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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的疆域
——論汪劍釗的詩歌寫作

2018-11-28 17:24劉巨文
寫作 2018年5期
關鍵詞:現(xiàn)實想象詩人

劉巨文

一個詩人的作品為什么值得我們閱讀和思考?對于這一問題,相較于讀者,詩人本身也許更為緊張,因為他必須確立自己獨特的詩歌形象,劃定自己管控的詩歌疆域,由此才能獲得存在的權利,在諸多詩人之中認出自己,在統(tǒng)治的同時接受詩歌的統(tǒng)治,體悟到近乎悖論式的自由。事實上,我們通過上述判斷就已經(jīng)回答了前面提出的問題。但是,對于個別詩人則需作更為具體的分析,真正指明他努力的方向和成果,這樣才能產(chǎn)生有效的說理。那么,作為一個被翻譯家聲名所遮蔽的當代詩人,汪劍釗的詩歌又是如何獲得存在的權利的呢?答案是多元的,我們可以討論他詩歌的抒情性、修辭性以及詩歌與文明的關系等。選擇角度的多樣性無疑是詩人創(chuàng)作成立的表征之一。本文所選角度為想象,即想象是汪劍釗構建詩歌,創(chuàng)造與現(xiàn)實相對抗的帶有強烈撫慰力量的復雜精神空間和劃定自己詩歌疆域的主要方式之一。

想象,是人類構成非現(xiàn)實精神圖景的能力。在汪劍釗的詩歌中,這種能力發(fā)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可以說是他構建詩歌的主要方式之一,并以此為起點完成了超越現(xiàn)有時間和空間的心靈跳躍。

讓不存在的存在

讓不可能的可能

夢幻是天賦的權利

想象一名紅衣少女坐在身邊……①汪劍釗:《詩歌的烏鴉時代》,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30頁。

這是汪劍釗1997年1月10日《雪是冬天的靈魂》中的片段。在這個片段中詩人把想象性的“夢幻”視為“天賦的權利”,某種不可剝奪的本性,并對想象的力量做了極為肯定的判斷,“讓不存在的存在/讓不可能的可能”。這種信心是驚人的,堪比《圣經(jīng)·舊約·創(chuàng)世紀》中神創(chuàng)造世界的過程,只要“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①《圣經(jīng)》,上海: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2006年版,第1頁。。對于汪劍釗來說,詩人的語言似乎與上帝的語言具備相同的“無中生有”的神秘力量。這恰恰驗證了詩人想象性詩歌觀念的堅定。詩歌的發(fā)展也證明了這一點。

雪終究要化作水

靈魂也會離開肉體

以語言的韌性對抗老去的時間

水可以成為空氣

空氣將凝結為雪塵

遠游的靈魂是精神的微量元素

生存是虛無之書漂亮的封面②汪劍釗:《詩歌的烏鴉時代》,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30頁。

為想象所推動的詩歌到底如何衡量自己的力量呢?盡管 “雪終究要化作水/靈魂也會離開肉體”,“生存是虛無之書漂亮的封面”,但語言終究還有“韌性”,想象性“遠游的靈魂”仍然充當著“精神的微量元素”。當然,我們不能不從這些句子中感受到一絲虛無的寒意,但在寒意之中,想象和語言的扭結卻為我們帶來了信心,成為捍衛(wèi)人存在和超越死亡的有效依托。

《雪》是汪劍釗自選集《比永遠多一秒》中的第三首詩,就創(chuàng)作時間來講,屬于他比較早的作品,但是,這首詩卻給出了他詩歌的主要范式之一,并在寫作中不斷深化和變形。我們以1997年12月6日寫的《寫作的秘密》、2004年2月5日寫的《睡眠》和2010年12月22日寫的《冬至》來證明這一判斷。

寫作的秘密

精神在虛構的巡洋艦上

舉行一次祈禱的儀式

沿著每個詞的腰腹

輕輕撫摸語言的羅盤

尤利西斯的海面

白帆仿佛灰色的航海日志

風暴的中心

棲息著最靜止的聲音

月亮吸納水的魂魄

呈現(xiàn)透明的神秘

海鷗張開寂寞的翅膀

鼓動藍色的氣流

遠島茂密的橄欖樹

搖曳成引航的一盞盞綠燈

恍惚間終點近在咫尺

海嘯的擁抱中斷了航行

英雄的鐵錨如同

燈芯草一樣被吞沒

貧窮的美人魚一聲嘆息

收留溺水的黑膚青年①汪劍釗:《詩歌的烏鴉時代》,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43頁。

