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群
對于戀愛中的人來說,婚姻是一個極具浪漫性、神圣性、使命性的字眼。進(jìn)入婚姻,意味著一段新征程的開始,這段征程或者浪漫依舊,或者激情不再,或者一拍兩散,但正如錢鐘書在《圍城》中所說的:“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jìn)去,城里的人想出來?!睙o論怎樣,對于進(jìn)入婚姻的人來說,婚姻是對他們戀情的承認(rèn),是兩情繾綣的延續(xù),是卿卿我我的升華。那么,中國式婚姻是如何結(jié)成的?人們對待婚姻又是什么態(tài)度呢?
婚姻,是男女雙方的結(jié)合,結(jié)合的決定性因素有情感,有財富,有生理,有傳宗接代,不一而足??傊橐龅木喗Y(jié)時而簡單,時而復(fù)雜,中國式婚姻的締結(jié),概括而言,當(dāng)有以下幾種形式:
第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中國式婚姻的締結(jié)過程中,是最為重要的一種形式?!案改钢藉浴?,在反封建反禮教時,經(jīng)常被拿來作為批判的靶子,以至于成為“包辦婚姻”的代名詞,戴著“嫌貧愛富”的帽子,成為封建壓迫的典型。確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了許多愛情悲劇、婚姻悲劇。梁山伯與祝英臺雙雙化蝶的故事,便是現(xiàn)實社會門第等級觀念之下父母包辦的反映。
但是,從歷史與歷史發(fā)展的層面來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必要的,是保證婚姻安定美滿的重要因素。一則,古代男女界限森嚴(yán),男女交往不太自由,有的女孩子在結(jié)婚之前,除了父親、兄弟之外,并不曾見過其他男子,生活圈子極為狹窄,自由戀愛對她們來說類似于天方夜譚。因此,有著一定交往圈子的父母或者媒人幫忙敲定婚配對象,比較切實,比較靠譜。“東床坦腹”的成龍快婿王羲之就是郗太傅為女兒選定的對象,可謂人中龍鳳[“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T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如不聞?!疲骸撕?!’訪之,乃逸少,因嫁女與焉?!保ㄒ姟妒勒f新語·雅量》)],父母、媒人擇定婚姻對象的原則一般是“門當(dāng)戶對”,身份、地位、生活方式等大體相當(dāng),男女雙方婚后能夠較快地融入彼此的生活,不太會因為思想觀念、生活方式等差異出現(xiàn)矛盾。所以,現(xiàn)在人們反觀“門當(dāng)戶對”,不再是一味批判的聲音,這種觀念的轉(zhuǎn)變是在現(xiàn)實生活的基礎(chǔ)上真切感受到的,社會上的“鳳凰女”與“孔雀男”的碰撞引發(fā)的婚姻危機在電視熒屏上的熱播就是重要體現(xiàn)??梢姡朔N婚姻締結(jié)方式,不僅在古代中國占據(jù)主導(dǎo)位置,而且在當(dāng)代中國依然占據(jù)重要的地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配方式,以其特殊的優(yōu)勢,慢慢融入到人們的觀念之中,成為信守的信條之一,也留下了許多佳話?!读邢蓚鳌分杏涊d,春秋時期一位叫簫史的人,擅長吹簫,其簫聲如泣如訴,引人入勝。秦國穆公有一女兒,名叫弄玉,是秦穆公的掌上明珠。為了給女兒謀得佳婿良緣,秦穆公可謂頗費周折。經(jīng)過一番考察之后,秦穆公從簫史的簫聲中斷定簫史為人可靠,可以作為女兒托付終生的人,便做主將女兒嫁與簫史,建了一座鳳樓讓他們夫妻二人居住。此后,簫史與弄玉夫妻二人,日日吹簫度日,恩愛非常。簫史與弄玉美妙和諧的合奏引來了鳳凰,鳳凰落在夫妻二人的房屋之上,一待就是數(shù)年,后來簫史與弄玉夫妻二人都隨鳳凰而去,得道成仙。簫史與弄玉的良緣,引得后人無限艷羨,“吹簫跨鳳”也用來代指締結(jié)婚姻?!毒劳ㄑ浴ざ攀锱涟賹毾洹酚涊d了杜十娘情系李甲而最終被辜負(fù)之后,以局外人的口吻評論道:“獨謂十娘千古女俠,豈不能覓一佳侶,共跨秦樓之鳳,乃錯認(rèn)公子?!?/p>
