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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落不明的家(短篇小說)

2019-01-25 01:51袁有江
紅豆 2019年2期
關鍵詞:二弟

袁有江

我喊服務員,給我拿打火機來。

她在水吧那邊應了一聲,給我送來一盒火柴,說你好久都沒來了。她的臉很好看,皮膚也挺白。浮在臉上的微笑,溫乎乎的,似曾相識。

我問她,我們認識嗎?

我早就認識你。她彎腰幫我點火。我嗅到她身上有股若隱若現(xiàn)的奶油味。輝皇酒店我雖然來過多次,但這是第一次注意她。

剛才我一身熱汗,從蒸汽室出來。經(jīng)過熱水池的時候,看到老鬼四仰八叉地躺在黑色藤床上,閉著眼,粗重地喘息著。要是你不看老鬼花白的頭發(fā),老鬼的一身橫肉和刮光毛、吹足氣的肥豬無異。他小肚子上那坨贅肉,呈扇形下墜,像一塊皺巴巴的毯子。我站在他跟前游移不定,老鬼哼一聲,說你永遠就這點點出息。

老鬼閉著眼都能看見我,從不用睜眼。他繼續(xù)說,你愛干嗎干嗎,別在這煩我。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我趕緊走開去拿浴巾。每次有較大收獲之后,老鬼都會帶我到高檔場所娛樂一番。

她幫我點完煙,問我,你要去按摩嗎?

我說,想去。

她又問,你有熟悉的技師嗎?

沒……沒有。

那我?guī)湍憬榻B一個吧,我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什么樣的?我反問她。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好像她什么樣的都有,所有的技師,都揣在她口袋里似的。不等我回答,她就拿出別在腰間的對講機,捏住喊話,技師房!技師房!請報排位的技師號碼給我。她一邊喊話,一邊往吧臺里走。她腰背上下都很平坦,穿著黑色西服套裝,一雙中跟布鞋,沒有增加她的身高,不過她看起來應該有一米六幾,我想起在教授家臥室里看過的一幅油畫。

確定號碼后,她開始給我切蘋果。她的動作非常嫻熟,那個紫紅色的蘋果,到她手上,很快就被剝光了皮,露出嫩嫩的肉。再一轉眼,已經(jīng)切成八瓣,在白瓷碟里擺成了一朵花。她隨手插了幾根紅藍牙簽,看起來真是秀色可餐。她輕輕地放在我面前,笑笑說,我等下帶你去。

我隨她去按摩房。她走在前面,腰身幾乎不動,臀部擺動的幅度也不大。但我老是想,她要是不穿衣服這樣走,會是什么樣子。她將我送進按摩房,幫我打開空調(diào)和電視機,離開前問我,你還是要那種三百多的?

我臉一紅說,就是那種。

她轉身要走時,像是想起了什么,折回身說,我是這里的經(jīng)理,姓韋,韋小寶的韋,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

韋小寶?這名字有點熟,好像是哪部電視劇里的太監(jiān)。我一下就知道“韋”字怎么寫的。我猶豫了一下說,可我還沒你手機號。

她說,你加我微信吧,待會我發(fā)卡片給你。

我在掃她微信的時候,嬉皮笑臉地說,你真有女人味。

她笑笑說,謝謝!趕緊走了出去。

她給我介紹的技師,竟然是我上次叫過的。這位風騷的技師,今天不知怎么了,不是按得我生疼,就是很麻很癢。我趴在那里,懶得再跟她說話??伤獑栠@問那。我想警告她別說話,但我沒說,也沒回答她任何問題,我想睡一覺。

