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茳坤
(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明清之際所著錄的施州衛(wèi)與大田所之志書甚多,如童昶“著有《施州衛(wèi)》、《大田所》二志”、王封鎮(zhèn)“于容美土司署中纂《施州衛(wèi)志》”、雷思霈《施州衛(wèi)方輿書》、唐氏《衛(wèi)志》等[1],但是其或毀于兵燹或散于離亂,至今已全部散佚,相關(guān)史料僅留有名目,或有零星片段摘錄。故歷來研究者對施州及其衛(wèi)所的考證大多依據(jù)各朝實錄、方域志、府縣志等相關(guān)史料的零散記載。按道光《施南府志》明制施州衛(wèi)下轄三里、五所、三十一土司,“市郭里、都亭里、崇寧里,附郭左、右、中三所,大田軍民千戶所,支羅鎮(zhèn)守百戶所?!盵1]明初施州及其衛(wèi)所建立之后,曾先后被世居施州與澧州地區(qū)的蠻酋大姓攻破,一為洪武十四年施南土司覃川隆攻破,一為洪武二十二年澧州安福夏得忠引慈利、大庸為主的九溪峒蠻攻破。今就明初施州及施州衛(wèi)與其所領(lǐng)大田所的設立過程,與周邊土著蠻酋的利益糾葛,以及其設置原因、作用等相關(guān)問題,結(jié)合民間田野史料做相關(guān)考述。
明承元行省制度,設布政司掌政、按察司監(jiān)查、都指揮使司兼掌軍政。州衛(wèi)一般為正三品,從屬都指揮使司,高于宣慰司的從三品,而宣慰、宣撫、安撫、長官、蠻夷長官等土司職官均受其所在地的衛(wèi)所節(jié)制。洪武年間,明朝定鼎天下,而對于鄂西地區(qū)的管控,明朝廷在洪武四年十二月,對其地的機構(gòu)重新擬定,據(jù)《明太祖實錄》卷七十載:“吏部奏擬……施州宣慰司從三品,金洞、隆奉、忠孝、世德、平溪、東鄉(xiāng)等五路長官司皆正六品,以流官土官參用,從之?!盵2]P1312在明初,從施州宣慰司到施州以及施州衛(wèi)的設立有一個漸變過程,到洪武十四年明朝廷才正式設立施州以及施州衛(wèi)以鎮(zhèn)戍鄂西諸土司。故《明太祖實錄》卷一百三十七載:“洪武十四年……五月……辛卯,復置夔州府施州,以建始縣隸之。”[2]P2165并于此年六月正式“置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2]P2169。
需要指出的是,施州在經(jīng)過元末戰(zhàn)亂之后,明初僅依其地方“割據(jù)”名義上設立過土司性質(zhì)的宣慰司管轄。有文獻將明初施州的設立時期定為洪武四年,如嘉靖《湖廣圖經(jīng)志書》卷之二十:“本朝洪武四年仍置施州,領(lǐng)建始一縣,屬四川夔州府,十四年置施州衛(wèi)指揮使司,屬湖廣都指揮使司。”[3]P1601《讀史方輿紀要》卷八十二亦載:“明洪武四年仍置施州?!盵4]P3856此種記載是值得斟酌的。據(jù)《明太祖實錄》所載,在洪武四年六月明玉珍所建的大夏政權(quán)顛覆到洪武四年十二月施南、隆中路、金峒、忠孝、東鄉(xiāng)五路、容美洞等鄂西土司“來朝貢方物,納元所授金虎符”[2]P1308,但直到洪武七年五月散毛宣慰使都元帥覃野旺、唐崖安撫使覃值、永順宣慰使彭添保等才“遣人來朝貢方物,上其所授偽夏印”[2]P1577,并于此月置四川散毛沿邊宣慰司、唐崖長官司。所以在鄂西南以及湘西北地區(qū)未真正意義上歸附之前的洪武四年,明朝廷已設立了地方政府性質(zhì)的施州是值得懷疑的。除《明太祖實錄》外,《明史》亦詳載此年是“命以施州宣慰司為從三品,東鄉(xiāng)諸長官司為正六品,以流官參用?!盵5]P5347并非設立施州,兩者不可同日而語,性質(zhì)亦截然不同。明初由于政權(quán)的逐步穩(wěn)固與其在鄂西地區(qū)兵勢的加強,對鄂西地區(qū)的地方行政機構(gòu)的設置經(jīng)歷了由土司到州縣以及省州入衛(wèi)所性質(zhì)的轉(zhuǎn)變。
