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 著,韓敬山 校注整理
(中央民族大學哲學與宗教學學院 北京100081)
按語:《游蒙日記》的著者李廷玉是清末中央政府派往蒙古解決十三世達賴喇嘛相關事務的主要參與人。該書系校注者于2016年公派赴臺灣“輔仁大學”訪學期間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尋獲1907年東京影印出版的李廷玉“手抄本”。隨后筆者查詢到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的出版時間為1915年,為豎排、無句讀,全書每頁均標明“財政部印刷局印”。1990年1月,由中國社科院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編《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中收錄了吳豐培版“手抄本”《游蒙日記》,并由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出版,印數(shù)500本,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于1991年3月28日即在香港花費180港幣自學峰書屋購入此書。因印量稀少,紙張脆硬,加之出版日久,國內諸多圖書館當館藏珍本,難示學人。有鑒于此,2006年,北京學苑出版社出版一套由李德龍、俞冰主編煌煌200鉅冊《歷代日記叢抄》,其中第158冊就收錄并影印了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印”的《游蒙日記》以嘉惠學界。
《游蒙日記》講述十三世達賴喇嘛北遁蒙古后,清中央政府派出御前大臣博迪蘇、內閣學士達壽奉慈禧皇太后、光緒皇帝之密令,北入蒙古庫倫勸說十三世達賴喇嘛不得前往俄國。李廷玉以州判及隨行委員身份全程參與相關事務,其所記載,恰成為當代研究十三世達賴喇嘛在蒙古地區(qū)活動的珍罕史料。
值得一提的是,吳豐培先生對《游蒙日記》亦做了評判:“惟對于達賴頗多微詞,稱為剛愎自用,固執(zhí)不通,妄自尊大,貪吝多疑,未必盡當,乃當時相見之人,觀察他的行動,似仍不無可取,又描寫他的體態(tài)、手段、行動、供給、行蹤等較為真實,以目擊之談,乃屬第一手資料,可作十三世達賴喇嘛傳的補充材料”。
2019年5月,校注者在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還找到館藏博迪蘇所著《朔漠紀程》手抄本,里面亦講述其與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咱雅班第達前后達九次見面的第一手記錄,并看到1908年8月,郭進修在日本東京神田區(qū)集賢館為《朔漠紀程》寫下的序言。
有鑒于此,校注者在校注《游蒙日記》時,與《朔漠紀程》一一對照,并將《朔漠紀程》中與達賴喇嘛見面的談話記錄以注釋的方式錄入《游蒙日記》的校注稿中,為讀者全方位再現(xiàn)十三世達賴喇嘛在蒙古期間與中央政府代表博迪蘇九次對話的現(xiàn)場場景。
校注者此次以“鉛印本”為底本,并參考“手抄本”對涉藏事部分重新詳盡校注。因原稿幾無標點符號,故予斷句、標點;原手稿為繁體字,現(xiàn)均改為對應簡體字。對于其中因字跡潦草經多方反復查核依然難以識別的少數(shù)文字以□表示。由于上述兩“手抄本”至今面世已過百余年,文中難免有與今天提法相左及錯誤之處。為忠實原文,以供研究,未予刪減,望讀者察之。本刊自2019年第4期起分三期發(fā)表,以饗讀者。
五月初一日
晴。前在張家口接外務部電,云:駐俄胡星使電稱,達賴喇嘛回藏,俄派黃教人四十名隨行護衛(wèi),當經派帶宣北馬兵三十名為抵制之計。自至札雅沙比[1]后,連日訪得俄布里亞特人來此數(shù)十名,統(tǒng)以武官(名打木丁)一員、武弁數(shù)員,均著喇嘛服裝,藉與達賴磕頭為名,相隨不去,并決送達賴入藏等情。想外務電稱,俄派黃教四十人,即是此股。該武官相貌英挺,各弁亦有尚武精神。惟見余等戎裝,則問系日本人否?可知日俄一役后,俄人腦筋中無不有一強悍之日本在也。
