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翠云
我出生在20世紀60年代末,命運讓我的童年趕上了那個生活拮據(jù)的年代。鐵勺炒雞蛋,一種讓我終生難忘的美味,永遠銘刻在我記憶的最深處,那是我媽媽的味道。
我家就喂了一只母雞,春天變暖的時候,那只母雞居然站在低矮的墻頭亮起了嗓子:咯蛋——咯咯,咯蛋——咯咯……
媽媽說:“咱家的雞會下蛋了,你們兩個快去收蛋吧?!?/p>
我和兩歲的小妹跌跌撞撞跑到土窯的窯跨子處,直奔媽媽用小鋤頭在土墻上掏出的母雞專用的下蛋缽缽。我兩爭先恐后去收蛋,九妹比我矮一點,夠不著,我踮起腳尖看見下蛋缽缽里躺著一顆白生生的雞蛋,我伸手摸了出來,雞蛋還熱乎乎的。我用小手小心翼翼捧著雞蛋,小跑著搶先在媽媽跟前請功,我看見媽媽面帶幸福的笑容。
“你們兩個好好把咱家的雞喂著,你們就有鐵勺炒雞蛋吃了?!眿寢屨f完,把雞蛋放進米罐罐里。
下午,吃了一頓稀湯寡水的晚飯后,我?guī)е∶脭f著一群碎腦娃娃滿巷里瘋跑野玩。到晚睡的時候,我倆餓得忽燎燎的,在被窩里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小妹餓得受不了,哼哼唧唧地哭鬧起來。
“孩子,別哭了,媽媽給你炒那顆雞蛋去?!眿寢屨f道。
媽媽點著煤油燈,披著單衣,在柴碳圪嶗里抓得一把絨柴放在腳地上,然后拿出一把鐵勺,滴上小小的一滴清油,從米罐罐里摸出雞蛋,在鍋臺上輕輕一磕,然后將蛋清和蛋黃倒入鐵勺。
這時我和小妹用被子將自己胡亂地裹著坐了起來,眼巴巴地瞅著媽媽。媽媽用火柴點著絨柴,火苗迅速冒起來,媽媽趕緊把鐵勺放在火苗上面,用筷子迅飛快地攪和,柴火很快就熄滅了,這時鐵勺里的雞蛋也正好炒好了,香噴噴的鐵勺炒雞蛋的味道與柴煙的味道攪和在一起,彌漫在土窯里。
媽媽把鐵勺遞給小妹,小妹津津有味地吃起來,而我傻呆呆地看著小妹,饞得喉嚨里不住地咽口水。我那時比較懂事,沒哭沒鬧,我心里很清楚,我比小妹大兩歲,只有一顆雞蛋,炒雞蛋沒我的份。但我又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著小妹。這時,媽媽帶著商量的口氣乖哄小妹說:“四女,給你姐姐分著吃上一口噢?”
小妹用筷子給我喂了一小口,雖然就那么一小口,可那是我記憶中吃過最香的美食了,那味道,真香啊!妹妹吃完了,剩下空空的鐵勺,我用調(diào)羹使勁地刮著殘留在鐵勺壁上的炒雞蛋,哪怕一點點小渣渣都不肯放過,那沁人心脾的味道,真香??!
每當提起美味,我常常會想起那一小口鐵勺炒雞蛋。我也常常給我的孩子們講這個故事。孩子們說,媽媽,那你也給我們來個鐵勺炒雞蛋??!我試過不知多少回,無論油多油少,怎么也找不回那個味道。靜下來細想,那個年代特有的味道,怎么可能找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