我閉上眼想著韋經(jīng)理,韋經(jīng)理就來了。她換下了技師,開始輕柔地按摩我傷痕累累的胸腹。她的手指就像是羽毛筆,輕柔地掃過我的皮膚,癢酥酥的、熱乎乎的。她身上散發(fā)的奶油味,完全籠罩了我。我感覺好像不是躺在按摩床上,而是躺在搖籃里,漂蕩在水面上。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的沙石和錦鯉。兩岸雜樹叢生,鳥蟲們在看不見的地方低吟淺唱。陽光從樹叢那邊斜射過來,左邊河面上,像落了一層金幣似的,閃閃發(fā)光……突然,她按到了我的敏感部位。我一激靈,從搖籃翻進了河里,瞬間感覺水冷刺骨。醒醒,醒醒,時間到了。還是那位技師,她令人厭煩地垂手站在旁邊。

我說,你可以先走了。房間里很冷,我裹緊毛巾暗自思忖,為什么最近反復做這樣一個夢?這夢境,我好像非常熟悉。但從沒看清這到底是一道山間漂流谷,還是鄉(xiāng)間的一條小河。連那兩岸叢生的樹木,也只是一片連一片沉悶的墨綠,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樹。

那天我們出門買單的時候,韋經(jīng)理站在收銀臺旁,好像專等著送我。她的目光里有種特別的暖意,沖我笑笑說,要回去了?歡迎常來。我四顧無人,看著老鬼的后背,壓低聲音沖她說,你真的很溫和。她好像不為所動,徑直往電梯口帶路,為我按好電梯。

老鬼買完單,看了我一眼,罵道,沒出息。他又掃了韋經(jīng)理一眼,不屑地轉過臉說,老婦女了,還在干?說完,老鬼幾步搶到電梯口,朝垃圾桶吐了口唾沫,先進了電梯。韋經(jīng)理依舊笑瞇瞇地守著電梯門,等我隨后走進去。慢走!歡迎下次再來。她沖著我說。我想說,我會給你信息的。但礙于老鬼,我沒敢說出口。從慢慢合上的門縫,我看到她笑起來,嘴唇濕潤潤的。牙齒很白,很整齊。我心里想說,我很快就會來找你的,單獨來。

老鬼的干媽摔斷腿,住進了醫(yī)院。老鬼要我替他去照顧一段時間。老鬼的干爸干媽住在山東煙臺。老鬼每年都要去煙臺住上一段時間。多則一個月,少則半個月。他謊稱是單位放年假。老鬼這次沒有去,是因為他生了病——不知道什么病,我不敢細打聽。臨走那天,老鬼叫我到他房間去。他先交給我五千元錢,要我全部交給他干爸,就說他有事脫不開身。然后,他揚著兩百元車旅費,在我頭上掃了幾下說,說錯話老子剝了你的皮。我說,知道。我站著不走。他明白我的意思,厲聲罵道,你還等什么?老子沒錢了。

我動了動嘴唇,沒敢說出來。我站在他房間門口,低頭靜等著。他又罵罵咧地數(shù)落我半天,最后割肉似的給我加了兩百。四百元,要我從鄭州到煙臺。唉!他這是在逼我出手。自從三弟出事后,我就開始厭惡我的行當,多次想離開老鬼的“貿(mào)易商行”,遲遲沒行動,因為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深秋的原野,像一匹巨幅的臟兮兮的畫布,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抓著,使勁地往后拽。火車飄在上面,玩具似的,在斑駁陸離的斜坡上,急速地往前下跌,有點要被掀起尾巴倒立起來的感覺。一排排掛著最后幾片黃葉的白楊樹,稀里嘩啦地往后倒。天光由昏黃轉成灰暗,直叫人昏昏欲睡。

坐火車和蹲坑一樣無聊。車廂里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機。我用微信和韋經(jīng)理聊天。我將我出差的事,隱頭去尾地和她說了。她夸我有孝心,是個好孩子。我說好什么好,全身上下只有兩百元了,不知道怎么熬過這一個月,還能不能回得來。除非去偷去搶。她說可以先借我一千。說著說著,還真從微信上轉了一千給我。我不好意思收她的錢。她說,我相信你,不還也沒事。我對著手機發(fā)誓,一定還。收了她的錢后,我將盯上的目標放棄了。我對著那個一看就是暴發(fā)戶的中年男人,在心里說,你真該感謝一下韋經(jīng)理。