在至正二十三年朱元璋于鄱陽湖口大敗陳友諒,至正二十七年滅張士誠,再到洪武四年兵覆明夏政權(quán),雖然此時明朝廷的兵勢已直指湘鄂一帶,并且容美、施南等土司迫于明朝廷兵勢率先納元所授敕印歸附明朝廷,但在余下諸多土司仍處于舉棋不定或走馬觀花的情況下,設立管控性質(zhì)的施州是不利于明朝廷地方治政層面的,只會取得相反的刺激效果。故洪武四年朱明王朝不大可能犯如此低級的地方治政錯誤,施州作為明朝廷管轄諸土司的地方政治機構(gòu)不可能是洪武四年設置的,況且《明史》亦未采納嘉靖《湖廣圖經(jīng)志書》、萬歷《湖廣總志》、《讀史方輿紀要》等文獻的相關(guān)記載將明初施州的設立確切的定于洪武四年。其載:“施州,隋為清江郡,改施州。明初仍之。洪武十四年改置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屬湖廣都司。”[5]P5347需要指出,《明史》顯然對于施州設立的時間是有疑惑的。光緒《利川縣志》卷之十四載為明洪武四年宣寧侯曹良辰率兵攻打桑植、容美峒,致使施南、容美等司皆歸附明朝,并“納元所授金虎符,命仍以大勝為宣慰使,授大旺剌惹長官,以施南宣慰司為從三品。”[6]P472范植清《施州衛(wèi)建置屯戍考》引施南乾隆版譜牒載:“宣恩縣覃氏族譜總序有:‘傳至大勝公,明洪武四年納元所授金虎符,命以施州宣慰司為從三品’的記載,則表明施州宣慰司確是當年用以封贈施南土官覃大勝的?!盵7]故在洪武四年到洪武十四年之間,明朝廷雖兵力已及湘鄂西一帶,但是出于招攬或穩(wěn)定諸土司的需要,遂在名義上授各土司以原職,依其自治。當然早在北周建德年間已有施州的設定,經(jīng)唐歷宋到元,不同歷史時期亦有沿用此名,道光《施南府志》卷二引《明一統(tǒng)志》載:“宋屬四川夔州路。元以清江縣省入州,屬夔州路。明洪武初,仍置施州,屬夔州府,后置施州衛(wèi)。”[1]在宋、元已屬夔州,故明初曰“仍置”,而明朝廷在洪武四年設立的“施州宣慰司”,只是其在鄂西地區(qū)實施的一種暫時性的鎮(zhèn)撫策略,亦可以視為其拉攏和安撫地方勢力做出的下策。
對于施州衛(wèi)的設立,歷來史家多認為是洪武十四年鄂西散毛等土司叛亂,后大軍平之所設立的。據(jù)《明史》載:“十四年,江夏侯周德興移師討水盡源、通塔平、散毛諸峒,置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5]P5348但據(jù)《明太祖實錄》卷一百三十七,早在洪武十四年六月已置施州衛(wèi),“六月……戊辰置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2]P2169,而江夏侯周德興率師討散毛諸峒則在洪武十四年九月,此役發(fā)生在衛(wèi)所設立之后,其載:“洪武十四年九月……四川水盡源、通塔平、散毛諸洞長官作亂,命江夏侯周德興移兵討之,仍命汝南侯梅思祖、都督僉事張詮為之副,時德興帥師征五溪蠻,蠻人散走,及是命復討諸洞,未幾皆平之?!