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燕
(河南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河南開封475001)
宋代致仕官員不僅擁有致仕恩蔭子孫的權(quán)利,還享有常規(guī)性的致仕俸祿和定期的節(jié)慶賞賜,同時在侍養(yǎng)、醫(yī)療方面也有優(yōu)待,這不僅推動了致仕制度的發(fā)展,也為致仕官員的老年生活提供了重要保障,使其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為。對于宋代致仕官員的生活,學界曾有所關(guān)注,但多關(guān)注的是官員致仕后的具體活動[1]苗書梅.宋代官員選任與管理制度[M].河南大學出版社,1996.燕永成.宋代致仕官員的生活.咸陽師專學報[J].1997,(1).張霞.宋代致仕官生活研究[D].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較少從養(yǎng)老角度探討其日常生活,同時在史料的使用上多依靠正史與筆記小說,對文集、墓志銘資料的使用尚不夠充分。本文擬綜合利用不同類型的史料,專題考察宋代致仕官員的養(yǎng)老生活,以此豐富宋代社會生活的研究。
宋代致仕官員的居住場所,與其經(jīng)濟狀況密切相關(guān)。兩宋時期,財力充裕的老年官員在致仕后往往在居住地修建私家園林,足不出戶便盡享山林之樂。張齊賢致仕后定居洛陽,“先得裴晉公午橋莊”,并對其加以整修,“鑿渠周堂,花竹照映”[2](宋)文瑩撰.鄭世剛,楊立揚點校.玉壺清話[M].中華書局,1984.(P24),使其煥然一新。李侯致仕后也居住在洛陽,他“引水植竹,求山谷之樂”,時常“增治其園”[3](宋)蘇轍著.陳宏天,高秀芳點校.蘇轍集[M].中華書局,1990.(P412),洛陽士大夫競相與之交游。北宋仁宗朝的孫可久致仕后留居京師,他不僅“有居第”,而且在“堂北有小園,城南有別墅”,悠游自得,盡享“良辰美景”[1](宋)吳處厚撰.李裕民點校.青箱雜記[M].中華書局,1987.(P109)。蔣堂兩次擔任蘇州知州,致仕后便定居于此。他在居住地“作園隱圃”,“圃之內(nèi),如巖扃、水月庵、煙蘿亭、風篁亭、香巖峰,皆極登臨之勝。公喜賓客,日為燕會,時以詩篇為樂”[2](宋)龔明之撰.孫菊圓校點.中吳紀聞[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P19)。
財力不足的致仕官員,雖然無經(jīng)濟實力建造園林,也非常注重美化居住環(huán)境。陳亞“晚年退居,有華亭雙鶴唳,怪石一株尤奇峭,與異花數(shù)十本,列植于所居”[3](宋)王辟之撰.呂友仁點校.澠水燕談錄[M].中華書局,1981.(P117)。曹修睦致仕后在“第舍園池”內(nèi)“疏列泉石”,并將“冊書棋琴”[4](宋)蔡襄著.吳以寧點校.蔡襄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P697)放置其中。石洵直致仕后,閉門謝事,在城南的舊園子里修建“亭沼,植名花異卉,毎乘興往游其間,以詩酒為娛”[5](宋)呂陶.凈德集[M].叢書集成初編(第1923冊).商務印書館,1935.(P247)。乾道六年(1170),林孝澤退休在家,“因舊葺廬,疏渠引泉,周以花竹”[6](宋)楊萬里著.辛更儒校注.楊萬里集校注[M].中華書局,2007.(P4853)。周密在《癸辛雜識》中對吳興園圃有詳細的記載,它們多為高級致仕官員府第,園內(nèi)不僅擁有奇珍異石,還有亭臺樓閣,占地數(shù)十畝到百畝之間。其中北沈(沈賓王)尚書園有靈壽書院、怡老堂、溪山亭、對湖臺,盡見太湖諸山[7](宋)周密撰.吳企明點校.癸辛雜識[M].中華書局,1988.(P8)。優(yōu)雅的居住環(huán)境,為致仕官員安養(yǎng)晚年提供了必要物質(zhì)條件。
