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jì)
海浪在遠(yuǎn)方翻卷——
秋葉落盡,粗碩的樹干
已攥不緊漏出指間的光陰
秋光來不及成熟:高速路已呼嘯而過
疾馳在自己的緊迫里。億萬輛汽車
耀眼的頂棚炫麗如涌動的泡沫
晚風(fēng)里,新建大劇院過期的招貼
是燦爛的補(bǔ)丁,未曾治愈都市情感饑渴癥
穿梭在高空,那些錯綜的電話電纜線
依附于某個信念的桅桿,
溫暖如金絲。牢牢拉住
一個日漸下沉的世界
晚霞明媚。最后的光耀銀行利息一樣
正墜入群山饑餓的唇齒。
挽歌的時代,一個人在樓頂眺望
日歷。廣告牌。沉船……海浪在遠(yuǎn)方翻卷
我們悲傷。我們歌唱
一夜風(fēng)動,如仁慈之手
撫慰著疲憊倒下的魂靈
逝者的祭奠日
雨聲淋漓著斑駁的心壁
白孝布扯緊失神的腳步
花圈突然盛開在日子的缺口
一種美麗,一種悸動收緊在眼角
一顆淚,奔向自己的終點
現(xiàn)實浩大。
沒有安慰:逝者和生者
依舊行進(jìn)在暗夜漫漫的旅程
黑色天幕,包裹著我們嶙峋的孤單
我們悲傷,我們歌唱
我們把幸福的歌兒唱到天亮
公羊首
公路鋒利地刺向草原深處
綠色的呻吟涌進(jìn)眼簾……
擦身而過的驚怵:
空曠的貨車車廂里,一架碩大的公羊首
依舊邁著車輪的步伐,逡巡云天——
死亡平淡無奇。它高貴的雙角盤曲著
還在努力拉回遠(yuǎn)逝的身軀:燃燒的毛
它表情恬然微醉,仿佛正蹀躞山坡
俯望天邊那一抹揪心的藍(lán)色湖光
花朵正鮮,母羊們還在深情呼喚
腳下是鋪展開來的青青草原
只是一瞥,黃昏的血色
正緩緩浸過眼底。
枯葉詠
(觀趙貴邦《草葉紀(jì)事·冬》有感)
那一束來自天堂的霞光
又一次,鍍亮它們金黃的身世。
那從卷曲衰落的時辰,悄然涌出的
舍利子一樣奪目的精神之焰呵——
輕柔,妖嬈,唇齒含香
高過樓群,流水,季風(fēng)
高過深淵,夭亡,不幸
抱緊愛的贊辭
呵!枯葉
滿載烈焰的馬車
懷抱沉積一生的熱情
馳過時間幽暗的邊界
再卑微的生命
也會在天空留下灼熱的擦痕
再壯麗的風(fēng)景
都是虛無枝條上棲息的灰燼
四月之沫
四月濃郁。花事如期而至:
如信守的承諾,如一聲聲贊嘆
綻放開來……
那些春天的內(nèi)核:飽滿,崢嶸
在一片又一片遺忘堅守的高地上
欣如大地之露珠
曠野盡頭,一棵樹的靜默
如燭。一棵樹的傷痛在灰燼中盛開
蜿蜒鄉(xiāng)路,如躊躇的聽診器
摸索在霧中——
明亮的事物正在消失之中
世界,日趨生銹。
荒蕪的時光
午后,陽光的瀑流傾瀉而下——
飛濺著,漫延著,古老的絮語
自高大的窗牖,自天宇深處
我突然聽見喜鵲在叫——
遺忘了的聽覺,正在飛逝的時光,童年
一下子蘇醒過來
而七年里,我俯首于一座城市的規(guī)則:
在辦公大樓,俯首于表格與符號之間,
在陡峭的桌面上,追逐遠(yuǎn)方的光亮
七年里,百年古槐立于遺忘的窗外。
七年里,喜鵲一直在枝葉深處嗚叫
我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瞬時的停頓:我正讀撒瑪爾罕的詩句
翠綠的叫聲從靜謐中冒了出來——
水靈靈的幾個詞語
我一下子看見了白白荒蕪掉的時光。
過程
一棵曠野上的大樹,枝葉繁茂
葉面上的光斑在風(fēng)中顫動著,如浪如焰
一個被鋸走了身軀的樹根,沉默著
從泥土深處拉GAY--在消失的力量
一個挖空了樹根的深坑,張望著
如一個傷口,攥緊四周的空氣,寂靜在上方燃燒
一個被填平了的坑,如艱難閉上的眼睛
松開了世界,沒有松開臉上的表情
打開蓋子
新的一天,新的可比克薯片
孩子打開蓋子,說:“爸爸,吃吧!”
那些被機(jī)器壓烤成的精美薯片我天天吃
那野地里硬朗土豆的尖叫聲我天天吃
那包裹著土豆的荒涼泥土我天天吃
我吃啊吃,還有那皴裂的雙手
土豆閉上的眼窩溢出的
安詳、欣慰和淚水
我天天吃
“孩子,人為什么會餓呢?”
[作者簡介]阿甲,鐵路職工,長期致力于現(xiàn)代漢語詩歌創(chuàng)作及文藝?yán)碚撗芯?,出版詩集《雪上的日子?997-2010年詩選)》,編輯合著有“人文晚生代文叢”《斷念之后》《失重得思想史》;作品曾獲第三屆全國職工詩詞創(chuàng)作大賽一等獎、第五屆中國文聯(lián)文藝批評獎三等獎、第三屆青海書學(xué)理論獎、第六屆青海青年文學(xué)獎等。現(xiàn)為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理事,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第七屆委員,青海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海東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