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遠
“當我們老了,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就回來看看這圃兒,這是咱家多少年傳承的根,咱們種下去的不只是韭蔥,更是世世代代的魂。”
老家里有一個經(jīng)年不易的習俗,那就是養(yǎng)圃兒。就是在自家邊上圈一塊地,養(yǎng)一些小菜,不為了吃用,養(yǎng)的是自家的情懷。
圃兒不大,有六塊地板磚那樣大,里面養(yǎng)菜多半是兩席,有的性子緊的人家也養(yǎng)三席。我們家只養(yǎng)了一席,不是疏于照顧,而是奶奶說正午光最盛時,那棵老椿樹只能擋一席的光,這菜兒是嬌慣的,像你們孩子一樣,不能太曬得慌。她便只在這圃兒里養(yǎng)了一席菜,半邊韭菜,半邊大蔥。每天早中晚餐前都得去逛一趟,生怕自己的寶貝圃兒被什么給欺負了。
老家的天冬冷夏熱,人也格外不想入睡。早上四五點鐘起,我便向菜圃走去,順帶挑上一桶水,一出門便看見奶奶俯身在圃兒里,有時拔拔草,有時正正籬。
在我印象中,老一輩的身影,是與菜圃無法分割的。記得七八歲時,有一次我在老家住下,第二天上午飄起了大雨,奶奶吃飯時手便打戰(zhàn),吃過飯后便急忙摘了斗笠往外跑,那時我正在讀“二十四孝”、《禮記》之類的文章,便極力勸阻奶奶出去。奶奶嚴聲呵斥著我,說道:“水沒有通開,圃兒會淹的,苗兒會死的!”說罷便擺弄著瘦小的身軀像利劍般穿出門口。這時的我才明白,這一方菜圃,不僅僅是家里所說的只是代代人所固守的傳承,它是鮮活的生命,是第二個家園,是鄉(xiāng)魂。
菜圃不僅僅是一家之物,也是家家交流的信使。鄰里拜年時,少不了的是要拜門口的圃兒,關系不親近的,便學著大人的樣子作個揖,若要去長輩家,則要磕個頭,有心的人家都在圃旁放一個紅墊子,便使熟識的圃兒忽地神圣了些。也許我與圃兒的不解之緣就是從這個紅墊子開始的。
圃兒一直是那樣,綠了又黃,生而復始。但那一心為圃兒的人,似乎已經(jīng)真的化為了圃兒。長大了,很少再回老家。最近回去住了一晚,還怨老家的蚊香草效果不如城里的電蚊香,還熏人。老家是一樣的冬冷夏熱,覺也是一樣的睡不著,早上醒了屋里依舊是自己,衣服也沒穿好就跑出門去,那圃兒旁已空無一人,滿目蕭風。我竭力在山上奔跑,那些東西卻漸行漸遠。夕陽下,鄰居家一個老人撫著他的圃兒,背對著我,像極了奶奶,我哭了,一個人挑著水將溝壑通開,澆水,凝滯,直到天黑。
老家的大爺扛起了犁,背起了水桶,撐起了圃兒。
一代人將圃兒傳給了一代人。鄉(xiāng)里的人沒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把自己當作了圃兒,一點一點,一滴一滴,隨時光浸潤在了鄉(xiāng)村里的來日方長。
教師評點:讀完有點淚目,喚起一代人的記憶。養(yǎng)圃兒是農(nóng)村家家戶戶最常見的生活場景,現(xiàn)在也成了奢侈的遙遠的夢。養(yǎng)圃不僅僅是種菜養(yǎng)花,更重要的是一種無拘無束、輕松愉悅的生活情趣的象征,是一種與家鄉(xiāng)割舍不掉的存在儀式。本文最大的優(yōu)勢是真實感人,借助養(yǎng)圃把對家鄉(xiāng)親人的思念巧妙地融入其中,情感淳樸自然,天然去雕飾。
(指導教師:張慶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