但大量老年官員致仕后仍要在老屋居住,甚至還有無處可居的官員。葛閎致仕還鄉(xiāng),“所居惟故屋十數(shù)間”[8](宋)蘇頌著.王同策等點校.蘇魏公文集[M].中華書局,1988.(P874)。楊萬里“退休南溪之上”,僅有“老屋一區(qū)”,可“庇風雨”[9](宋)羅大經(jīng)撰.王瑞來點校.鶴林玉露·甲編[M].中華書局,1983.(P63)。對于無處可居的致仕官員來說,租住房屋是他們解決居住問題的常見方式。北宋名臣杜衍,雖久居要職,但常常將俸祿用于周濟生活困難的宗族,并未營造居室,以至于致仕后“無屋以居”,于是長期寓居在“南京驛舍”[10](宋)歐陽修著.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M].中華書局,2001.(P469)。范如圭因得罪南外宗官被罷官,退居家鄉(xiāng)后,“僦舍邵武以居”[11](元)脫脫等.宋史[M].中華書局,1985.(P11371)。此外,寺院也是老年官員致仕后的居所之一。宿州人王希呂,乾道五年(1169)登進士科,淳熙五年(1178)知紹興府,以“剛正不阿,敢于直言”著稱,因“觸犯皇帝,退居鄉(xiāng)里”。他為官清廉,生活清貧,致仕后“無屋可居”,被迫“僑寓僧寺”。宋孝宗聞知,“賜錢造第”[11](P11901)。紹興余姚人陳橐博學剛介,不事產(chǎn)業(yè),將先祖遺留下來的田地、房屋“悉推予兄弟”。致仕后返回剡中(今浙江嵊州),無處居住,遂“僑寓僧寺”[11](P11909)。黃幹退休后回到故鄉(xiāng),“無可棲宿之地”,后來幸“得法云寺僧廬數(shù)間”,加以“葺治”[12](宋)黃榦.勉齋先生黃文肅公文集[M].宋集珍本叢刊(第67冊).線裝書局,2004.(P611),寄居于寺院。
兩宋時期,組建老年會社成為宋代致仕官員社會交往的主要方式?;实v元年(1049),杜衍以太子太師致仕,移居南京,常與同在此居住的太子賓客致仕王渙,光祿卿致仕畢世長,兵部郎中、分司朱實,尚書郎致仕馮平相聚飲酒,“五人年皆八十余,康寧爽健,相得甚歡”[3](P48),逐漸形成睢陽五老會。熙寧六年(1072)三月,文彥博致仕,時判河陽府。因不滿王安石變法,范鎮(zhèn)、富弼、司馬光等人紛紛申請致仕養(yǎng)老,聚居于洛陽。在文彥博的號召下,退居在洛陽的老年致仕官員仿效唐代白居易九老會,“置酒相樂,尚齒不尚官”[1](宋)呂中.宋朝大事記講義[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86冊).商務印書館,1983.(P336),組建了宋代著名的耆英會。邵伯溫對洛陽耆英會有詳細的記載:
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都,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潞公慕唐白樂天九老會,乃集洛中卿大夫年德高者為耆老會。以洛中風俗尚齒不尚官,就資勝院建大廈曰耆英堂,命閩人鄭奐繪像其中。時富韓公年七十九,文潞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趙丙、秘書監(jiān)劉幾、衛(wèi)州防御使馮行已皆年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七十二,大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年七十。