《寫作的秘密》一共五節(jié)。詩歌一開始就指明了寫作是想象性的,“精神在虛構的巡洋艦上/舉行一次祈禱儀式”。很有趣的一點,想象在這里獲得了一種具體的形態(tài),即“巡洋艦”般莊嚴的祈禱儀式。祈禱在這里不僅僅是莊重的,也是神秘的,散發(fā)著強烈的原始氣息,而作為儀式的參與者,詩人“沿著每個詞的腰腹/輕輕撫摸語言的羅盤”透出一股神秘的性感力量。這種行動似乎是一種對古老神話時代力量的回溯,即維柯在《新科學》中所提出的“詩性智慧”。“詩性智慧”與原始人類抽象思維欠缺和具象思維發(fā)達有關,傾向于通過想象展開創(chuàng)造。古代的神話英雄和詩歌在這一點上是相通的。對于汪劍釗來說,詩歌寫作的秘密可能恰恰就在于這種“回溯”,用想象復活“詩性智慧”。詩歌的第二節(jié)一直到第五節(jié)印證了這一點,承接上面通過想象性的祈禱儀式打開的空間,進入了古希臘羅馬神話中“尤利西斯的海面”。詩人想象中指向自我的“黑膚青年”被風暴和海嘯所包圍,最終沉入海底,被“美人魚”所收留。盡管“黑膚青年”的遭遇暗示神話時代精神在當代的困境,但是,整首詩的發(fā)展邏輯卻印證了我們上面的分析,一個詩歌英雄卻若隱若現(xiàn),并且他確實在死亡之前體味到了短暫但有效的來自因神話時代的撫慰,因為那里“棲息著最靜止的聲音//月亮吸納水的魂魄/呈現(xiàn)透明的神秘/海鷗張開寂寞的翅膀/鼓動藍色的氣流”。

睡眠

我的睡眠是一只美麗的瓶子,

比床小,比世界大。

悄悄刨開黑暗的沃土,

培植夢幻的花。

翻身,按動時間的遙控板,

調(diào)整音量,

讓喋喋不休的小鳥

學會

花朵的沉默。

那是輕到

不能再輕的聲音,

卻能穿透一切的喧嘩,

包容

整個死亡的平靜。②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71頁。

《睡眠》中的“睡眠”是“想象”的另一個變形。詩歌始于一個奇妙的比喻,“我的睡眠是一只美麗的瓶子”。我們無法判斷“瓶子”是否透明,但是其特征“比床小,比世界大”卻暗示出其內(nèi)聚和開放并存的特征。內(nèi)聚意味著“睡眠”某種程度上可以確立自我保護的界限,而開放則意味著“睡眠”具備無限延展的屬性。這是具有悖論性且?guī)в胸S富的生成能力的“睡眠”,可以在“黑暗的沃土”中孕育帶有強烈想象性的“夢幻的花”。那么“睡眠”“夢幻的花”具備什么樣的力量呢?詩人做出的回答是可以讓一切安靜,并以自身“不能再輕的聲音”抵抗“一切的喧囂”,“包容/整個死亡的平靜”。這一清晰的發(fā)展過程恰恰證明了“想象”的肯定性力量,即詩人憑借“想象”獲得了精神自由和撫慰,死亡的根本性威脅也獲得了消解。

冬至

是的,已經(jīng)是冬至,

我獨自把每一個字與詞挨個掂量,

趕在群體性雪花飄落之前。

感情降到零度,

去掉負數(shù),也去掉正數(shù),

一切重新開始,

在鏤空的樹洞觸摸成長的意義。

我,站在我的身外,

瞇眼端詳無謂忙碌的一尊軀殼。

從今天開始,嘗試重新做一個嬰兒,

與環(huán)形的符號成為親密的鄰居。

手握一枝烏鴉遺棄的枯枝,

享受自由涂鴉的快感,接受聲音與象形的愛撫……

哦!感謝母語,這皺紋密布的漢字,

美是藝術的初戀,——驀然回首:

詩,再一次逼近生活的內(nèi)核。

冬至日的夜晚,在入九的寒風里哆嗦,

有點沮喪,但我不絕望。①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68頁。

冬至是中國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一個,是北半球太陽高度最低,接受陽光輻射最少的日子,也是陽氣回升的轉折點,是大吉的日子。詩人用冬至作為題目恰恰隱喻了自己精神的危機中的反彈。詩歌的前兩節(jié)給出自身在困境中的一個選擇,即“重新開始”。詩歌的第四節(jié)給出了選擇的指向,即“重新做一個嬰兒”,進入一個和《寫作的秘密》中祈禱類似的神秘儀式,而詩歌的第五和第六節(jié)則指明了做出選擇的結果,“逼近生活的內(nèi)核”和“有點沮喪,但我不絕望”。和上面的《睡眠》一樣,詩人也經(jīng)歷了精神發(fā)展提振的過程,而這一過程之所以發(fā)生在于詩歌的第三節(jié),“我,站在我的身外/瞇眼端詳無謂忙碌的一尊軀殼”。這兩行詩非常關鍵,原因在于“分身”的發(fā)生:肉體的我和精神的我,舊我和新我,用想象完成了分身裂變,呼應了我們前面提出的汪劍釗的想象性寫作范式。

如果說在汪劍釗的詩歌寫作中存在想象性范式,那么隨之而來的就是對原因的追問,即他為什么如此執(zhí)著于想象?原因在于詩人對詩歌遭受敵意的敏感以及對抒情性和審美性純詩的追求。在《詩歌的意義蘊藏于人性(代序)》中,汪劍釗指出:

可是,詩歌在中國古代社會中的尊崇地位恰恰也為自己埋下了一個暗礁。眾所周知的是,在相當長一個時期內(nèi),詩歌由于其表達的快捷性,被人們賦予了一些它原本并不具備的特質(zhì),把政治學、宗教學、倫理學應該承擔的責任安放到了它的頭頂。它也因此承擔了許多本不屬于它的義務和職能,以至于在現(xiàn)實中淪為政治簡單的傳聲筒、道德和宗教的庸俗代理,以及各種文字娛樂和游戲的工具。這種做法所導致的后果便是,詩歌最根本的品質(zhì)——抒情和審美的功能嚴重受創(chuàng)。于是,我們看到,在那種氛圍下“創(chuàng)作”出來的詩歌,除了外形(分行、韻律等)以外,總體上已被那些非詩的成分包裹了起來。這樣,詩歌的外延由于不加節(jié)制地膨脹,它也就在不知不覺間喪失了自己的本性,并最終弱化了人們對這一文體的尊重和熱愛。①汪劍釗:《詩歌的烏鴉時代》,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92頁。

這段文字極為清楚地指明了汪劍釗的詩歌觀念。在他看來,現(xiàn)代詩歌的困境在于受到諸多政治學、宗教學、倫理學等非詩成分的干擾,這些干擾讓詩歌變成了“傳聲筒”“庸俗代理”和“工具”,成為“非詩”,而詩歌要重獲新生就要恢復其最根本的品質(zhì),即強調(diào)“抒情和審美功能”,去除雜質(zhì),純化表達的內(nèi)容。這種觀念在汪劍釗作于2009年10月31日的《帕斯捷爾納克》中表現(xiàn)得比較典型。

帕斯捷爾納克

正午,莫斯科郊外,

冷空氣在繆斯的腋窩下穿梭。

帕斯捷爾納克,你沉默不語,

而我和你的墓碑一起接受落葉和降雪。

白色浮雕依然那么安謐,

鮮花漠然地看著自己的根須

在泥土里蜿蜒,伸展。

你的早班火車已被電氣列車打斷。

風,穿過黑色的籬笆,

穿過白色的樺樹林……

林中的小路像一只羽毛散亂的翅膀,

撲打世紀虛假的暗道,

來到別列捷爾金諾墓地,

徘徊,安撫一個個孤獨的靈魂。

黃金和白銀已被捶打成貨幣,

在盧布缺席的荒原流通;