第二,兩情相悅,私奔成婚。
除卻父母之命,男女自由戀愛的也有一部分,他們在特定的場合結(jié)識,互生愛慕之心,進(jìn)而有矢志不渝的堅定,將對方視為一生的伴侶,不可替代。但是,因為種種原因的阻撓,他們選擇了私奔。私奔,從字面意思即可知這是私底下暗暗進(jìn)行的活動,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相悖的,父母、兄弟、媒人都被蒙在鼓里,無法參與其中。也正因為私奔與正統(tǒng)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悖,私奔是需要絕對的勇氣的。
諸多文學(xué)作品中,一次又一次向我們表明了愛情是一劑興奮劑,在服用之前,人們都處于一種極為理智的狀態(tài),一旦服用,立馬為情所動,為情所移,置之死地而不悔,歷史上有名的私奔故事有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紅拂女與李靖、張倩娘與王宙、李千金與裴少俊。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故事,有人概括為“相如竊玉”,與韓壽偷香、張敞畫眉、沈約瘦腰一起,被稱作古代四大風(fēng)流韻事,歷來為人津津樂道。根據(jù)《史記》《漢書》的記載,卓文君為臨邛富豪卓王孫的掌上明珠,十七歲新寡,回到娘家。司馬相如風(fēng)度翩翩,是一等一的“男神”,頗有文藝青年范兒:不僅寫得一手好賦,而且擅長琴弦之樂。這對于長相一般、年輕守寡且愛好音樂的卓文君來說,無異于“天外飛仙”降臨身邊,雖然心中有意,但卻怕司馬相如看不中自己,心中暗自神傷起來。好在,司馬相如對卓文君亦有意,不僅用一首《鳳求凰》的琴音來挑動卓文君之心,而且還派人向卓文君表達(dá)情意。一來二往,卓文君消除了顧慮,趁著夜色,毅然決然地去往司馬相如的住所,結(jié)為夫妻。卓文君夜奔司馬相如的過程,是積極的,她的心理活動,《史記》《漢書》記載都極為簡略,僅以“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dāng)”表明猶豫,而卓文君堅定地走出私奔那一步的心理活動,《史記》《漢書》略而不談,宋代話本《風(fēng)月瑞仙亭》彌補了這一缺憾,形象生動地描摹了卓文君的內(nèi)心波瀾:
我若得如此之丈夫,平生愿足!爭奈此人簞瓢屢空,若待媒證求親,俺父親決然不肯。倘若錯過此人,再后難得。
由此可見,高帥的司馬相如唯獨缺了“富”,這在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那里不是乘龍快婿的人選,即便是有媒人求親,卓王孫也不會答應(yīng)此婚事。權(quán)衡良久,卓文君在父母之命與心愛的人之間,最終選擇了心愛的人;卓文君在遵從父命與錯過司馬相如之間,最終選擇了抓住自己的幸福。
為愛而決絕的態(tài)度,在張倩娘那里得到了更為集中的展現(xiàn),她以一種近乎離奇怪誕的方式詮釋了何為為愛癡狂。張倩娘最早是《離魂記》中的人物,與表兄王宙青梅竹馬,互生愛慕之情,張倩娘的父親也曾說過許配張倩娘給王宙的話[“他時當(dāng)以倩娘妻之?!保ㄒ姟峨x魂記》)],兩人便以準(zhǔn)夫妻的身份繼續(xù)發(fā)展著,感情日益豐厚。但是,等到張倩娘到了適配年齡,張倩娘的父親卻將張倩娘許配給他人。張倩娘的父親當(dāng)初所說的婚配之語或許只為當(dāng)時之語,或許只是玩笑之談,但是對于青梅竹馬的戀人來說,則無異于一道圣旨,為他們的婚姻鋪了路,而今正式許婚他人,無異于一道鴻溝,將二人分割于兩個世界。為此,張倩娘抑郁不已,王宙頗有怨恨之情,推辭赴京而離開了張倩娘所在地。
情緒低落的王宙隨船而去,至半夜時分仍然不能睡去,在隱隱約約的星空之下,張倩娘光著腳丫趕了過來,令王宙驚喜不已,張倩娘自言自己對王宙的情感不會改變,也深知王宙對自己亦是矢志不渝,因此,私自決定去找王宙,希望與王宙共度一生。張倩娘的愿望何嘗不是王宙的愿望呢?只是此事不宜張揚,不能讓張倩娘的父母知曉,于是,王宙便將張倩娘藏在船上。
