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燕

（棗莊學(xué)院 文學(xué)院，山東 棗莊 277160）

《列異傳》是魏晉時(shí)期的志怪小說集，原書亡于宋代，內(nèi)容散見于《水經(jīng)注》、《齊民要術(shù)》、《三國志》裴松之注、《文選》李善注、《后漢書》李賢注、《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xué)記》、《太平廣記》、《太平御覽》等古注及類書中?！读挟悅鳌份嬓Ｖ笇?duì)《列異傳》佚文的輯錄、校訂與?？?。輯佚工作始于民國吳曾祺，其《舊小說》甲集中收《列異傳》佚文七則，分別是“泰山黃原”“何文”“彭城男子”“欒候”“談生”“宋定伯”“公孫達(dá)”[1]，其中“泰山黃原”為誤收，已被李劍國指出[2]244。魯迅《古小說鉤沉》（后簡稱“鉤沉本”）輯得佚五十則，是《列異傳》的第一個(gè)權(quán)威輯本，此后百余年間的輯校研究，以王國良《列異傳研究》、日本學(xué)者富永一登《魯迅輯〈古小說鉤沉〉校釋——〈列異傳〉》（后簡稱“校釋本”）和李劍國《唐前志怪小說輯釋》為代表，李劍鋒、趙章超、謝政偉、朱成華諸學(xué)者在輯佚、?？狈矫婢胸暙I(xiàn)。綜述百余年間《列異傳》的輯校研究，在“鉤沉本”“校釋本”基礎(chǔ)上，全面吸納有價(jià)值的輯校研究成果，有助于推出新的《列異傳》整理本。

一、《列異傳》的現(xiàn)存整理本

《列異傳》輯校研究以魯迅《古小說鉤沉》所收五十則《列異傳》故事為基礎(chǔ)展開，其后的《列異傳》整理本，如鄭學(xué)弢的“校注本”、日本學(xué)者富永一登的“校釋本”均以“鉤沉本”為底本?！读挟悅鳌番F(xiàn)存三種整理本的文獻(xiàn)情況如下：

（一）《列異傳》權(quán)威輯本——魯迅“鉤沉本”

魯迅輯錄的《古小說鉤沉》收《列異傳》佚文五十則，此“鉤沉本”是現(xiàn)存《列異傳》的權(quán)威輯本。

《古小說鉤沉》為魯迅遺留的稿本，完成于1909年秋至1911年底，最早被1938年出版的《魯迅全集》收入第八卷，1948、1973 及2012年出版的《魯迅全集》均收錄。除《魯迅全集》本外，《古小說鉤沉》還有單行本和叢編本。1951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單行本《古小說鉤沉》中，《列異傳》內(nèi)容如下：

1 黃帝葬橋山，2 陳寶祠，3 陳倉祠，4怒特祠，5 旄頭騎，6 三王冢，7 魏無忌，8魯少千，9 公孫達(dá)，10 欒候，11 鮮于冀，12壽光侯，13 鵠奔亭，14 鮑宣，15 費(fèi)長房劾魅，16 費(fèi)長房使神，17 費(fèi)長房縮地，18 馮夫人，19 蔣子文，20 胡母班，21 度索君，22 華歆，23 蔣濟(jì)，24 劉卓，25 鄧卓，26 湯蕤，27 何文，28 宗定伯，29 傅尚書，30 鄱陽彭姓，31 營陵道人，32 史均，33 弦超，34 王方平，35 東海君，36 麻姑，37 蔡經(jīng)，38 廬江太守，39 石侯祠，40 談生，41 蔡支，42 丁伯昭，43 劉伯夷，44 江嚴(yán)，45 彭城男子，46 王臣，47 王周南，48 望夫石，49 廬山野鵝，50 老子西游①

叢編本《古小說鉤沉》，指1999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魯迅輯錄古籍叢編》卷一所收《古小說鉤沉》。此本繁體豎排，以1938年的《魯迅全集》為底本，并根據(jù)魯迅的手稿及大量相關(guān)文獻(xiàn)進(jìn)行?？?，雖未出校記，仍可見學(xué)術(shù)功力，質(zhì)量上佳，是目前最為通行的版本。此本第三集收《列異傳》，在條目上，將第三則小字處理后列在第二則之后，并為“陳寶祠”條[3]。