史詩的海洋逐漸干涸,

縮小成喜劇的溝渠和敘事的大小運河。

告別了英雄的時代,

一張馬臉在石頭上昂起,

嘶鳴,在黑鐵的世紀……①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44頁。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俄羅斯文學研究學者,汪劍釗對帕斯捷爾納克的悲壯遭遇肯定相當熟悉,因此,陰陽相隔的兩位詩人在墓地的相遇顯得極為觸目。詩中最強烈的對比是過去和現(xiàn)在的對比,“黃金和白銀已被捶打成貨幣/在盧布缺席的荒原流通/史詩的海洋逐漸干涸/縮小成喜劇的溝渠和敘事的大小運河”。這個對比寫得極為沉痛,寫出了詩歌本身似乎在發(fā)生不可逆轉的衰敗。如果我們了解蘇聯(lián)解體前后的歷史事實,很快就可以把衰敗發(fā)生的原因指向極端的政治和經(jīng)濟因素,是極權和極權崩潰后的動蕩傷害了詩歌。這種認定恰恰印證了汪劍釗對“非詩”因素干擾的反對。而當詩歌發(fā)展到結尾,詩人發(fā)出“告別了英雄的時代/一張馬臉在石頭上昂起/嘶鳴,在黑鐵的世紀……”的強音。這兩行詩充滿強烈的批判意味,經(jīng)由來源于赫西俄德《工作與時日》的“黑鐵的世紀”,直指當代詩歌生存狀態(tài)的嚴峻和恐怖,也充滿了對詩歌的信心和勇氣,即便是“嘶鳴”“馬臉”的帕斯捷爾納克依然昂著頭。

非詩和詩的劃分邏輯從根本上來講與汪劍釗在現(xiàn)代語境之下人所遭遇的敵對力量有關,必須提及的是,敵對力量并非僅僅指上述內(nèi)容,現(xiàn)代生活的資本化、商業(yè)化、物質(zhì)化和庸俗化也深深傷害了詩歌。

聞葉賽寧吊索拍賣有感

頭發(fā),繩索,畫像,

三個衣衫襤褸的孤兒,

流浪在屋檐下集聚。

死亡的細節(jié)成為資本主義的賣點,

拍賣場的人們不再關心愛情,

更不關心詩歌的來源。

死者不再能享用盧布,

雖然還有美元與歐元的兌換價。

一名中國詩人撿拾白樺的落葉

和滾落草叢中的爛蘋果,

看到從秋天到冬天的過渡,

看到彼得堡街頭的噴泉正在變成冰塊。

驕傲的梁贊小伙子有出眾的想象天賦,

把月亮當成上帝的肚臍眼,

歌唱過純凈如天鵝的一對纖纖素手。

可是,把脖子套進環(huán)扣的剎那,

他又何曾料想到,

未來將遭遇比濟慈更為可悲的拍賣?

——有一天,

現(xiàn)實的瘋狂已走到了想象無法抵達的高度:

這勒走詩人最后一絲氣息的繩索

將成為奇貨可居的商品,

沉重得讓靈魂的天平傾斜。

哦,病態(tài)的小眼睛覬覦著

破碎的水晶心臟。

兩百萬盧布,折合

四十六點四萬人民幣,

咚,成交!正午的風收斂起飛翔的翅膀,

俄羅斯的空氣彌漫了雪意……

在特維爾林蔭道上,一座銅像

潸然淚下,

而從這滴液體變成固體,只需一個黑色的夜。①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42頁。

這首《聞葉賽寧吊索拍賣有感》和《帕斯捷爾納克》作于同一天,收在汪劍釗的自選集《比永遠多一秒》中。我想這不是偶然的,這首詩補足了詩歌所面對敵意的來源:絞死詩人的吊索和資本主義的拍賣同樣可怕,讓世界在葉賽寧的詩歌面前成為盲目、庸俗和無聊荒謬之地,“死亡的細節(jié)成為資本主義的賣點/拍賣場的人們不再關心愛情/更不關心詩歌的來源”。這一點,我們在他更早的《切·格瓦拉》一詩中也能看到,“革命曾經(jīng)是如此誘人/而今,他們都被裝進百事可樂的瓶子/和耐克鞋的愛情一起/走進沒有差異性的后現(xiàn)代/廣告上的/享樂更加誘人”,被消費的不僅僅是詩歌,也有詩歌的代名詞,充滿理想主義光芒的革命。面對這樣粗野的狂暴和庸俗,汪劍釗的選擇是想象。正如在《聞葉賽寧吊索拍賣有感》中他所痛惜的葉賽寧一樣,這個“驕傲的梁贊小伙子有出眾的想象天賦”可以“把月亮當成上帝的肚臍眼”,他也可以依靠自己想象的天賦去對抗所有敵意,構建出自己的詩歌疆域和精神天堂。

如果說汪劍釗選擇想象作為構建自己詩歌疆域的核心手段之一,那么我們必須回應這一判斷的有效性問題。事實上,對這一問題我們在上面已經(jīng)做了初步分析。以上面的分析為基礎,我們要進一步討論兩個問題:其一,汪劍釗想象的指向;其二,想象讓現(xiàn)實發(fā)生什么變化。

另一片天空

月亮缺席的夜晚,

星星迷失了飛行的方向。

大團的云朵

蒙著空氣的面紗,

孤獨地漫游,

沿著天梯

傳達秋雨欲來的信息。

上帝說:“要有光!”

