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文化記憶理論視角下的《浦島草》
——女性、家庭與戰(zhàn)爭

2019-01-30 07:41:00段文一
中華女子學院學報 2019年1期
關鍵詞:記憶家庭日本

段文一

《浦島草》是大庭美奈子(1930—2007)的原爆文學代表作。它涵蓋了戰(zhàn)爭與人性、兩性關系、家庭等主題。小說講述了自12歲就被母親送至美國留學的主人公雪枝,在面臨是否與男友馬萊克結(jié)婚的抉擇時,選擇再一次回到闊別11年的日本,尋找記憶和自我的故事。在小說中,“浦島草”象征著人的欲望。作家在描寫龍從中國戰(zhàn)場歸來以及“原爆兒黎”的出生時,著重表現(xiàn)了這一意象。大庭以“浦島草”命名這部小說,在表明《浦島草》的主題是戰(zhàn)爭與“原爆”的同時,也暗示了自己對于戰(zhàn)爭與“原爆”的本質(zhì)的理解。

在《浦島草》中,大庭沒有將戰(zhàn)爭和“原爆”作為主題進行大量描寫,而是以其為時代背景,將歷史事件還原為個體和集體記憶。通過描寫主人公與登場人物的對話以及回憶,作家提供了一片片的記憶碎片,并引導著讀者將這些碎片拼湊起來,造就了一幅真實與虛構(gòu)交織的記憶圖景。由于作家本身具有留美多年的經(jīng)歷,也是“原爆”的見證者,因此這部小說不僅僅是作家個體記憶的再現(xiàn),還存儲著屬于日本國民的文化記憶。

文化記憶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法國心理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集體記憶”這一概念,并對記憶的社會性和重構(gòu)性等問題進行了具有開拓性的探討。同時代的藝術史學家阿拜·瓦爾堡則通過觀察和研究藝術形式的復歸現(xiàn)象,提出了“社會記憶”的概念。在此之后,文化學和社會學領域的記憶研究陷入沉寂。直到20世紀80年代,美國學者保羅·康納頓對于社會記憶的進一步闡釋以及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的“記憶之場”的提出,才使得文化記憶研究再一次進入人們的視野。20世紀90年代起,文化記憶研究呈現(xiàn)出蓬勃發(fā)展的態(tài)勢。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研究者是德國學者揚·阿斯曼和阿萊達·阿斯曼夫婦。揚·阿斯曼在哈布瓦赫的理論基礎上,開創(chuàng)了“文化記憶”的理論研究,提出了交往記憶、文化記憶等一系列的基本概念。他認為:“文化記憶的概念包含某特定時代、特定社會所特有的、可以反復使用的文本系統(tǒng)、意象系統(tǒng)、儀式系統(tǒng),其‘教化’作用服務于穩(wěn)定和傳達那個社會的自我形象?!盵1]而阿萊達則在《什么是文化文本》(1995)中通過對比分析文化和文學文本,提出了“文化文本”的概念。此外,她還對文化和文學文本中與記憶相關的隱喻進行研究,推動了文化記憶研究在文學研究方面的運用。

一、文化記憶與文學文本

德國學者阿斯特莉特·埃爾與安斯加爾·紐寧在《文學研究的記憶綱領:概述》中介紹了研究文學與記憶的關系的主要理論。埃爾此后對其中的“文學在歷史記憶文化中作為集體記憶的媒介”這一理論做了具體闡述。她認為“在記憶文化中,文學的基本功能是集體記憶的建構(gòu)和圖像增加”,同時“又保存著對文化記憶的過程和問題的批判性反思”。[2]227當文學文本作為文化文本時,它是“文化的功能記憶的存儲媒介”;而當文學文本作為集體文本時,它“作為集體的媒介建構(gòu)和對現(xiàn)實和過去解釋的表達工具”,又是一種記憶的傳播媒介。此外,文學文本還是記憶反思的媒介。它使讀者同時實現(xiàn)了第一秩序和第二秩序①德國社會學家尼克拉斯·盧曼提出的術語。第一秩序的觀察者觀察現(xiàn)象,而第二秩序的觀察者觀察其他的觀察者。的觀察,體現(xiàn)了文學的兩個功能潛力:“一個是對現(xiàn)存記憶文化中想象結(jié)構(gòu)的肯定或是加強,另一個是對其的解構(gòu)和修正?!盵2]242