時宣徽使王拱辰留守北京,貽書潞公,愿預其會,年七十一。獨司馬溫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漠故事,請入會。溫公辭以晚進,不敢班富、文二公之后。潞公不從,令鄭奐自幕后傳溫公像,又至北京傳王公像,于是預其會者凡十三人。潞公以地主攜妓樂,就富公宅作第一會。至富公會,送羊酒不出;余皆次為會。洛陽多名園古剎,有水竹林亭之勝,諸老須眉皓白,衣冠甚偉,每宴集,都人隨觀之[2](宋)邵伯溫撰.李劍雄,劉德權(quán)點校.邵氏聞見錄[M].中華書局,1983.(P104-105)。
洛陽耆英會的規(guī)模與睢陽五老會相比,有了較大的發(fā)展,共有13名會員。其會員依次召集聚會,同時他們還一道游覽洛陽的“名園古剎”,欣賞其“水竹林亭之勝”,更加豐富了養(yǎng)老生活。洛陽耆英會的成立,促進了老年會社的發(fā)展,引領(lǐng)著宋代致仕官員社交方式的變化。
北宋時期,吳中地區(qū)的致仕官員也組建了老年會社,即吳中九老會。朝議大夫徐師閔致仕后退居家鄉(xiāng)養(yǎng)老,“日治園亭,以文酒自娛樂”。當時,太子少保元絳、正議大夫程師孟、朝議大夫閭丘孝也相繼致仕返鄉(xiāng)。他們仿照洛陽耆英會,舉行宴游??な卣箩病按笾镁坪蠘?,會諸老于廣化寺”。后來,朝請大夫王珫、承議郎通判蘇湜也相繼加入?yún)侵欣夏陼?,建立了吳中地區(qū)老年致仕官員的交游網(wǎng)絡,可謂“吳門盛事”[3](宋)龔明之撰.孫菊圓校點.中吳紀聞[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P93)。四川地區(qū)的老年致仕官員在社會交往方面,也多以老年會社這一組織為載體。例如,四川樂山人石洵直,以“中大夫致仕”,退休后他“泊然無所營,不與俗子交”,與大中大夫程公浚、史公瑜“安車往來,燕喜賡唱”,以詩酒為樂,“凡如此者二十年”,被里人稱為“三卿”[4](宋)呂陶.凈德集[M].叢書集成初編(第1923冊).商務印書館,1935.(P247)。成都華陽地區(qū)以楊損之為首的四老,也時常相遇從游。楊損之晚年得官,但又上書辭官,先被授通直郎,繼而轉(zhuǎn)奉議郎。致仕后,楊損之常與承議郎任杰漢、承議郎楊子臧交游。其后,楊晦之又以通直郎致仕回到華陽,立即加入他們的隊伍。他們四人“皆以恩免得官致仕”,“出則聯(lián)轡,坐則連席,春晝秋宵,一觴一詠”[5](宋)扈仲榮,程遇孫編.成都文類[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354冊).商務印書館,1983.(P762),相處甚歡。
南宋時期,老年會社的數(shù)量有了明顯增長,老年致仕官員結(jié)社交游的活動更為普遍,其中四明地區(qū)的老年會社最為集中。南宋紹興年間,王珩、顧文、薛朋龜、汪思溫等相繼申請致仕以養(yǎng)老,他們相約建立了五老會。王、蔣、汪等均是四明地區(qū)的望族大姓,所以五老會的成立成為四明地區(qū)的美談,時人將其譽為“唐之九老、本朝之耆英”[6](宋)袁燮.絜齋集(卷18).刑部郎中薛公墓志銘[M].叢書集成初編(第2030冊).商務印書館,1935.(P299)。王珩、薛朋龜去世后,又新吸收了王次翁、高閌、吳秉信、徐彥老、陳先五人,擴展為八老會。南宋著名詩人危稹,官至著作郎兼屯田郎官,后因上言得罪宰相而出任潮州、漳州知州。后申請致仕歸鄉(xiāng),與“鄉(xiāng)里耆艾七人”[7](宋)羅大經(jīng)撰.王瑞來點校.鶴林玉露·甲編[M].中華書局,1983.(P12454)成立耆艾會。
老年官員致仕后,解除了政務負擔,潛心讀書、著文立說成為其晚年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此外,他們還出佛入道、游山玩水。