老鬼的干爸干媽,我所知甚少。只在前年隨老鬼來煙臺見過他們一回。這是一對無兒無女和老鬼也無親無故的老夫妻,退休前都是某機械廠的普通工人,退休后他們做起了流動攤點。春夏賣涼粉、粽子和綠豆湯,秋冬賣牛肉面、餛飩、鹵水香干。老頭滿臉絡腮胡子,身體微胖,說話有點結巴。老太太又瘦又小,白發(fā)蒼蒼,說話時帶著一股散不去的熱情。老兩口住三間平房,守著一個小院。老鬼的臥室在東頭,老太太一年四季,都將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隨時等老鬼回來住。

有次酒酣耳熱之際,老鬼跟我說起過,他是怎么有干爸干媽的。那年冬天的一個晚上,老鬼帶新手出門 “試水”。新手沒輕沒重,用鋒利的剃須刀,劃賣餛飩老頭衣袋的時候,將老頭的大腿劃開了。老頭坐在地上喊疼,老太太蹲在老頭旁邊,眼望飛跑而去的毛賊喊救命。那夜天寒地凍,來往的人稀少。偶爾勾腰打街面走過的人,全裝作沒看到?jīng)]聽到,趕緊將脖子往大衣領里縮縮,加快腳步走開。誰都懶得兜攬麻煩事。大約一支煙工夫,愣是沒人駐足。老鬼看不過眼,從陰影里走出來,扮成路過的好心人,將老頭送往醫(yī)院。到醫(yī)院才知道,老頭大腿上有一拃長的血口子,縫了十幾針。當時要再耽擱下去,真有可能出人命。醫(yī)生把老鬼當成傷者的家屬,要求病人住院觀察一天。當時,老兩口身上只摸出幾塊零錢。好人做到底,老鬼只得替他們付了醫(yī)療費……就這樣,老兩口認下老鬼為干兒子。老鬼從此有了一個遠方的家。

從煙臺回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覺得我也應該認個干爸干媽。在煙臺的十幾天里,老鬼的干爸干媽,像對親孫子一樣,將我包裹在溫情的深處。與其說是我來照顧他們,毋寧說是他們照顧我。煙臺的天氣比鄭州略冷,老爺子特地上街買回一套新衣,把我從頭到腳換了一遍。老太太拄著拐杖,堅持為我洗衣、做飯。

大部分時間,我都呆在房間里,用手機通過微信和韋經(jīng)理聊天。話說多了,沾染了不少情色成分。我說我每天晚上都想她。她問想她干什么。我說想跟她一起睡覺。她說我跟男人在一起睡不著。我問,那你不跟老公睡嗎?她說幾十年都是她一個人睡的。我說,那我回來陪你行不?她說你還是個毛孩子。我說我都二十二了。她說你好好照顧你奶奶,回來再說。

到鄭州下火車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韋經(jīng)理。

本想先去跟老鬼說一聲的,但我有點急不可耐了。因為急躁,在超市偷一位握著寶馬鑰匙邊走邊搖的娘們錢包時,差點失手,驚出我一身冷汗。她的錢包里只有六百多元現(xiàn)金,少了點。自打手機支付盛行,現(xiàn)在出門帶現(xiàn)金的人越來越少了。錢包里銀行卡、健身卡什么玩意的,倒是有好幾張。抽出現(xiàn)金后,我將錢包丟在服務臺旁邊,她應該能找得回去。和韋經(jīng)理見面,我得先還她錢。沒辦法,我只好再找個機會下手。在一家星級酒店大堂,我又從一位官員模樣的大叔那里“借”來兩千多元。年邁的大叔們,多數(shù)不會操作手機,就算會操作,但老眼昏花,看手機戴眼鏡又嫌麻煩,甚至出門經(jīng)常忘記帶老花鏡。因此他們出門時,往往身上帶的現(xiàn)金都比較多。