阿萊達在接受關系、創(chuàng)新表達和經(jīng)典化、超越時間性等方面對文化文本和文學文本的特征進行了區(qū)分。她指出,“文學文本需要一種美學距離,它體現(xiàn)了一種不受約束的事實”,而“文化文本的背后則是對負責任的、超越時間且不可欺瞞的真相的要求”;“文學文本處在一種創(chuàng)新表達的壓力下”,但“文化文本都是經(jīng)典化了的”;“文學文本處在開放的歷史視野之中”,而“文化文本處在封閉的傳統(tǒng)視野之中”。[2]140-141

綜上所述,相對于文化文本,文學文本在視野和價值取向上為讀者提供了更多的選擇,因而“在接受的過程中就出現(xiàn)了意義選擇,而這種選擇破壞了正式記憶話語”。[2]243文學文本還為讀者預留了想象和反思的空間,這也使修正和解構(gòu)“歷史形象、價值結(jié)構(gòu)或是有關自我和他者的想象”成為可能。[2]264《浦島草》中,大庭在女性問題上,設定了男性與女性、不同年齡段的女性等視角;在家庭問題上,設定了多元化的成員構(gòu)成、傳統(tǒng)與反傳統(tǒng)的家庭觀;在戰(zhàn)爭問題上,則設定了經(jīng)歷與未經(jīng)歷、戰(zhàn)爭當事雙方、戰(zhàn)場與日本本土等視角。同時又借助戰(zhàn)前—戰(zhàn)時—戰(zhàn)后、東京—新澙—廣島的多重時空構(gòu)造,為讀者提供了不同的視野和價值取向。

作家采取隱喻以及時間空間化和空間時間化的手法,將上文所述的不同視角和價值取向具象化為小說中登場的人物以及城市。就像許多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浦島草》就是一部充滿了隱喻意象的現(xiàn)代寓言。小說中的主要登場人物和城市都可以看作是充滿隱喻意義的記憶符號。以登場人物為例,龍代表著戰(zhàn)火和戰(zhàn)場記憶;森人、泠子代表著戰(zhàn)時日本本土和“原爆”記憶;馬萊克代表著戰(zhàn)勝國美國及其價值觀;夏生代表著美軍占領期記憶和戰(zhàn)后遺孤問題;黎暗示著日本人的“原爆”后遺癥;主人公雪枝則成了以上記憶的旁觀者和見證人,同時充當著記憶的傳播媒介。而東京、新澙和廣島這三座城市不僅支撐起了整部小說的空間框架,還是一種時間暗示和記憶符號。新澙隱喻著雪枝的童年記憶,暗示著過去;東京代表著雪枝的記憶空白,暗示著現(xiàn)在;廣島作為在時間上跨越了戰(zhàn)前、戰(zhàn)時和戰(zhàn)后的存在,象征著持久而遙遠的文化記憶。

大庭通過這樣一個多重時空構(gòu)造,使《浦島草》成為一個跨越時空界限,又擁有著多重視野和聲音的記憶空間。本文將結(jié)合文化記憶理論,分別從女性、家庭和戰(zhàn)爭三個方面,考察《浦島草》中個體記憶、集體記憶和文化記憶的再現(xiàn)和傳承,為文學文本對于文化記憶的影響研究提供線索。

二、女性——個體記憶與身份認同

“記憶是對久遠過去的一種理解力和構(gòu)建,個體通過私人化及社會化的行為來認知自我,并介入到集體生活和集體記憶中,通過創(chuàng)造一個想象的、共享的過去來確證和重構(gòu)自身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及社會成員的文化身份。”[3]240《浦島草》中,主人公雪枝在面臨人生重大抉擇時,決定暫且回到日本探訪對自己來說已經(jīng)接近于陌生人的家人,就是由于自身文化身份的缺失,導致自我認知和身份認同障礙而猶豫不決。這種缺失與雪枝的人生經(jīng)歷是必然相關的。