王宙與張倩娘私奔至蜀地,一晃便是五年,育有二子。后來因張倩娘思念家鄉(xiāng),王宙也想著二人的婚姻既成事實,回去之后也能得到岳父大人的認(rèn)可,因此便帶著張倩娘趕赴家鄉(xiāng)。孰知回到家鄉(xiāng),稟明岳父事情,卻被告知張倩娘一直臥病在床。原來,當(dāng)初追隨王宙私奔而去的是張倩娘的魂魄。
張倩娘對愛的執(zhí)著,以肉身與魂魄分離的形式詮釋著,雖然近乎荒誕,但卻為重情之人所信服,所感動。
第三,身體接觸,即成婚姻。
在中國古代,有一條非常重要的男女交際的禮俗原則,那便是“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原則是自戰(zhàn)國時期逐漸形成、定型的?!笆谑懿挥H”出自《孟子·離婁上》: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痹唬骸吧┠?,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quán)也。”
“授”指的是給予,“受”則是接受,意思是男女之間不能親手遞受物品,進(jìn)一步引申為身體的各個部位都不能有所接觸。淳于髡向孟子提了一個難題:男女授受不親是禮,那么,作為女人的嫂子溺水了,作為男人的小叔子是否要拉她一把呢?淳于髡的問題很刁鉆,既然男女授受不親,那么就不能救溺水的嫂子;如果不救溺水的嫂子,那么就違背了孟子所說的“仁愛”。但是,孟子一個“權(quán)”字,將此刁鉆問題立馬化解?!皺?quán)”指的權(quán)變,也就是說,男女授受不親是必須遵從的禮制,嫂溺援之以手者則是在特殊情況之下的權(quán)變之舉,不能作為統(tǒng)一的原則。孟子的回答很明確,“授受不親”是男女之間必須遵守的原則。
古代許多女子也是“授受不親”的原則的堅定維護(hù)者與遵從者,他們恪守著這一原則,堅信在正常狀態(tài)下能夠接觸自己身體的,一定是自己的丈夫?!蹲髠鳌ざü迥辍酚涊d,楚昭王有一個妹妹叫季羋,楚昭王對季羋非常疼愛,在楚國都城被吳國占領(lǐng)的時候,楚昭王帶著季羋深一腳淺一腳地逃亡而去。后來,楚國大夫申包胥去往秦國,一連七天七夜哭求秦王,最終在秦國的協(xié)助之下,楚昭王才得以復(fù)國?;貒蟮某淹跆貏e感激申包胥,決定將自己最為疼愛的妹妹嫁給他,以示獎賞。但是,季羋拒絕了,她拒絕的理由便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原來在跟隨楚昭王逃亡的過程中,為了能快速逃命,楚昭王手下的一個大臣鐘建背著季羋急速奔跑。這對于從未與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的季羋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時刻,由此她也認(rèn)定了自己未來的夫婿便是鐘建。最后楚昭王尊重妹妹的意見,將季羋嫁給了鐘建。
婚姻的締結(jié),各有各的緣由,各有各的方式,通過事例檢索,在中國式婚姻締結(jié)的幾種主要方式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然是最為重要的方式,雖然其間不乏有自由戀愛的情況,但是,在人們的觀念中仍然要讓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文學(xué)作品,也不能例外。比如,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私奔,在《史記》與《漢書》等記載中,根本沒有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什么事,司馬相如與卓文君誰都沒有告訴老人家一聲,但是在《司馬相如題橋記》中,卓王孫則在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婚姻締結(jié)上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作為父親的他主動將卓文君許配給司馬相如,將司馬相如與卓文君自由戀愛私下結(jié)合之事轉(zhuǎn)變成了父母之命下結(jié)成的姻緣,以此掩蓋私奔帶來的惡劣影響。再如,張倩娘的執(zhí)著雖然有著青梅竹馬自由戀愛的成分在里面,但父親一句“他時當(dāng)以倩娘妻之”,卻是張倩娘情感發(fā)展、私奔實現(xiàn)的根基,自由戀愛是在父母之命的基礎(chǔ)上滋生出來的。