盵2]P2192另據(jù)嘉靖《恩施縣志》卷三載:“李才知施州,洪武十四年峒酋覃芳諸等攻破州城,公與州同知孫明用、州判王杰、吏目李毓秀皆死之。”[8]P45而此載覃芳諸,疑為明初施南宣撫覃大勝之父,《明太祖實錄》卷一百五十七則記為覃古諸,譜牒載為覃普珠。記載雖稍有出入,或是鄂西土家族地區(qū)土家語與西南官話語音難辨等緣故。其為前施南道宣慰司主,元末為施州副元帥,又名覃川隆,據(jù)《新元史》載,其曾歸附大夏國主明玉珍。有關(guān)覃川隆明初更名為覃古諸一事可參看拙作《元末明初鄂西地區(qū)土司歸降策略——以施南、唐崖、金峒等土司為例》[9]。所以,在明洪武十四年五月辛卯“復置夔州府施州”后即被施南等土司攻破,而明朝廷在六月即設立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鎮(zhèn)壓,此后九月明朝廷與鄂西諸土司更是達到了矛盾對抗的一個階段性高峰,遂派江夏侯周德興與汝南侯梅思祖等率兵平之。經(jīng)此戰(zhàn)之后,亦是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將初屬四川都司的施州衛(wèi)改屬于湖廣都司以加強管控。《明太祖實錄》卷一百四十載:“十二月辛亥朔……丙子以四川施州衛(wèi)隸湖廣都司”[2]P2214。在兩年后的洪武十六年八月覃川隆向明朝廷朝貢,此年十一月,才正式“置施南宣撫司,隸施州衛(wèi)”[2]P2445,對施南進行降格處理。從洪武十六年到二十二年,施南土司與明朝廷保持了多年的親近關(guān)系,如洪武十七年“容美、管勾、沿邊、大旺、散毛等洞蠻寇時出劫掠”[2]P2532,即命施南覃大勝招之。洪武二十二年安福夏得忠與九溪蠻作亂,北上聯(lián)合散毛等峒并“引諸蠻攻城”[8]P45,知州胡世能于城破后被殺。朱明王朝詔東川侯胡海、普定侯陳桓、靖寧侯葉昇帥師討伐,并擒夏得忠送京斬之。而后“置九溪、永定二衛(wèi),改大庸衛(wèi)為千戶所”[2]P2933,在平亂之后的洪武二十二年三月即派“宣德侯金鎮(zhèn)駐施州”[2]P2935。此后明朝廷加強對鄂西的兵勢,于洪武二十三年遣藍玉率軍平鄂西諸蠻后廢置施州,“并州入衛(wèi),改為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編戶三里。”[4]P3856也就是說朱明王朝在平定鄂西與湘西土司叛亂并罷黜諸土司承襲后,實行了嚴格的軍屯化管理。
明朝廷設立施州及衛(wèi)所勢必觸及當?shù)匦U酋大姓的利益,元末明初鄂西地區(qū)實力強勁的地方勢力有施南、散毛、容美、忠建等土司?!逗V圖經(jīng)志書》卷二十載:“施南(《宋史》載為“施州”),南接牱諸蠻,又與順、富、高、溪四州蠻相錯,蓋唐彭水蠻也?!盵3]P1605施南土司的先世在宋代則為辰州覃氏蠻,光緒《辰州府鄉(xiāng)土志》載:“宋興國中各蠻來附,并隸辰州,仁宗天圣中隸湖北路?!盵10]P193據(jù)《宋史》所載,元豐八年有辰州江外(今湘西古丈)蠻覃仕穩(wěn)、覃仕誠、覃文懿等愿內(nèi)附,宋崇寧年間辰州覃都管罵納土“令隸施州”[11]P14182。據(jù)康熙《九溪衛(wèi)志》,北宋宣和到宋淳熙十三年間有覃汝先領(lǐng)兵屯于金雞山下。而后慶元三年覃伯堅為施州行軍總管,卒葬施州柳城。當然宋元豐以前施州及夔州地區(qū)的覃氏就已繁盛,早在大中祥符六年夔州路繳外蠻覃如綰上貢,天圣九年有施蠻覃彥綰等劫掠永寧寨。