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藍利國

(中國民族語文翻譯局壯語文室，廣西 南寧 530022)

引言

利用否定形式壯語可以構(gòu)成否定祈使句：“NEG+VP/AP！”。NEG有的壯語方言是[kai3]，有的是[lak8]，有的是[i4]①。NEG是一種很接近副詞的小品詞，大多數(shù)壯語方言使用[kai3]或者與[kai3]有語音對應(yīng)關(guān)系的否定形式。筆者的母語——壯語拉寨話②的NEG讀[ka:i5]，屬于[kai3]類否定形式，表示“不要”的意思，與漢語的“別”或“莫”大致相當。壯語否定式祈使句的研究目前尚比較粗疏，值得深入探討。本文試以壯語拉寨話作為觀察對象，調(diào)查、描寫、分析這一句式，重點考察句式的結(jié)構(gòu)形式、語法意義及其對動詞、形容詞的語義選擇與句式使用的語用約束等問題。同時，對比分析壯語與漢語的否定式祈使句，揭示它們之間的共性與差異，以此為基礎(chǔ)討論漢語否定祈使句壯語翻譯的一些方法及應(yīng)該注意的問題。

一、“ka:i5+VP/AP！”的結(jié)構(gòu)、語義及語用分析

“ka:i5+VP/AP！”實際上是兩種結(jié)構(gòu)，即“ka:i5+VP！”和“ka:i5+AP！”?！発a:i5+VP！”中的VP又有各種不同的句法表現(xiàn)，因而呈現(xiàn)出多種不同的結(jié)構(gòu)類型。VP中核心動詞的性質(zhì)或類別不一樣，否定祈使句的語法意義及語用含義也就不大一樣。相對而言，“ka:i5+AP！”中AP就簡單許多。先來看“ka:i5+VP！”。

(一)S：ka:i5+VP！

“ka:i5+VP！”中的VP可以是一個光桿動詞，可以是一個動詞帶上狀語的短語，可以是動詞帶上賓語或動詞帶上補語的短語，可以是動詞同時帶上賓語和補語的短語，可以是一個連動短語、遞系短語，還可以是一個小句甚至是復(fù)句形式。

1. S1：ka:i5+V！即否定祈使句“ka:i5+VP！”中的VP是一個光桿動詞，不帶有任何的附加成分：

(1)ka:i5la:6！ kja1te1j51o:5kwa5ham6e:u1ko:n5.

別 放 關(guān) 它 在 里 籠 過 夜 一 先

別放(出來)，先把它關(guān)籠里一晚上再說。

(2)ju:n6kwa5tau3，ka:i5pau6！tok7wa:i6tsi6i1mi2jo6.

遞 過 來 別 扔 掉 壞 就 沒 有 用

遞過來，別扔！摔壞了就沒有用的了。

(3)ka:i5tan2！tan2le2pjak5hau1mo:k7pai1，i1i1kn1.

別 蓋 蓋 了 菜 臭 潲 去 不 好 吃

別蓋！蓋了菜有潲味兒，不好吃。

這3個句子都表示：沒V，但正要V或想要V，而說話者都不希望發(fā)生V的行為，因此發(fā)出指令對未然動作加以“禁止或制止”。聽話者要是回應(yīng)說話者，通常的說法是“2/嗯”或者“i1V/沒V”。3個句子中的動詞都是聽話人可以自主的瞬間動詞或者是終止性動詞，這類動詞的特點是：一開始就意味著結(jié)束，起點和終點重疊，沒有明顯的持續(xù)階段，具有[-持續(xù)]的語義特征。這就是說，當“ka:i5+V！”中的V為[+自主][-持續(xù)]的瞬間動詞，格式的語法意義是“禁止或制止”。除了[-持續(xù)]動詞可以進入V“槽”外，V也可以是[+自主][+持續(xù)]動詞：

(4)mi2ka2ma2wa6tsi6ka3，ka:i5we:t7，wet8a5m2tsi6an1wai2.

有 什么 話 就 講 別 罵 罵 陣兒 你 就 見 鳥

有什么話就說，別開罵！要是再罵，一會兒你就見鬼。

(5)ka:i5tai3，tai3ha3ka6wa5ai3i1tse:4tsi2tau3t2m2pai1！

別 哭 哭 給 叫花子 得 聽見 一會兒 就 來 拿 你 去

別哭，哭聲讓叫花子聽見了一會兒就把你帶走！

(6)ka:i5a:k8！a:k8wa:i6na:i5i1mi2tsi:n2ts4ka6mo5ha3m:2p0.

別 拖 拖 壞 奶 沒有 錢 買 新的 給 你 啵

別拖！拖壞了奶奶可沒錢給你買新的哦。

與瞬間動詞不同，持續(xù)動詞表示動作發(fā)生后會延續(xù)一段時間，有一個時間過程，或者是在一個時間段內(nèi)動作不斷反復(fù)，通常標記為V[+持續(xù)]。例如(5)(6)中的“tai3/哭”“a:k8/拖”，所表示的都是一種可以延時的動作，(4)中的“we:t7/罵”則是一個在一定時段內(nèi)可以反復(fù)不斷的動作。由于受動詞的語義特征約束，“ka:i5+V[+持續(xù)]！”與“ka:i5+V[-持續(xù)]！”的意義也不大一樣。如果不考慮語境，“ka:i5+V[+持續(xù)]！”可以做兩種理解：(4)“we:t7/罵”可以是已經(jīng)開始了，也可以是還沒開始；(5)可能想要“tai3/哭”，也可能正在“tai3/哭”；(6)可能將要“a:k8/拖”，也可能已經(jīng)開始“a:k8/拖”了。也就是說，“ka:i5+V[+持續(xù)]！”在這兩種預(yù)設(shè)下都能成立。如果是前一種預(yù)設(shè)，那么“ka:i5+V[+持續(xù)]！”表示“禁止或制止”即將開始的動作，如果是后一種預(yù)設(shè)，“ka:i5+V[+持續(xù)]！”則表示“禁止或制止”正在進行的動作。作為聽話人，也有兩種不同的回應(yīng)形式，針對前一種通常是“2/嗯”或者“i1V/沒V”這樣的說法，針對后一種通常是“i1V+li:u0(否定式)”或“V(肯定式)”。