宋代致仕官員多由科舉入仕,常年與書相伴,致仕后更是嗜書如命。山東惠民人胡旦,酷愛讀書,善于文辭,尤長于史學。后因患眼疾提前致仕,他在眼睛失明的情況下,“猶令人誦經(jīng)史,隱幾聽之不少輟”[1](宋)羅大經(jīng)撰.王瑞來點校.鶴林玉露·甲編[M].中華書局,1983.(P12830)。龐籍在致仕后也以讀書為樂,“雖耋老家居,常讀書賦詩”,完全沉浸其中,“至忘饑渴寒暑”[2](宋)司馬光撰.李之亮箋注.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M].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P1550)。葛閎家有數(shù)萬卷藏書。致仕后,他心無旁騖,專心讀書,“病革猶不舍卷”[3](宋)蘇頌著.王同策等點校.蘇魏公文集[M].中華書局,1988.(P874),嗜書如命。北宋著名詩人梅堯臣的弟弟梅正臣,雖然年事已高,但仍“不倦探討”?!捌渥拥脮鴶?shù)百卷”后,他喜不自勝,如獲珍寶,“繼晝夜以讀之,不踰月而終篇”[4](宋)楊杰.無為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099冊).商務印書館,1983.(P761)。任桷退休后“以琴棋詩酒為四友”“讀書不輟”[5](宋)謝悰.宋故左中散大夫致仕上柱國清平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賜紫金魚袋任公墓志銘.載(同治)葉縣志[M].成文出版社,1976.(P960)。江都人李衡,歷任司封郎中、樞密院檢詳,并出知溫、婺、臺三州。致仕之后,他定居于江蘇昆山,“結(jié)茅別墅”“聚書逾萬卷”[1](P11948),在致仕后的閑暇生活中盡享讀書的樂趣。
隨著官員選拔制度的完善與發(fā)展,宋代官員隊伍的文化素質(zhì)有了明顯提升。他們不僅熟讀經(jīng)史,而且深諳世事。長期的宦游生涯,既豐富了他們的人生閱歷,也積累了為官從政的經(jīng)驗。解除政務以后,官員相對自由,可以按照興趣、愛好安排晚年生活。在老年致仕官員的養(yǎng)老生活中,著書立說成為一種風尚。老年官員致仕后或整理、匯編在任時的詩文、奏議、書信、表章,或總結(jié)治國箴要、闡發(fā)經(jīng)史。
兩宋時期,著書立說是致仕官員文化生活的重要風俗。宋代多部知名筆記小說,多為老年官員在致仕之后完成的。例如,曾任參知政事的范鎮(zhèn)在致仕后,“追憶館閣中及在侍從時交游語言,與夫里俗傳說”[6](宋)范鎮(zhèn)撰.汝沛點校.東齋記事·自序[M].中華書局,1980.(P1),完成《東齋記事》的寫作。《歸田錄》也是北宋名臣歐陽修在致仕之后所著,它以“朝廷之遺事,史官之所不記,與夫士大夫笑談之余而可錄者”[7](宋)歐陽修撰.李偉國點校.歸田錄·自序[M].中華書局.(P1)為主要內(nèi)容。南宋時期,石林葉夢得歸隱卞山石林谷后,將平生所收錄的“故實舊聞”及“古今嘉言善行”[8](宋)葉夢得撰.侯忠義點校.石林燕語·自序[M].中華書局,1984.(P1)匯集成冊,著成《石林燕語》。除筆記小說外,致仕官員在詩歌創(chuàng)作、政論文章、風俗教化等方面均留下豐厚的文化遺產(chǎn)。陳汝奭致仕后,“氣體康健”,收集古今忠臣孝子“修身治人”之事,“總?cè)怼?,將其視為“傳家至寶”[9](宋)佚名.京口耆老舊傳[M].中華書局,1991.(P8),傳于子孫。