婚姻的締結(jié)方式有很多,但是,在中國人的心目中,中國婚姻的締結(jié),其根源卻只有一個,那便是緣分天注定,是你的想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這便是中國人獨特的婚姻觀念。
在中國成語中,“赤繩系足”很好地詮釋與印證了這一婚姻觀念?!俺嗬K系足”,出自唐代李復(fù)言的《續(xù)玄怪錄·定婚店》,中國專給人扯紅線的月老便是出自這一成語。
“赤繩系足”說的是唐代的一位書生,名叫韋固,年少早孤,便想早日成婚,建立家庭,但是多次相親都沒有成功。唐朝元和二年(807年),韋固游歷經(jīng)過清河,有人便給他提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清河前司馬潘昉的女兒,雖然地位不算太高,但是,對于一心想成家的韋固來說,也算是一個選擇。于是,韋固早早地起身前往事先定好的見面地點。當(dāng)時天色尚早,月亮依然掛在天空,明亮無比。趁著月色,韋固發(fā)現(xiàn)一位老人坐在臺階之上,倚著一個口袋,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書。韋固好奇心頓起,側(cè)在老人身邊,自己看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書上的字一無所知。韋固自幼好學(xué),自認(rèn)為世上的字沒有不認(rèn)識的,便滿腹疑惑地向老人求教詢問。老人微微一笑,說了一句:“這本是陰間的字,你不認(rèn)識很正常?!崩先舜搜砸怀?,韋固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激發(fā)了更多興趣,他繼續(xù)詢問老人這書上說的是什么事情,老人掌管什么事情。老人回答說自己掌管天下婚姻之事。
韋固正在為自己的婚事發(fā)愁,正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另一半究竟是何方人士,正好可以探得究竟,豈不是天降福音?于是韋固便將自己此番將要會見潘昉女兒的事情告知老人,老人仍然是微微一笑,直言此事不成,并且老人還透露出韋固的親事要十四年之后才能結(jié)成,現(xiàn)在韋固未來的妻子才只有三歲,希望韋固耐心等待,不必著急,也不要著急,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無法改變。原來,老人的口袋里有許多紅繩,是專門用來系夫妻兩人的腳的,一旦知曉兩人的夫妻緣分,老人便會偷偷地將紅繩系在兩人的腳上。一旦紅繩系定,即便是有深仇大恨,即便是天各一方,兩人的姻緣就此敲定,無法逃避。韋固的腳上早已被老人系上了紅繩,紅繩的那一段系的正是旅社那邊賣菜陳婆家的女兒。
韋固一聽老人的一番講解,得知自己不會很早成親,尚需等待十四年,頓時有點喪氣,但好在老人明確指出了誰是自己未來的妻子,總歸有了點希望。韋固便想早一點見見真人。孰料等見到那三歲的孩子時,韋固頓時心涼了大半截,與自己心目當(dāng)中的清麗脫俗、活潑可愛完全不搭邊,那個孩子衣服破舊,顯得粗俗無比。心有不甘的韋固不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人與自己相伴一生,思來想去之后,他決定派出自己的仆人去將女孩殺死,以此結(jié)束他們之間的姻緣。仆人很聽話,但是心中卻很害怕,在鬧市之中,持刀向女孩刺去,本想一刀刺中心臟,結(jié)束其性命,不料驚慌之下僅刺中女孩眉心。
