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勛
摘 要: 《楚辭通釋》是王夫之《楚辭》研究的代表作,在編纂體例、語言闡釋、歷史考訂等方面尤其是思想揭橥上多有創(chuàng)獲,在我國楚辭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本次整理在全面考察存世的八種《楚辭通釋》版本源流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以同治本為底本,力求內(nèi)容全面,體例完備,校勘精審,文字、標(biāo)點正確。
關(guān)鍵詞: 王夫之;《楚辭通釋》;康熙單刻本;康熙合刻本;同治本
王夫之的《楚辭通釋》,是明末清初《楚辭》研究的一部代表作,以不囿前見、大膽創(chuàng)新、特色鮮明著稱,在楚辭學(xué)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一、王夫之生平及思想
王夫之(1619—1692)字而農(nóng),號姜齋,又號夕堂,衡州府衡陽縣人。他與顧炎武、黃宗羲并稱清初三先生。
夫之十一世祖仲一隨明太祖定天下,功授千戶,其后人多為宦地方,因成任衡州指揮司同知而籍衡陽。父朝聘(1568—1647),師鄒守益,克己務(wù)實,重真知踐履,學(xué)者稱武夷先生。
夫之幼受庭訓(xùn),崇禎十五年(1642),以《春秋》魁列鄉(xiāng)榜之五。次年欲北上參加會試,因李自成克承天、張獻忠陷蘄水未果。崇禎帝自縊后,夫之轉(zhuǎn)而聯(lián)合地方義軍抗清。清兵入湘,他轉(zhuǎn)赴桂林。順治七年(1650),任南明永歷朝行人司行人,因上書彈劾王化澄結(jié)奸誤國受到排擠,轉(zhuǎn)投桂林瞿式耜。瞿氏殉難后,夫之輾轉(zhuǎn)郴、永、漣等地。順治十七年隱居湘西石船山,筑室敗葉廬、觀生居,后十二年徙湘西草堂,著書講學(xué)。
夫之曾書其居:“六經(jīng)責(zé)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彼W(xué)多才,又敏思明辨,敢于創(chuàng)新,矻矻窮年,撰著甚豐,涉經(jīng)、史、子、集,約百余種,四百余卷,卓然成一大家,開一代學(xué)風(fēng)。譚嗣同曾云:“萬物昭蘇天地曙,要憑南岳一聲雷。”概而言之,經(jīng)歷了南明的腐敗和滅亡,夫之的思想重在扶持道德人心:一是有懲于晚明王學(xué)泛濫導(dǎo)致的情欲流衍乃至倫理混亂,辟象山、陽明之謬,斥錢、王、羅、李之妄,以明正學(xué)為己事,以彰人道為實學(xué),欲盡廢古今虛妙之說而反之實,其潛心學(xué)術(shù)即為明證;二是承張載道氣論,糅合道家的天道說,進一步發(fā)展為天人理通,道合內(nèi)外,理通萬事,要人盡天道,行仁義,與天合德,其抗清復(fù)明、立身行道正踐履了這一點;三是對程朱等的心性情之論進行矯正,朱熹以心統(tǒng)性情,以未發(fā)、已發(fā)來區(qū)分性情,故四端為情,強調(diào)動靜和天人的區(qū)分,對二者的轉(zhuǎn)化和道德的滲入缺乏清晰說明,夫之以四端為性,認為已發(fā)的合道德的亦為性,性情合一,由此重節(jié)和氣,既為道德實踐提供說明,也警惕離性言情。這也影響了夫之對《楚辭通釋》的撰寫,他多以節(jié)和氣論屈原和他人。
二、《楚辭通釋》的思想特色
《楚辭通釋》完成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八月,距崇禎帝自縊已四十二年,距南明滅亡也已二十五年,夫之已六十七歲,后七年辭世,屬晚年之作?!冻o通釋》的內(nèi)在思想和夫之所處的時代息息相關(guān),也寄寓了他晚年的政治心聲。