（二）《列異傳》普及本——鄭學(xué)弢“校注本”

1988年，鄭學(xué)弢校注的《列異傳等五種》由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出版，是為《列異傳》的“校注本”。此本立意古代小說的普及，簡體橫排，整理《列異傳》文字，為各篇命名，并加注釋，是《列異傳》的編輯注釋本。

“校注本”以“鉤沉本”為底本，輯佚一則。在條目處理上，它將“鉤沉本”第二、三則合并為“陳寶祠”列為第1 篇，第15―17合稱“費(fèi)長房三則”，34、35 合稱“陳節(jié)方二則”，36、37 并稱“蔡經(jīng)二則”，故目錄中共有46 篇?！靶Ｗ⒈尽备淖兞恕般^沉本”的文字排列順序，第29 篇“黃帝劍舄”即“鉤沉本”之“黃帝葬橋山”條，鄭氏判其為誤輯，在文后說明：“《御覽》卷六九七引《列仙傳》，《古小說鉤沉》采入《列異傳》。今據(jù)《鉤沉》附錄于《列異傳》所記神仙故事之末?！盵4]26第42 篇為新輯的“韓憑夫婦”條：

宋康王埋韓憑夫婦，宿夕文梓生。有鴛鴦雌雄各一，恒棲樹上。晨夕交頸，音聲感人。〔《藝文類聚》卷九十二〕[4]34

“校注本”文字不守“鉤沉本”底本，往往是連綴幾條異文進(jìn)行整理。注釋中以名物、典故及意義疏通為主，偶及?？?，如“鵠奔亭”“馮夫人”“湯圣卿”“鄧卓”“貍髡”等篇。

（三）《列異傳》海外?？北尽挥酪坏恰靶ａ尡尽?/h3>

日本學(xué)者富永一登的《魯迅輯〈古小說鉤沉〉校釋——〈列異傳〉》，刊于《廣島大學(xué)文學(xué)部紀(jì)要》第五四卷特輯號(hào)二，是為“校釋本”。此本原文為日文，久不為國內(nèi)學(xué)界所知，是對(duì)《列異傳》?？庇昧ψ疃嗟谋咀印?/p>

“校釋本”以1948年第三版《魯迅全集》第八卷《古小說鉤沉》所收《列異傳》為底本，參照魯迅手稿本等4 種文本，使用18 種古籍，27 種相關(guān)研究文獻(xiàn)，在?？狈矫嬗昧︻H勤，其“校異”部分成果尤為卓著，學(xué)術(shù)價(jià)值很高。

“校釋本”《列異傳》增加“韓馮夫婦”“張叔高”兩則佚文，并認(rèn)為“黃帝葬橋山”“老子西游”二則為“鉤沉本”誤輯。在文本操作上，“校釋本”嚴(yán)守“鉤沉本”的條目排列順序，為條目加數(shù)字序號(hào)，將判為誤輯二則留在原位，不入序列，并在文前加“※”號(hào)提示；新輯條目排在文本最后，標(biāo)為第48、49 則，“張叔高”條首次被列入《列異傳》整理本，特錄如下：

桂陽太守張叔高，家居鄢陵。里中有樹，大十圍。遣客斫之。樹大血出，客驚怖。叔高曰：“樹老汁赤耳?！表街罅鞒?，空處有一白頭翁出走。高以刀斫殺之。所謂木石怪、夔蝄蜽乎。[5]

“校釋本”的輯校工作態(tài)度嚴(yán)謹(jǐn)，?？背删妥恐?。但“老子西游”條判斷失誤，暴露出?？彼梦墨I(xiàn)不足的問題。

富永一登以中華書局標(biāo)點(diǎn)本《史記》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第三集解》注“老子西游”出《列仙傳》，判“鉤沉本”誤輯?？记迩∷氖吣晡臏Y閣《四庫全書》本《史記》，卷六十三《老莊申韓列傳第三》“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后有“集解骃案”引《列仙傳》，再引《列異傳》：“又按《列異傳》：‘老子西游，關(guān)令尹喜望見其有紫氣浮關(guān)，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盵6]南宋黃善夫刻本《史記》卷六十一《老子伯夷列傳第一》“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所終”后有小字注，引《列仙傳》后又引《列異傳》“老子西游，關(guān)令尹喜望見紫氣浮關(guān)，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也”[7]，文字略有差異。