(1)—(6)中的否定項都是動作動詞，但并不是說能夠進入“ka:i5+V！”中的動詞僅僅限于動作動詞，實際上還可以是心理動詞：

不 做工 誰 白 給 錢 你 別 想

不干活誰白給你錢，你別想！

你 別 擔心 餓 了 他 自己 會 回 家 得很 去

你別擔心，餓了他自己一定會跑回家來。

(9)kjo5pi6nu:4ko:n5j5hen2，m2ka:i5la:u1！

幫 兄弟 都 在 旁 你 別 怕

兄弟們都在你身邊，你別害怕！

心理動詞表示的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有[+靜態(tài)]和[+持續(xù)]特征。因此，(7)—(9)所表示的心理狀態(tài)可以是已然的，也可以是未然的，即：(7)聽話人已經(jīng)“θi:3/想”有人“pe:k8ha1an2/白給錢”了，或者說話人認為聽話人有可能這么“θi:3/想”了；(8)聽話人已經(jīng)“hi5/擔心”，或者即將“hi5/擔心”；(9)聽話人已經(jīng)“l(fā)a:u1/害怕”或說話人認為聽話人可能會“l(fā)a:u1/害怕”?！発a:i5+V[+心理]！”表示祈使的語用強度比前面兩類動詞要弱，變成一種“提醒或勸慰”，例(7)、例(9)提醒結(jié)束或者避免產(chǎn)生“θi:3/想”“l(fā)a:u1/害怕”的心理狀態(tài)，例(8)勸慰結(jié)束或避免產(chǎn)生“hi5/擔心”這一心理狀態(tài)。

“ka:i5+V！”句末可以加上動態(tài)助詞“l(fā)i:u0”或者“0”“p0”“l(fā)0p0”等祈使語氣詞，加“l(fā)i:u0”更為常見：

天 要 黑 過 夜 這 別 回去 了 明早 慢 走

天就要黑了，今晚咱們別回家了，明早天亮再走。

(11)ka:i5pja:i3li:u0，ka1u:n5kwa5，ji:t8a5e:u1ko:n5！

別 走 了 腳 軟 過 歇 會兒 一 先

別走了，我腿都軟了，先歇會兒吧！

二 啊 媽 囑咐 說 進入夜晚 就 收 衣 你 別 忘 哦

老二啊，媽媽囑咐說傍晚就把衣服收回家，你可別忘了哦！

(10)(11)都是“ka:i5+V”加“l(fā)i:u0”的情形。動態(tài)助詞“l(fā)i:u0”表示“完結(jié)”或“起始”的意義。加上“l(fā)i:u0”后“ka:i5+V”句義會發(fā)生一些變化，V的性質(zhì)不同，所引發(fā)的變化也不一致。(10)中的否定項“pai1ma1/回去”是個[-持續(xù)]動詞，否定的是未然情況，但句子的意義已經(jīng)很難說是表示“禁止或制止”了，雖然也可以用“提醒或勸慰”進行概括，但說它表示“建議”可能更為貼切。(11)中的“pja:i3/走”是[+持續(xù)]動詞，根據(jù)上下文給出的情境，所否定的是正在進行的動作，句子表示“制止”繼續(xù)。能在“ka:i5+V”加“l(fā)i:u0”的一般都是“ka:i5+V[+持續(xù)]”。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些動詞進入“ka:i5+V”格式需要帶上“l(fā)i:u0”才能成立，例如“kja3/等(待)”，一般說“ka:i5/別kja3/等li:u0/了，au2/我們kn1/吃ko:n5/先(不等了，我們先吃”)，不能說成“ka:i5/別kja3/等，au2/我們kn1/吃ko:n5/先(不等，我們先吃”)。(12)加的是祈使語氣詞“0”，“l(fā)um2/忘”雖然是一個瞬間動詞，但“ka:i5+V”加上“0”后，祈使語氣弱化，意義更像是“提醒”。

2. S2:ka:i5+AD+V(+AD)！

有學(xué)者認為，壯語中的狀語有兩個句法位置，可以前置于動詞，也可以后置于動詞[1]，按照這一觀點進行描寫，就成了V前后都可能出現(xiàn)狀語的這樣一種格式。

東西 上 路 別 亂 撿 做 不 好 挨 人 裝 套

路上的東西別隨便撿，小心被別人下套。

(14)tak8i5on2ou5ku4ho:1ou5ji:6，m2ka:i5:2te1ku4to:i2!

阿 四 天 不 做 工 不 樣 你 別 跟 他 做對(伙)

老四一天什么活兒都不干，你以后別老跟他在一塊兒！

(15)ka:i5tsa:u6la:i1，ti5wun2ka:3le:u4m2ja1ha6ka:3ai3i1ai3?

別 吵 多 聽 人 講 完 你 再 講 得 不 得

別吵吵，聽別人講完了你再講行不行？

(16)no6ka:i5au1am4tse6，am4tse6no6tsi2tsut7.

