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貴良
1918年胡適的《建設的文學革命論》在《新青年》第4卷第4期上發(fā)表,提出“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十個大字。這就將文學革命與國語運動結合起來,將文學與國語落實在文學漢語的建設中。1918年至今恰好一百年;“百年”也可看作一個概數(shù),上可追溯至晚清,下可延伸到1920年代。“文學漢語”一詞,就字面意思來看,指文學作品中的漢語,或者說富有文學性的漢語。我之所謂“文學漢語”主要指1917年提倡新文學革命后文學所建設和想象的漢語。這里就有一個矛盾所在,即文學漢語包括新文學革命開始后的文言作品中的文言嗎?就整體而言,我個人認為是應該包括的。因為新文學革命提倡之時,或者準確地說,從晚清以來,文言作品中的文言也在發(fā)生某種變化。不過,就本組文章而言,文學漢語只涉及白話文學作品中的漢語。
文學漢語的指向包括三個維度,或者說三個圈:最內圈是文學作品的語言,指向漢語本身的詩學特質;中間圈是文學漢語的觀念,指向漢語的理想狀態(tài);最外圈是國家的語言規(guī)范與教育,指向民族國家共同語的確立。胡適“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將文學漢語的內、中、外三層統(tǒng)一為一體。當然,就歷史本身而言,這三者有時凝為一體,有時各自發(fā)展,有時還有沖突。就個人而言,有人側重漢語詩學的創(chuàng)造,有人設想漢語的未來狀態(tài),有人推動漢語的教育與生產。正是這種多樣形態(tài),形成了晚清至新中國成立初期文學漢語的多維立體發(fā)展。
本組五篇文章,分別涉及文學漢語的內、中、外三圈。胡笛的《晚清民初“國語”概念的演變》簡要梳理了“國語”概念從晚清到1930年代的變化,將“國語”理解為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標準語?!皣Z”是在國語建設、文學革命以及國語教育等相結合的實踐中發(fā)展的。
趙凡的《試論胡適漢字改革的矛盾態(tài)度》在胡適豐富的關于語言文字的論述中選取一個小小方面——漢字改革——進行論述,以其對漢字改革的矛盾態(tài)度為抓手,放在胡適文學革命的視野中進行探討。此文簡要描述了胡適以拼音文字代漢字和提倡簡體字等觀念的曖昧矛盾之處,并從他“中國文藝復興”之基本文化立場與“言文一致”之進化論立場的沖突上挖掘其原因。錢江涵的《從“愛,卑,西,——”到“啊哩流也”——論許地山〈玉官〉中玉官的發(fā)聲與主體性建構》結合許地山的文字改革觀,分析其小說《玉官》中玉官從學習“愛,卑,西”(即ABC)到喊出“啊哩流也”(即哈利路耶)的發(fā)聲問題,以此探討玉官所代表的大眾的主體性建構。此文將文學敘事、文字改革以及主體表達結合起來考察,在分析方法上值得肯定。婁燕京的《“我們”:“被圍者”的困境——論穆旦四十年代中后期詩歌中的人稱結構與主體意識》和唐詩詩的《結構、形式與修辭——以象征為中心的1940年代穆旦詩歌語言考察》兩文以語言問題為中心,探討穆旦詩歌的詩學問題。今年恰好是穆旦一百周年誕辰,也算是獻給穆旦的一份真摯的禮物。
本組文章的五位作者,都是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的博士或博士生:胡笛從華東師范大學畢業(yè)后進入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工作,其余四位都是在讀博士生。本組文章是我本人作為首席專家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文學視野中中國近現(xiàn)代時期漢語發(fā)展的資料整理與研究》(16ZDA185)的階段性成果。
晚清以來的文學漢語問題一直是學界又老又新、不冷不熱的問題,但無疑是重要的問題。發(fā)表本組文章以求拋磚引玉,引起學界的進一步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