首先,從選文到注釋,此書都以思想為準(zhǔn),褒揚忠貞,貶黜奸邪。對于楚辭的選文,王逸承劉向全錄屈原作品,屈原以下辭賦家多錄擬屈之作,兼收悼屈之作,洪興祖《楚辭補注》沿之;后朱熹的《楚辭集注》在全錄屈、宋、景作之外,認為漢人之作“意不深切”,類似無病呻吟,遂刪去《七諫》《九懷》《九嘆》《九思》,僅存《惜誓》《哀時命》《招隱士》,同時增加了賈誼的《吊屈原》《鵩鳥賦》和揚雄的《反離騷》,思想標(biāo)準(zhǔn)更為明確。朱熹定本對后世影響很大,明清《楚辭》注本多有承者?!冻o通釋》承朱熹《集注》全錄屈、宋、景之作,漢人之作只收《惜誓》《招隱士》,此外收江淹的《山中楚辭》和《愛遠山》,以己作《九昭》為殿,思想標(biāo)準(zhǔn)較朱熹更為明確,也更為嚴格。夫之認為:屈原作品一出于“忠愛之性”“忠貞至性”,系心君國,前后一致,不以己之遭遇、用舍為怨尤,不忍見宗邦淪沒而自沉,其忠貞千古獨絕,能與日月爭光;宋玉能深曉其師悲憫君國之志,故能嗣三閭之音;而《七諫》以下之漢作未免涉私情、戾氣,寄怨恨于一己得失,言倍詞鄙無非無病呻吟而已;江淹能不忍忘君之意,其作品高出漢人賦作。可見,夫之選文,著眼于作者的思想動機,從忠貞的政治倫理觀念入手,深入到作者內(nèi)心去明辨忠貞與私怨,追求忠貞的徹底、純粹,以之為高尚。
在注釋中,夫之也時時注意闡發(fā)、辨析屈原忠君愛國之熱忱、之純粹。在《序例》中,夫之就明言“蔽屈子以一言曰‘忠”;對于班固、王逸等以患失、尤人解《離騷》《九章》,夫之斥之“何其陋也”。對于屈原沉江,夫之在注釋中反復(fù)申明屈原絕非出于一己用舍、得失,亦非一時憤世疾邪、心迷意惑,而是“矢志已夙”,是“因時以決”“要終以靖”,以死明志,因此才能“無所疑懼也”。將忠和死連在一起,把屈原的忠推進到無以復(fù)加的純粹而高尚的境地,也因此對朱熹《集注》認為屈原之忠是“忠而過”“過于忠”大為不滿,多有反詰??梢哉f,夫之《通釋》是一次從《楚辭》闡釋史上對屈原忠貞思想的全面廓清。
與贊揚屈原忠貞相對,夫之又多次對張儀、秦王欺詐侵凌加以聲討,對靳尚、鄭袖、子蘭等奸佞誤國大力鞭撻,指出“小人險诐害政”,是亡國禍本,是非分明,大義凜然。這里尤需指出的是,夫之對劉向、王逸等人從勢利、私怨以及恍惚、迷惑等方面推測屈原的言論加以駁斥,認為這些言論正見出漢人意氣的不足。即使是賈誼的《惜誓》,夫之也認為不足以曲達屈原九死不遷之幽忠,存之僅僅是因為它合于愛惜人才之心而已,進一步說明他心目中的《楚辭》一書應(yīng)以忠貞的純潔性為標(biāo)準(zhǔn),詮釋者也應(yīng)以揭橥屈原此志為旨,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次,高揚屈原忠貞憂國、貶抑奸佞誤國的同時,夫之還把責(zé)任明確指向了楚王,極言楚君之不足有為。如他在解釋《離騷》時,一則說“今楚何時,而王猶不寤,非天下之至愚者乎”,再則說“今懷王之不足有為如此,故讒言交張,禍且及身”,“群臣一旦靡然從邪佞而為黨,唯君德不修之故”,認為讒言、禍患皆因懷王不用賢、不修德所致,他認為在國祚將遷之際君德尤國命、臣心之所系。又如他在釋《天問》時說“君唯無道,而后奸色淫聲得以中之”,認為“鄭袖之惑懷王而傾楚,亦懷王自貽也”,都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楚王。夫之在此尤其強調(diào)君德,他說“君德已非,風(fēng)俗盡變”,將君德提升到了國風(fēng)乃至國命所系的高度,甚至認為君德不修是讒言、奸佞交興的原因。這樣的言論,更多反映了夫之針對晚明朝廷現(xiàn)實的政治意識,也可以說他是借注釋《楚辭》澆自己胸中塊壘的一種體現(xiàn)。
再次,夫之指出人臣要勇于與奸佞斗爭,并認為這是屈原的遺憾。對于《離騷》“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妬。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語,夫之釋為“以上言小人以私心絜度而猜疑,因譖己而一空善類;余非不能與眾正竭力以爭勝,而固非所欲,是以屈而見放”,認為屈原本可以戰(zhàn)勝貪婪小人,但卻志不在此,“不與小人爭得失”,反而因此被放黜,這讓夫之唏噓嘆息。為此,夫之在《九昭·汨征》中專門立言“恢畫畫以申猷兮,悔曩辭其猶未半”,自注云“然及今思之,未即追原禍本,以攻發(fā)讒佞,不能無悔,蓋均之取怨于人,不如直揭其奸慝”,認為屈原應(yīng)該勇于揭露奸佞的讒慝,與之對抗和斗爭才是。對于屈原未能與靳尚輩一爭生死,“投鼠忌器而留禍本,以使蔓延”,夫之認為這是終致屈原沉汨的遺憾,所以要再次嚴正申明。