在元末至正以后施南土司逐漸繁盛起來,據(jù)《明實錄》、地方府縣志、乾隆施南《覃氏家譜源流》等相關(guān)史料,從元末至正以后的施州副元帥覃川隆開始,其世系承襲為: 覃川隆—覃大勝—覃添富—覃國欽—覃宣(亦有史料載為覃選、覃遜)—覃彥升—覃泰—覃興亮—覃珪—覃璋(覃珪之弟)—覃良臣—覃宜—覃洪道—覃福(疑為覃良士)—覃懋楶—覃彤—覃龍光—覃禹鼎。施南土司在經(jīng)宋歷元到了明代之時,勢力逐漸做大,據(jù)《明史》載,東鄉(xiāng)五路、忠孝、忠路、金峒等安撫司皆隸施南。作為施南土司覃大勝之父的覃川隆在元末為施州副元帥,而后獻城投降明玉珍?!缎略贰肪矶偃d:“時副元帥覃川隆密受偽命,以城降?!盵12]P444從元末至正之時到明洪武初,其勢力在各方權(quán)利交纏的縫隙中更加穩(wěn)固增長。而明洪武十四年施州內(nèi)覃氏土司攻破州城或是因為在洪武四年明朝廷名義上承諾封贈施南土官覃大勝為施州宣慰司,而后卻在實施管控鄂西土司的過程中另行其事,反而設立地方政府性質(zhì)的州縣與衛(wèi)所以管制,故結(jié)下了政治“仇恨”。
散毛與施南等司相比,來鄂西的時間更早,同治《來鳳縣志》載“來境原七司,散毛為長?!盵13]P453散毛轄地五代為羈縻感化州,宋為富州,后為柔遠州,宋仁宗時置散毛司。散毛源于宋代的富州覃氏蠻且參加過溪州會盟,相關(guān)事跡刻錄于五代晉天福五年的溪州銅柱之上,其載“知感化州軍州事覃文綰……知富州軍州事覃文勇?!盵14]P28在宋仁宗朝有散毛峒主覃野毛,而后神宗熙寧五年,“州峒長覃文猛、覃彥霸各以其地歸版籍”[11]P14179,覃文猛為平州蠻。經(jīng)宋到元,至元二十二年有覃順,至治二年有覃大望,《新元史》卷二百四十八載“至治二年,散毛洞大望什用,劫掠黔江縣五里荒?!盵12]P471按《元史》、《明實錄》、同治《來鳳縣志》等史料,從元朝至元以降其世系承襲為:覃順(勾答什用)—覃大望(覃野王)—覃全在—覃野旺—覃起剌—覃構(gòu)—覃友諒—覃瑄—覃本林—覃顯琮—覃斌—覃國珍—覃棨—覃玉鑒—覃可達—覃青霄—覃翀霄(青霄之弟)—覃勛麟—覃鴻基—覃煊。
洪武初散毛土司對明廷的態(tài)度較施南等土司更為堅決,據(jù)《明史》所載,早在洪武四年二月“征南將軍鄧愈平散毛、柿谿、赤谿、安福等三十九峒”[5]P5348,到洪武“五年散毛、柿溪洞蠻民作亂”[2]P2328,明朝廷詔右副將軍楊璟討之,直到洪武七年散毛土司覃野旺才正式歸順明廷。從洪武七年之后到洪武十四年之前鄂西地區(qū)處于基本穩(wěn)定狀態(tài)。而洪武十四年的施州衛(wèi)是明朝廷為了更好的鎮(zhèn)壓與管控鄂西諸土司而設立的,重在管束與預防鄂西與其附近地區(qū)包括施南以及“散毛、盤順、酉陽諸洞蠻寇出沒,屢為民患”[2]P1944的地方劫掠與勢力擴張。但是從結(jié)果來看,朱明王朝實施的鎮(zhèn)衛(wèi)策略并沒有達到其預想的防衛(wèi)效果。在其設立后的短短三個月,此種設定就已激起鄂西以散毛等土司為首的諸峒蠻夷“叛服不?!钡奶匦?,此愈是鎮(zhèn)壓愈是反叛的定律在此后洪武十七、洪武二十二、洪武二十三年的鄂西大小諸蠻相繼發(fā)生叛亂得到鐵證。在洪武二十三年二月藍玉攻克覃構(gòu)所在的散毛峒,并“擒土酋剌惹覃大旺等萬余人”[2]P3000。此時施南亦聯(lián)合忠建等司反明,此年夏四月“蠻人數(shù)叛結(jié)寨于龍孔”[2]P3014,涼國公遣其將領(lǐng)徐玉圍之,并擒得施南副宣撫覃大興,迫使余下反抗者退走,繼而分兵破其大、小諸寨,后于此年五月擒得施南宣撫覃大勝“械送京師,磔大勝于市”[2]P3014,鄂西地區(qū)土司皆罷承襲后才得以“穩(wěn)定”。