雪枝是母親阿節(jié)與第二任丈夫良三的女兒,在12歲時就被母親送去美國留學。大學畢業(yè)之后雪枝留在美國工作,與男友馬萊克相處一段時間后開始談婚論嫁。但“雪枝十分清楚自己是一個外國人。從來不會做出什么批評性的言論,對于任何事情都只是表現(xiàn)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4]152由此可見,在美國的生活并沒有讓雪枝感受到歸屬感。而常年旅居異國的經(jīng)歷也使雪枝在自己的原生家庭中始終是邊緣人的身份。即使是回到日本之后,由于對于日本的記憶只有童年記憶,成人記憶缺失,雪枝依舊是與日本社會脫節(jié)的。身份定位的缺失和記憶斷層迫使她回訪記憶中熟悉的城市,尋找記憶中的每一位家庭成員,試圖在重返故土和交流的過程中彌補記憶空白,尋求自身定位。在與森人一家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雪枝發(fā)現(xiàn)自己與森人依然共享著一段她童年的記憶,具有共同的話題,而在與夏生和泠子交流的過程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時,雪枝的到來也激活了森人、泠子和夏生的個體記憶。在回憶和交流中,屬于這個家族的集體回憶再一次被喚起和確認。重新回歸集體的雪枝不再以外部視角觀察日本社會和家庭,轉(zhuǎn)而以集體成員的身份重新審視自身。這也導致她與男友馬萊克之間出現(xiàn)了隔閡。

“一旦內(nèi)部人與外部世界的交流變得比內(nèi)部人的相互交流更為頻繁,并且承擔著更多的意義與壓力,那么這種共同性也就會消失?!盵5]9與家庭成員的交流使雪枝和馬萊克之間的共同性逐漸消失。基于美國價值觀和生活習慣的臨時共同體,面臨被血緣維系著的家庭共同體替代的命運?!凹偃缛说娜后w歸屬失效或失敗了,人作為個體對自我的認同也會遭遇挫折”[3]31,而身份認同“是在不斷地對他者進行劃界、標志和確認中完成的”。[3]214隨著原有共同體的逐漸解體,失去了馬萊克這一參照物的雪枝不得不尋找新的參照物。同樣存在著身份認同焦慮的泠子和夏生為她提供了新的方向。泠子和夏生分別代表了雪枝的兩種主要的認同焦慮。泠子代表的是兩性關系中的自我認同焦慮,而夏生則代表著身處美國和日本社會的夾縫之中所帶來的文化認同焦慮。

泠子在目睹“原爆”之后,開始“對一切他人的存在表示拒絕”,以森人和龍“這兩個男人為城墻,將自己封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意識到自己對于人類也只是進行著極其有限的觀察,唯獨關于性的概念卻十分龐大,就像令人發(fā)毛的癌細胞那樣,膨脹著,分裂著,把她整個大腦都覆蓋了起來”。[4]259雪枝的情況也類似。她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唯一的依靠和紐帶就是男友馬萊克。與泠子一樣,雪枝也被封閉在了通過“性”來構(gòu)筑與他人的關系的怪圈里。因此,她們?nèi)偖愋?,又厭惡同性;一方面理性,另一方面又壓抑自我以迎合男性。這種自我的缺失導致了兩人具有相似的自我認同焦慮。

夏生是占日美軍士兵約翰與阿雪的孩子。阿雪是森人與泠子的兒子黎的保姆,在生下夏生后就去世了。森人將夏生登記在自家戶籍上,當作女兒撫養(yǎng)。但有著混血兒外貌的夏生依舊受到了日本社會的排擠。“在日本,血緣是首要問題。只要沒有證據(jù)能證明自己擁有著與其他人一樣同一祖先的血脈,就不會有人把你當回事。”[4]176夏生十分清楚自己在日本社會中的處境,這讓她對美國社會產(chǎn)生了向往。她期待雪枝和馬萊克的到來,甚至試圖引誘馬萊克。在美國生活多年卻未能融入的雪枝同樣表現(xiàn)出了對日本社會的向往。這兩種向往都可以看作是對于文化認同的渴望。