此外,以退隱閑居和養(yǎng)生乃至煉丹釋《楚辭》也是《通釋》的一個特色。這在《離騷》《九歌》《天問》《九章》《惜誓》等篇的注釋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以養(yǎng)生和煉內(nèi)丹理論來系統(tǒng)闡釋,尤其體現(xiàn)對《招魂》和《遠游》兩篇的注釋中。對此,楚辭學(xué)界已有論述。需指出的是,這雖與夫之自己后期的生活和精神有關(guān),但在《通釋》中養(yǎng)生和煉丹更多表現(xiàn)為工具理性,這和《楚辭》的游天、游仙手法相似,對屈原沉江自靖之舉起鋪墊和反襯作用,宗旨上服務(wù)于總的政治倫理思想。
三、《楚辭通釋》在《楚辭》內(nèi)容、體例等方面
的新見解
《楚辭通釋》前有《序例》,是對該書選文動機及各篇性質(zhì)的總說明,也駁斥了歷來的一些說法,表達了夫之的撰寫宗旨。書內(nèi)各篇,首先是解題,或考釋作者生平,或說明創(chuàng)作背景,或闡發(fā)微言大義,或糾正舊說之誤,簡明扼要,多有新見。對于正文,該書采用“分節(jié)立釋”的方法,在每節(jié)之后撰解釋文字,一般是先簡潔訓(xùn)釋字詞、名物,不做繁瑣考證;然后以“以上言”“此言”“言”等字領(lǐng)起作通釋,疏通文意,揭橥思想,闡明道理;最后以圓圈隔開是校正文字,間或說明文字關(guān)系(此部分自同治本始移正文下,影響了此后的鉛印本)。還應(yīng)說明,康熙本、道光本行右有圈點和評語,所以康熙本和道光本首葉書題“楚辭通釋”下有小字“評點并載”;同治本行右僅刻評語,刪去了圈點,故首葉小字改作“評語并載”。評語十分簡潔,點到為止,多著眼藝術(shù),也偶爾闡發(fā)思想。
夫之博覽群書,識力精深,又能慎思明辨,故而《楚辭通釋》在具體的文意、內(nèi)容、體例等方面的認識上頗多值得稱道處。
對于九歌,王逸曾有“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己之冤結(jié),托之以風(fēng)諫”之說,夫之認為《九歌》為頌神曲,雖然不能說必?zé)o“托以風(fēng)諫”之情,但“婉娩纏綿,盡巫與主人之敬慕,舉無叛棄本旨,闌及己冤”(湖南省社科院圖書館藏清康熙單刻本《楚辭通釋》卷二《九歌》解題),因此夫之對王逸過度從寄托、比擬等方面附會《九歌》多有駁斥,而從具體內(nèi)容和楚俗、宗教等方面去客觀體察,“就文即事,順理詮定”。如對于湘君和湘夫人,歷來眾說紛紜,夫之云:“蓋湘君者,湘水之神,而夫人其配也。”(《楚辭通釋》卷二《湘君》解題)可謂一掃前人加在二湘上的迷障,撥云見日。又如對于《大司命》和《少司命》,夫之用文中描寫神的語句來反駁司命是文昌第四星之說,進而指出“大司命統(tǒng)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則司人子嗣之有無,以其所司者嬰稚,故曰‘少,‘大則統(tǒng)攝之辭也”,以此釋“大”和“少”,甚有見地。再如,夫之認為《禮魂》為《九歌》送神之曲,“此章乃前十祀之所通用,而言‘終古無絕,則送神之曲也”(《楚辭通釋》卷二《禮魂》解題),已被學(xué)界所認可。夫之曾云“《九歌》皆楚俗所祠,不合于祀典,未可以《禮》證之”(《楚辭通釋》卷二《東皇太一》解題),也是非常值得重視的見解。
對于《天問》,王逸曾云“不言‘問天,而言‘天問,天高不可問”,將《天問》的對象理解為“天”,與作品內(nèi)容不符。夫之云“舉天之不測不爽者,以問憯不畏明之庸主具臣”(《楚辭通釋》卷三《天問》解題),認為所問皆自古以來悖逆、怪亂之事(夫之認為此類多合于物理,正歷史興亡之征兆),以此責(zé)問、警醒楚之君臣,“欲使其問古以自問,而躡三王五伯之美武,違桀紂幽厲之覆轍”,可謂獨具只眼,深切著明。具體解釋中,夫之能對《天問》中眾多荒怪之事,客觀解釋,合情合理,如對“顧菟在腹”“河海應(yīng)龍”的解釋;有時夫之也作理性分析,如對康回怒觸不周山,夫之云“寓言耳”,對燭龍神光,夫之云“以意想像然爾”,對羿射九日云“當(dāng)亦喻言”,對延年不死云“死于崖谷,人無知者耳”,認為屈原之問“原本天地,推極物理”,目的是使人辨明不惑。這樣的認識,都是表現(xiàn)出具有進步意義的大膽新見,對《天問》的解釋也多有合理性,富有啟發(fā)意義。