“老子西游”條出《列異傳》的文獻(xiàn)證據(jù)，還有《庾子山集注》卷三、卷四，《箋注駱臨海集》卷二，《李太白詩集注》卷十五，《玉溪生詩詳注》卷三，《樊南文集補(bǔ)編》卷十一，《胼志》卷十六，《春秋戰(zhàn)國異辭》卷二，《佩文韻府》卷十五等。

二、《列異傳》輯校研究論文、論著綜述

《列異傳》的輯校整理工作，離不開學(xué)者的研究成果?！靶ａ尡尽彼械膮⒖嘉墨I(xiàn)，除“校注本”之外，還有王國良《列異傳研究》、李劍國《唐前志怪小說輯釋》等?！读挟悅鳌吩谳嬝⑿Ｓ?、?？狈矫嫜芯砍晒S富。

（一）針對(duì)“鉤沉本”的輯校研究

《列異傳》的專題研究論文，最早的是臺(tái)灣學(xué)者王國良的《列異傳研究》。該文主要包括撰者考、卷本考、內(nèi)容考、影響考四個(gè)部分。在“內(nèi)容考”中，王氏指出：“周氏當(dāng)年所能見到的古注或類書，既不夠多，也不夠好，難免有遺漏或錯(cuò)誤的地方。今日印刷事業(yè)發(fā)達(dá)，圖書館設(shè)備完善，正能提供有利的條件，重新檢視前人輯佚的成果；然后根據(jù)正確而完整的資料，再做進(jìn)一步的探究工作。”[8]51―52為此，他專門做“鉤沉本列異傳之檢討”，對(duì)“鉤沉本”所列《列異傳》條目進(jìn)行文獻(xiàn)考查，得出“目前可確知屬于列異傳者共有四十四事”的結(jié)論[8]53，并指出：其一，應(yīng)刪除者：“黃帝葬橋山”“鄱陽彭姓”；其二，應(yīng)增補(bǔ)者：張叔高、韓憑夫婦；其三，應(yīng)合并者：第2、3 則陳寶祠，第4、5 則怒特祠，第15―17 則費(fèi)長房，第24、25 則劉卓，第36、37 則蔡經(jīng)。

列舉《列異傳》條目時(shí)，王氏將“鉤沉本”中的“馮夫人”“鄧卓”“劉伯夷”條，分別寫作“馮貴人”[8]55、“劉卓”[8]53、“郅伯夷”[8]56，無意間做了?？惫ぷ?。

此后，謝政偉、朱成華對(duì)《列異傳》進(jìn)行條目?？保姓撐? 篇，針對(duì)文本為1999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叢編本《鉤沉》，主要結(jié)論如下：

1.“鮮于冀”條，論“商”為“啇”等4處勘誤。見朱成華《〈古小說鉤沉·列異傳〉?？鄙虄抖t》[9]70。

2.“馮夫人”條，論“夫人”為“貴人”之誤等3 處勘誤。見謝政偉、陳昌云《魯迅〈古小說鉤沉〉校誤十四則》[10]67。

3.“鄧卓”條，論“鄧卓”為“劉卓”之誤。見謝政偉、陳珂《魯迅〈古小說鉤沉〉校勘記》[11]78。

4.“史均”條，論“史均”為“史姁”之誤。見謝政偉、陳珂《魯迅〈古小說鉤沉〉校勘記》[11]78。

5.“王方平”條，論“戴卓”應(yīng)作“車載”。見朱成華《〈古小說鉤沉·列異傳〉?？鄙虄抖t》[9]71。

6.“石侯祠”條，論“豫寧”為“豫章”之誤。見謝政偉《〈古小說鉤沉〉異文考辨五則》[12]。

1955年，艾金森出生于英格蘭北部。他曾就讀于一流學(xué)府，并獲得了電力工程專業(yè)學(xué)士學(xué)位。在牛津大學(xué)讀研期間，他喜歡上了喜劇表演，并進(jìn)入了業(yè)余表演公司。在1976年的“愛丁堡藝術(shù)節(jié)”上，艾金森表演了幽默短劇，并在街頭進(jìn)行表演。