“女性之所以能看到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并不是通過男性而是與男性脫離之時。隨著與男性的距離拉大,以及作用于其內(nèi)心世界的力量減弱,女性自身的內(nèi)心世界的鮮明度,也就隨之增加而顯現(xiàn)出來?!盵6]239雪枝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無法分清她對馬萊克的感情到底是愛情,還是出于依賴或是此前自己對于美國文化認同感的渴求,因此決定與馬萊克分開一段時間來確認。同時她也抱著“從頭到尾地看清楚自己的根系脈絡”的心情,繼續(xù)尋找自己在日本社會中的身份和定位。可見,雪枝選擇留在日本不僅僅是為了確立女性自我,還是為了探索自身個體記憶所植根的社會和文化,在集體記憶和文化記憶中尋找自身個體記憶的位置。

三、家庭——集體記憶與家制度

雪枝的童年記憶大部分都比較模糊,加之與年齡差距懸殊的洋一、森人之間缺少交流,因此對于家庭的記憶也處于朦朧的狀態(tài)。與缺乏事實上的立足點、無法觸發(fā)或喚回記憶的童年時期不同,成年后的雪枝隸屬于多個群體,任何時候都是從群體的角度出發(fā)看待事物的。于是在剛回到日本時,仍然屬于雪枝—馬萊克這個共同體的雪枝,無論是觀察日本社會還是看待森人的家庭,都是以這個共同體的角度,即外部視角進行的。而當這個共同體瀕臨崩潰時,逐漸回歸血緣共同體的雪枝,開始以家庭成員的身份,由內(nèi)向外重新審視周圍的人和事。

“每個個體記憶都是一個對集體記憶的‘遠眺點’,這個遠眺點隨著我們在集體中的位置而變化,并根據(jù)我與其他環(huán)境的關系調(diào)整自己的位置。”[2]65除主人公雪枝以外,大庭在小說的各個章節(jié)都以一至兩個主要人物為主,通過個人講述再現(xiàn)集體記憶,同時又以個體記憶為“遠眺點”對集體記憶進行多角度的審視。雪枝每與一個人交流,都會再現(xiàn)一段個體記憶和散落在這些個體記憶中的集體記憶,最終拼湊成屬于這個家庭的相對完整的集體記憶。此外,作家還引入馬萊克這一局外人身份,從旁觀者角度觀察和評價這些記憶以及日本社會文化。而雪枝的主人公視角則貫穿整部小說,留美多年造成的游離身份又為審視整個集體記憶提供了兼具內(nèi)外視角的“遠眺點”?!镀謲u草》中呈現(xiàn)了三個時代的家庭記憶,分別是雪枝的母親阿節(jié)依然在世時的戰(zhàn)前家庭記憶;以森人、泠子、龍和阿雪為代表的戰(zhàn)時及美軍占領期的家庭記憶;夏生和黎組成的新生家庭記憶。雖然這三個家庭都不屬于所處時代的典型家庭,看似是與社會格格不入的孤立的存在,但其實都參與了所處時代的重大歷史事件。例如,阿節(jié)經(jīng)歷了舊時期的減租保耕斗爭、明治維新;森人、泠子則經(jīng)歷了“原爆”和戰(zhàn)后美軍占領,夏生和黎分別作為戰(zhàn)后遺孤和“原爆兒”更是戰(zhàn)爭、“原爆”的產(chǎn)物和見證者??梢娭灰彝ヌ幱谝欢ǖ纳鐣h(huán)境中,就無法擺脫社會所施加的限制和影響。