對于《九章》,夫之承洪興祖作于頃襄時之說,認為當(dāng)時屈原已決意自沉,所以其詞“直而激,明而無諱”(《楚辭通釋》卷四《九章》解題)?!栋й肥姿木?,舊注以為是屈原被放逐之詞,夫之一反此說,“原遷沅湘,乃西遷,何云東遷?且原以秋冬迫逐南行,《涉江》明言之,非仲春”,“東遷,頃襄畏秦,棄故都而遷于陳。百姓或遷或否,兄弟昏姻,離散相失”,認為屈原由西而南至汨羅,《哀郢》“方仲春而東遷”云云所言為頃襄東遷陳之慘狀,甚確。后郭沫若、金開誠等沿此斷定屈原自沉于此年。當(dāng)然,夫之也沒有僵化理解《九章》,如他認為《惜誦》是追述“未遷已前,屏居漢北之情事”(《楚辭通釋》卷四《惜頌》解題),“無決于自沉之意”,這和《抽思》所言有些類似。雖然夫之還不明白《惜誦》之“惜”通“昔”,但他對文意的理解已經(jīng)十分準(zhǔn)確了。他對《惜往日》也作了類似的理解。
對于《卜居》,夫之也不認可王逸的屈原親往太卜家稽問占卜之說,認為是“屈原設(shè)為之辭”,假托問卜,“以旌己志”。在接下來的注釋中,夫之云:“太卜,為國掌卜筮之官,自應(yīng)不離國中官守。原放在外,何以得見?且卜則不筮,筮則不卜,而兼言端策拂龜,其為托辭明矣?!贝藶楸鼱T之見。
還要說說夫之的“以節(jié)立釋”,這是理解《通釋》的一個門徑。夫之《序例》云:“自《周易·彖》以韻制言,《雅》《頌》《風(fēng)》胥待以成響;然韻因于抗墜,而意有其屈伸,交錯成章,相為連綴,意已盡而韻引之以有餘,韻且變而意延之未艾,此古今藝苑妙合之樞機也。因韻轉(zhuǎn)而割為局段,則意之盩戾者多矣。今此分節(jié)立釋,一唯其意之起止,而余韻于下,以引讀者不倦之情?!狈蛑J識到韻文創(chuàng)作有韻、意兩方面考量,韻、意的基礎(chǔ)和目的不同致使二者時有歧出,他注釋《楚辭》是以意分節(jié),一節(jié)或多至二十句以上,或短至兩三句,一以文意起止而定,不再顧及韻腳是否變化,這就完全根據(jù)作品內(nèi)容的層次性和階段性來進行劃分,避免了對文意的割裂,也避免了饾饤的注釋將作品內(nèi)容碎片化?!锻ㄡ尅贰耙怨?jié)立釋”是一種根據(jù)作品文意的內(nèi)在邏輯性和完整性來進行詮釋的方式,是夫之“就文即事,順理詮定”的具體性、階段性體現(xiàn),使其能夠深入、準(zhǔn)確地把握作品內(nèi)涵;同時,這也是一種注釋的體裁,注釋以表意為主,以訓(xùn)釋字詞和考證名物為輔,分節(jié)的注釋與分節(jié)的正文相互對應(yīng),相得益彰。
四、《楚辭通釋》在訓(xùn)詁、名物上的大膽創(chuàng)新
雖然訓(xùn)詁字詞、考釋名物不是《楚辭通釋》的重點,夫之只是擇要解釋,但是他不囿成見,敢于突破舊說,還是頗有些勝處,推進了楚辭學(xué)的發(fā)展。
一是夫之能從上下文著手,在具體字詞訓(xùn)釋上有突破。如《離騷》“余旣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王逸言“志數(shù)變易,無常操也”,以多次、屢次釋“數(shù)”,于文無著,洪興祖、朱熹承之;但夫之改注“數(shù),亟也”,與上文“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齋怒”的“齋,音齎,疾急也”配合,以急速釋“數(shù)”,殊有見地;同篇之“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夫之云“前后,古今也”,也是立足上下文得出簡潔傳神之釋;又同篇“飄風(fēng)屯其將離兮,帥云霓而來御”,夫之云“屯,聚也。離,麗也,附也”,明顯是看到王逸注相離與屯聚齟齬,與上下文不合,改以“麗”讀“離”,極合文意。又如《九章·惜誦》在列舉隱士接輿、桑扈和直臣伍子、比干后言“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夫之云“與,數(shù)也,歷數(shù)前世之賢而不用者”,此釋足備一說。又如《漁父》“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夫之據(jù)“揚其波”釋“淈,擾亂之也”,勝于洪興祖的“濁也”,郭嵩燾在《禮記質(zhì)疑》中云“淈謂擾亂之,于義尤順”(郭嵩燾:《禮記質(zhì)疑》卷九,清光緒刻本)。