明朝廷在設置施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之前,在洪武二年于湘西北面設添平千戶所;而后洪武四年于鄂西南面立安福、麻寮二戶所;考慮到渝東黔江等地“接散毛、盤順、酉陽諸洞”,于洪武十一年九月“置黔江守御千戶”[2]P1944以期屯鎮(zhèn)并牽制酉陽、石柱、散毛、唐崖、忠路等司。而后于洪武二十三年二月遣涼國公藍玉征伐鄂西散毛諸峒,擒殺“土酋剌惹覃大旺等萬余人”[2]P3000之后,考慮到施南、散毛、鎮(zhèn)南、唐崖、忠路、大旺等司之間的親緣隸屬關(guān)系與“叛服不?!钡奶匦?,再者施州衛(wèi)、黔江守御千戶所與此地相去較遠,在軍事急促之下,很難形成有力的應援與牽制作用,故向明廷上奏“今散毛地方大水田與諸蠻洞相連,宜立置千戶所守御,至是命千戶石山等領(lǐng)酉陽土兵一千五百人,置所于大水田鎮(zhèn)之?!盵2]P3012在洪武二十三年夏四月,在施州衛(wèi)城的西北三百五十里處即今咸豐縣,“置大田軍民千戶所,隸施州軍民指揮使司。”[5]P3011而大田所的設立對平息緊隨其后的施南、忠建等司叛亂,起到了很好的軍事應援與牽制作用。
大田所設立于溪峒復雜之處,乃是割散毛司大水田之地而設,東南接散毛土司,北抵龍?zhí)杜c金峒等土司,西北鄰唐崖土司,東有木冊、高羅、忠建等司,可謂是深入鄂西土司的腹地,扼諸土司之咽喉。嘉靖《湖廣圖經(jīng)志書》卷二十載:“大田軍民千戶所在朝陽山南,洪武二十三年……千戶石山建,景泰庚午千戶丁富重修。吏目廳在所治東,鎮(zhèn)撫廳在所治西,百戶所在所治左。使館在所前左,成化間千戶耿正建。”[3]P1609
據(jù)道光《施南府志》卷二載大田所“東有小關(guān)山,西南有萬頃湖,與酉陽界,又南有深溪關(guān),北有硝場產(chǎn)硝?!盵1]有學者考證大田所管轄區(qū)域約略相當于“咸豐縣楊泗壩、忠堡、高樂山鎮(zhèn)諸地”。大田所咸豐縣梅坪張氏譜牒所載崇禎末年軍政掌印千戶所屯操指揮簽事舒相度所呈的《大田所輿圖守制度官軍明文冊》載:
湖廣施州衛(wèi)大田所軍民守御千戶所軍政掌印千戶所屯操指揮簽事舒相度,今呈大田所輿圖守制度官軍明文冊。謹按大田所設在西南極邊土壤,濬薄在先朝唐宋元時并未附入版籍,因九溪十八洞土蠻各據(jù)一隅,自為酋長,恃其荒箐深谷,負固蟻穴,不時出劫楚蜀,粘連州縣,商賈不通,獷悍為害,了無休息。及舊朝洪武初年深查厲害,兩次命楊璟、楊(湯)和等集兵剿洗未獲全尅,復于十八年再命藍玉等帶兵尅明玉珍,隨帶酉陽、平茶邑、梅石耶、地壩等司官兵協(xié)和進剿,始擒散毛司覃構(gòu),朝陽滴洞等司,北兵單角洞殺戮太重,上命藍玉不必盡洗,但取各司姓名。彭水縣阻險關(guān)隘。而設大田所八面環(huán)夷腹心衛(wèi),蜀設黔江縣。列封為宣、安、長官,共十四土司。楚設施州衛(wèi)之中,緊扼諸司之吭,以通楚蜀要道。就留酉陽、平茶等同隨征將卒一千一百二十員把守隘御,土司亂發(fā)不常,復調(diào)本衛(wèi)左所漢官兵五百十員,兼同協(xié)御列布三十六屯,且耕且守,又設大令字銅牌五面,使稍有蠢動,就便屠剿,毋容滋蔓。