肉 別 要 水 泡 水 泡 肉 會 淡

肉別用水泡，用水泡就沒什么肉味兒了。

(17)wa6ka:i5ha6ni4ka:1，ha6ni4ka:1i1to:i5.

話 別 這 么 說 這 么 說 不 對

話別這么說，這么說不對。

(13)—(17)例中的動詞都帶有狀語，(13)的前置狀語由一個單音節(jié)副詞充任，表示方式；(14)(16)的狀語都是介賓結(jié)構(gòu)，前一個介賓結(jié)構(gòu)表示對象，后一個介賓結(jié)構(gòu)表示方式；(15)中也是個單音節(jié)副詞，表示頻度；(17)的狀語由指示代詞充任，指示已經(jīng)發(fā)生的情狀。動詞帶上狀語后，結(jié)構(gòu)趨于復(fù)雜，語義及語義關(guān)系也隨之復(fù)雜，很多時候可能得借助語境才能對否定意義做確切的理解。(13)為[-持續(xù)]動詞帶上“方式”狀語，所否定的仍然是一種未然行為，聽話人想撿或者正要撿但還沒撿成就被說話人發(fā)出指令予以“制止”。(14)的“ku4to:i2/做對伙”也是一個[-持續(xù)]瞬間動詞，說話者看到“tak8i5/老四”整天“ou5ku4ho:1ou5ji:6/什么活兒都不干”，因此“禁止”聽話人與之“ku4to:i2/做對伙”，否定未然。(15)中的動詞“tsa:u6/吵吵”是個[+持續(xù)]動詞，所帶的狀語是個頻度副詞，說明“tsa:u6/吵吵”已經(jīng)是個實情，“ka:i5tsa:u6la:i1/別老吵吵”顯然是在“制止”“tsa:u6/吵吵”狀態(tài)的持續(xù)。(16)似乎可以作兩種理解，一種情況是聽話人正想“au1am4tse6no6/用水泡肉”，說話人發(fā)話“制止”了聽話人的這一行為；另一種情況是聽話人已經(jīng)“au1am4tse6no6/用水泡肉”了，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再度出現(xiàn)，說話人發(fā)話予以“提醒”。(17)中狀語是“ha6ni4/這樣、這么”，指示代詞做狀語修飾動詞一定是指示已經(jīng)發(fā)生的行為，否定已然，表示“制止”。由于指示代詞“ha6ni4、ji:6ni4/這樣”“ha6te1、ji:6te1/那樣”可以指示性質(zhì)、狀態(tài)等，在語境許可的情況下可以直接與否定詞“ka:i5/別”組合構(gòu)成“ka:i5+指示代詞！”的格式，如：“ka:i5ha6ni4、ji:6ni4/別這樣”或者“ka:i5ha6te1、ji:6te1/別那樣”。

3. S3:ka:i5+V+O！

“ka:i5+V+O”的結(jié)構(gòu)層次是“ka:i5+(V+O)”，“ka:i5”對VO進行否定，換句話說，否定詞與動賓短語結(jié)合構(gòu)成祈使否定句。

你 別 種植 樣 菜 這 去年 我 種 都 不 得 什么 錢

你別種這種菜，去年我種了都沒賣出什么價錢。

你 別 抱 他 讓 他 自己 走

你別抱他，讓他自己走！

(20)wa6o:k81pa:k7te1au3i1mi2ki3kjon2tsin1，ka:i5in5te1！

話 出 里 嘴 他 來 沒有 幾 句 真 別 信 他

話從他嘴里出來就沒有幾句是真的，你別信他！

(21)ni2li:u0！hat7kjo:k8hn5o:m6ti5，ka:i5u6ho:1.

睡 吧 明早 起 早 點 別 誤 工

睡吧！明兒起早點兒，別耽誤了工作。

(22)ka:i5la:u1tak8po:2te1， te1pi2:i1，pa:n3i1kwa5m2au6pai1.

別 怕 肥仔 那 他 肥 空 摔 不 過 你 得很 去

別怕那肥仔，他就肥罷了，肯定摔不過你的。

從(18)—(22)例中可以看出，能夠進入“ka:i5+V+O”格式的動詞可以是行為動詞，也可以是心理動詞，行為動詞可以是[+持續(xù)]的也可以是[-持續(xù)]的，心理動詞可以是[+自主]的也可以是[-自主][+可控]的。當V為[-持續(xù)]行為動詞時，否定未然，語法意義是“制止”：如(18)，制止將要“am1ka6pjak7ni4/種這種菜”。當V為[+持續(xù)]的行為動詞或[+自主][+持續(xù)]的心理動詞時，存在歧義，(19)(20)否定項中動詞所表示的行為既可以是“未然”——沒有“um3/抱”但想要“um3/抱”，沒“in5/信”可是想“in5/信”；也可以是“已然”——正在“um3/抱”著和已經(jīng)進入了“in5/信”的心理狀態(tài)；雖然語法意義都是“制止”，但前者“制止”的是正要開始的某種行為或即將進入的某種心理狀態(tài)，后者“制止”的是正在進行的某種動作或已經(jīng)存在的某種心理狀態(tài)，以避免繼續(xù)。當V為[-自主][+可控][+持續(xù)]的行為動詞或者[-自主][+可控][+持續(xù)]心理動詞時，其預(yù)設(shè)也可以是“已然”“未然”兩種不同的情境，語法意義表示“提醒或勸慰”，如(21)“提醒”聽話人不要“u6ho:1/耽誤工作”，(22)“勸慰”聽話人別“l(fā)a:u1/怕”。

4. S4:ka:i5+V+C！

“ka:i5+V+C”的結(jié)構(gòu)層次是“ka:i5+(V+C)”。補語是補充說明謂語動詞的，補充說明動作的結(jié)果、趨向、數(shù)量、處所、方式等。

(23)lau3kn1ho:p8tsi6ai3le:u0，ka:i5kn1fi2，kn1fi2le:u4tsi6lu:n6ka:3.