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針對《離騷》“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椒專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幃”一段文字,夫之云:“蘭、椒,舊說以為斥子椒、子蘭。按:子蘭,懷王之子,勸王入秦者,素行愚頑,固非原之所可恃;且以椒、蘭為二子之名,則榝與揭車、江蘺又何指也?此五類芳草,皆以喻昔之與原同事而未入于邪者。當(dāng)日必有所指,而今不可考爾。”此解不移??梢姡?lián)系上下文,“就文即事,順理詮定”是夫之字詞訓(xùn)釋的方法?;剡^頭來看,針對《離騷》“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夫之云“靈,善也。平者,正之則也。原者,地之善而均平者也。隱其名而取其義以屬辭,賦體然也”,從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文體上給出解釋,也是遠勝于王逸之說的。
二是夫之能揭示《楚辭》用字的特點,用古今字①、通假字、聯(lián)綿詞來解釋文中字詞,不乏卓見。如《離騷》“鼂搴阰之木蘭兮,夕攬中洲之宿莾”,夫之云“阰,與‘陂同”,“駟玉虬以乘鷖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夫之云“埃,當(dāng)作‘竢,傳寫之訛”,“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夫之云“相,與‘倘通。相羊,徙倚也”;《九歌·湘君》“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cè)”,夫之云“陫側(cè),與‘悱惻同,欲言不得而心不寧也”,“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夫之云“靈,當(dāng)作‘ ”,《湘夫人》“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夫之云“荒,與‘怳同”;《天問》“遂古之初”,夫之云“遂,與‘邃通,遠也”,“九州安錯”,夫之云“錯,與‘厝通,安置也”;《九章·惜誦》“行不群以巔越兮,又眾兆之所咍”,夫之云“巔,與‘顛同,仆也”,《悲回風(fēng)》“軋洋洋之無從兮,馳委移之焉止”,夫之云“委移,與‘逶迤同,曲折自如也”,“泛潏潏其前后兮,伴張弛之信期”,夫之云“伴,與‘泮同,回散而無常之意”;《九辯》之四“獨守此無澤兮,仰浮云而永嘆”,夫之云“無,‘蕪?fù)ā保鹊?,均以古今字、通假字、連綿詞解釋《楚辭》所用字詞,而且大多正確或合理,富有啟發(fā)性。此類字詞解釋,俯拾即是。如此之多,說明夫之對《楚辭》用字的這些特點已有學(xué)理認識。
三是有些名物考釋見解獨到。夫之次子王敔(1656—1730)在《姜齋公行述》中云:“于《四書》《易》《詩》《書》《春秋》各有《稗疏》,悉考訂草木、蟲魚、山川、器服,以及制度同異、字句參差,為前賢所疏略者?!睂τ凇冻o》草木、山川、器服等名物,夫之也多加考釋,于眾說紛紜中定一是非,擇善而從,不少見解十分獨到。如《九歌·東皇太一》所祀神自五臣至洪興祖等皆以星為說,夫之云“舊說中宮太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則鄭康成《禮注》所謂耀魄寶也。然太一在紫微中宮,而此言‘東皇,恐其說非是”,其反駁信而有征。又上文談到他對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的考釋,也不乏卓見?!短靻枴贰笆苜n茲醢,西伯上告”,王逸、洪興祖、朱熹皆以接受釋“受”,夫之明言“受,紂名”,甚確,已被清儒、今人所證實。
郭在貽在評述《楚辭通釋》時曾說:“該書不僅長于探賾文心,燭照微旨,其注語也頗富文采,絕無注疏家饾饤故實、質(zhì)多文少之病?!盵1]550該書訓(xùn)釋簡潔,語言工整,確如郭氏所言。