宋代老年官員致仕后,雖然遠離了政治中心,但對國事仍念念不忘,他們往往將著述獻給朝廷,以備朝廷之需,這以秘書監(jiān)致仕胡旦和曾任參知政事的趙概為代表。胡旦,山東人,博學多才,曾以尚書戶部員外郎知制誥。退居襄陽后博覽群書,潛心著述,并在天圣五年(1027)將其所撰述的《演圣通論》七十二卷、《唐乘》七十卷、《五代史略》四十三卷、《將帥要略》五十三卷獻給宋仁宗。宋仁宗十分賞識胡旦,不僅特封其子為“將作監(jiān)主簿”,而且命令襄州增加“月給米麥各三石”[1](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中華書局,2004.(P2457-2458)。熙寧二年(1069),趙概以太子太師致仕,退居睢陽,“猶以讀書著文,憂國愛君為事”,在15年的時間里,“集古今諫爭為《諫林》一百二十卷”,于元豐二年(1079)呈獻給朝廷,宋神宗對其大加稱贊,“士大夫請老而去者,皆以聲問不至朝廷為高,得卿所奏書,知有志愛君之士,雖退休山林,未嘗一日忘也”[2](宋)蘇軾著.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M].中華書局,1986.(P542)。
兩宋時期,無論是佛教,還是道教均得到較大發(fā)展,其標志之一即是信眾的增加。在大量信徒中,不乏老年致仕官員。
在宗教信仰上,致仕官員普遍鐘情于佛教。他們信奉佛教,但較少出家,多是念誦佛書、交游僧人。宋初重臣李昉信奉佛教,他致仕后,“每晨起盥櫛,坐于道室,焚香誦詩,每一詩日誦一遍,或間卻誦道佛書”[3](宋)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P62),念誦佛書成為其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陜西韓城人張昪,大中祥符八年(1015)考中進士,官至御史中丞、參知政事兼樞密使。他致仕后退歸陽翟(今河南禹州),“結(jié)庵于崇陽紫虛谷”,每日清晨起床后“焚香讀《華嚴》”[4](宋)吳處厚撰.李裕民點校.青箱雜記[M].中華書局,1987.(P88)。黃直閣退休后,在五湖旁邊修建居室,“日閱浮屠氏書”“刮去世故、捐愛憎”[5](宋)沈與求.沈忠敏公龜溪集[M].叢書集成續(xù)編126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8.(宋)張問.宋故中散大夫致仕上輕車都尉南陽縣開國伯食邑八百戶賜紫金魚袋張公墓志銘.載曾棗莊,劉琳主編.全宋文(第48冊)[M].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P744),摒除雜念,捐棄愛憎。
除念誦佛經(jīng)外,宋代老年致仕官員還常與僧人保持密切的交往。慶歷六年(1046),湖南桃源人張颙考中進士,熙寧三年(1070)以中散大夫致仕。他退休后,“終日默坐,其心休休然”,遠離塵世,僅與“山僧野隱相與嘯詠于泉石之間”[6](清)羅振玉校錄.京畿冢墓遺文(卷下).宋故迪功郎平陽府汾西縣主簿李公墓志銘.石刻史料新編(第1輯第18冊)[M].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P11)。朝散大夫致仕陳習將襄陽作為終老之地,退休后他“放意自適”,遍游“山中諸佛剎”[7](宋)呂陶.凈德集[M].叢書集成初編(第1923冊).商務印書館,1935.(P189),數(shù)月不歸。平陽府汾西縣主簿李章致仕后,“日游于僧舍吏寓庵”[8](宋)蘇過撰.舒大剛,蔣宗許等校注.斜川集[M].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P13659),與僧人保持著密切的交往。