酒 喝 合適 就 得 了 別 喝 醉 喝 醉 完 就 亂 講

酒喝合適就好了，別喝醉，喝醉了就胡亂說話。

(24)ka:i5tsi:t7hn3tau3，tsi:t7hn3tau3lo1hi5tsi2ta:i1wun2.

別 扶 起來 扶 起來 錯 氣 就 死 人

別扶起來，扶起來氣管堵塞會死人的。

吃 得 三 碗 就 別 吃 兩 碗 做客 餓 肚子

能吃三碗就別吃兩碗，客氣餓肚子。

(26)ka:i5so2kja:1lo6，we5hau3:5e:u1pai1ti5.

別 站 中 路 靠 進 邊 一 去 點

別站在路中央，往路邊靠一點。

(27)ji:t7o6au3，ka:i5nin2kut7ku5！

伸 直 來 別 睡 弓著

伸直了，別弓著身子睡覺！

(28)kwa1a:t7，ka:i5po5te:1！

鍋 燙 別 碰 對

鍋燙，別碰著！

(23)是結(jié)果補語，(24)是趨向補語，(25)是數(shù)量補語，(26)是處所補語，(27)是方式補語，(28)是結(jié)果補語，“V+C”所表達的都是不想看到的或者意外的結(jié)果或事件，因此加以否定。(23)—(28)中的動詞為[+自主][+持續(xù)]動詞，都是有意進行的動作，語法意義表示“禁止或制止”。(30)的動詞是[-自主][-持續(xù)]動詞，是一種無意發(fā)生的行為，語法意義是“提醒”，這樣的例子似乎不多見。(23)(24)(25)(28)的否定項都是“未然”情況，只有(26)(27)的否定項表示“已然”，這可能和補語的類型有關(guān)。形容詞做結(jié)果補語還有一種擴展形式，即形容詞帶上程度副詞“l(fā)a:i1/多”或者趨向動詞“pai1/去”構(gòu)成“ka:i5+V+C+la:i1”(S4-A式)或“ka:i5+V+C+pai1”(S4-B式)兩種格式。

S4-A式：ka:i5wa:t7fe:u6la:i2！ ka:i5ip8ti6la:i1！ ka:i5fai5tin3la:i1！

別 挖 淺 多 別 縫 密 多 別 理 短 多

別挖太淺了！ 別縫太密了！ 別理太短了！

S4-B式：ka:i5ke:u6wa:i6pai1！ ka:i5we6a:i4pai1！ ka:i5e3lok7pai1！

別 撬 壞 去 別 畫 花 去 別 寫 錯 去

別撬壞了！ 別畫花了！ 別寫錯了！

“l(fā)a:i1/多”表示超過某種程度，“pai1/去”表示往某個方向變化，“C+la:i1”“C+pai1”表示V偏離了正常情勢或預(yù)期情勢，格式的意義是“制止”有可能產(chǎn)生的偏離情勢使之不出現(xiàn)，否定“未然”。

5. S5:ka:i5+VPcomp！

其實，S1—S4中的VP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簡單的。事實上，VP有更為復(fù)雜的形式，這些復(fù)雜形式包括：動詞同時帶有賓語、補語及修飾成分、連動結(jié)構(gòu)、遞系結(jié)構(gòu)、小句、緊縮復(fù)句形式等。

(29)ka:i5lu:n6e:k7to2ji:6o21tsi3， ka:u6am4u5pai11！

別 亂 扔 東西 下 里 井 弄 水 臟 去

別隨便往井里扔?xùn)|西，把水弄臟了！

(30)mi2wa6ja1ka:3，ka:i5to4i1to4tsi2fo:k7pu4ni4fo:k7pu4te1！

有 話 慢 說 別 動不 動 就 訓(xùn) 個 這 訓(xùn) 個 那

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訓(xùn)這個訓(xùn)那個的！

家 那 賣 酒 兌 水 你們 別 去 家 那 買

那家賣酒兌水，你們別去買。

此句的VP“pai1a:n2te1ts4/去那家買”為連動結(jié)構(gòu)，否定未然情況，表示“禁止或制止”。

(32)lo:k8ts2hn3a:1pai1ti5，ka:i5ha3tu2o2tau3kn1mi:u2wun2！

趕 牛 上 高 去 點 別 讓 頭 下 來 吃 苗 人

把牛往高處趕趕，別讓它們下來吃別人的禾苗！

你 也 別 叫 他 來 幫 你 見 他 幫 人 么

你也別叫他來幫你，你看到他幫過別人么？

我們 都 是 男人 別 說話 不 算話

我們都是爺們兒，別說話不算話。

(35)ku1ju4i1tk8me:u5，ka:i5a:t7an1ku1o6te:u2.

我 又 不 是 貓 別 次 見 我 直 逃

我又不是貓，別一看到我就逃。

(二)S6:ka:i5pa6/ka:i6tsa 2+ VP(ko:n5)！

“ka:i5pa6”中間不能停頓，也不能插入任何成分，應(yīng)該是個復(fù)合詞，但是“pa6”的意義不明，“ka:i5pa6”意思是“先別”；“ka:i6tsa2”中的“tsa2”是否定詞“i1tsa2/未曾”的省略形式，意為“未曾”。“ka:i6tsa2”不如“ka:i5pa6”常用。

(36)ka:i5pa6nin2，po:i6a:t71:u1ko:n5.