毋庸諱言,該書在文字訓(xùn)釋和名物考證方面也存在一些不足。由于夫之對傳統(tǒng)注釋重視不夠,也由于此時文字學(xué)、音韻學(xué)還處在發(fā)展階段,這使得該書的大膽立說有時過于隨意。對此,郭在貽、洪湛侯等均有指摘,以下僅就《離騷》舉三例:“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夫之云“修名,長久之名也”,未免望文生訓(xùn),修是美好的意思;“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夫之云“懲,改也”,不及王逸“懲,艾也”、洪興祖“謂懲創(chuàng)也”準(zhǔn)確;“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妬”,夫之云“如心之謂恕”,楊按:恕,從心,如聲,意謂推己及人,王逸所云“以心揆心為恕”是。至于名物之不足,吳冠君曾撰文列出十條[2],不贅。
五、《楚辭通釋》版本考論
本次整理所見本有:康熙四十八年(1709)刻本(簡稱康熙單刻本),湘西草堂《王船山先生書集》本(今稱康熙合刻本),道光二十八年(1848)《船山遺書子集》補刻本(簡稱道光本),同治四年(1865)金陵節(jié)署《船山遺書》刻本(簡稱同治本),民國二十二年(1933)太平洋書店鉛印《船山遺書》本(簡稱太平洋本),1959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鉛印本(簡稱中華本),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鉛印本(簡稱上海本),2011年岳麓書社出版之《船山全書》本(簡稱岳麓本),共八種。
對于《楚辭通釋》初刻,據(jù)丁光祺《刊楚辭南華附識》、王揚績、王揚緒《跋》及正文首葉,知剞劂始于乾隆四十七年九月,丁光祺、丁光裪、王揚緒、王揚績出資,王敔校補,歷十月,至次年七月畢。
首先,需要說明一下康熙單刻本。康熙單刻本是初刻本,傳世有兩部:一存湖南省圖書館,原為南岳圖書館舊藏,入湖南省圖書館后為學(xué)人所識,聲名鵲起,岳麓本即以此為底本;一存湖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鮮有人問津。兩書均竹紙,兩冊,不分卷,版式全同,均為四周單邊,白口,單黑魚尾,魚尾上刻書目,下刻篇名,版心下刻葉碼,以篇計葉(據(jù)此也可分為十四卷或十五卷),半葉八行,行二十字,雙行小字同,兩書目錄、版式、行款、正文內(nèi)容、大小字體完全相同;又此書正文行右有評語和圈點,此為評點,正文和釋文行右均有句讀,兩書評點、句讀亦完全一致,確屬同一版本。但還是略有差異:一是湖南省社科院藏本字跡更為清晰完好,刷印更早;二是湖南省社科院藏本沒有缺損,扉頁無題簽,上冊正文前依次刻張仕可序、潘宗洛《船山先生傳》、《史記·屈原列傳》、《序例》、《目錄》,《目錄》后有“私淑門人王后較編”字樣,下冊正文前刻丁光祺《刊楚辭南華附識》,正文后刻儲大文《書王姜齋先生九招后》和王揚績、王揚緒《跋》;湖南省圖書館藏本書略有缺損,首列王揚績、王揚緒《跋》①(前半葉脫去大半②,僅右下角殘存三行十八字,左半葉亦有殘損),次《序例》、張《序》、丁《附識》、《史記·屈原列傳》及《目錄》(亦有“私淑門人王后較編”字樣),書后為儲大文《書王姜齋先生九招后》,無潘宗洛《船山先生傳》。兩書均有一些校記,今已無考,但自印刷、完整和編次看,湖南省社科院藏本更優(yōu)。
其次,需要說明一下康熙單刻本和康熙合刻本的關(guān)系。對此,學(xué)界有兩種說法,一是認為康熙合刻本是后于康熙單刻本的遞修本,二是楊堅在岳麓本《編校后記》中云,康熙合刻本與康熙單刻本相比,無序跋和序例,正文無《九昭》一篇,書后附《史記·屈原列傳》,但版式、字體同一,序跋及《序例》之刪蓋因時疑忌所致,不必區(qū)分。今按:確如楊堅所云,康熙合刻本與康熙單刻本版式、字體同一,今細核二書正文行款、內(nèi)容、評點、句讀、字跡等完全一致,確系同一版本;但是,仍有區(qū)分的必要:一是康熙合刻本合刻在《王船山先生書集》五種中,叢書有一扉頁,中央大字刻“王船山先生書集”,兩邊依次刻“老子衍”“楚辭通釋”“莊子解”“張子正蒙注”“俟解”五種書名,左下刻“湘西艸堂藏板”,且用紙遠好于康熙單刻本,三冊,至今仍泛白柔韌。