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健彬

【摘要】“寫意精神”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一個重要文化觀念，“意”，是中國文化的核心，書法、中醫(yī)、詩詞歌賦、太極等都講“意”，只不過是表現的載體和形式不同而已。然而，中國畫發(fā)展至今，在全國美展的風向標和各種因素的影響下，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畫“寫意精神”的沒落和“工在當代”的盛行。有鑒于此，本文從六個方面闡述形成“寫意精神”沒落的原因和解決的方向。

【關鍵詞】當代；中國畫；寫意精神；缺失

“寫意精神”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一個重要文化觀念，“意”，是中國文化的核心，并滲透體現在生活當中。不僅是中國畫要講“意”，中國的書法、中醫(yī)、文學、音樂、周易、太極等也講“意”，只不過是表現的載體和形式不同而已。中醫(yī)講“望聞問切”，太極講“氣場”等都是“意”的表達和延伸。所以，中國的文化講“意”，有著十分久遠而且深刻的傳統(tǒng)基礎和思想內涵?？梢哉f：“意”已經跟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在國畫領域里“寫意”也是中國美學的思想核心。

傳統(tǒng)中國畫處處講究“意”，早在北宋時期，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觀今山川，地占百里，可游可居之處十無三四，而必取可居可游之品。”郭熙在這里提出了中國畫的造景乃“意”造，不拘泥于物象外在的形象而直取物象的精神本質，畫家們在宋代繪畫中實現了傳統(tǒng)繪畫“應物象形”“傳神寫照”“格物致知”“察微觀著”的文化求索，標志著一種藝術樣式的完美。早在六朝時期，印度的暈染法就曾影響過中國繪畫，但中國的古圣賢不愿從一個光線來描繪，而是將全幅意境帶入到“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的氣氛當中。

然而，中國畫發(fā)展至今，在全國美展的風向標及各種原因的影響下，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畫“寫意精神”的迷失沒落和“工在當代”的盛行。從制作手段來說作品更多的偏向以中國筆墨語言作照片式的工筆圖繪，大尺幅制作性作品充斥畫展，“柔”“細”“弱”之風成為畫展主流。這些美展的入選作品，是辛苦“畫”出來的，而不是“寫”出來的。作品整體缺乏創(chuàng)作激情，我們見到的作品多是情理之中的制作，少有意料之外的贊嘆。從畫展的整體創(chuàng)作審美走向來看，發(fā)現中國畫所特有的寫意精神已嚴重缺失，全國美展已成為“工筆畫展”，歷代國畫大家所推崇的“寫意精神”和“文人氣質”已無從尋覓，創(chuàng)作者極力追求西洋畫的逼真寫實效果和裝飾畫的設計效果，精致唯美的工筆畫儼然成為當下中國畫畫壇的整體創(chuàng)作趨勢，而傳統(tǒng)中國畫那種以自然為上，追求氣韻生動，注重畫面空靈靜謐、蒼潤渾厚的意境及“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云變態(tài)中”的時空觀念和審美意蘊等意象精神正在悄然消失。這大概就是我們與前人、與傳統(tǒng)、與過去的那個“文化精神”之間的距離吧。

綜上所述，當代中國畫“寫意精神”的沒落和缺失，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審視和解決。

一、要重視傳統(tǒng)文化

歷代畫家皆才華橫溢，詩書畫印修養(yǎng)精湛而全面，這種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時至今日又有多少人能企及？隨著科學技術對人們生活的介入以及西方文化思想的影響，人們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愈來愈淺薄與游離。甚至急功近利地人為將書法與國畫剝離開來，當代中國美術的教育體制嚴重西化，國畫教學一直依附西式美術學府，長期受西方造型藝術的熏陶，學校又少設傳統(tǒng)文化課，師生的知識結構與藝術觀念明顯西化，疏失了傳統(tǒng)文化課程的創(chuàng)建，當代畫家對書法篆刻、古典哲學、詩詞歌賦等都是一知半解，缺乏文化內功，便無法創(chuàng)作出詩書畫印相結合的中國畫作品。

要提高學養(yǎng)必須從傳統(tǒng)文化著手，靜下心來，博覽群書，認真研究。多關注歷代音樂、文學、中醫(yī)、武術、家具等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文化很重視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要和諧，不可悖逆自然規(guī)律。學習傳統(tǒng)繪畫，不能只在流傳下來的畫上研究傳統(tǒng)，而要多留意任何與傳統(tǒng)文化相關的東西。當代人要想很深入地了解傳統(tǒng)文化，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吳冠中說，“當今中國人與古人的差異，比與美國人的差異還要大”。這句話很有見地，值得當代畫壇深思。

