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蘇州市吳江區(qū)盛澤實驗小學 朱 祺
什么是散文?林非先生認為“散文創(chuàng)作是一種表達內(nèi)心體驗和抒發(fā)內(nèi)心情感的文學樣式”,“主要靠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出來的真情實感打動讀者”。而孫紹振教授卻持相對意見:真情和實感是一對永恒的矛盾。他指出散文的奧秘在于“同樣是特殊的情感,它的外感越是特殊越好?!蓖ㄟ^對詩歌和散文的比較,他發(fā)現(xiàn)詩歌中的客觀對象越是具體,那么詩味越淡,也就越接近散文。筆者經(jīng)過歸納認為:散文就是作者通過對具體客觀對象的描寫,表達自己特殊的感情與思想的文學樣式。內(nèi)容是真實的,但形式是自由的,所有的人、事、景、物皆著“我”之色彩。
散文一直是我國中小學閱讀教學的主導文類,各版教科書中,散文所占比例十之七八。可以說,如果能夠妥善地解決散文教學中普遍存在的問題,那么語文教學效益的提升問題也就不攻自破了。新課改以來,注重對話和體驗的新型教學模式代替了傳統(tǒng)單一的、應試的閱讀教學模式,但是同樣也衍生出新的問題:“教師隱身化”“無邊界延伸”“情感標簽化”等現(xiàn)象比比皆是,散文教學更是首當其沖。
在課改以后,“合作探究”似乎成了教師們的新寵,但是如果沒有以自主學習為前提,學生就會缺少對散文的朗誦和語言的品味過程。讀者自身心理的開放性與封閉性必須要與文本的開放性與封閉性相適應,互相融合深度同化,解讀才能穿透文本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而當學生閱讀文本還不夠充分的時候,理解就會停留在文本的表面,兩者之間產(chǎn)生的時間、空間等隔膜會讓讀者與文本、讀者與作者之間產(chǎn)生遮蔽,甚至偏離:這就難怪乎有學生在回答祥林嫂的人物形象時說 “我們該學習她不嫁二夫的精神品質(zhì)”這樣的討論不僅無效,甚至可能會起到反作用。
教師需要有淵博的知識儲備。如果常常深挖下去,尤其在一些公開課、觀摩課上,總想挖進去、挖開去,來體現(xiàn)課堂的豐富,教學技藝的高超,那么散文里特殊的那個人那份情就變得不那么特殊了。比如《和時間賽跑》就簡化成了珍惜時間;《背影》就簡化成了父愛,那就不是朱自清對他的父親的特殊的愛了。這樣的做法,課文實際上變成了跳板,而外在的“標簽”卻反客為主了。
于漪老師曾經(jīng)說過:“文本的內(nèi)涵還未掌握就延伸拓展,遠離文本去過度發(fā)揮,語文課就會打水漂,就會浮泛……”由此而言,想要拓展就必須要回歸文本本身。知人論世、因聲求氣,通過了解作者生平、品讀文字語言、感悟文本意境、深入文章結(jié)構(gòu)等,在這樣的前提下進行的拓展和遷移才是有意義的,學生才有機會接近文本和作者本人,打開封閉。
人文性和工具性是語文學科的一對矛盾共同體,我們經(jīng)歷了厚此薄彼、厚彼薄此的認知過程,最終確立了統(tǒng)一這個說法。但時至今日,我們在教學中仍然存在把語文課上成哲學課、愛國課的偏差。
在教學《荷塘月色》這篇散文時,有的教師首先介紹作者生平以及創(chuàng)作本篇的背景,從而開始渲染當時的政治黑暗(“四·一二”事件)、作者的愛國之情。柔美貼切的語言文字反而棄之不顧,把散文閱讀變成了愛國主義宣講。其實我們并不否認這一時代背景的存在和其特定的作用,但是那“婷婷的舞女的裙”絕非此間用意吧!王尚文教授說“言為心聲,語文與人文具有深刻的相關(guān)性,因其‘深刻’,絕不能離開人文來講語文;因其‘相關(guān)’而非相同,也絕不能以人文取代語文?!比宋男砸鹬?,但是也要適度,否則課堂就變了味。
散文在閱讀教學中的重要性既非機緣亦不是人為,而是由散文的教學價值所決定的。散文的語言形式自由,且常常帶著作者及其家鄉(xiāng)的印記,這有助于學生豐富語言積累,培養(yǎng)良好語感,掌握學習語文的基本方法;同時,散文中蘊含的獨特情感需要學生自己去還原出來,這就提升了學生的思維能力,發(fā)展了學生的思維品質(zhì);“短小精美”的散文更是提高審美素養(yǎng)的重要途徑。所以,越來越多的名師開始突破傳統(tǒng)教學的桎梏,開辟散文閱讀的新里程。