先 別 睡 背 遍 書 一 先

先別睡，背一遍書(再睡)。

太陽 還 高 先 別 收 衣服 回 先

太陽還高高的，先別把衣服收回來。

(38)ju2wa5an51a:n2tsin2li4mi2，ka:i5tsa2ts4ko:n5！

油 花生 里 家 都 還 有 先別 買 先

花生油家里還有，先別買了！

你 先別 進來 等 我 換 件 衣 一 先

你先別進來，先讓我把衣服換好。

否定詞“ka:i5pa6”常與“ko:n5/先”配合使用，尤其是VP比較長的時候，如(39)；有時可以不用，如(37)也可去掉。從祈使語氣的強度看，用“ko:n5/先”要比不用緩和；使用“ka:i5tsa2”句末則一定得加“ko:n5/先”，如(38)。句中VP所表達的通常是按理應(yīng)該發(fā)生或者預(yù)計要發(fā)生的活動，對VP加以否定只是延緩活動的發(fā)生：“ka:i5pa6nin2/先別睡”是要求暫緩發(fā)生“nin2/睡”的行為，但最終還是要“nin2/睡”，只是要“po:i6a:t71:u1/背一遍書”再“nin2/睡”罷了?！爸浦埂眱H僅是臨時的或暫時的，因此，VP不能是褒義，也不能是貶義，而只能是中性義。如果語境許可，“ka:i5pa6/ka:i6tsa2+ VP(ko:n5)！”可以省掉否定項，變成“ka:i5pa6/ka:i6tsa2+ko:n5，VP+ko:n5！”如(36)可以說成“ka:i5pa6ko:n5，po:i6a:t71:u1ko:n5.”漢語似可譯為：先別睡，背上一遍書再睡！

(三)S7：ka:i5ku4 tsi6+VP(kwa5/li:u0)！

這一格式中，“tsi6”具有系詞的屬性。和前面的幾種格式不一樣，這一格式的語法意義既不是“禁止或制止”，也不是“提醒或勸慰”，而是表示一種猜想與測度，我們把它概括為“揣測或推想”?！発a:i5ku4tsi6……”在漢語中相應(yīng)的說法是“別不是……”。

(40)tak8ho2:n1tsi:1tsa5ku1au1o:1tsi:n1ka:i5an2，fa:n1ni4li4tsa2wa:n2，

阿和 年里 借 我 要 二 千 塊 錢 現(xiàn)在 還 沒 還

ka:i5ku4tsi6lum2pai1li:u0.

別 做 是 忘 去 了

阿和年里向我借了二千元錢，到現(xiàn)在還沒還，別不是忘了吧。

兩 三 年 沒 見 臉 了 別不 是 死 去 過

兩三年沒見著人了，別不是去世了吧。

褲襠 濕漉漉的 別不 是 怕 的 尿 滮 去 了

褲襠濕漉漉的，別不是怕的尿都滴褲子了吧。

你 別不 是 認 錯 了 吧 打招呼 人 人 卻 不 搭理

你別不是認錯人了吧？跟人打招呼人家都不搭理你。

(40)—(43)中“ka:i5ku4tsi6”后的VP所表示的都是揣測或推想的內(nèi)容，所揣測或推想的內(nèi)容大多是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或結(jié)果，如(40)忘記還錢了、(41)死人了、(42)尿褲子了、(43)認錯人了?！按y或推想”通常會根據(jù)一些已知的信息作為依據(jù)進行，這樣的信息要么是常識，要么為說話人和聽話人所共知，要么由前后文的語境提供。所舉之例的“揣測或推想”依據(jù)，都是由“ka:i5ku4tsi6+VP(kwa5/li:u0)！”的前述句或后續(xù)句來提供，如(41)的前述句“o:1a:m1pi1i1an1na3/兩三年沒見著”，(43)的后續(xù)句“to:4wun2wun2tsi2i1t7/打招呼人家都不搭理”等，換句話說，使用“ka:i5ku4tsi6+VP(kwa5/li:u0)！”這一格式，通常要有這樣的前述句或后續(xù)句。雖然前述句或后續(xù)句提供了一些依據(jù)，但這些依據(jù)并不充分，因此，盡管說話人有所判斷，但把握并不大，也正是因為如此，“ka:i5ku4tsi6+VP(kwa5/li:u0)！”很多時候才會以問句的形式表達，或者帶上一些帶有測度意義的語氣詞。說話人使用該格式，目的不是要求聽話人不做什么，而是希望聽話人認同自己的看法，和自己達成某種共識，所以，這一格式的主語，不僅僅限于常見的第二人稱。

(四)S:ka:i5+AP！

AP，形容詞短語。當此格式中AP為光桿形容詞時構(gòu)成“S8:ka:i5+A！”?！発a:i5+A！”這種格式不多見，這可能與光桿形容詞做謂語不大自由有關(guān)系。

(44)ka:i5ki6，tsok8pu4tsok8pu4au1！

別 急 逐 個 逐 個 來

別急，一個一個來！

(45)ku46ka:i5jk8ja:k8，lok7le6tsi2te:1kau4tsi:n2.

做 事 別 馬虎 錯 了 就 挨 扣 錢

做事別馬虎，錯了可扣錢。

(46)ka:i5mu:2！j5ti6ti5，ka:i5lu:n6p:t7，ka:i5lu:n6ne:n4.