我在酒店門口等她。陽光從酒店背后鋪過來,在音樂噴泉邊落下一片陰影地帶。我坐在石凳上,抽著煙,注視著大堂玻璃門。我以為她會從大堂正門出來,結果她從酒店左側的甬道出現(xiàn)了。她遠遠地朝我招手,我趕緊跑過去。她頭發(fā)有些凌亂,睡眼惺忪。我問她是不是剛睡醒。她說正打算洗澡上班。我遞給她一千元錢,她沒接,笑著說,不急,你先用吧。我將錢硬塞到她手里。

她的手涼絲絲的,但她身上依然有股溫馨的香味。我吞吞吐吐地想約她吃飯,話還沒出口,她說你怎么還有點害羞?大男孩了,灑脫點。有空我請你吃飯,我現(xiàn)在要回去了。我說好吧。我目送她從甬道往回走,走到轉彎處,她回頭朝我揮揮手。

中秋節(jié)前夜,我們有驚無險地干完一單重活。老鬼一高興,破天荒地給我們放了中秋假。像是心有靈犀,我剛將約韋經(jīng)理吃飯的信息發(fā)出去,就收到她的信息,她約我明天一起吃午飯。我們約定明天中午去“山東老家”,我有些意外。在這么重要的節(jié)日里,還以為她會和家人團聚呢。

“山東老家”的奶黃包和酸菜魚是我的最愛,這兩樣她都幫我點了。她跟服務員要了一副刀叉,專門幫我切奶黃包。她用刀叉,切出各種小動物的卡通造型,逗著我吃。吃完飯,她沒事找事地取一片紙巾,巧妙地折疊出三個手指套,套住拇指、食指和中指,將桌面灑落的殘渣剩刺,一點一點地夾進煙灰缸,擦去桌面明顯的油跡,再將指套彈在空碟子里。

經(jīng)她一收拾,桌面看起來整潔多了。我想提醒她,這不是她該干的,但見她做得自然流暢,不忍打斷她。做完她從包里掏出紙巾,沖我一笑說,我去下洗手間。你好好想個節(jié)目,我下午休息。

她這意思,將時間交給我了。上次在電影院,我摟過她脖子。我的指尖按壓過她的胸部,她好像沒反感。只怪椅子之間的空隙有點大,間隔桿無法收起,我繞過她脖頸的胳膊不夠長。我的指尖,彈鋼琴般彈壓了幾次,就收回來了。她悄悄告訴我,后面有人。說這話的同時,她用溫熱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直到電影散場,我們都一直緊扣著手指沒松開。

這次應該有戲。我跟服務員要了一杯檸檬水。服務員送過來時問我,你媽要不要也來一杯?我們這里的檸檬水,用的是昆侖山礦泉水,你媽好像很喜歡喝。我愣了一下,說不用。我悄悄掏出一粒藥片,夾在手指縫里,環(huán)顧四周,假裝用手掌抹嘴,輕松地將藥片塞進嘴里。

與我們隔著兩張臺,并排坐著一對很膩歪的男女。女人動不動就藏進男人懷里,仰著臉要男人喂她。那女人的臉長什么樣,我沒看清楚,只看到她烏黑散亂的頭發(fā)披散到后背。男人摟她腰的手,輕易就能絞玩她的頭發(fā),撫弄她的臀部。

藥片在嘴里開始融化,一股苦澀的味道傳遍口腔。我漫不經(jīng)心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大口。然后,點燃一支香煙,狠勁抽了兩口。我觀察著這對活寶,動著歪心思。這時,她從洗手間回來了,看看我,又看看那對男女,莞爾一笑說,想好了嗎?

想好了。

我們?nèi)ジ墒裁矗?/p>

我想……想和你去開房。我厭惡自己的底氣不足。

她縮脖子一笑,輕輕地說,那你還在這里等什么?看表演嗎?