二是康熙合刻本無序跋、《序例》及《九昭》,《目錄》亦無《九昭》及“私淑門人王后較編”字樣,書后為《史記·屈原列傳》,如楊堅所云應(yīng)確系有意為之,這本身已說明了其存在的特點。三是康熙合刻本文字明顯不及康熙單刻本清晰,其刷印當(dāng)在湖南省圖書館藏本之后。四是康熙合刻本《招魂》脫落“青驪結(jié)駟兮,齊千乘”句下一葉③,后道光本、同治本以及太平洋本、中華本、上海本皆承此,如果不區(qū)分康熙單刻本和康熙合刻本,則無法說清此事。五是王敔晚年所撰《湘西草堂記》云:“敔年六十,從游者數(shù)十人,醵金為余壽。余受其金,授子胥曾生重建草堂,易瓦為葺,支椽以櫨,煉磚以砌。敔年老病羸,以餘年讀遺書于其中,而從游之有志及姻友之有力者,續(xù)捐貲刊先子遺書數(shù)種,藏板于右閣?!蔽闹小耙觥敝付」忪?,“友”指丁光裪、王揚績、熊成章等,“續(xù)捐貲刊先子遺書數(shù)種”指敔將收集到的此前上述數(shù)人捐貲刊刻之所有船山遺著板片數(shù)種,庋藏于右閣。此文并非針對《王船山先生書集》五種①,更不專指《楚辭通釋》,不能確定《楚辭通釋》的刊刻時間,亦無遞修之說。但是,據(jù)《王船山先生書集》扉頁可知,此五種書出湘西草堂藏板,康熙單刻本《楚辭通釋》之板至此已入藏湘西草堂,康熙合刻本據(jù)此刷印,時在康熙五十四年之后。②康熙合刻本距康熙單刻本已過多年,隨著康熙末年至雍正年間文網(wǎng)漸密,其刪去序跋、《序例》及《九昭》確與政治氣候變化有關(guān)③,所以《目錄》也因之做了調(diào)整,并挖去“私淑門人王后較編”字樣,而文字略顯模糊系因年月及刷印所致,蓋亦因此致《招魂》末葉板片闕失。可見,康熙合刻本與康熙單刻本不可混同,尤其在說明《楚辭通釋》版本傳承中意義巨大,只是相較康熙單刻本已沒有了??眱r值。
再次,需要澄清一下道光本。雍正、乾隆年間,夫之著作漸行遭禁④,終至毀版,其間修《四庫全書》,僅收其四部經(jīng)注,都十五卷,不足二十分之一,且多有刪削,《楚辭通釋》被摒棄不收,也罕聞有刻本。嘉慶后,馬倚元匯江書屋曾刻《楚辭通釋》,今無見。道光二十八年(1848),分巡衡、永、郴、桂道俞焜補刻《船山遺書子集》五種于衡陽學(xué)署,董其事者為衡陽縣教諭郭孔嵐,其中收有《楚辭通釋》,所以此書也稱學(xué)署本、郭孔嵐刊本?!蹲蛹窌笥泄讔埂栋稀?,云:“衡陽王船山先生,苦節(jié)邃學(xué),著述宏富,所撰經(jīng)疏史論,先后梓行,海內(nèi)爭先睹為快。惟子、集諸部,不甚流播。其庋于臨蒸黌舍者,有《老子衍》《莊子解》《楚辭通釋》《張子正蒙注》《俟解》若干卷,歲久漫漶,多脫簡,讀者苦之。錢唐俞耘史(按:俞焜字)先生由北河觀察移節(jié)衡南,勤宣庶政,尤獎士林,崇實學(xué),謂先哲緒言不可泯,爰購善本,屬補刊并詳校焉。四閱月,剞劂乃竣?!迸R蒸黌舍即衡陽學(xué)署,所藏正《王船山先生書集》五種書板片。作為一個整體,能夠跨越雍正、乾隆、嘉慶三朝歷百余年得以保存,實乃幸事,也是《書集》匯編的成功。因五種書分屬子部、集部,與當(dāng)時流傳的夫之經(jīng)部、史部之作異,故易名“船山遺書子集”。此次補刻以《書集》板片為基礎(chǔ),稍作修補,并非重刻,故而僅四月告竣。第七、八冊為《楚辭通釋》,扉頁有“王船山先生遺書”“楚辭通釋”“道光二十八年補鐫”字樣。此書首列張仕可《序》《序例》《史記·屈原列傳》,后為《目錄》(有《九昭》,但無“私淑門人王后較編”字樣),無《書后》《跋》,版式、行款、正文、評點、句讀和大小字體同于康熙單刻本和康熙合刻本,只是較康熙合刻本多《九昭》一篇。今細校此本與康熙合刻本:一是此本字跡明顯較康熙合刻本模糊,多有漫漶及殘泐處,說明板片歷百年頗有損壞;二是康熙合刻本或康熙單刻本全書字體工整一致,而此書張仕可《序》《序例》《史記·屈原列傳》《九辯》末葉(僅半行)及《九昭》一篇與全書字體差異甚大,較為笨拙,應(yīng)為補刻,補刻內(nèi)容約占全書十分之一;三是葉幼明、楊堅曾指出道光本、康熙合刻本均脫《招魂》末葉,可能刷印康熙合刻本時,板片已脫此葉,道光本刷印者亦未察覺;四是葉幼明、楊堅曾指出此本補刻文字有異于康熙單刻本處,有據(jù)《史記》訂正者,也有遺漏、臆改者,今校發(fā)現(xiàn)補刻文字與康熙合刻本句讀亦有不同處??梢?,道光本是康熙單刻本的遞修本,其遞修是在康熙合刻本基礎(chǔ)上的補刻,從康熙單刻本到道光本反映的是其間政治氣候的變化。