別 慌 在 定 點 別 亂 跑 別 亂 擠

別慌張，保持鎮(zhèn)定，別亂跑，別擁擠。

拿 碗 拿 筷 別 做客 吃 完 了 慢 說

拿起碗筷，別客氣，吃完了再說。

你 別 狂 狂 就 叫 人 來 收拾 你 去

你別狂，你狂就叫人來把你收拾咯。

(44)—(48)都是“ka:i5+A！”格式的句子。(44)“ki6/急”、(46)“mu:2/慌張”都具有[+心態(tài)]的語義特征，而且大多帶有消極意義。這兩例既可理解為無意之中已經(jīng)發(fā)生了“ki6/急”“mu:2/慌張”的心理狀態(tài)，也可以理解為無意之中持續(xù)了這兩種心理狀態(tài)，若為前者，“ka:i5+A！”表示提醒；若為后者，“ka:i5+A！”表示制止。(45)“jk8ja:k8/馬虎”、(47)“ku4k:k7/客氣”、(48)“ku:2/狂”屬于評價人的行為舉止的形容詞，具有[+樣貌]的語義特征，“ka:i5+A！”否定正要出現(xiàn)的某種行為樣貌，提醒避免出現(xiàn)。稍加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除了“jk8ja:k8/馬虎”，另外幾個形容詞都和漢語有著明顯的淵源關(guān)系，“ki6/急”顯然源于漢語的“急”，“mu:2/慌張”源于漢語的“忙”，“ku:2/狂”源于漢語的“狂”，“ku4k:k7/客氣”源于漢語的“做客”，民族固有詞少之又少，加上形容詞單獨做謂語受限頗多，自然“ka:i5+A！”的用例也就不會多見。我們還觀察到，“l(fā)i:t8/調(diào)皮”也是一個與“jk8ja:k8/馬虎”同類的形容詞，但是放入“ka:i5+A！”中遠不如讓它帶上一個程度副詞來得順口、自然。即便是這樣一個經(jīng)常被視為壯語固有的形容詞，恐怕也很難說與漢語“頑劣”的“劣”不無關(guān)系。AP最為常見的形式是形容詞帶上程度副詞修飾語“l(fā)a:i1/太”，碼化為 S9：ka:i5+A+ADla:i1?。?/p>

(49)ku4wun2ka:i5tsi1la:i1，wun2ha6ko5kn1hau4ha6ko5mi2uk7！

做 人 別 精 多 人 也是 吃 米 也 是 有 腦

做人別太精明，別人也吃白米也有腦子！

(50)wa5wa5i1 kjau4，ket7ket7i1 kjap8，m2ka:i5mjo:n4la:i1！

褲 褲 不 提 扣 扣 不 扣 你 別 散漫 多

褲子也不提，扣子也不扣，你別這么吊兒郎當?shù)模?/p>

出 外 去 別 老實 多 老實 多 會 挨 人 欺負

出門在外別太老實了，太老實容易被別人欺負！

(49)—(51)否定項AP中的形容詞都是均為[+述人]的性質(zhì)形容詞，A可以是貶義的，如(50)；也可以是中性的，見(49)；甚至也可以褒義的，如(51)。AP表示某種已經(jīng)存在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是可以加以調(diào)整或改變的。語言社會中，“A”通常被視為是規(guī)范的、標準的，“有點A”也還是正常的、可取的或者可以容忍的，“A+ADla:i1”往往偏離了社會的這種評價標準或價值取向，說話人希望通過對狀態(tài)的否定來促使聽話人糾正這樣的偏差，“ka:i5+A+ADla:i1！”表示“提醒”。實際上，能進入“ka:i5+A+ADla:i1！”還可以是[-述人]形容詞，如“ka:i5a:1la:i1/別太高”“ka:i5e:1la:i1/別太歪”，這么一來，祈使句的主語也不再是[+人類]了。

(五)對壯語否定祈使句的一些認識

上文分別從語法、語義及語用角度對壯語拉寨話的否定祈使句進行了考察分析，無論是總體還是局部都對壯語否定祈使句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壯語的“ka:i5/別”(抑或是lak8、i4)是一個專用于否定祈使句、功能近似于副詞的小品詞，“ka:i5+VP/AP！”是一個典型的壯語否定祈使句式。這一句式有以下結(jié)構(gòu)類型或格式：

S1：ka:i5+V(+li:u0)！ S2：ka:i5+AD+V(+AD)！

S3：ka:i5+V+O！ S4：ka:i5+V+C(+la:i1/pai1)！

S5：ka:i5+VPcomp！ S6：ka:i5pa6/ka:i6tsa2+VP(ko:n5)！

S7：ka:i5ku4tsi6+VP(kwa5/li:u0)！ S8：ka:i5+A！

S9：ka:i5+A+ADla:i1！

這些格式除了S7的語法意義是“揣測或推想”以外，其他格式的語法意義要么表示“禁止或制止”，要么表示“提醒或勸慰”，要么二者兼而有之——歧義。把這些格式的語法意義概括為“禁止或制止”“提醒或勸慰”，或者是“揣測或推想”并不完全，有些用例理解為“阻止”“勸止”“告誡”“建議”，等等或許更為貼切，本文的概括僅僅是出于“簡潔”考慮及討論的方便。

考察發(fā)現(xiàn)，壯語否定祈使句的各種格式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語法意義與“ka:i5+VP/AP！”中動詞及形容詞的語義特征密切相關(guān)，還與“ka:i5+VP/AP！”的預(yù)設(shè)及會話含義密切相關(guān)。當然，影響壯語否定祈使句的語法意義還不僅僅是這些。至少，句子的復(fù)雜程度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句子結(jié)構(gòu)復(fù)雜，語義關(guān)系也復(fù)雜，各種句法成分之間、句子的各個層面之間相互牽制相互制約的因素也就越多，意義呈現(xiàn)的環(huán)境也就多樣。很多時候，多一個語氣詞或者少一個語氣詞意義就可能不大一樣：

你 胃 不 好 別 吃 辣椒

你胃不好，別吃辣椒。

(52*)m2tu4i1i1，ka:i5kn1lk8ma:n6l0p0.