二、要重視書法

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道：“陸探微亦作一筆畫，連綿不斷，故知書畫用筆同法?！薄皡堑雷庸沤癃毑?，前不見顧、陸，后無來者，受筆法于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薄皶嬐础笔侵袊L畫區(qū)別于西方繪畫的重要標志之一。趙孟頫：“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笨梢姽湃藦膩聿粫褧ㄅc繪畫區(qū)分來看待。

而當代畫壇，輕筆重墨是普遍現象，很多畫家都認為我是畫畫的，把畫畫好就行了，寫不寫書法與畫畫沒關系，更為可笑的是，很多美術院校的教授也有此主張，造成很多畫家不敢在作品上題字或盡量少題字。這也是當代中國畫家對傳統(tǒng)中國畫認識的普遍缺失，這種缺失也可以說是綜合修養(yǎng)的缺失。書法是畫畫的根基，一個出色的畫家不但要寫書法，而且還要寫好書法，在成為出色畫家之前一定要是一個出色的書法家，否則，沒有書法用筆的前提支撐，一條腿走路，這條藝術之路是走不遠的。反觀歷代大畫家，沒有一個不是詩書畫印兼修的大家，如蘇東坡、董其昌、唐寅、徐渭、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等，無不詩書畫印全能。陸儼少說自己是“三分寫字，三分畫畫，四分讀書”，講的就是這個道理，這就是綜合修養(yǎng)。這也是當代畫壇沒大師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要重視理法和綜合修養(yǎng)

現在大部分人對“寫意”的理解就是粗筆惡墨、信筆涂鴉，錯誤地理解“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由于元代倪瓚曾自我評價為“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因此，“逸筆草草”便被廣泛沿用并被無限放大，以致今天人們認為“逸筆草草”就是隨便涂抺。其實，作畫能做到“逸筆草草”，是一種技進乎道的綜合體現，非幾十年功力和修養(yǎng)而不能為之，“逸筆草草”強調的是“中得心源”，是畫家心性的自然流露，隨意但不隨便，簡約而不簡單。寫意畫固然是不求形似，但也不是信筆涂鴉、率意而為，不離范本畫譜，刻意仿古，中得其皮毛而失其精髓，所以，寫意并不能失去畫理。鄒一桂在《小山畫譜》中講到“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運，以生理為尚，而運筆次之”。對于克服不觀察自然，不鍛煉視覺能力，不重畫理，這句話無疑是有指導意義的。

中國畫講究“筆墨”，“筆墨”并非單指畫面效果，而是組成畫面內在的語言系統(tǒng)。它看似一種技藝，實則是一種修養(yǎng)，所以畫家要用很長時間甚至是一生去修煉。古人強調，畫品如人品，國畫人更需要多讀書，多走路，多感悟，多體味，不斷提高綜合修養(yǎng)。只有這樣，才能下筆如有神，作品也才能耐人尋味。

四、工筆畫不可無“意”

我國當代工筆畫中出現“寫意精神”迷失的現象，是因為很多作者錯誤認為，工筆旨在寫形，工整為上，寫意跟我沒關系，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沒有很好地運用到中國畫傳統(tǒng)的美學精神——“寫意”。其實，工筆畫也講究寫意，只不過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如果工筆畫只是為了表現形，那就變成了工藝畫了。

“寫意精神”是中國畫傳統(tǒng)的審美標準，無論是工筆還是寫意，都應該以此為準繩?？v觀歷代著名畫家，如唐代顧愷之《洛神賦》、張僧繇《二十八宿神行圖卷》、宋代李成《寒林平野》、張擇端《清明上河圖》、黃居寀《春山圖》《春岸飛花圖》、董源《龍宿郊民圖》、范寬《溪山行旅圖》《雪景寒林圖》、郭熙《早春圖》等，他們的工筆（小寫意）作品，無論是人物、花鳥，還是山水，都是形神兼?zhèn)洌P墨變化微妙，意韻生動。后人評價他們的畫的確不愧為有“品”有“格”的上乘之作。他們并不會因為是畫工筆畫而丟失了最為重要的“寫意精神”，而是做到了“形神兼?zhèn)洹薄?/p>

五、走出“工筆”比“寫意”難的誤區(qū)