開房是她出的錢。她說和嘉華酒店的經(jīng)理很熟,可以打內(nèi)部折扣。我要給她錢,她說不需要,只說忘帶身份證,要我把身份證給她。她從前門進去,我從后門進去。我耍了一點手段,從她包里盜取了身份證。看她的年齡,真嚇我一跳。進房后,我又偷偷將身份證放回她的包里。

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做愛之前,我一直在享受她的悉心照料。她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既沒有多少廢話,也不顯得干巴。臉上一直浸潤著一層笑意。和她在一起,我覺得特別安心。她不是在無聲地微笑,就是莞爾一笑,或是瞇起眼,持續(xù)地微笑不止,蒙娜麗莎似的。

一關上房門,我就發(fā)瘋般地抱住她,在她脖子和臉上亂啃一氣。她開始緊閉著嘴,不讓我親她的唇,但經(jīng)不住我的不屈不撓,終于接納了我。她嘴里有股清新的口香糖味。我的手在她身上摸索著,她半推半就地說,我整個下午都休息。

她像母親面對調(diào)皮的孩子,一件一件地替我脫衣服。我的手腳都不安分,她只是躲閃,但不急不惱。實在躲不開了,就隨我胡掏亂摸。她不停地對我說,聽話,先脫了洗干凈再來。再鬧我要生氣了。脫光衣服,她看到了我身上的幾塊傷疤,她一塊一塊仔細地撫摸著,像看不認識的碑文似的,疑惑地問我傷疤的來歷。我當然不能跟她明說。盡管我清晰地記得,背上的兩道疤,是在南陽被人用皮帶打的。肋下的橢圓形刀疤,是在開封火車站被人用水果刀刺的。胸前巴掌大的傷疤,是被老鬼用開水燙的。我告訴她,這些傷疤,都是我在陜西挖煤時不小心留下的。她將熱乎乎的臉貼在我的傷疤上摩挲著,癢絲絲的。這讓我恍惚間產(chǎn)生了幻覺,我應該有過母親。假如母親不是在生下我四個月就病故了,假如我有母親陪著長大……我控制好情緒,對她說,以后我就叫你韋姐吧。

隨你叫什么。她笑著說,不過我兒子可比你大好幾歲。

你兒子在干啥?我問。

你以后別干這個了。她突然說。

我吃了一驚,你……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我早就知道。她接著說,跟好人學好人,跟著老虎學咬人。你還年輕,我?guī)湍憬榻B個送外賣的工作好不好?

我不敢接著她的話說,就轉問她,你兒子現(xiàn)在干什么?

她拍一下我屁股說,我兒子現(xiàn)在打算洗澡,并將我往浴室推。我彎腰捂住下身不進,堅持要個答案。她說,我們離婚后他跟我前夫去了美國。

我先進了浴室。浴室的隔墻是鋼化玻璃,我打開遮光簾的縫隙,偷看她脫衣服。她先將我的衣服疊整齊,在行李架上擺好,然后才背對著我,一件一件地脫衣服,當她脫到一絲不掛時,我驚得目瞪口呆。她平坦的小腹,光滑細膩的肌膚,全然不像我在網(wǎng)上看過的五十多歲婦人的樣子。她裹好浴巾后,才手指著隔墻,笑著向我走來。原來,她早就知道我在偷看她。

我像一頭急于吃到樹洞里野蜂蜜的笨熊,手腳并用來享受這場永遠詞不達意的盛宴。她時而以母親的名義精心清洗心愛的娃娃,時而又以姐姐的名義為一只猴子輕攏慢捻。讓我難堪的是她在彈洗我緊繃繃的下身時,突然問,你是不是吃了藥?我說,我怕一時緊張,起不來被你笑話。她可笑地搖搖頭。輪到我當主角時,我依次扮演她的丈夫、情人和兒子……我們以熱水為介質(zhì),在快速流淌的時間里,化合著狂熱的情欲。

在我的一生中,這是最妙不可言的一個下午。我像在柔軟溫暖的波谷浪尖上漂流了一個下午,又像在鋪滿鮮花和掌聲的跑道上跑出了一個世界冠軍。在這個刻骨銘心的初冬的午后,我灑下的每一滴汗水,不僅深藏著偷香竊玉輕松得手后的慶幸,更有高價賣出后收獲的綿綿喜悅。