哈布瓦赫曾指出,每個社會里都存在著一種強加給所有家庭的結(jié)構(gòu)。《浦島草》中,馬萊克在成長期所處的美國家庭與雪枝所處的日本家庭呈現(xiàn)出的截然不同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家庭會逐漸地傾向于以其自由的方式解釋它借自社會的概念。每個家庭最終都會擁有自己的邏輯和傳統(tǒng)”,“而且,它們所扮演的角色愈加確保了家庭的內(nèi)聚力,并保證了家庭的連續(xù)性”。[7]142阿節(jié)的第一任丈夫在減租保耕斗爭中,為保護與自己有私情的桐尾家女主人而被人打死。此后,阿節(jié)被迫經(jīng)商以支撐起整個家庭,并意圖讓二兒子森人娶女主人的女兒阿梨為妻,從而繼承舊地主桐尾家的財產(chǎn)。龍被征作士兵赴中國戰(zhàn)場后,無依無靠的泠子轉(zhuǎn)而與森人相依為命,并在龍回國后開始了三人共同的生活。而夏生自懂事起就承擔起了照顧森人和泠子的兒子黎的責任,雖然深感不公平卻也自知黎是自己得以在日本社會生存下去的唯一保證,因此最終決定生下與黎的孩子。三個家庭特殊的經(jīng)歷和成員構(gòu)成,導致了其有別于一般邏輯和傳統(tǒng)的特殊性。但這種特殊性也被家庭成員所理解、默許,非但不會威脅到家庭的存續(xù),反而成為維系成員感情和家庭結(jié)構(gòu)的紐帶。

這三個時代的家庭也是日本社會的歷史縮影。作家通過描寫不同時代環(huán)境下三個家庭的集體記憶,不僅影射了日本社會日益復雜的人員構(gòu)成和多元化的價值取向,還記錄了日本家庭制度的變化。戰(zhàn)后,隨著日本社會的現(xiàn)代化和城市化,舊有的村落共同體和傳統(tǒng)父權(quán)家族逐漸被“核家庭”所取代。而在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等價值取向的洪流中,“核家庭”制度也面臨著被沖垮的危機。在《浦島草》中,大庭借森人、泠子和龍的三人之家,探討了建立新型家庭制度和自由家庭形態(tài)的可能性。

水田宗子在分析日本近代文學中出現(xiàn)的這種新式家庭時,將其解釋為是對“有排他性的性關系的一夫一妻制婚姻制度,以及根據(jù)生殖形成的血緣關系,通過子女教育使家庭社會化,或者作為社會的生產(chǎn)與消費的一個單位的家庭功能等現(xiàn)代家庭的基本結(jié)構(gòu)”的否定。[6]221她還認為,“在日本,家庭完成社會角色的功能很低,建立自由家庭形態(tài)是頗有可能的?!盵6]256小說中,大庭借馬萊克之口指出日本的家庭大多是由形式主義和自我主義維系著的生活共同體。森人一家的例子也說明了脫離傳統(tǒng)家庭模式的新式家庭具有存在的可能性。然而這種家庭模式在現(xiàn)實社會中能否建立仍存在著疑問。只要原有的家庭觀念和對傳統(tǒng)家庭模式的認同依舊存在于普遍的社會記憶之中,那么新式家庭模式的建立就注定會遇到諸多阻力。小說結(jié)尾像煙一樣消失的森人一家似乎也暗示了這一點。

四、戰(zhàn)爭——文化記憶與記憶傳承

1945年8月末,就讀于賀茂高等女子學校的大庭加入救援隊,赴廣島市參與了救災行動。世界末日一般的慘狀給大庭留下了讓她銘記一生的創(chuàng)傷體驗?!按笸ッ滥巫右耘宰骷业膫€人視角審視歷史,將男作家戰(zhàn)爭敘事傳統(tǒng)中占據(jù)作品中心位置的戰(zhàn)事遠遠地置于作品的背景中”,她以“女性的體驗”言說,“將個人和家庭的痛苦轉(zhuǎn)化成歷史和人性的痛苦”。[8]144她著重描寫在戰(zhàn)爭機器碾壓過的日本社會,被深深刻上戰(zhàn)爭烙印的普通人的記憶和創(chuàng)傷,并將每個人的創(chuàng)傷細流匯聚成一片充斥著傷痛和反思的歷史海洋。