你 胃 不 好 別 吃 辣椒 了啵

你胃不好，別再吃辣椒了。

(52)是“制止”，(52*)是“提醒”。此外，說話人和聽話人社會角色話語互動方向的變化也會引起意義的變化。否定祈使句的使用，常見的是“勢強方”→“勢弱方”(比如管理者對被管理者、位高者對位低者)，或者是“勢均方”→“勢均方”，如果使用否定祈使句的情形是“勢弱方”→“勢強方”，那么格式的意義就可能發(fā)生變化，如下面這兩例：

讓 我 跟 你 去 家 外婆 別 留 我 個 一 在 家

你讓我跟你一塊去外婆家，別讓我一個人留在家里。

(54)ku1i1o4tso:6ni4i1ha3pa:i3ka:i1，u1ka:i5kja:u3tu2ku1pai1！

我 不 知 這里 不 讓 擺 賣 你們 別 收繳 我 領(lǐng)屬 去

我不知道這里不讓擺賣，你們可別把我的東西給收繳了！

(53)的否定項是一個遞系結(jié)構(gòu)，屬于格式S5，是“勢弱方”→“勢強方”說的，即小孩對大人所說，就變成了“請求”了。(54)的否定項是動詞同時帶有賓語補語，也屬于格式S5，同樣是“勢弱方”→“勢強方”，情形與(53)類似。

如果不考慮語境，有些格式是會產(chǎn)生歧義的。但是我們也知道，祈使句是一種對語境依賴程度極高的句式，若是放到具體的語境里，很多歧義會自動得到消解。然而，語境是動態(tài)的，也是復(fù)雜的，語境的復(fù)雜性，加上可能觀察得不夠充分，也常?？赡苁沟靡恍┟鑼懗鰜淼摹耙?guī)則”“規(guī)律”或者解釋面臨挑戰(zhàn)。

二、壯語與漢語否定祈使句的共性與差異

上世紀20年代，漢語否定祈使句的研究就已經(jīng)開始，80年代以后，漢語的語法學(xué)者們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運用不同的方法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更為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些成果為我們展開壯語與漢語否定祈使句的對比研究提供了便利的條件。相對而言，壯語學(xué)界對這一問題研究就比較粗疏，大多都是在語法教材的句式部分簡單提及，鮮見作為專題進行深入探討，成果有限，因此，我們姑且以前文對壯語否定祈使句的觀察分析作為基礎(chǔ)進行比較。

從語言類型學(xué)的角度看，壯語與漢語的典型否定祈使句都是借助獨立的否定形式構(gòu)成的，采用句法否定手段，是一種顯性否定形式。在采用句法否定手段構(gòu)成否定祈使句的語言中，有些否定形式也是分析性的、獨立的，但某些語言有專門用于否定祈使句的否定詞，某些語言則沒有。壯語和漢語都有一個構(gòu)成否定祈使句的專用否定詞，漢語是“別”，壯語是“ka:i5”。壯語、漢語典型的否定祈使句通常都表示說話者要求或者希望聽話者不做某種事情或者不進入某種狀態(tài)，所表達的是一種否定性意愿。[2]18-26從它的語法意義出發(fā)，似乎可以進行這樣的推導(dǎo)：否定祈使句是說話者對聽話者說的，“說話者”“聽話者”自然是人，那么典型祈使句中的動詞或形容詞應(yīng)該是[+述人]的；要求或者希望聽話者“不做”某種事情或不“進入”某種狀態(tài)，那么句中的動詞或形容詞應(yīng)該是[+自主]的、[+可控]的，也就是說某種行為動作或狀態(tài)是可以由聽話人自己做主進行控制的；要求聽話人不做的“某種事情”或不進入“某種狀態(tài)”，這種“事情”或“狀態(tài)”應(yīng)該是不好的、消極的，從詞義的色彩上說應(yīng)該是[-褒義]的，因為叫人行好向善、去惡除壞是一種起碼的道德要求?！罢f話者要求或者希望聽話者”不做某種事情，說明典型的否定祈使句的話語互動方向應(yīng)該是“勢強者”→“勢弱者”，如上級對下級、老師對學(xué)生、家長對孩子、長輩對晚輩，等等。“說話者要求或者希望聽話者”通常是面對面的交際行為，所以，典型否定祈使句的主語應(yīng)該屬于第二人稱“你”或“你們”“大家”這類詞。壯語和漢語的這些共性，恐怕也是許多語言的否定祈使句的共性。除此以外，更為具體的是，漢語和壯語否定祈使句還存在不少互相平行(相互對應(yīng))的結(jié)構(gòu)或格式，例如：

別扔/別買/別動/別說/別唱/別怕/別信/別吐/別撒手/別回頭/別擔心/別推辭

別亂說/別瞎唱/別隨便畫/別跟他去/別對他吼/別用冷水泡/別在操場上亂跑

別碰她/別害人/別扔?xùn)|西/別賣假冒偽劣產(chǎn)品/別相信他的鬼話/別擔心孩子衣服不夠穿

別跳下來/別伸進去/別住三天/別睡在外邊/別撬壞了/ 別畫花了/別喝醉了

別去那家買煙/別開車上班/別叫他來這兒/別讓他進家門/別一上桌就喝

別狂/別火/別美/別忙/別謙虛/別小氣/別馬虎/別調(diào)皮/別緊張/別放肆/別驕傲

別太笨/別太懶/別太馬虎/別太散漫/別太精明/別太得意/別太自私/別太老實

當然，壯語否定祈使句的一些格式，在漢語中也找不到平行形式，比如S6：ka:i5pa6/ka:i6tsa2+VP(ko:n5)！和S7：ka:i5ku4tsi6+VP(kva5/li:u0)！ 然而，對漢壯翻譯而言，更重要的是，漢語有什么壯語沒有什么。