接下來說說本書底本同治本。同治二年(1873),曾國藩于安慶設(shè)局擬刊《船山遺書》,經(jīng)費源自國藩、國荃兄弟捐助和募集,后移金陵節(jié)署,歐陽兆熊、董其役,張文虎、劉毓崧分任校讎,同治四年十月刻竣,共刻書凡五十八種,三百二十二卷。此本《楚辭通釋》也稱金陵本、《船山遺書》本。據(jù)葉幼明、楊堅考證,同治本源出道光本,所以書序、《目錄》、內(nèi)容一同道光本。需要說明的是:一是自同治本始將《通釋》明確分為十四卷,《九昭》附卷末,以此書分卷十分合宜,又清晰明了,此后太平洋本、中華本、上海本、岳麓本皆依此分卷;二是此本基本照錄了底本的評語,同時刪去了底本的圈點和句讀,因此在首葉大題“楚辭通釋”下注“評語并載”,應(yīng)該說原書圈點過多過泛,且不像評語那么表意明確,刪去也無大礙;三是此本將原釋文“○”下的校語,均移于正文之下,雖然還沒有準(zhǔn)確地放置在所校文字之下,但已較原來便于讀者省覽了;四是正如葉幼明、楊堅所云此本對底本作了詳細校勘,訂正原本訛、脫、衍、倒等多達一百一十七處,用功深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本已發(fā)現(xiàn)底本《招魂》脫末葉,將其中所闕的正文九十一字補出,這也影響了太平洋本、中華本、上海本;五是此本也有一些不足,如底本有些訛誤此本沒有校出,此本有校改不當(dāng)致誤者,也有刊落評語和校語者,又有新增的文字訛誤等。然瑕不掩瑜,同治本確為后出轉(zhuǎn)精的善本。
太平洋本、中華本均出同治本,繼承了同治本的優(yōu)點和缺點,對個別地方也作了一些校正,但也新增了一些不應(yīng)該的排印錯誤,對此葉幼明、楊堅均有指出。出于排印考慮,中華本刪去了同治本的評語。中華本還是第一個新式句讀本,相較康熙本不甚精當(dāng)?shù)呐f式句讀,中華本為讀者提供了很大方便,但是其中錯誤甚多,葉幼明曾統(tǒng)計有一百處之多。上海本基本是中華本的再次印刷,楊堅指出上海本對中華本的文字和句讀也有所訂正。
岳麓本是迄今見到的最佳本。據(jù)此書《編校后記》,此本以“草堂本”(實本文所言康熙單刻本)為底本,參校眾本及前人校記,由葉幼明點校,胡漸逵覆審。此本優(yōu)點甚多:一是??本珜?,凡校記一百二十二條,對訛、脫、衍、倒等情況多有訂正和說明,用功深著;二是內(nèi)容較為完備,補排了自中華本以來刪去的評語,增補了自康熙合刻本而來的《招魂》末葉脫文,附錄了張仕可《序》、丁光祺《附識》、王揚緒、揚績《跋》及中華本《前言》(節(jié)錄)、上海本《出版說明》;三是首次采用新式標(biāo)點,訂正中華本標(biāo)點錯誤近百處,其功甚偉。當(dāng)然,毋庸諱言,此本也有不足:一是對康熙單刻本與康熙合刻本的關(guān)系認識不夠明確,將二者混同,此本實際以湖南省圖書館所藏康熙單刻本為底本,校記及后記均標(biāo)“草堂本”;二是自亂體例,此本《編校后記》言以草堂本(本文所言康熙單刻本)為底本,但卻以同治本分十四卷,校記則每每言“草堂本”,又《后記》言學(xué)署本(即道光本)為草堂本之再刷,但于同治本補刻之外的大多校記中也是屢言“學(xué)署本”,均讓人難曉;三是《楚辭》正文、夫之釋文和評語均有漏校漏刻者,此外有些校記有未確者,有些標(biāo)點也有可商榷者;四是由于以湖南省圖書館所藏康熙單刻本為底本,所附王揚緒、揚績《跋》頗多缺文;五是限于船山全書體例刪去《九昭》。
考慮到同治本在分卷、體例、??钡确矫娴膬?yōu)點,本次整理以同治本為底本,參校湖南省社科院圖書館藏康熙單刻本、道光本、太平洋本、中華本、上海本、岳麓本以及前人和今人的校記及研究成果。
整理過程中,湖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圖書館、湖南省圖書館為版本校勘提供了方便,深表感謝!
【 參 考 文 獻 】
[1] 郭在貽.楚辭要籍評述,郭在貽文集.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2002.
[2] 吳冠君.楚辭通釋考正與補注.湖南師院學(xué)報.1983(2).
(編校:章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