小說中對于“原爆”的直接描寫主要來自泠子和森人的記憶?!霸睍r,泠子正巧離開廣島去往鄉(xiāng)下采購糧食,從“原爆”中幸存了下來。但家中的婆婆卻未能幸免?;丶覍ふ移牌诺你鲎?,見證了“原爆”后的廣島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

在翻動尸體尋找婆婆的過程中,泠子看到用擔架運送尸體的士兵,像拎著魚的尾巴一樣把從擔架上掉到地上的尸體撿起來。啪的一聲,尸體滑落了下去,只剩下肉皮還殘留在士兵的手上,而掉在地上的骨架則變成了稻草人一般的模樣。[4]131

看到這幅景象,泠子“最初是在恐懼的籠罩下愣住了,但同樣的光景在她周圍無邊界的延伸開來,泠子的恐懼閃電般地化作了一種麻木的絕望感”。[4]130大庭通過對泠子的記憶和感受的細膩刻畫,再現(xiàn)了自己的經(jīng)歷和傷痛,旨在喚起讀者對于戰(zhàn)爭的恐懼和反思。不僅是泠子,作家還將戰(zhàn)爭記憶深深地刻進了雪枝家族的記憶里,并使其在這個家族內(nèi)部一代代傳承下去。這一點在夏生的敘述中也得到了證明:

不是有這種情況嗎,孩子會把從父母那里聽來的一些事情當作自己的記憶記得清清楚楚,哪怕那是自己根本不可能會有記憶的事情。

……

我對于原爆的記憶,就如同我對生下我就死去的母親的記憶一樣。分明不可能會記得,卻還是有著對母親的記憶。[4]62

夏生本身并沒有經(jīng)歷過“原爆”,但卻繼承了森人和泠子對“原爆”的記憶。這體現(xiàn)了集體內(nèi)部的記憶共享,以及集體記憶的代際傳承。與此同時,關于戰(zhàn)爭和“原爆”等重大歷史事件的集體記憶作為文化記憶,也被一代代地傳承了下去。這也是記憶傳承最原始的方法——通過口口相傳實現(xiàn)的代際傳承。然而與文化記憶不同,“集體記憶是一種連續(xù)的思潮——是一種非人為的連續(xù)性,因為它從過去那里只保存了存在于集體意識中的對它而言活躍并能夠存續(xù)的東西”[2]87,這意味著代際記憶僅僅會維持在相當有限的時間里。要實現(xiàn)文化記憶的長久傳承,則需要一個能夠在精神或物質(zhì)層面上承載、形塑和傳承記憶的場所,也就是諾拉提出的“記憶之場”。

諾拉將“記憶之場”解釋為一種“殘余物”,具有物質(zhì)的、象征的以及功能的三層含義。“記憶之場”既可以是一本教科書、一座紀念碑,也可以是一個儀式、一個節(jié)日,其意義始終處于不斷產(chǎn)生的過程中。《浦島草》中出現(xiàn)的最典型的“記憶之場”就是位于廣島的“原爆”紀念館。

“原爆”紀念館作為“原爆”的記憶場所,象征著日本國民共同的“原爆”記憶和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它的存在使日本人有了一種共有的、有約束力的民族記憶,對于構(gòu)建共同的文化認知和身份認同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此外,它承載著人類向往和平的共同愿望,對于全體人類也是一種警示性的存在。但同時有研究者指出,這一類產(chǎn)物“把原本開放的社會回憶過程固定在一種特殊的形式上,使之受到了限制”,在以物質(zhì)形態(tài)固定下來的同時也“凍結(jié)了回憶的活力,使之枯萎、死亡”。[2]120-121換言之,“原爆”紀念館作為記憶場所,其傳承作用是十分有限的。這種局限性從森人和泠子在“原爆”紀念館前的遭遇中可見一斑。兩人在戰(zhàn)后重訪廣島,來到紀念館后發(fā)現(xiàn)來來往往的都是外國游客,其中一對年輕伴侶的對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原爆,原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到處也沒見到一個長瘢痕的人吶——我還想看一看呢。