對于作家來說,寫作最關(guān)鍵的就是能夠抓住他自己的“意脈”,敘事情感的脈絡(luò)都通了,那么寫作就如同說話一般自然流暢了。對于讀者而言,如何能夠和作者在“步調(diào)”上同步呢?首先就是朗讀。很多名師的課例中都花費了大量的時間讓學生反復地讀甚至“吟詠”,之后才進入字詞句段,最后在有所悟的境界下再次朗讀。這樣一種 “讀—悟—讀”的模式讓通堂課下來仿佛都在讀書,但是作者的“意脈”就在這樣的朗讀中逐漸清晰起來。我們說的“因聲求氣”就是這個道理。
例如《珍珠鳥》這篇課文的第四段,我們可以提出這么幾個問題:文中的這個“只”字,你能從中讀出點什么意思來?(僅僅,說明珍珠鳥的活動范圍很小,它很害怕人,很膽?。┰倏催@個“竟然”呢?(出乎我的意料,說明珍珠鳥膽子大了,不大怕我了)“索性”呢?(干脆,說明珍珠鳥膽子越來越大,對我完全放心了,不再害怕我了)“反而”呢?(跟我預料的相反,說明珍珠鳥對我完全信任了,一點都不怕了)我們連起來讀,就是珍珠鳥與我的關(guān)系慢慢拉近的過程。
“一字未宜忽,語語悟其神?!痹绞墙?jīng)典的文本,情感越可能藏在不起眼的字詞里,看似普通毫無聯(lián)系,實則卻暗暗串聯(lián)。
讀者的閱讀經(jīng)驗是由語文經(jīng)驗和人生經(jīng)驗共同組成的。要想和作者在文本中所傳遞的獨特經(jīng)驗產(chǎn)生鏈接,就必須對接上作者的閱讀經(jīng)驗,就必須關(guān)注語文的大外延——生活。語文和生活天生密不可分,因為在我們的日常里母語無法缺席,語文作為學生們一種特殊的生活出現(xiàn)在教學現(xiàn)場,在學習語文的時候也就是學生們鏈接自身生活經(jīng)歷,回憶、感悟、闡述的時候。寫作是生活的感悟與人生的積累,那么閱讀就是“那個人”生活的體驗與積累。
例如,我們在學習《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時提到“樂園”二字。什么是樂園?學生們會根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給出很多種答案:愛吃的孩子說擺滿零食、飲料的地方就是樂園;愛美的女孩會覺得各色的飾品店、服裝店是樂園;愛玩游戲的小男生只要一臺電腦、一部手機就是樂園……樂園就是能夠帶給我們快樂的地方。那么魯迅的樂園是什么——一片荒園。這就和我們的生活出現(xiàn)了矛盾,明明是個荒廢的園子,怎么就成了樂園呢?作者的情感就在這樣的矛盾沖突中得以顯現(xiàn)。
由此兩點我們可以看出,想要了解作者在散文中的獨特“意脈”,我們已經(jīng)開始向文本、向生活去尋求答案了。散文內(nèi)斂含蓄的文字總是讓作者遁入作品中,捉摸不透。散文教學就是教學生憑借語言文字體驗作者真實而個性化的情意世界,進而受到情感的熏陶和思想的洗禮,獲得對語言的審美體驗。散文極具個性化的文學語言,往往將作者的本意隱匿起來,散文教學就是幫助學生在閱讀中練就一雙慧眼,“去蔽存真”,還原作者的本意與情感,而且還原一個“理想的作者”。
不管是從散文自身特點出發(fā),還是從散文教學的現(xiàn)狀出發(fā),抑或是為了進一步深化教師的教學研究,我們都應該對散文教學進行新一輪的系統(tǒng)梳理,結(jié)合日常教學的實踐,從中歸納出普適的策略來還原文本、還原情感、還原一個最最本真的作者。
經(jīng)典的文本往往與讀者有著厚厚的時代隔膜,這樣的隔膜會分隔我們的理解,更會分隔我們的情感。所以想要解讀散文的第一步,就是突破這層隔膜——時代文化。
文本與作者創(chuàng)作當時的語言活動需要一定的社會生活情景來配合,而為這些語言提供前置了解的就是時代文化。它包括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作者的生平以及一些特定的民族、地域文化等。一般來說,在深入解讀文本之前,聯(lián)系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是不可或缺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因為作者的思維與表達可能會受到時代的影響,作者所描述的人物事件,也是特定時期下的,讀者如果沒有做好“預習”,就不能準確地理解。
