載和播發(fā),就“名正言順”了。這樣做,雖然迂回曲折了一些,但卻能達到預定目的,而又不違反組織紀律。
經過這樣縝密的考慮,楊西光很快就下定了決心。他果然做到了以空前的聲勢發(fā)表了 《實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楊西光和幾家媒體制造的巨大“沖擊波”,終于驚動了一位理論家—— 吳冷西。
吳冷西是研究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資深學者,時任中共中央毛澤東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他擔任 《人民日報》總編輯時,還是現(xiàn)任總編輯胡績偉的上級。所以,他于5月12日晚上11點最先給胡績偉打電話,對 《實踐》 和 《人民日報》 轉載 《實踐》,提出了“上綱”極高的批評。胡績偉作了電話記錄,長達八百多字,限于篇幅,摘錄如下:
這篇文章犯了方向性的錯誤。理論上是錯誤的,政治上問題更大,很壞很壞。
文章在政治上很壞很壞?!缥恼抡f的,要粉碎人們的精神枷鎖,就是要反對“圣經上說了才是對的”,所謂要沖破禁區(qū),就是要沖破毛澤東思想。文章結尾認為當前要反對的就是“躺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現(xiàn)成條文上,甚至拿現(xiàn)成公式去限制、宰割、裁剪無限豐富的革命實踐”,就是要反對所謂教條主義,要向馬列主義開戰(zhàn),向毛澤東思想開戰(zhàn)。
作者的意思就是要提倡我們去懷疑毛主席的指示,去修改毛澤東思想,認為毛主席的指示有不正確的地方,認為不能把毛主席指示當僵死的教條,不能當圣經去崇拜。很明顯,作者的意圖就是要砍旗。文章批判林彪“一句頂一萬句”、“句句是真理”,難道一句頂一句也不行?難道句句都不是真理才對嗎?
……所以這篇文章在政治上是要砍倒毛澤東思想這面紅旗,是很壞很壞的。
5月13日,《紅旗》 雜志總編王殊也給時任新華社社長曾濤打電話說:新華社轉發(fā) 《實踐》是錯誤的,《光明日報》 這篇文章在理論上是荒謬的,在思想上是反動的,在政治上是砍旗子的。
如果說 《實踐》 是引發(fā)了波及全黨、全軍和全國各界對真理標準大討論的一個“驚雷”,那么,吳冷西和王殊就是“點燃”真理標準大討論導火索的人,標志著實踐標準與“兩個凡是”短兵相接的開始。由 《實踐》 這個“驚雷”所引發(fā)的一場席卷全黨、全軍和全國的暴風驟雨即將來臨……
3天之后,即5月17日,主管宣傳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在一次小范圍的會議上,點名批評 《實踐》 和5月5日《人民日報》 發(fā)表的 《貫徹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原則》 這兩篇文章,說“黨內外議論紛紛,實際上是把矛頭指向主席思想”。他要求 《人民日報》“要有黨性”,要求中央宣傳部“把好關”。
在此前后,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指示中央宣傳部門的某些負責人,對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不表態(tài)‘不卷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共黨史大事年表》,人民出版社,1987年4月第1版,第417頁)
于是,形勢變得緊張起來。審定和決定刊登文章的胡耀邦,和公開發(fā)表文章的 《光明日報》 總編輯楊西光、《人民日報》 總編輯胡績偉和 《解放軍報》 的負責人,都面臨著巨大的政治壓力!