我還想看一看呢!我還想看一看呢!我還想看一看呢!森人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頭暈目眩,頭骨下的深處開始隱隱作痛。[4]258

“原爆”紀念館能夠喚起未經(jīng)歷者的歷史記憶,卻難以傳達親歷者的傷痛。悵然若失的森人和泠子意識到廣島之下埋葬著的,不僅是逝去的生命,還有承載著他們自身經(jīng)歷和記憶的過去?!霸庇洃洸]有成為他們與社會的紐帶,反而在他們與他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拔覀円恢痹谥貜湍切┪覀冎赖氖虑?,但對于不知道的人來說,卻只像是在聽某個不為人知的古老民族的音樂。”[4]140交流上的障礙和記憶上的歷史斷裂感使關于戰(zhàn)爭的文化記憶的傳承面臨困境。而這種記憶傳承上的斷裂所引發(fā)的遺忘中,隱藏著致命的危機。

——怎么說呢,人類總是徒勞無益地搖擺在一個振幅內(nèi),哪怕之后還是會回到一開始的位置,卻依舊會朝著那個無用的方向沖過去。我常想,多數(shù)情況下只會根據(jù)自己當下極其有限的知識對事物做出判斷的人類,之后會不會因此而招致來像離心力一樣的力量呢。[4]255

大庭借由這段話表達了自己對于文化記憶的傳承困境的擔憂:人類的健忘和自大會不會導致“原爆”悲劇重演?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浦島太郎”①日本的古代傳說。浦島太郎是一漁夫,因救了龍宮中的神龜,被帶到龍宮,并得到龍王女兒的款待。臨別之時,龍女贈送他一玉盒,告誡其不要打開。太郎回家后,發(fā)現(xiàn)世上已物是人非。最終,他打開了盒子,卻在盒中噴出的白煙中化為老翁。這一傳說,既是對雪枝游離于日本社會之外的邊緣人身份的隱喻,又暗示著如若人類不聽勸告,必將重蹈覆轍、自食惡果。

五、結(jié)語

大庭在小說中將“原爆”和戰(zhàn)爭歸結(jié)為“人的欲望”,是“包含自己在內(nèi)的人類的行為造成的悲慘結(jié)局”。[4]133這種從人性角度審視和反思戰(zhàn)爭的人文主義貫穿整部小說。作家以《浦島草》為媒介,在向后世傳達戰(zhàn)爭的記憶和教訓的同時,也將自身的人文主義思想傳承了下去。此外,她在女性自我的確立和家庭等方面為讀者提供的具有后現(xiàn)代視角的多元化價值取向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大庭通過構(gòu)建一個具有多重時空結(jié)構(gòu),多視野、多聲音的記憶空間,把特定時代環(huán)境下的日本社會濃縮在了一部小說之中,其中所映射的社會問題,以及對于解決途徑的探討值得也需要更進一步研究。

猜你喜歡
記憶家庭日本
日本元旦是新年
華人時刊(2022年3期)2022-04-26 14:29:08
探尋日本
中華手工(2021年2期)2021-09-15 02:21:08
家庭“煮”夫
安邸AD(2019年2期)2019-06-11 05:29:18
《黃金時代》日本版
電影(2019年3期)2019-04-04 11:57:16
記憶中的他們
戀練有詞
兒時的記憶(四)
兒時的記憶(四)
記憶翻新
海外文摘(2016年4期)2016-04-15 22:28:55
去日本怎么玩?它告訴你
建瓯市| 丹东市| 禹州市| 贞丰县| 广汉市| 扬中市| 安塞县| 长顺县| 开化县| 贞丰县| 陇南市| 连云港市| 防城港市| 定西市| 苗栗市| 铜山县| 巴林左旗| 集贤县| 张北县| 清涧县| 犍为县| 咸宁市| 廊坊市| 韩城市| 宁化县| 长治县| 富宁县| 珲春市| 庆城县| 平潭县| 镇坪县| 静乐县| 湖州市| 焦作市| 永福县| 称多县| 南开区| 丹凤县| 江油市| 南阳市| 浦东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