7.“劉伯夷”條，論“劉伯夷”為“郅伯夷”之誤。見謝政偉《魯迅〈古小說鉤沉〉?？倍t》[13]。

（二）李劍國的《列異傳》輯校研究

李劍國《唐前志怪小說史》（初版于1984年，有2005年和2011年修訂本）、《唐前志怪小說輯釋》（初版于1986年，2011年有修訂本）中涉及《列異傳》輯校研究，二作在20 余年間不斷修訂，表現(xiàn)了著者對(duì)《列異傳》研究的持續(xù)關(guān)注。

初版《唐前志怪小說史》，第五章“魏晉志怪小說”中的第一節(jié)“《列異傳》和西晉小說”，用9 頁篇幅介紹《列異傳》的輯佚、著錄、作者及內(nèi)容，引“三王?！薄巴蚴薄谤]奔亭”“談生”“宗定伯”“蔣濟(jì)亡兒”等六條“鉤沉本”文字，?？比帲⑹状翁岢觥啊n馮夫婦’見引于《藝文類聚》卷九二，《鉤沉》漏收”[2]247。

《唐前志怪小說史》修訂本中的《列異傳》部分，李先生肯定“鉤沉本”的輯佚成果，在“魯迅《古小說鉤沉》輯五十則”后補(bǔ)充“相當(dāng)完備，但還存在一些漏輯、誤輯的問題”[14]237，并于注釋中指出“黃帝葬橋山”“江巖”“鄱陽彭姓”三條為“鉤沉本”誤輯，“韓馮夫婦”“張叔高”二條漏輯：

其中“黃帝葬橋山”條輯自《太平御覽》卷六九七，宋本《御覽》作《列仙傳》，今見卷上，魯迅所據(jù)殆清鮑崇城刻本，仙字訛作異字，故誤輯，宜刪?！敖瓗r”條輯自《太平廣記》卷四〇一，然據(jù)宋潛說友《咸淳臨安志》卷八八《祥異》所引《梁元帝記》稱“昔宋人江巖”，則《列異傳》不當(dāng)有此事。乃《錄異傳》之訛，《古小說鉤沉》據(jù)《御覽》卷八〇五、《事類賦注》卷九輯入《錄異傳》?！佰蛾柵硇铡睏l輯自《御覽》卷八八八，然《初學(xué)記》卷二九、《御覽》卷九〇六、《廣記》卷四四三并引作《異苑》，且《廣記》作晉咸康，乃東晉成帝年號(hào)。此二條亦宜刪?！端囄念惥邸肪砭哦绊n馮夫婦”，《御覽》八八六引“張叔高”，均漏輯，應(yīng)補(bǔ)。[14]238

與初版不同，《唐前志怪小說史》的兩個(gè)修訂本中，《列異傳》引文七則均用其自輯的《唐前志怪小說輯釋》中文字。

在2011年版的《唐前志怪小說輯釋》修訂本中，李建國將《列異傳》作者由曹丕改為曹丕、張華；在內(nèi)容上，將初版輯錄的八則故事變?yōu)槠邉t，原“三王?！睏l置于《搜神記》中，并把原標(biāo)題為“宋定伯”“鮑宣”二則改題為“宗定伯”“鮑子都”[16]，表現(xiàn)其不斷進(jìn)取、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這也證明了《列異傳》內(nèi)容校訂、?？惫ぷ鞯谋匾?，這七則之外的《列異傳》文字，更迫切需要精細(xì)嚴(yán)格的輯校工作。