行兇之后,韋固攜仆人一起離開了清河,繼續(xù)去往他地游歷。在游歷過程中,韋固絲毫沒有放松自己的婚姻大事,遇人就讓人介紹婚事,多次求婚,終是無果。
如此一過便是十四年,韋固憑借父輩蔭庇謀得了一份在相州軍刺史王泰手下審訊犯人的職務(wù)。韋固做事積極認(rèn)真,扎實能干,甚得王泰信賴,最后,王泰做主將自己的女兒許配韋固為妻?;楹?,韋固對自己的妻子非常滿意,妻子年方十六七,貌美如花,唯有一樣,妻子眉間總是貼著一紙花,即便是沐浴時候,也不曾一刻摘去。韋固對此亦是生疑,又聯(lián)想到那日月下老人的話,便向妻子詢問為何總是眉間貼著紙花。妻子潸然淚下,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原來她就是當(dāng)初韋固派人刺殺的女孩,刺史王泰是她的叔叔。
夫妻二人一番交談之后,不禁感嘆命運之奇特,感慨月下老人所言不虛。
除了“赤繩系足”,還有一個成語,亦將婚姻歸之于上天的安排,那便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出自《詩經(jīng)·大雅·大明》:“天監(jiān)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此句是周代人對周文王父親季歷與太任婚事的贊美,周人認(rèn)為周文王承天應(yīng)命,一切的一切都是符合天命之舉,父母的親事、文王的降生、文王的伐商事業(yè),皆是如此?!疤熳髦稀?,現(xiàn)在多用于祝福新人婚姻美滿,是祝福用語,而其本義就是上天安排兩個人的結(jié)合。
中國人對于婚姻是極為重視的,婚姻在中國人的生活中,真的不是男女雙方的結(jié)合那么簡單,在中國人的世界中,婚姻是帶有使命的,婚姻一來可以使兩個不同的家族交好,二來可以侍奉祖宗家廟,三來可以繁衍后代延續(xù)香火[“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見《禮記·昏義》)]。所以,自古以來,中國人對婚姻持有的態(tài)度便是“敬慎重正”(《禮記·昏義》),既敬謹(jǐn)慎重,又要鄭重其事、正大光明。
為此,中國的婚姻提倡“明媒正娶”,這是正式婚姻的稱呼,“明”“正”,指的便是正大光明,“明媒正娶”指的便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締結(jié)原則,經(jīng)媒人牽線說和,父母同意,并以傳統(tǒng)儀式迎娶的正式婚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面我們已經(jīng)多次提過,除此之外,“明媒正娶”的婚姻還需要有迎娶的正規(guī)儀式。那么,中國古代的正式婚姻有哪些重要的儀式需要遵從呢?
在漢語成語中,有幾個與此相關(guān)的成語,比如“三媒六證”“三媒六聘”。“三媒六證”“三媒六聘”都是婚姻締結(jié)過程中的必要程序,也就是說,男女雙方要通過“三媒六證”“三媒六聘”等儀式來締結(jié)婚姻,完成婚事。
“三媒”指的是男方聘請的媒人、女方聘請的媒人以及為男女雙方牽線搭橋的中間人。“六證”指的是一個斗、一把尺、一把剪子、一面鏡子、一個羅盤、一桿秤,這六種物件主要是作為交代家中的糧食多少、布匹多少、衣服好壞、容顏美丑、賬目情況、東西輕重等的象征,表達(dá)對對方的誠信與信任?!傲浮币卜Q“六禮”,指的是婚姻締結(jié)過程中的六道程序:
納彩男方家準(zhǔn)備禮物請媒人向女方家提親。
問名男方家在大紅庚帖上寫下男子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中。女方若有意結(jié)親,則將女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等寫上,以便占算命數(shù)是否相合。
納吉若男女雙方八字相合,則婚事初步議定。
納征男方派人送聘禮,類似于現(xiàn)在的訂婚。
請期選擇完婚的吉日。