三、漢語祈使句的壯語表達

翻譯工作者可能都有這樣一種心理操作經(jīng)驗，面對原文一個句子，首先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搜尋句子的平行格式，以平行格式進行譯文重組，沒有平行格式可供使用或者平行格式不適用的情況下才會選擇其他的翻譯手段。之所以會采取這樣的翻譯策略，從譯文重組的心理操作層面看大致是因為，這種策略最為省力或者最為經(jīng)濟。這一策略同樣適用漢語祈使句的壯語翻譯。我們可以：

別扔/別買/別動/別說/別唱/別怕/別信/別吐/別撒手/別回頭/別擔心‖ka:i5e:k7/ka:i5ts4/ka:i5ni1/ka:i5ka:3/ka:i5tsi:5/ka:i5la:u1/ka:i5in5/ka:i5u:k8/ka:i5tsu:5f2/ka:i5e:u4kjau3/ka:i5hi5。

別亂說/別隨便畫/別跟他去/別用冷水泡/別在操場上亂跑‖ka:i5lu:n6ka:3/ka:i5lu:n6we6/ka:i5:2te1pai1/ka:i5au1am4a:m5tse6/ka:i5j5kn2tsa:u5tsa:6lu:n6p:t7。

別碰她/別害人/別扔?xùn)|西/別賣假冒偽劣產(chǎn)品/別相信他的鬼話/別擔心孩子衣服不夠穿‖ka:i5pu5te1/ka:i5ha:i6wun2/ka:i5e:k7to2ji:6/ka:i5ka:i1to2ji:6kja3to2ji:6jai6/ka:i5in5wa6fa:2te1/ka:i5hi5lk8e2pu6i1kau5tan3。

但是這種“可以”是基于壯語與漢語存在相互對應(yīng)的動詞或形容詞、兩種格式都能夠表達大致對等的意義，而且壯語里沒有比這種更常見、更合適、更地道的表達形式。

①(不要往下水道倒垃圾，)別堵了|②(好好看住他，)別跑了|③(走路留點神，)別摔了|④(錢放在包里，)別丟了。

至于面對完全陌生的“朋友”，即不存在平行結(jié)構(gòu)的漢語否定祈使句，更是需要做全面的分析理解，根據(jù)不同的語境，采取靈活的方法進行譯文重組。

余言

我國著名的英漢翻譯家莊繹傳先生在《你做過語言對比嗎？》中指出：“其實，在翻譯理論和實踐之間，還有一個層次，那就是語言對比。所謂的語言對比，就是要研究英漢兩種語言的異同，從而看清英語和漢語各自的特點，相比之下，各自的特點就清楚了。”[6]這一看法是很有見地的。翻譯是兩種語言之間的信息傳遞，目標是實現(xiàn)兩種語言轉(zhuǎn)換，因此，所有翻譯方法和技巧莫不以兩種語言對比作為基礎(chǔ)，可以說，沒有對比就沒有翻譯。探討翻譯方法與翻譯技巧，更需要做系統(tǒng)的對比，有了系統(tǒng)的比較，所謂的方法、技巧才有堅實的基礎(chǔ)。而要做系統(tǒng)的對比，就需要對所比較的問題有一個詳盡全面的了解。做全面了解當然可以憑借語言學(xué)家已經(jīng)給我們提供的詳盡深入的研究成果，但對于民族語言來說，很多時候得我們自己進行調(diào)查研究。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本文花了很大的篇幅對壯語的否定祈使句進行了盡可能詳盡的描寫，目的就是便于與漢語進行比較。筆者看過一些討論漢壯翻譯方法或技巧的文章，但大多缺乏系統(tǒng)比較，對所比較的問題沒有全面的認識，因此，很容易憑感覺論事，讓論文流于體會式文章。我們希望能多一點看到這類系統(tǒng)一點的對比研究，這對漢壯翻譯來說無疑是很有幫助的。

本文的重點是語法描寫，對比與翻譯只是兼及，加上篇幅所限，只能淺嘗輒止，權(quán)當拋磚引玉。就漢壯否定祈使句而言，每個平行格式之間的異同及翻譯問題都可以做更深入的探討，而對于沒有與漢語否定祈使句平行格式的壯語表達問題更是大有文章可做。需要說明的是，文中討論漢語祈使句壯語譯文重組的一些方案，僅僅是一種可供選擇的方案，至多也就是一種優(yōu)先選擇的方案，而并非一定如此。

注 釋：

①[kai3]的壯文拼寫形式是“gaej”，[lak8]的壯文拼寫形式是“l(fā)aeg”，[i4]的壯文拼寫形式是“miq”。

②壯語拉寨話是廣西來賓市忻城縣寧江鄉(xiāng)高塘村拉寨屯居民所說的一種壯語方言土語，是筆者的母語。拉寨話屬于壯語北部方言柳江土語區(qū)，共有41個聲母、81個韻母、8類聲調(diào)。8個調(diào)類的調(diào)值分別為：第1調(diào)42|第2調(diào)121|第3調(diào)453|第4調(diào)13|第5調(diào)33|第6調(diào)11|第7調(diào)(長音)33、第7調(diào)(短音)55|第8調(diào)(長音)13、第8調(diào)(短音)22，文中例句只標調(diào)類，0調(diào)為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