除上述研究成果之外，李劍鋒、趙章超在《列異傳》輯佚方面有不少收獲。李劍鋒《唐前小說史料研究》（山東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中有《列異傳》研究資料，列出“鉤沉本”之外的四則佚文，分別是“韓憑夫婦”“赤光入祠”“張叔高”和“楚有鐵柱”。趙章超《漢魏至唐五代小說佚文輯證》（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25―326 頁為《列異傳》異文輯證，列佚文三則，分別是“烏鵲歌”“流沙之西”和“朱亥視虎”。以上七則是《列異傳》的新輯條目，需詳加考辨。

三、《列異傳》新輯條目考辨

《古小說鉤沉》的完成至今已百年之久。百年間，《列異傳》的輯佚成果僅有七則，這一方面證明魯迅的輯佚工作成果卓著，也表明了這一工作的推進(jìn)之難。古小說輯佚的難度，在于異文甚多。“韓憑夫婦”條出現(xiàn)在李劍國、王國良、鄭學(xué)弢、富永一登諸學(xué)者相關(guān)的《列異傳》輯校著作中，“張叔高”條無異文，也得到了學(xué)者廣泛的認(rèn)可。此外的五則，四則可確定為《列異傳》已有條目的異文，“朱亥視虎”是否《列異傳》佚文，尚需更多的文獻(xiàn)證據(jù)。

（一）李劍鋒輯佚二則為“陳寶祠”“三王?！睏l異文

1.“漢宣帝祀五畤，時(shí)有赤光，長十余丈，從雉城來入祠中?！盵17]88本則據(jù)明陳禹謨補(bǔ)注四庫本《北堂書鈔》卷八九輯出，李氏在注釋中考其為“陳寶祠”條異文。光緒十四年刊孔氏三十三年萬卷堂影鈔本《北堂書鈔》引作：“陳倉祠，時(shí)有赤光，長十余丈，從雉城來入陳倉祠中，有音聲如雄雉?！焙笥锌讖V陶按語李氏未引，更能說明此則是“陳寶祠”的異文。特引如下：“今案《類聚》九十引《列異傳》，‘城’作‘縣’，無‘音’字，陳本脫‘有音’句?！盵18]

2.“楚有鐵柱”[17]89。本則李氏據(jù)明董說撰《七國考》卷四“秦殿”條注輯出，無前后文，亦未詳考?！镀邍肌肪硭摹扒氐睢睏l：

《荊軻傳》：“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器。”又《燕丹子》云：“荊軻至秦，殿上展圖，荊軻拔匕首，擿秦王，決耳入銅柱，火出?！庇嘤职矗焊鲊鴮m室，魏有丹衣柱，趙晉陽宮銅柱，秦殿銅柱，并見本國《宮室考》。楚有鐵柱，見《列異傳》。[19]

由此知，“楚有鐵柱”可能并非直接引用，而是作者讀書印象式的轉(zhuǎn)述?？肌读挟悅鳌分刑峒俺鴮m廷事，僅“三王?！薄棒斏偾А睏l，但今所見文本均未涉及楚國宮室情況。關(guān)于楚國宮殿鐵柱事，李劍國《唐前志怪小說輯釋》中“三王冢”條后輯錄干將故事相關(guān)文獻(xiàn)，提及兩則材料，可知“楚有鐵柱”乃《七國考》作者董說的轉(zhuǎn)述。

第一則標(biāo)明引自《烈子傳》，見《分門集注杜工部詩》卷十五《前出塞九首》其八“雄劍四五動(dòng)”句后的杜修可注：“楚王夫人常于夏納涼而抱鐵柱，心有所感，遂懷孕，后產(chǎn)一鐵。楚王命鏌铘鑄此精為雙劍，三年乃成?！盵20]第二則標(biāo)明引自《孝子傳》，出自金王朋壽《增廣分門類林雜說》：“楚王夫人嘗于夏取涼而抱鐵柱，心有所感，遂懷孕。后產(chǎn)一鐵。楚王命莫邪鑄此鐵為雙劍，三年乃成?！盵21]兩條所記內(nèi)容大同小異，由楚王夫人取涼抱鐵柱而推測(cè)“楚有鐵柱”。《七國考》認(rèn)為出自《列異傳》，排除董說記憶失誤的情況，此條文獻(xiàn)可視作“三王?！睏l的異文，以楚王夫人抱鐵柱有感，懷孕生鐵的異聞，補(bǔ)充干將鑄劍的鐵之來源，符合《列異傳》“序鬼物奇怪之事”的特點(diǎn)。