于是,這世界就有了光。

我只是一個凡人,

靈魂在肉身里嘀咕:

“要有愛呀!”

可是,大地一片靜默。

在最為沮喪的一刻,

鈴聲響起,

月亮,比水更純凈的月亮,

升起

在另一片天空。①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98頁。

討論想象的指向,汪劍釗2005年9月19日的《另一片天空》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在詩歌的第一節(jié),詩人首先將目光投向現(xiàn)實世界,發(fā)現(xiàn)作為美的象征的月亮缺席了。第二三節(jié)是一個對比,相較于上帝的神力,要有光就有光,作為凡人的詩人卻無法獲得愛的回應?,F(xiàn)實的世界似乎喪失撫慰人心的力量,這無疑印證了上面我們對詩人在現(xiàn)實世界所感受到的敵意的分析。但是,詩歌并沒有結束,在詩歌的第四節(jié),情況發(fā)生了變化。仿佛某種神秘的力量,“鈴聲響起”,在“另外一片天空”升起了月亮。為什么是“另外一片天空”?這似乎意味著現(xiàn)實中月亮依然是缺席的,要尋找月亮只能進入想象的、近乎超驗的空間才能成功,同時,也印證了在詩人的心目中,想象所指向的空間具有強烈的肯定性,能夠把詩人從沮喪中解救出來。這種想象指向特征在汪劍釗的詩歌中并非孤例。在《纖弱的天使》中,“于是,我伸出雙手/拭凈上面的塵土/然后,高高地舉過頭頂/讓它們重回天堂”,詩人選擇仰視天堂,而在《金錢的螞蟻》中,“人生坎坷的中途,金錢的/螞蟻悄悄地銷蝕了一個城堡的承諾/藉此阻斷重返伊甸園的可能……”,與物質(zhì)化庸俗的現(xiàn)實相對應的是伊甸園。簡而言之,汪劍釗的想象常常指向一個在我們看來非現(xiàn)實的空間(對于詩人是有效的),憑借這一空間本身的純粹、秩序和美,詩人總能在某種程度上獲得肯定性的回應,而不是像面對現(xiàn)實世界,悄無聲息。

通過分析,我們似乎可以認定汪劍釗是一個徹底拒絕和放棄現(xiàn)實世界的詩人。但事實恰好相反,通過想象,他在某種程度上完成對現(xiàn)實世界的改造,讓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形變,進而獲得非現(xiàn)實世界的某種積極品質(zhì)。

在公共汽車上

我離開講授古希臘神話的教室

從荷馬密集的詩行里鉆出來

在345路公共汽車上

我被一名鄉(xiāng)村少女的美所打動

海倫我們再度相遇

為了你淡紫色的存在

值得重開一場十年的戰(zhàn)爭

我在澄明如溪水的眼睛里尋找

森林尋找潘神的那一管長笛

而周圍猩紅色的唇膏和

摻合著狐臭味的香水

模糊了我的視線

伴隨一聲緊急剎車

我幻想的場景碎玻璃似地紛紛墜落

希臘的海倫德伯維爾家的苔絲

你曾經(jīng)遺世獨立的美人

在駛向城市的公共汽車上

已經(jīng)感染了機械時代的病菌

吹氣若蘭的紅唇

傾吐市場經(jīng)濟的愛情

欲望如同通貨膨脹的紙幣①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3、130頁。

從主題來講,這首詩仍集中于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中庸俗、物質(zhì)和商業(yè)對美和愛情的浸染,“你曾經(jīng)遺世獨立的美人/在駛向城市的公共汽車上/已經(jīng)感染了機械時代的病菌/吹氣若蘭的紅唇/傾吐市場經(jīng)濟的愛情/欲望如同通貨膨脹的紙幣”。但是,詩人在公交車上卻經(jīng)歷了一次現(xiàn)實的形變,即“我被一名鄉(xiāng)村少女的美所打動/海倫我們再度相遇”,現(xiàn)實中的“鄉(xiāng)村少女”通過想象竟然變成古希臘的“海倫”,由此進入了古希臘神話所勾勒的世界,“為了你淡紫色的存在/值得重開一場十年的戰(zhàn)爭/我在澄明如溪水的眼睛里尋找/森林尋找潘神的那一管長笛”,愛情不再是庸俗的、物質(zhì)的和無聊的,而是恢復了對單純美的追求。當然,詩人最終迎來的是“幻想場景”的破碎,又被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但是,這一形變卻意義非凡——讓詩人獲得了短暫的撫慰和喘息,并因此讓現(xiàn)實的丑陋和庸俗暴露無遺。

