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曉華

摩天嶺南麓的高村鄉(xiāng)是一個神秘的小鄉(xiāng)，一個又一個的小村子掩藏在群山深處黑壓壓的森林之中。我就生活在其中的一個村子里。在那里，有許多神奇的傳說。其中，關(guān)于強二的傳說，是聽我老漢兒(父親)說的。我老漢兒多次說起強二，吹得神乎其神，令人難以置信卻感覺真實地存在過似的。

我老漢兒七十多歲了，他說他還是小娃兒的時候，強二已年過六旬。他說大家都不知道強二叫什么名字，因為他姓強，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他強二。強二長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又高又壯，不僅帥得很，而且會奇門遁甲，法術(shù)高超。

高村鄉(xiāng)遠離城市遠離繁華遠離喧囂，淹沒在大山深處的老山林里。那兒的老鄉(xiāng)們?nèi)兆舆^得緊巴巴的，家家戶戶窮困潦倒。一代代人面朝黃土背朝天，不餓死有個溫飽已是不錯。所有的鄉(xiāng)親都沒有出過遠門，全是抱雞母長胡子——窩里老。只有強二，常常去趕成都夜市。聽說成都離高村鄉(xiāng)很遠很遠，走七天七夜也走不攏。那時，沒有公路沒有車，出門只能步行，翻山越嶺走馬幫走的小路。強二去成都和常人不一樣，不必走路，只等天黑，點一盞清油燈，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用籮兒罩住。叫老婆照看好，不準燈熄了。他出門去，使用法術(shù)差來兩個小鬼，用轎子抬著他，在半空中直飛成都。強二閉上眼睛，悠哉悠哉，須臾便到了目的地。在繁華的成都玩樂玩樂，賭牌贏些票子，大吃大喝之后再坐上轎子，叫倆小鬼抬上，天亮前便到家了。

據(jù)說有一次，強二賭興大起，耍得太開心，忘了時間。等回過神來，離天亮不遠了。他急急忙忙招來小鬼，抬上轎子往家里飛。剛好走到江油關(guān)一帶，雞叫了。倆小鬼急了，慌慌張張把轎子一扔，撒腿就跑。強二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命保住了，強二的腿卻拌斷了。從此，走路總是一拐一拐的。磨刀河畔的帥哥再也不帥了。有人背地里叫他強瘸子。

那時，在山上干活的老鄉(xiāng)都不回家吃午飯。主人家蒸了饃饃，送到山上當午餐。強二看見鄰家嬢嬢背著一莢背白白胖胖的饃饃，從他身邊走過。強二盯著饃饃散發(fā)出的熱氣，饃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鉆，饞得他直流口水，忍不住對嬢嬢說：“給我吃個白面饃饃蠻，我肚子餓了。”

“背時娃兒，山上那么多人等到的。二天蒸的有多的你再吃哈。”說著就背著莢背走了。那時，家家戶戶難得吃上一頓白面饃，誰舍得送人？強二有點生氣，心里嘀咕著：“嗇家子（吝嗇鬼）！敢不給老子吃，老子叫你們都吃不成?！睆姸谥心钅钣性~，用手指了指莢背里的饃饃就走了。

那個嬢嬢到了山上，累得大汗淋漓。她放下莢背，正準備叫大伙兒吃饃的時候，一件奇怪的事發(fā)生了：背篼里的饃饃全部變成了青蛙，蹦蹦跳跳的，跳進了樹林里，一個都不剩。那個嬢嬢一屁股坐在地上，額前的白發(fā)在風中飄蕩。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又哭又罵：“強二啊強二，你這個死瘸子，你這個短命的哦……”

誰家有饃半天都蒸不熟，叫強二去，他閉上眼睛，嘴里嘰里咕嚕一陣，對著蒸籠用刀背砍上兩刀，說沒事了，主家的饃真的一會兒就蒸熟了。當然，少不了塞給他幾個饃，做酬勞。誰家有了病人，他說沒事，那人準能活下去。他搖搖頭，說準備后事吧，那人要不了多久準死。有誰死在夏天最熱的時候，找人看了下葬的期，只能在三四天甚至五六天后才能下葬。這時主人家急壞了，天氣太熱，怕下葬時尸體腐爛了，臭氣熏天。只好拿些錢，或者拿些可以吃喝的東西請強二出馬。強二到了主家的堂屋，圍著棺材，口中嘰里咕嚕，又說又比劃，保管棺材里的尸體即使腐爛了，也不會滴下一滴尸水，不會散發(fā)出一點點臭味。

漸漸的，磨刀河畔的老鄉(xiāng)都知道強二法術(shù)高超。法術(shù)高超的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個他得罪過的人，逮住機會，整了他老冤。

有一天，那人在磨刀河對岸碰著了強二的閨女。他走過鐵索橋，不到兩分鐘又碰上了強二。他笑著對強二說：“你老兄，厲害得很哦！聽說上次老張家死了老太婆，晚上屋子里全是一群群的尛尛蟲，滿屋子飛。嚇得人莫法在屋子里待。你一出面，往地上扔了兩個蚌殼一樣的東西打卦，再大吼一聲‘走’，那些蟲子真的全飛跑了。堂屋門仍然大開著，屋子里一只尛尛蟲都沒有了。太牛了！聽說你還會‘美女脫衣’？你看，河那邊正好有個美女。你現(xiàn)場給我們表演哈，讓我們長哈見識。”

強二得意洋洋，往磨刀河對岸望去，果真有一個女孩子的身影，模模糊糊，沿磨刀河而下。“這還不簡單，你看好了。”只見強二右手握拳，唯留食指打抻，豎立在唇邊，嘴巴嘰里咕嚕快速地說著什么，再用那根食指一指，河對岸的姑娘真的著了魔似的，光天化日之下，站在那兒，親手將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了下來，青山綠水間，赤身裸體地繼續(xù)往前走。

那人哈哈大笑，拍手叫好而去。

強二得意地吹著口哨，走過鐵索橋，沿磨刀河而下，繼續(xù)往回走?？邕^院子剛到家里口，強二便聽見媳婦在屋子里大哭，凄慘得很。慌忙跑去問怎么了。他媳婦說丟人現(xiàn)眼哦，你女子被人施了法術(shù)，自己脫光衣服走回來的……

強二方知上當。連忙安慰女兒，罵自己缺德，鄉(xiāng)親們不會瞧不起女兒的，只會鄙視你這個老漢兒。

淚眼迷蒙的女兒凄慘地說道，老漢兒啊，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樣的事啊？不管是誰家的女子，你也不該那樣做??！今后叫我咋個出去見人哦？

強二后悔自己賣弄法術(shù)，害了女兒。他當即走進廚房，拿出一把鋒利的菜刀，將食指放在案板上，一刀下去，斷了手指，“啊——”地一聲尖叫，只見手上鮮血淋淋，一截斷指不停地跳動。

從此，強二只做善事，不再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