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寶亮
2016年12月的一天,河北作協(xié)的李延青給了我一本付秀瑩的小說《陌上》,說是過幾日秀瑩要到石家莊來與讀者見面。那時我雖然聽說過付秀瑩的名字,知道她是河北老鄉(xiāng),也是“70后”作家中的實力派,但還從未謀過面,她的作品也讀得不多。這次初讀《陌上》,我便被那撲面而來的滿紙的清新和活鮮吸引了。那靈動毓秀的文字,有色彩、有聲音、有溫度、有氣味……仿佛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動物,歡騰著、鳴叫著,撲撲楞楞、嘰嘰喳喳地漫涌過來。這樣的文字一下子就抓住了你,使你如啜香茗,不由得要細品慢飲,咂摸滋味。付秀瑩的文字應該是地道的河北方言,看似漫不經(jīng)心,信手拈來,實則處心積慮,暗中連綴的卻是中國古典文學乃至廢名、沈從文、汪曾祺、孫犁那一路的語言神韻……這樣的語言文字,不能不使我要為《陌上》喝聲彩!
《陌上》講述的故事實在是太不像“故事”了。無外乎講述了冀中平原上的一個普通的小村——“芳村”的是是非非、家長里短。然而在這是是非非、長長短短中,我發(fā)現(xiàn)了付秀瑩的“品”。付秀瑩在一片渾濛之中,暗藏褒貶。望日蓮、香羅、銀花、小鸞、喜針、素臺、大全、增志、銀栓等等人物,都是一些平平常常、普普通通,既非大奸大惡,又非十全十美之人,他們就是我們身邊的你我他。農(nóng)村發(fā)展了,農(nóng)民開辦了皮革廠,錢有了,但土地、水源、大氣被污染了,人們的心靈和道德倫理也被金錢和欲望吞噬了。面對農(nóng)村發(fā)展中的這諸多問題,付秀瑩入眼入心,行諸筆端,然而卻不是控訴聲討,而是哀而不傷、怨而不怒地面對著這一切。她在不知不覺中守持了雅正敦厚的傳統(tǒng)詩教古風,顯露出混沌博雅的美學品位。
其實,在《陌上》出版之前,付秀瑩已經(jīng)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十多年了。她先后結(jié)集的有《愛情到處流傳》《朱顏記》《花好月圓》《錦繡》《夜妝》《有時候歲月徒有虛名》等。她的許多中短篇小說也曾產(chǎn)生過廣泛的影響,但《陌上》顯然還是付秀瑩到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代表作??梢院敛豢鋸埖卣f,《陌上》也是近些年來當代文學最重要的長篇小說之一。也許是這個緣故,本欄目的幾篇文章都不約而同地圍繞著《陌上》來談論付秀瑩。特別需要說明的是,這幾篇文章的作者都是河北人,他們對于《陌上》所寫的“芳村”都有著地緣上的親切感。楊紅莉博士和周雪花博士都是石家莊人,巧合的是楊紅莉博士的家鄉(xiāng)與付秀瑩的老家實際距離不足十公里。因此,楊紅莉博士的文章《鄉(xiāng)村的心事與秀瑩的憂傷——〈陌上〉論》“有兩重意義,一是借助秀瑩的小說重返故里,做一次文學的還鄉(xiāng);二是帶著挑剔的目光,打量秀瑩對家鄉(xiāng)所做的書寫,考量她是否勘探出了我們村莊的秘密,是否明了我們村莊那些男男女女、嬸子大娘們的心事”。因此,楊紅莉的文章是有溫度有脈搏有噬心感的“有我”之文。文章細膩溫婉,文筆清新優(yōu)美,又學術(shù)又散文,所談觀點,頗見功力。周雪花博士的文章《一段芳華 一曲挽歌——評付秀瑩〈陌上〉的“芳村”敘事》,也以女性的細膩和老鄉(xiāng)的熟稔,對《陌上》的家庭倫理和性別倫理以及詩化—散文化風格進行了獨到的分析。桫欏的文章《用種莊稼的方式書寫鄉(xiāng)村——評長篇小說〈陌上〉》,則從鄉(xiāng)村倫理和文化的角度展開論述,仔細論述了《陌上》所書寫的鄉(xiāng)村倫理結(jié)構(gòu)與人物塑造的關(guān)系以及鄉(xiāng)村文化與城市文化差異中的寫作范型問題。趙振杰是河北評壇的新秀,出生在80年代后期,他的文章《兩級并置的文本策略或闡釋的焦慮——讀付秀瑩長篇小說〈陌上〉》,則在宏闊的鄉(xiāng)土文學背景中彰顯付秀瑩的獨特價值。以上四篇文章,讀來都給我不小的啟發(fā)。更難能可貴的是,四篇文章,不僅對《陌上》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分析,而且都能從老鄉(xiāng)的身份中跳出來,拉開距離,對《陌上》的不足與局限進行了直言不諱的批評,足見河北老鄉(xiāng)耿介豪爽的性情。責之深則愛之切,我和他們一樣,熱切地期寄秀瑩這位小老鄉(xiāng)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