丹噶爾

丹噶爾,一只反扣高原的白海螺,

撞擊,摩擦,——產(chǎn)生微妙的斑點。

唐蕃爭戰(zhàn)遺留的戰(zhàn)靴,

緩緩升起一朵偈子似的蓮花。

蹭去折戟的塵垢,湟魚

在螺殼深處銜緊海水的記憶。

倉央嘉措為皎潔的月亮押上藏地的韻腳,

情歌在每一塊青石板中沁出。

而鸚鵡的皮影在黑邊牌坊下雕刻時光,

排燈照徹皮繡的每一根纖維。

丹噶爾在歷史的老街上隨風飄成傳說,

駝鈴比郁金香更燦爛地開放于曠野……②汪劍釗:《比永遠多一秒》,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3、130頁。

《丹噶爾》作于2009年8月25日,是汪劍釗《青海組詩》中的一首。詩歌的開始就用一個精妙的比喻,“一只反扣高原的白海螺”,為丹噶爾打開了通向歷史的大門。通過想象,當代語境和歷史中的丹噶爾都發(fā)生了形變,比如,從“唐蕃爭戰(zhàn)遺留的戰(zhàn)靴”到“緩緩升起一朵偈子似的蓮花”。這種轉變或生長都帶有強烈的想象性特征,而在這種想象中,歷史和現(xiàn)實之間發(fā)生了奇妙的回蕩,兩者互相成就,激發(fā)出神秘的超越現(xiàn)實的意味,歷史不再是歷史,現(xiàn)實不再是現(xiàn)實,歷史經(jīng)過實踐洗滌,成為拯救現(xiàn)實的彼岸世界。需要注意的是,這組詩共10首,有8首的內(nèi)容是類似的,都以飽含歷史感的地方為主題。簡而言之,這些詩具備共同的特征,即上面所討論的,地方超越了地方,在想象中和前面提到的與“天堂”和“伊甸園”相類似的非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了關系,醞釀出了神奇的轉化和形變,讓地方不再成為地方,而是可追溯的想象依賴的精神空間。這種形變無疑是汪劍釗以“想象”為依托的詩歌觀念的表現(xiàn),即“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不僅僅存在對抗關系,也存在轉化和形變的關系,而這種轉化和形變恰恰印證了“想象”的力量。

總的看來,汪劍釗詩歌的核心特征之一是“想象”以及利用“想象”所構建出來的非現(xiàn)實的時間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汪劍釗讓現(xiàn)實和非現(xiàn)實激烈地辯論,并在辯論中讓現(xiàn)實發(fā)生形變和轉化,由此獲得了撫慰。本質(zhì)上來講,這就是汪劍釗通過“想象”所劃定的“詩歌疆域”。他的詩歌也因此獲得了存在的權利。當然,以上討論似乎只是限于形式(或者說技巧)與思想的互動,過于簡單,但是必須要認識到,詩歌寫作從來都是經(jīng)驗層面到具體形式的跨越,而跨越的完成必須依賴形式因素。這些形式因素,包括想象、描寫、敘事和戲劇性對話等,每一個詩人似乎都會使用,但是,使用的結果卻千差萬別。這當然涉及到詩人對形式(技巧)的把控,以及準確呈現(xiàn)自身情感和認識的能力。一個好的詩人必然能夠選擇適合自己的形式來完成自己的詩歌構建,劃定自己的詩歌疆域,帶給讀者深刻的理解和啟發(fā),而一個糟糕的詩人,盡管十八般武器樣樣都能舞弄一番,但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帶給讀者的只能是無聊和瑣碎。從內(nèi)容到形式從來不是容易的,恰恰相反,兩者必定會不斷遭受外界與自身的懷疑和否定,在懷疑和否定中獲得更為深遠的肯定和撫慰。汪劍釗的詩歌寫作恰好印證了這一點。正如他在《草》中所說的,“一株草走進詩歌的距離/并不比玫瑰更長,但坎坷/卻更多……”。這無疑是一條“現(xiàn)實通往理想的羊腸小道”;不過,詩歌創(chuàng)作就像“勞動的快樂”,始終像種子一樣存在于汪劍釗的內(nèi)心,不斷孕育出讓我們欣喜的、供我們反思的新的精神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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