完事后,她突然雙手捂臉,失聲痛哭起來。我嚇得不知所措,趕緊去拉她的手,問她怎么了。她哽咽著說,沒……沒事,我就是想……想哭一會,你別管我。她抓過被子,將自己覆蓋起來,像做一件嚴肅的事情那樣,認真地哭了有十多分鐘,才慢慢平息下來。當她紅著眼睛,云開霧散地掀開被子時,沖我笑了笑說,沒事了。真痛快。你知道嗎?人的眼淚有毒,哭出來了,毒氣就散了。聽到她這么解釋,我才稍稍放松。

其后的兩個月里,我們不斷地重復著這天下午的故事。只是后來,我每次都提醒她,做完了不準哭。她真的沒再哭過。就在我們墜入愛河的時候,我一次又一次地將老鬼激怒了。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今早太陽一出來,照得整個世界一片花白。我們住的筒子樓,孤零零地站在城郊發(fā)電廠后面。斑駁陸離的墻面黑一塊紫一塊的。年久失修的瓷磚,東掉一塊,西掉一塊,露出原磚色。每層樓的走廊和窗口,都晾滿了五顏六色的衣服。一團團乳白的煙塵從發(fā)電廠的大煙囪吐出來,繞過筒子樓的尖頂,在寒風中絲絲縷縷地消散著。

吃完早點,我們從街頭往回走的時候,凍得瑟瑟發(fā)抖的二弟,望著我們的筒子樓,對著電線桿上的一張小廣告,惡狠狠地吐了一口痰,罵道,我們整天呼吸的,全都是煤煙。你看看我們那樓,簡直就是破破爛爛的燒火棍。

到一樓倉庫的時候,我跟二弟說,你先回,我想去找老鬼。二弟朝樓上望望說,你去碰碰運氣吧,我昨天被罵慘了。那時是上午九時多。老鬼住在六樓最大的那間房子里。房子里有一扇玻璃窗,從外面看像塊深藍色的幕布。從內(nèi)往外看,六塊玻璃其實都是茶色透光的。外面的垃圾堆、枯木和黑色的小河,馬路上的行人車輛,都能看得清。

我一口氣跑到六樓老鬼的門口,累得有點氣喘。我等了一會,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門沒鎖。老鬼在里面說。

老鬼是我的父親,也許不是。在我的記憶里,唯一的親人奶奶去世后,我成了孤兒。從村里流浪到城里,在某個無法記清的時間,我稀里糊涂地跟了他。為了不餓肚子,為了冷天有衣服穿,也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我就服服帖帖地叫了他“爸”。在他辱罵、踢打我的時候,我一次次懷疑,他不是我父親。據(jù)說,一個人的親生父親,在打罵他的孩子時,總是有底線的。但老鬼似乎從來沒有。他每次懲罰我,看那架勢,都能要了我的小命。

我輕輕推開門,走進老鬼的臥室。屋里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怪味。他穿著睡袍,深陷在窗邊的沙發(fā)里。刺眼的冬陽,透過玻璃照進來,柔變成橘黃色,染亮了一大片。將老鬼花白的頭發(fā)和睡衣都染成了金色。老鬼穿的睡袍,是三弟去年從喜來登酒店給他弄來的。三弟為此殘廢了一只胳膊。他鋪在膝上,看著那本厚厚的,包黑書皮的《圣經(jīng)》。

《圣經(jīng)》是我?guī)退麖囊晃唤淌诩业臅苌贤祦淼摹K刑焱话l(fā)神經(jīng),要我?guī)退槐尽妒ソ?jīng)》來看看。我嘴上答應,心里卻在暗笑他,字都認不全,還能看出什么意思呢?按老鬼自己說的,他小學都沒念完。他這大半生,唯一值得驕傲的,就是他那句口頭禪,老子坐過的牢,比你上過的廁所都多。他沒有吹牛。在兄弟們“出事”的時候,他總能說出,哪家看守所里不打架,哪家監(jiān)獄每周吃一頓肉,哪家看守所發(fā)的棉衣厚實等。他十三歲就跟著師傅學偷盜和流浪。四十歲之前,加起來,他有近十年的時間,是在各地的監(jiān)獄里度過的。這才練就了他今天的神功,坐到了霸主的位置。