然而這時,人們的思想已經開始解放,特別是讀過 《實踐》 的人們,已經開始了獨立思考。所以,當吳冷西和王殊的電話內容傳到中共高層和新聞、理論界之后,引起了強烈的反應,出現(xiàn)了反駁和批評。
6月2日上午,鄧小平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發(fā)表講話,再次不點名地批駁“兩個凡是”,并反復引用毛澤東關于用實踐來檢驗真理的論述。6月6日,《人民日報》 和 《解放軍報》 發(fā)表了鄧小平的這篇講話的全文。
鄧小平的講話,使堅持實踐標準的同志們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這次講話,實際上也是給“兩個凡是”的提出者和堅持者上了一堂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理論課。在那些同志中,也有幾位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但他們聆聽了這一課之后,卻置若罔聞,仍然一意孤行,繼續(xù)向新聞界施加壓力。
就在 《人民日報》 和 《解放軍報》 報道了鄧小平在全軍政工會議上的講話之后,6月15日下午,汪東興召集中宣部和中央直屬新聞單位負責人會議,到會的有新華社、《人民日報》 《光明日報》 《紅旗》 雜志等單位,共十多人。他在會上嚴厲批評支持 《實踐》 的報社,說“這些特約評論員的文章,有問題。……這些文章不經過宣傳部,打著特約評論員的名義在報上那樣搞,要注意。”并說這并非是他汪東興個人的意見。
來自最高層的巨大壓力,不但沒有壓制住支持 《實踐》 的聲音,反而是反對“兩個凡是”的巨浪一浪高過一浪!
6月16日,《人民日報》 就發(fā)表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邢賁思撰寫的 《關于真理的標準問題》 的文章,新華社全文播發(fā);《光明日報》 和《解放軍報》 于6月18日全文轉載。
中央軍委秘書長羅瑞卿大將表示:完全同意鄧小平批評“兩個凡是”的談話。羅瑞卿不但批準 《解放軍報》5月12日轉載 《實踐》,還支持 《解放軍報》6月24日在第一版發(fā)表了署名“本報特約評論員”(吳江執(zhí)筆)、題為 《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 的長篇文章。
當時,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兼任軍委副主席和總參謀長 (并兼總參謀部黨委第一書記),楊勇和遲浩田等為副總參謀長,遲浩田兼任總參謀部政治部主任。據 《遲浩田傳》 記載:
《光明日報》 的文章發(fā)表后,遲浩田先是細細地讀了兩遍,然后拿著報紙到了楊勇辦公室。楊勇知道遲浩田是為這篇文章而來,就問:“看過這篇文章了嗎?”。
“看過了?!边t浩田說:“這篇文章闡明了檢驗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實踐。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這是馬克思主義一個最基本的原則。文章寫得好,講到了要害處!”
楊勇提出,應該馬上組織總參機關和所屬單位學習,遲浩田完全同意。
楊勇以堅定的語氣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帶有方向性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全黨矚目,我們軍隊也不可能回避,早晚都要學習討論?!彼旨又卣Z氣說:“如果出了什么問題,我來承擔責任!”
遲浩田連夜召集總參謀部政治部領導和宣傳部的同志開會,制定學習計劃,研究學習方法。第二天,遲浩田將擬訂好的學習計劃經楊勇同意后,呈報給鄧小平。
鄧小平仔細審閱了總參的學習計劃后,打電話給遲浩田說:“你們的計劃我看了,非常好!過去我們經常講,理論是行動的指南,這是不夠的,還得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你們要聯(lián)系實際想一想?!保ā哆t浩田傳》,解放軍出版社,2009年7月第1版,第229—231頁)
總政治部領導下的 《解放軍報》與 《人民日報》 率先同時轉載 《實踐》,又發(fā)表了特約評論員文章 《原則》,更是旗幟鮮明。
總后勤部的情況,據 《張震回憶錄》 記載:“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 刊登了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圍繞這篇文章,黨內出現(xiàn)了尖銳爭論,并由此引發(fā)了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引起了我的關注。我仔細閱讀了這篇文章,覺得它闡述的觀點是對的。我認為,既然是馬克思主義者,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就不怕接受實踐的檢驗。我和王平政委(筆者注:張震和王平當時是總后勤部的部長和政治委員) 就此交換過看法,一致持贊成的態(tài)度,表示要出來講話,支持真理標準的討論。在總后黨委常委會議上,我們多次表明了這一立場?!?/p>
在解放軍三總部表態(tài)支持 《實踐》 后,解放軍各大軍區(qū)、各兵種、國防科委、軍事科學院、軍事學院、政治學院也紛紛公開表態(tài),支持 《實踐》。