七點后,同宜琴乘馬,赴東南十里許之喇嘛廟,由西院側門入。正殿兩進,左右正殿稱是。右側殿額書闡壽寺,顯廟御筆,內供佛數(shù)十尊,皆赤金化身。正后殿額書保安寺,成廟御筆。又入東院西側門,正門甚宏厰[2],東側門閉而未啟。前正殿設高座,為恭候達賴說法處,旁置黃云緞傘一柄。東側室列屏風,繪全部西游記。[3]由殿后門出,經小院,再過穿堂,至一大院,正殿七間,左右耳房各三間,東西配殿各五間,存儲跳布札(俗名打鬼),應用各裝具(該廟每年五月十五日行跳布札[4]以除不祥)。
入正殿,額書普慶寺,毅廟御筆,內正座供喇嘛一尊,名札穆棍多爾濟(蒙俗佛死,以木穿尸成孔,涂抹黃油,置諸釜中,以火炙之,尸焦骨枯,碾成細末,帶至庫倫,以香末或寶石末合骨灰塑成偶像,然后帶歸佛所舊駐之寺,設位供焉)。
東側室排列武像十余,均甲胄,佩帶弓矢刀矛,英爽有生氣。西北隅一將,貌非蒙人,魁梧奇?zhèn)?,名達哈喇,生前最有武功。西側室供佛座,名那木囊蘇倫[5]。
是日,帶領游覽各處之喇嘛名白格子久,引入東跨院飲奶茶,并進糖、棗。與宜琴均捧哈達為禮,是廟俗呼東庫倫(蒙語大院),為札雅[6]大寺之一。
十鐘歸來。
午后,購運軍糧之馬兵王鳴岐至,乃知薛君寶之前赴庫養(yǎng)病,至今未痊。向夕,同梯兄走看兩公一王所住蒙包,是時各福晉多赴達賴處叩頭,并送布施。
五月初二日(略)[7]
五月初三日
晴。乘馬往觀臺尼爾格河(去寓所東南約十五里),樹木森蔚,倒影波心,流水淙淙,石隨溜轉,中多細鱗。河之陽,山高千余尺,野花堆錦,香氣襲人。據(jù)土人云:河水深常二三尺,若大雨山水暴漲,深乃一二丈不等,且溜急拔木而走。一二日后山洪退,河水如常矣。巨魚雖多,蒙人不肯網(wǎng)食(守佛家戒律),同往之積君、宜琴云:水清魚肥,味必鮮美。惜無魚具取之,只得任其游泳而已。余云:古言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wǎng),妙喻亦至理耳。
歸寓,無事。因調查達賴人格及其行為,略記概要,以供研究。
(達賴之性質)
(一)剛愎自用。前番英藏交涉,一意主戰(zhàn),其噶布倫及戴俸等,不能勸阻。藏臣開導亦置若罔聞,至屢戰(zhàn)屢敗,逃出藏地,仍剛愎如前。故隨出拉薩(達賴喇嘛安禪處)者,只二三十人。
(二)固執(zhí)不通。英藏之事,不量權力,不度時勢,只以痛恨英人,飭三大寺僧合力拒戰(zhàn),且阻藏臣排解及兵連禍結。英則士卒用命,槍械便利,對壘數(shù)次,斃藏僧甚多,藏則仍用帶架大槍,各兵然放[8]時皆回首避聲,不解瞄準。迨逃入蒙境,猶與地方官時常齟齬。
(三)妄自尊大。達賴出入驅逐行人,狎侮番蒙官民,有如土芥。
(四)貪吝多疑。自入蒙界后,凡所供給,悉取蒙民。間日放頭,廣收布施,其隨從、官員、沙比等,除日用外,毫無優(yōu)待。遇事游移,不能自主,及左右畫策,又不肯從。
(達賴喇嘛之狀態(tài))
年三十余,身長約四尺,粗眉直豎,目多白睛,鼻小有斑,口闊唇薄,牙齒外露,面色黑而近枯,髭鬚疎少,左足跛行[9],舉動有類貧僧,且目好轉睛,坐不能定。
(達賴喇嘛之手段)
前五六年,該喇嘛與俄交通,遣使聘問?!短┪钍繄蟆份d:俄與達賴定立密約,清國政府業(yè)已知之等語。其從中溝通過付之人,則廓爾喀大喇嘛實為主動力?,F(xiàn)達賴屬下尚有一二俄人為之贊佐。此次削盡蒙人脂膏,決意回藏,想系倚俄人為護符,不然該喇嘛前在庫倫一味逗留,今乃竟敢歸藏,且現(xiàn)擬遣堪布進京入貢,似恐朝廷知其向俄,姑藉納款抒誠,以遂其陰險之志。
(達賴喇嘛之供給)
在札雅[10]地方,每日向該庫倫索米、面各百二十斤,蒸食麼[11]三百六十六枚(因隨侍一百八十三人,每人日發(fā)二枚),每五日索羊八十只,其他黃油、柴木并各項日用,各飲食料,不拘定數(shù),索取亦無定時。自本年暮春初旬到此,已駐三月之久,凡王、貝勒、公、[12]臺吉各官及蒙民喇嘛等,日事供億,實已力盡筋疲。大約二三年元氣難復,較諸前在庫倫吸取蒙人膏血,實有過焉。蓋彼時達賴隨從人少,而庫倫地勢繁盛,又甲于札雅[13]百倍耳。然蒙俗迷信佛教,雖傾家不惜焉。