最近幾年,他很少親自“下水”了。他注冊了一家貿(mào)易商行,其實是家子虛烏有的貿(mào)易商行,還給我印了副總經(jīng)理的名片。現(xiàn)在除非有重大行動,他一般都是坐鎮(zhèn)筒子樓,培訓小子們觀察和行動的技巧,為一些重要的行動謀劃。我的私人收獲,他“抽水”也減少了很多。只是在誰不幸“栽了”,需要他想辦法撈出來的時候,他才會獅子大張口,賺上一筆。見他在看《圣經(jīng)》,我想也許上帝會幫我一把。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鬼頭也不抬地說。

我站在他面前,膽怯地說,我想……想跟她……結婚。

老鬼偏過頭看著我問,是誰?

就是……就是輝皇酒店那個韋……

我還沒說完,老鬼就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挺著肥大的肚子,沖到我面前,揮起《圣經(jīng)》,劈頭蓋臉地朝我打下來。他一邊打一邊罵,我叫你結,叫你結,叫你結……他打一下罵一句。就在我眼冒金星、頭有點眩暈的時候,《圣經(jīng)》突然掉在地上。他的手劇烈顫抖起來,身子開始傾斜,我趕緊將他扶倒在沙發(fā)里。我知道他患病了。他漲得滿臉通紅,腳也開始一起抖動。我問他要不要叫醫(yī)生。他無力地動了動手指,指指茶杯,我扶他喝了兩小口水。他仰頭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艱難地喘息。

我們老早就看出,老鬼可能得了什么病。近段時間他經(jīng)常手抖,發(fā)作起來很厲害。過了很久,癥狀才慢慢消失,他臉上的血色,緩緩變回來,手顫抖的幅度漸漸變小,直到小得不易察覺。他要我跪在他面前,揪住我的頭發(fā)說,你真混蛋,老子差點給你氣死。你怎么能和她戀愛?現(xiàn)在還要結婚!你得給我照顧好兄弟……老鬼的手軟弱無力,只是口氣比較狠。我在心里揣測,他離死不遠了。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你不能和那個老女人結婚。他語氣緩和下來,指著我說,你隨便找哪個女人結婚我都不反對,就是不要找她。你們年齡相差太多,是兩代人,知道嗎?老老實實出去干活……不準跟人說我有病??鞚L!

我下到三樓樓梯口,感覺尿憋得狠。我躲到消防通道里,敞開褲子,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泡熱尿,舒服極了。正當我準備拉褲鏈時,一位阿姨推門而入,嚇了我一大跳。她是來倒垃圾的,垃圾袋丟在過道上,她趕緊轉身回去。

我昨天和韋姐約好,今天一起去五指山玩一天。我想站在山頂,找個機會,再問她愿不愿意跟我結婚。只要她答應,我就對著藍天白云高喊,我要結婚了!我有家了!然后靜聽重疊的山谷回聲。

以前,我去她家問過她這個問題。她搖搖頭說,這是不可能的。后來我又在濱河公園問過她一次,她說,要是你不再干壞事,不再和那個胖子瞎混,我可以考慮。這給了我莫大的希望。我說行!我就依你說的去送外賣。她撇嘴笑著說,那你要對天發(fā)誓才行。我抬眼望天,藍汪汪的天幕上,漂浮著幾條紗巾樣的白云。我可以做到第一條,可以對眼前蜿蜒不絕的大峽谷發(fā)誓,再不去行竊??伤译x開老鬼,這有點困難。

我問她,你認識老鬼?

誰是老鬼?

就是你說的我……老爸,那個胖子。

哦,他以前是我們酒店的??停煜ざ?。

我又問,你是怕他罵你?