在解放軍表態(tài)的前后,首都和全國的理論界紛紛自發(fā)地召開了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會,公開支持 《實踐》。
6月20日—21日,中國社會科學院 《哲學研究》 編輯部,召開了真理標準問題座談會。7月17日—24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和 《哲學研究》 編輯部又召開了全國性的討論會。
7月5日和10日,中國科學院理論組和自然辯證法研究會聯(lián)合召開第二次理論討論會,與會者有自然科學工作者和哲學工作者,以科學史和當代科學技術發(fā)展的新材料,論證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基本觀點。
期間,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經濟研究》 編輯部也召開了座談會。
同時,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黨委、新聞理論界陸續(xù)表態(tài)支持 《實踐》。宋平、張樹德、楊易辰、汪峰、任仲夷、廖志高等省委、自治區(qū)黨委書記分別在甘肅、黑龍江、新疆、遼寧、福建召開真理標準問題討論會,并公開講話,明確支持 《實踐》。單只有 《紅旗》 雜志和北京市委一直“不表態(tài)”、“不卷入”。
可以說,當年真理標準大討論,在全黨、全軍和全國各界,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展開,形成了一場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
1978年12月8日,汪東興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就自己的錯誤作了檢查。之后,他整理了一份書面發(fā)言,12月12日,華國鋒批示,同意作書面發(fā)言。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也圈閱。12月13日,中共中央工作會議秘書組印發(fā)了汪東興的書面發(fā)言,提交給大會。汪東興書面發(fā)言中寫道:
粉碎“四人幫”以后,我在分管宣傳工作中,發(fā)生了一些問題。1977 年2月7日中央兩報一刊發(fā)表的社論為《學好文件抓住綱》。社論中提到了“兩個凡是”的問題,當時我是同意這個提法的,這篇文章是經我看過上報中央審批的。后來看,這個提法是不妥當?shù)?,是不利于實事求是落實黨的政策的?!P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對于真理標準問題的文章,我發(fā)現(xiàn)有不同意見和看法后,沒有及時組織領導好這個討論,以便通過討論,統(tǒng)一思想,統(tǒng)一認識。在這個問題上,我負有領導責任。
1978年12月13日,在中央工作會議的閉幕會上,華國鋒也就自己提出“兩個凡是”的問題作了自我批評:
我在去年三月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講了“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后來發(fā)現(xiàn),第一句話,說得絕對了,第二句話,確實是必須注意的,但如何制止也沒有講清楚。當時對這兩句話考慮得不夠周全,現(xiàn)在看來,不提“兩個凡是”就好了。中央兩報一刊還發(fā)表過一篇題為《學好文件抓住綱》 的社論?!谖业纳鲜鏊枷胫笇?,這篇社論中也講了“兩個凡是”,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這“兩個凡是”的提法就更加絕對,更為不妥。以上兩處關于“兩個凡是”的提法雖不盡相同,但在不同程度上束縛了大家的思想,不利于實事求是地落實黨的政策,不利于活躍黨內的思想?!熑螒撝饕晌页袚?。在這個問題上,我應該作自我批評,也歡迎同志們批評。
此次中共中央工作會議,標志著由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一文引發(fā)的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取得了重大勝利!
《中共黨史大事年表》 是這樣評述這段歷史的:
從六月到十一月,中央黨政軍各部門、全國絕大多數(shù)省、市、自治區(qū)和大軍區(qū)的主要負責同志都發(fā)表文章或講話,一致認為,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馬克思主義的原則,具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這一討論,沖破了長期以來“左”傾錯誤思想的束縛,促進了全國性的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解放運動,為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準備了思想條件。
(選自《黨史縱橫》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