如楊絳的散文《老王》,為什么說“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呢?”獨立地看文本,我們很難得到答案。所以必須植入時代背景,以及作者的生平。老王對作者一直有一種親近感,是源于作者對他的一種“同情”,但其實對于作者而言,那又何嘗不是高級知識分子俯視平民的一種態(tài)度呢?即使經(jīng)過了文革,他倆的關(guān)系在作者眼中依舊如此,所以最后在老王把雞蛋和香油送給她的時候,她才會想到給錢。這讓作者感到不安,為什么呢?老王在臨終前把在當時十分珍貴的雞蛋和香油送給作者就像是舊相識的“臨別禮物”,而作者用錢來回應,就像是一種“侮辱”;再者自己作為知識分子,幸運地度過了文革,恢復了名譽,又是一個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了,卻以世俗的物質(zhì)來回報人家的高貴精神,這是自己精神上的低俗,于是乎就成了“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了。
王榮生認為:“散文是真實人與事的抒寫,不聯(lián)系到被寫的人與事,談不上對散文的理解;散文是作者真情實感的流露,離開了寫作的人,也談不上對散文的理解?!?/p>
在解讀《竊讀記》時,首先我們聯(lián)系到了當時的社會背景,在舊中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書店的,沒有錢還要讀書的人會被取笑。男女地位懸殊,女性更是與讀書無緣。那么小林海音為什么還這么愛看書呢?只有聯(lián)系了她自己的生平,我們才會知道:她的父親是一位教書先生,生長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原本應該不至“竊”這么狼狽。但是年幼喪父使得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下子落魄了,雖然如此,但是林海音仍然以“竊讀”為樂,其對閱讀的熱愛可見一斑。再聯(lián)系她在文學上取得的成績,閱讀她寫的《城南舊事》等其他文章,我們就不難找到藏在文本里的“我”了,更可以沿著這條線索,找到文本外的“真我”,深刻體會到了這種“竊讀”精神之后,更可以此來關(guān)照讀者的“自我”。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有的時候就是在面對面的咫尺之間,讀者和作者擁有的經(jīng)驗不同(人生經(jīng)驗和語文經(jīng)驗),他們所看到的事物亦不相同。但是如何讓他們產(chǎn)生強烈的共鳴,從而釋放“敞亮真實”的文本呢?那就要在兩者之間建立起一道鏈接——傳達作者獨特經(jīng)驗的鏈接。
作者往往把那些我們?nèi)粘I钪袥]有的經(jīng)驗和人生經(jīng)歷糅雜在個性化的語句章法之中,散文的動人之處就在于它的細膩、豐富,不論是感官所觸還是心緒所至。如《竊讀記》中,當孩子被老板逼出書店時,她的筆墨并沒有去刻畫書店老板“丑陋”的形象,而她的著力點就在于“我”的內(nèi)心:“店是他的,他有全部的理由用這種聲氣對待我。我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悲憤地反抗了一句:‘看看都不行嗎?’其實我的聲音是多么軟弱無力。”這樣孩子氣的主觀的內(nèi)在的情感活動,比用外部世界、客觀對象的描寫更能夠打動人。又如文中作者在書店躲雨的時候,裝著“偶然躲雨”,裝著皺眉無奈,可是心里卻說“大點,再大點”。我們感受到的不僅是“求知的欲望這么迫切”,更是一種孩子氣的狡黠。心理活動,一個最直接的反映真實作者的鏈接端口,因為它既反映著環(huán)境的壓力,又體現(xiàn)年齡和個性。當我們能夠去厘清纏在一起的絲線,去感受、去體驗作者的細膩與豐富,那讀者與作者之間的鏈接也算是真正建立起來了。
語文學科不同于其他學科,我們學習的也不僅僅是課本上的文字,更是通過文字去記憶、感受、解釋、運用它們所指稱的學習對象。對于散文而言,更是學習文字背后的“人”。只有回到“現(xiàn)場”去看一看,和作者去“聊一聊“,我們的心才是開闊的,我們的情才是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