她不屑一顧地說,他算老幾?我只是覺得他不是好人,而你還是個孩子。

我想了想告訴她,他生病了……估計快要死了。

她笑著說,報應。

快到山頂時,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實在走不動了,想找個地方休息。我指指前面,那兒有個供游人小憩的六角涼亭。

涼亭內(nèi)的石凳上,坐著正在休息的老兩口。老太太抱著脫下來的羽絨服,老頭提著一個行李包,邊抽煙邊和老太太說著什么。

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正從山上下來,往涼亭里走。我一瞟眼,涼亭底下的臺階,果然有個男的在舉桿玩自拍。二弟那雙賊眼,已盯上老頭屁股后面鼓鼓囊囊的錢包。下一層坡道上,幾十米外,有個戴著黑白相間的高爾夫帽子的胖墩墩的中年人,正壓低了帽檐,慢悠悠地上山。我想要壞事,這是我們聯(lián)合行竊的標準格式。看老兩口不像是有錢人,最多就是靠退休金生活的主,我捅捅韋姐說,你看前面,這老兩口要遭殃。

怎么了?

你留意下面那個人,那人才是真正的小偷,我認識他。別看這對是情侶,他們是幌子,肯定要找老兩口說話,去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說話間,這對情侶已經(jīng)進了涼亭,主動和老兩口攀談起來。臺階下二弟的自拍桿,已伸出刀片和撓鉤,劃開了老頭的褲袋。

老人家注意!有小偷!韋姐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她邊喊邊推我,你去幫忙啊。我感覺韋姐已經(jīng)累得全身抽搐,她的手臂都在打戰(zhàn)。

我一個箭步,跳下坡道,沿著下一層山道,朝得手的二弟追去。情急之下,我忘記了習慣性套路。在我和老鬼擦肩而過時,我腦子里分明晃過他不會攻擊我的想法。但我這一次判斷失誤了。只差三五米,我就能抓住二弟了。

老鬼伸腿一絆,我身體失去平衡,瞬間像一輛劣質(zhì)跑車急剎,應聲翻下了山坡。身手真的退化了。我撞停在第三層山道上,眼睜睜地看著,身手麻利的二弟,沖進觀景平臺的人群里,消失了蹤影。我失望地看著一碧萬頃的藍天,幾條紗巾一樣的白云,飄動著,飄動著,慢慢模糊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意識閃回現(xiàn)實。我躺在二弟的臂彎里。我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血沫。我心里想,我可能活不成了。我想在臨死之前,再看一眼韋姐,我轉動眼球,盡力清干凈嗓子發(fā)出聲音,可我將“韋姐”兩個字叫分開了。二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大聲告訴我,大哥,老鬼正攔住韋姐談你們的事。老鬼沒發(fā)火。你一定要挺住,救護車馬上就到!我瞪圓了眼睛,看著他模糊不清的臉,極力咕噥著喉嚨,可我說出的話,連我自己都沒聽清。遠處傳來一串令人心慌的“嘀嘟嘀嘟嘀嘟”聲,我疲憊地合上了眼。

這事來得有點突然。沒想到,老鬼會對我“使絆子”。而且這也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威脅韋姐遠離我。我在醫(yī)院醒來后,二弟跟我說,老鬼知道韋姐的底細,他以為你要跟她去干見不得人的事,老鬼怕你被她拉到陰溝里去了?,F(xiàn)在知道你要去送外賣,他說以后不管你的事了。

二弟突然停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哥我也想跟你去送外賣,你看行不行?

我沉默了一會,問韋姐現(xiàn)在在哪。

她回酒店了,老鬼真是這么跟你說的?我眼前浮現(xiàn)出老鬼倒在沙發(fā)上,全身顫抖,劇烈喘息的衰相。

他是怎么知道我們上山的?

二弟朝門口瞟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那天你一出門,老鬼就派小弟跟上你了。他知道你要去找她的。哥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一陣疼痛襲來,我艱難地點點頭。

責任編輯? ?韋毓泉

特邀編輯? ?張? 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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