親迎婚禮當(dāng)天,男方親自帶迎親書到女方家迎娶新娘。
“三媒六證”與“三媒六聘”涉及人員繁多、程序復(fù)雜,但也正是這些繁復(fù)的程序、禮節(jié)不斷提醒著人們婚姻的重要性,一旦確立婚姻關(guān)系,就要鄭重對待,不可馬虎。即便是還沒有到“親迎”階段,只要是婚事初步確定,男女雙方都要遵守各自的約定,信守承諾,不可無端私自結(jié)束婚事。
《左傳·昭公元年》記載了春秋時期鄭國的一場婚事:鄭國有位大夫叫徐吾犯,他有一個妹妹,貌美無比,盛名在外,當(dāng)時有位大夫公孫楚派人提親,徐吾犯一家接受了公孫楚的求婚。但是,在公孫楚與徐吾犯美美的婚約確定之后,“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同為鄭國大夫的公孫黑又強行送上聘禮,要將徐吾犯的妹妹變成自己的妻子。公孫楚與公孫黑兩人都是楚國貴族,誰都不好得罪,左右為難的徐吾犯只好將此事告知鄭國的執(zhí)政大臣子產(chǎn)。子產(chǎn)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沒有對徐吾犯妹妹的婚事作出判斷,而是給予徐吾犯的妹妹權(quán)利,讓她自主選擇,自己愿意嫁給誰就嫁給誰。
得到了執(zhí)政大臣的首肯,徐吾犯妹妹便開始了她的再判斷。當(dāng)時的場景類似于現(xiàn)在的選秀節(jié)目,徐吾犯妹妹站在房中,觀看著兩位競爭者的表現(xiàn),以此作出評判。公孫楚與公孫黑作為競爭對手,心中暗暗較著勁,都想在姑娘面前得到一個好印象。隨后他們依次亮相了:只見公孫黑金光燦燦地盛裝出場,轉(zhuǎn)了一圈后,放下手中的重禮,才依依不舍地離去。公孫楚的出場與公孫黑截然不同,只見他一身戎裝出場,并未帶什么禮物,而是在院子里左右射了兩箭,騎著大馬躍身而出。
對于兩個人的不同亮相,徐吾犯妹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最后她將自己的選擇說了出來,原來她最終選擇的還是最初與她有婚約的公孫楚。雖然徐吾犯妹妹給出的理由是:“公孫黑雖然確實美,但是公孫楚更像男子漢大丈夫。丈夫要像丈夫,妻子要像妻子,這才是所謂的順,才是所謂的夫妻之道。”雖然徐吾犯妹妹有著再次選擇權(quán),但是,作為一個待嫁閨中的女孩子,她之前已經(jīng)接受了公孫楚是她未來的夫婿,那么,在徐吾犯妹妹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腦海當(dāng)中想象的都是與公孫楚一起共同生活嬉戲的場景。在這一點上,公孫黑雖然美而有錢,但要在短時間內(nèi)抹去徐吾犯妹妹心中的烙印,困難很大。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婚約的重要性。
徐吾犯妹妹的時代,明媒正娶的各項程序都已出現(xiàn),并已成型,唐代杜佑的《通典》寫道:“人皇氏始有夫婦之道:伏羲氏制嫁娶,以儷皮為禮;五帝馭時,娶妻必告父母;夏時親迎于庭;?殷時親迎于堂;周制,限男女之年,訂婚時,六禮之儀始備。”后來隨著禮制的不斷鞏固、完善,受到禮制教導(dǎo)的女子無疑已經(jīng)把遵從婚約作為必須踐行的原則之一,這種影響是潛在的,也是深刻的,即便是遇到突發(fā)情況或者他人破壞也不會改變當(dāng)初的承諾。黃梅戲的經(jīng)典曲目《女駙馬》,以獨特構(gòu)思為人們呈現(xiàn)了一個女人對婚約的堅守。主角馮素貞與李兆廷遵從父母之命,訂下婚約。后來母親去世,李家家道中落,繼母嫌貧愛富,不僅逼迫李兆廷退婚,而且還誣陷致李兆廷入獄。馮素貞對于繼母的舉動極不認(rèn)可,女扮男裝進(jìn)京尋兄,以求救出李郎,夫妻團(tuán)圓。這便是愛情的力量,也是婚約的力量,所以,程序、儀式有時不單是走過場,而是有著獨特的作用,它會強化某些信念。
經(jīng)過一番程序,經(jīng)過一番選擇,兩姓婚姻之好最終瓜熟蒂落,要走向真實的婚姻生活?;橐錾钜粋€開端,這一開端便是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