（二）趙章超輯佚三則文獻(xiàn)考查

1.“烏鵲歌”條，趙氏考為“韓憑夫婦”條的異文。《漢魏至唐五代小說佚文輯證》引清華希閔撰《廣事類賦》卷十八閨閣部節(jié)婦類“傷心烏雀之詩”注：“《列異志》：韓憑為宋康王舍人，妻何氏美，王欲奪之，乃捕舍人。何氏作烏鵲歌以見志，其詞云：‘南山有烏，北山張羅。烏自高飛，羅當(dāng)奈何？’俄而憑自殺，妻與王登臺(tái)，遂投臺(tái)下而死。遺書于帶，愿以尸與憑合葬。王怒，使人埋之，冢相望也。宿昔，有文梓生于二冢，旬日而大，合抱屈曲，體相連接，根交于下。又有鴛鴦，雌雄各一，恒棲樹，交頸悲鳴。宋人悲之，號(hào)其木曰相思樹?！盵22]351《廣事類賦》卷三十四飛禽部鴛鴦?lì)悺绊n憑埋處”注亦載，文字略有差異，可為此條補(bǔ)充。

《廣事類賦》版本有二：一是清乾隆錫山劍光閣刻本，二是乾隆二十九年華希閎的《重訂廣事類賦》本。劍光閣刻本卷十八注出《九域志》，非《列異傳》查《九域志》，亦不見此條；卷三十四飛禽部鴛鴦?lì)悺绊n憑埋處”注出《列異志》。華希閎重訂本二處皆注出《列異志》。趙氏輯錄此則是根據(jù)重訂本。

2.“又云與老子俱之流沙之西，不知所終?！盵23]326《漢魏至唐五代小說佚文輯證》引清胡夏客撰《谷水集》卷十四《老子出關(guān)圖》詩尾聯(lián)“世汙自有人清靜，真氣曾看紫半天”，詩后注：“《列異傳》云：老子西游，關(guān)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guān)，而老子果乘青牛而過。又云與老子俱之流沙之西，不知所終。”[24]趙氏僅輯此句，而“與老子俱之流沙之西”的主人公是關(guān)令尹喜，故不能單獨(dú)成立，該則文獻(xiàn)只能作為“老子西游”條的補(bǔ)充。

3.“秦召公子無忌，無忌不行，使朱亥奉璧一雙。秦王大怒，將朱亥著虎圈中。亥瞋目視虎，眥裂血出濺虎，虎終不敢動(dòng)?！盵23]326

此條不見“鉤沉”“校注”“校釋”諸本，《漢魏至唐五代小說佚文輯證》輯自《太平御覽》卷八百六。此則引文出處僅《太平御覽》卷八百六作《列異傳》，卷四三六、四八三、八九一均作《列士傳》，《庾開府集箋注》卷四等亦作《列士傳》。朱亥事或?yàn)橄热搿读惺總鳌罚秩搿读挟悅鳌??！读挟悅鳌啡〔摹读惺總鳌返臈l目還有“三王冢”“魏無忌”條。

綜上可見，百余年間，學(xué)者對(duì)《列異傳》的輯校研究建立在“鉤沉本”基礎(chǔ)之上，而對(duì)“鉤沉本”進(jìn)行整體研究的“校釋本”，距今已有25年。此間，《列異傳》研究在輯佚、條目判斷、異文發(fā)現(xiàn)及?？狈矫婢型黄?，因此亟須一個(gè)可以吸納《列異傳》最新輯校研究成果的整理本出現(xiàn)。寧稼雨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xiàng)目“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正是以此為目標(biāo)展開《列異傳》輯校整理工作的。在充分收集、吸納國內(nèi)外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列異傳》輯校箋證”有望成為繼“鉤沉本”之后的《列異傳》權(quán)威整理本。

注釋：

① 1951年版的《古小說鉤沉》中的《列異傳》在111―126 頁，無故事標(biāo)題，題目為筆者所加，參考了王國良、李劍國諸先生所擬，力求簡明、指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