此文冊,清同治《咸豐縣志》卷十九亦有選擇性輯錄,但與此文本稍有出入,并載其作者為梅拱宸??h志所輯錄之《大田所輿圖守御文冊》載“上命藍玉不必盡洗,但取各司姓名,裂封為宣、安、長官,共十四土司。楚設施州衛(wèi),蜀設黔江縣、彭水縣,阻險關(guān)隘;而設大田于八面環(huán)夷腹心之中,緊扼諸司之吭,以通楚蜀要道?!盵15]P127顯然,此處縣志的相關(guān)輯錄更符合語詞順序,但張氏譜牒亦記載了當?shù)乜h志所未輯錄之事,可作為縣志相關(guān)方面的補充。
根據(jù)明崇禎末年舒相度《大田所輿圖守制度官軍明文冊》載:“一先設土十所:大伍所、與文所、應祥所、世忠所、吳調(diào)所、小伍所、昌茂所、地壩所、王所、細所。一隋設漢五所:梅拱辰所、張羽升所、馬忠所、李贊所、楊公寶所。一設軍民守御千戶正印一顆,令字銅牌五面即令梟斬,如事體重大先行后報。一設土十所管軍百戶印十顆,自田字一號、十號止。一設漢五百戶所管軍印信伍顆,至田字十號、十五號?!币话愣?,一千戶所可轄十百戶所。但不管是“漢”還是“土”在累世經(jīng)營鎮(zhèn)守后,皆為世襲所官。再據(jù),道光《施南府志》卷二載:“洪武五年定其地,二十三年屬千戶所,仍名散毛。尋改為大田軍民千戶所,領(lǐng)百戶所一,土官百戶所十,刺惹等三峒?!盵1]故在有明一代,施州衛(wèi)之大田所土官百戶所未有增加,但漢百戶卻有所增多。故可看出明代設立的地方世襲所官的成分亦有所調(diào)整,其亦表明朱明王朝對地方勢力管控的逐步加強。
文冊中所載藍玉十八年克明玉珍有誤,因大夏明玉珍于至正二十六年病故。洪武四年明朝廷派遣中山侯湯和、江夏侯周德興、德慶侯廖永忠、營陽侯楊璟等率師由瞿塘直逼重慶,同時潁川侯傅友德、濟寧侯顧時等率師由秦隴直趨成都,此年六月“明昇面縛銜璧與母彭氏及其右丞劉仁等,奉表詣軍門降”[2]P1243,大夏亡。洪武二十三年二月明朝廷派遣涼國公藍玉克散毛峒之后,乃將其隨帶酉陽、平茶邑、梅石耶、地壩等處隨征將士一千一百二十員(同治《咸豐縣志》載為一千一百員)與施州衛(wèi)左所漢兵五百員把守,設大田軍民千戶所。洪武二十三年六月散毛土司又亂,《明太祖實錄》卷二百二載:“散毛、撒狗長官司蠻民作亂,涼國公藍玉遣鳳翔侯張龍等率兵討平之?!盵2]P3028需要辨明的是,同治《來鳳縣志》引《酉陽志》載其時間為洪武二十五年,有誤。其載“洪武二十五年,散毛司覃構(gòu)部落向天富等作亂,朝命藍玉討之,調(diào)酉陽土兵一萬三千人隨征,散毛平?!盵13]P452-454此戰(zhàn)時間據(jù)實錄與各方資料表明,只能是洪武二十三年六月,之后則以散毛附近的九靈之地歸屬于酉陽,并以黔江的酉陽土司為疆界。
從“北兵單角洞殺戮太重,上命藍玉不必盡洗”之記載可約略預見朱元璋此后對待鄂西土司的態(tài)度,故在洪武二十三年到永樂初期,明朝廷對待鄂西土司的策略乃是加強管控之下任其“自生自滅”,有廢黜但未絕對的徹裁。咸豐縣徐家巷子宗譜載民國十年徐大煜序言:“洪武二十三年,隨涼國公藍玉征散毛司,設大田所,任本所掌印千戶官,與楊、蔣、張、丁諸先輩世守其土?!逼溆址Q其明初先祖徐騰達為中山王徐達的宗親,原籍為安徽鳳陽府,說是徐達宗親攀附度較高,但不得不承認其世守其土的事實。據(jù)《湖廣通志》等志書記載,大田軍民千戶所有守御千戶所千戶、另有百戶、兵士三千一百二十七名。此與明初的一千六百多員相比,其鎮(zhèn)守兵力顯然有所增加,戶所勢力亦更加穩(wěn)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