作為本土宗教,道教也受到老年致仕官員的青睞。宋代致仕官員對道教的喜好,更多的是源于其在養(yǎng)生方面的功效。北宋文學家、藏書家晁迥“善吐納養(yǎng)生之術(shù)”,累官至工部尚書、禮部尚書,以太子少保致仕后,居住在開封昭德坊里第,“名其所居堂曰‘凝寂’,燕坐蕭然”,其子弟無法與其朝夕相處。經(jīng)過修煉,晚年時他耳中不斷聽到聲響,“自言如樂中簧,始隱隱如雷,漸浩浩如潮”“或如行軒百子鈴,或如風蟬曳緒”。每五更后“聞之尤清澈”,以為是“學道靈感之驗”[9](宋)葉夢得撰.侯忠義點校.石林燕語·自序[M].中華書局,1984.(P153-154)。河東提刑崔鈞,早在弱冠之年便對道教有所偏愛,“晚歲亦專心致志”。他并不熱衷官宦生活,遂在陽翟(今河南禹州)購買田地,準備在此度過余生。后因事被罷官,崔公索性直接致仕。退居陽翟后,他杜絕賓客“不治外事”“專以道家養(yǎng)生煉氣之術(shù)為意”“曰黃金可必成,飛仙可必學”[10](宋)范鎮(zhèn)撰.汝沛點校.東齋記事·自序[M].中華書局,1980.(P611),對道家養(yǎng)生之術(shù)情有獨鐘。
正如北宋時期的呂陶所言,“士君子少而從政,老而謝事,去仕途之勞,就林泉之佚”[1](宋)呂陶.凈德集[M].叢書集成初編(第1923冊).商務印書館,1935.(P148),游山玩水是宋代老年致仕官員休閑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王曙之子王益恭,在為父親守喪結(jié)束后,以“尚書司門員外郎”致仕。他除了閱讀古書、鑒賞字畫外,“間與浮屠、隱者出游”,洛陽的“名園山水”[2](元)脫脫等.宋史[M].中華書局,1985.(P9633)無所不至。劉始退休后,不聞家事,“與吳士大夫之賢者,縱游酣飲往來虎丘、洞庭之間”[3](宋)沈遘.西溪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097冊).商務印書館,1983.(P101),十余年而不倦。右承議郎吳愨高致仕后“退處一壑,不御冠裳,不詣城府”“幅巾藜杖,徜徉川谷間,極欲而后返”[4](宋)孫覿.鴻慶居士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135冊).商務印書館,1983.(P357),盡享山林之樂。劉凝致仕后,攜帶妻子“自肆于山川之間”,即使已是“白發(fā)皤然”,但卻“不知駕乘之勞”“不知機擭之畏”[5](宋)曾鞏著.陳杏珍,晁繼周點校.曾鞏集[M].中華書局,1984.(P608),仍能盡享山水之樂。熙寧年間,范景仁因反對王安石變法被貶謫為翰林學士,以本官致仕。退居私第后,他“專以讀書賦詩自娛”,也時常出游。后來回到家鄉(xiāng)四川,“周覽江山、窮極勝賞”。雖然其年齡逐漸增長,但“視聽聰明,尤體尤堅”[6](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P5168)。在游山玩水的過程中,既能欣賞山水美景,還能強健身體,同時還有利于排解致仕后的失落與寂寞,從大自然的美景中獲取內(nèi)心的安寧。因此,經(jīng)濟條件較為優(yōu)越的致仕官員都樂于游山玩水,成為宋代官員晚年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
盡管宋代致仕官員的老年生活因官職高低、家境貧富的不同有著較大的差異,但從整體上看,宋代老年官員通過致仕,獲得了優(yōu)厚的政治待遇、經(jīng)濟待遇、侍養(yǎng)待遇及醫(yī)療待遇,較好地解決了其晚年生活的基本問題。正因為此,老年官員致仕后才得以安心著書立說、游山玩水、組建會社,緩解了其解除政務后的失落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