當代收藏界對工筆畫的偏愛喜歡，也對當代盛行工筆風起到助推作用。初學國畫者一般從畫工筆畫學起，因為工筆畫易學易上手。而寫意畫則需要較高的藝術功底，需要一定的書法功底，需要多方面的修養(yǎng)和學養(yǎng)?，F在人們有一種慣性思維，就是看到一幅畫畫得很細致，就認為這幅畫難度很高，是畫家認真畫的，這幅畫價值就很高。相反，如果看到一幅大寫意，就認為畫得快，是應付之作，價值也就打了折扣。錯誤地把畫家的勞動時間和藝術品的價值劃了等號。其實不管是工筆畫還是寫意畫，重要是看其畫面有沒有強烈的藝術語言，藝術性強不強，作品蘊含的思想內涵豐不豐富，而不是看畫家用了多少時間來創(chuàng)作作品。從技法上講，同樣的高度，寫意是比工筆更難。打個比方，同樣的一幅畫，工筆畫多幾筆和畫少幾筆，是沒人看得出來的，而寫意作品，多畫一個點，都明顯的凸現出來。大寫意是詩、書、畫、印的綜合藝術，與工筆畫相比需要更高的鑒賞水平。從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上講，只有大道至簡，沒有大道至繁，傳統(tǒng)文化的內核是用最少的畫面來反映最高的意境和深刻的內涵。

六、全國美展單一的“風向標”

全國美展和全國中國畫展，代表著中國畫的最高創(chuàng)作水平，同時引導著中國美術發(fā)展的方向。但近幾十年整體創(chuàng)作風格跟以往相比并無突破性的進展。中國美協(xié)理論委員會副主任陳履生曾說“……關于中國畫的問題，應該說到本屆為止已經顯現出了危險的信號，‘寫的傳統(tǒng)正走向失傳，‘寫意的藝術正逐步消失……中國畫缺少寫意精神與意象的面貌，將失去中國畫的精彩”。這并非危言聳聽，許多畫家戲稱，按當下全國美展的評審標準，拿齊白石的作品投稿，也一樣的落選。這正是中國畫目前的狀態(tài)?？v觀近幾屆全國美展中國畫作品，縱橫肆意的筆意不復多見，真正寫意性的作品難覓蹤跡。方增先就第十一屆全國美展發(fā)表言論道：“十一屆全國美展中國畫入選500多幅，寫意的只有四五張。整個展覽，一筆筆畫出來的基本沒有，完全離開了中國畫基本的‘寫的要求。作品是描出來的，磨出來的，沒有內涵，其審美也是淺薄的。”全國美展的作品追求“唯美”寫實，過程全靠制作，創(chuàng)作者極力弱化回避墨線，以掩蓋筆墨基本功之不足。唐代張彥遠說：“得其形似，則無其氣韻，具其色彩，則失其筆法，豈曰畫也？”

當代工筆畫創(chuàng)作看似繁榮，卻存在很多問題。各種形式多樣的工筆畫培訓班，作畫就像生產車間里的產品，是按一道道工序流水線制作出來的?？此凭?，卻缺少生機。更有甚者，一些人充分利用當代科技，把作品的線描稿打印出來，然后在其上填色。這樣的作品，充其量只能算是工藝美術畫，有何藝術性可言？為了入選美術大展，有人用幾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畫一幅畫，因為他們知道，畫得越精細，入選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一些畫家平時畫寫意，參加大展時就畫工筆。也有些畫家沒有閑工夫畫工筆的，就只能慨嘆“無可奈何花落去”了。還有一些畫家，為了入選全國美展，畫了十幾年（幾十年）工筆畫，加入中國美協(xié)之后，人也老了，畫畫習慣也定了，也就不會畫寫意畫了。由此可見，要改變全國美展缺少大寫意的現狀，需要評委和畫家們的共同努力。廣大的畫家要想方設法提高寫意畫的創(chuàng)作水平，評委們也要努力在評審中兼容并蓄，共同盡早走出重技術輕藝術的認識誤區(qū)。

綜上所述，我們得出這樣的結論，要改變當代中國畫寫意精神的缺失，客觀上需要全社會，特別是以體制內專業(yè)機構和收藏協(xié)會為主的藝術機構，對全民藝術審美要有一個正確的導向。主觀上，作為當代的中國畫家，傳統(tǒng)功夫得夠，現代意識得有。這“傳統(tǒng)功夫”不僅僅是指筆墨，更是指綜合修養(yǎng)。而所謂“現代意識”是指你對你所生活的時代的切身感受，并用你的作品把它折射出來。只有這樣，才能繼承和發(fā)揚“寫意精神”，創(chuàng)造出無愧于這個時代的優(yōu)秀作品。這就是時代精神?？v觀整個美術史，國畫的寫意精神都是通過不同的個性風格表現出來的并帶有個性特征和時代屬性，如漢代的“雄渾”、唐代的“壯美”、宋元的“逸韻”等。只有大家改變固有的審美思想和觀念，提高審美意識和綜合修養(yǎng)，才能根本性的解決寫意精神的迷失，從而真正振興當代中國畫的寫意精神。

參考文獻：

[1]吳猛.寫意花鳥畫式微之憂與思[J].中國藝術理論研討，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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