(達賴喇嘛之行蹤)
前于光緒三十年與英人妄開兵釁,及事已不可收拾,乃于六月十五日攜印潛逃,由藏經過青海之玉樹番及南北柴達木,又走甘肅界之安南壩安西州入蒙界,走札薩克圖汗三音諾顏,直抵土謝圖汗之大庫倫。在庫倫留年余,收取布施甚多,后與該處活佛哲布尊丹巴不睦,于三十一年八月中旬移駐代青王旗(即杭達多爾濟屬境),病數(shù)月,經庫倫大臣屢催回藏,或赴西寧,遂于三十二年三月初旬移住札雅班第達。
(達賴喇嘛之隨侍)
其逃出時,自噶布倫(職一品)、戴俸(統(tǒng)領)、師本(有司官)、堪布(通經喇嘛)以下只三四十人,至庫倫后續(xù)來數(shù)十人,抵札雅后又來數(shù)十人,計共一百八十三人。凡親近者皆著黃緞袍、黃云緞背心,戴大帽,頂有黃結。中有某喇嘛,年三十余歲,面方色黑,獰眉闊口,而睛多淡白。凡達賴行動,該喇嘛不離左右。其贊畫一切者為俄人,其傳達公文者,有堪布謝天化(科爾沁人),以下有內從,均留發(fā),又有外從與華俗之辮發(fā)同,皆耳墮琺瑯,環(huán)腕帶鐲釧,手貫戒指,足著朱靴,身穿絳袍,眉粗眼白,面黑多髭,并有俄屬奉黃教者百數(shù)十人(布里亞特)隨聽指使,裝飾與喇嘛同。惟腳著洋靴,兼通蒙俄語言。
(達賴喇嘛放頭之狀況)
每隔一日準蒙民布施,名曰放頭,常數(shù)百人或千余人(多由他處而來者),合什膜拜,獻財帛及牲畜等,達賴以松克他拂其首,各叩頭散去。
(達賴喇嘛之動作)
每日赤腳誦經,出常乘馬,其就途也,坐黃緞轎,駝、馬各數(shù)百匹,所得布施,分次寄藏。本年三月間,赴藏馱駝六十只抵青海,被番人劫奪。現(xiàn)達賴所住氈帳,外罩黃緞,內鑲紅緞,凡支撐木端,皆金銀為飾焉。
五月初四日[14]
早微陰,午后雷雨交作,少頃放晴。出門散步,見該處王公、福晉、格格及士民等多持念珠誦經,并向達賴喇嘛叩頭,且有距此數(shù)百里之王公、臺吉并富戶攜眷來此布施。故達賴喇嘛所得珍物、金、銀、牲畜各物,為數(shù)甚鉅。札雅后山有浮圖八座,山腰間有廟一座,向夕來膜拜者頗多,甚或全家合行叩頭禮焉。
五月初五日[15]
晴。據(jù)土人云:札雅大寺,均畜牧為業(yè)。呼圖克圖歲食進俸,但呼圖克圖業(yè)已圓寂,尚未轉生。前蒙人求達賴指示轉生活佛地方,達賴云:去此不遠,尋即可得云。
五月初六日(略)[16]
五月初七日[17]
大雨。據(jù)霍隊官云:烏城及科不多,均宣化、綏遠,兩處兵馬分班戍守。前營馬兵約二百名,后營百余名,以綏遠兵居多數(shù)。其瓜期以五年為限,并云前烏梁海駐四總管,只有彈壓地方馬兵數(shù)十名而已。
五月初八日[18]
雨仍未止。同鄉(xiāng)翟君(在該處商販)送來蔥、韭少許。據(jù)云:蒙人不解食菜,惟內地商家寄此者,恒植數(shù)種,以備食料,并云:自達賴駐此,每日售貨得銀常數(shù)百金。惟近年運腳價昂(由口到庫坐駝每只七十余兩,馱駝四十余兩,由庫到此牛車二十余兩),獲利轉薄。余答以若由口修鐵路到庫倫,則商業(yè)決然暢旺矣。
五月初九日(略)
五月初十日(略)[19]
五月十一日(略)[20]
五月十二日(略)[21]
五月十三日(略)
五月十四日
雨,少頃放晴。陟南山之腰,有人骨堆砌唐古特字[22],不知起于何年?轉赴西山,松濤送爽。據(jù)土人云:蒙人身故,置尸于此,任獸攫食,謂為食牲還牲。若過三日不食,則修經懺悔,且以黃油涂尸[23],俾野獸嗅而食之云。[24]
五月十五日
東庫倫(又名下庫倫)跳布札克,因往觀之。各喇嘛及沙比等均華麗古裝,逐隊跳舞,往返數(shù)十次。兩側喇嘛,擊鼓鳴號或敲法器,以期應節(jié)。據(jù)云:所演出各式,系形容一百零八星下界之舉動,藉以拔除不祥云。
午后雨至,乃策馬馳歸。
五月十六日(略)
五月十七日[25]
晴。上庫倫(又名西庫倫)演摜跤,隨欽使往觀,達賴遣送酪漿、茶果,少頃開演。各裸體(各穿背心,下體以布蔽之)分隊登場,先向喇嘛合什膜拜,然后乃角力勝者仍如前,向達賴膜拜三次,退向負者行抱臂。禮畢,乃散入帳棚中。是日,角力計百余人,達賴賞最有力者三名(賞哈達、普魯[26]等各有差)以示鼓勵。惟第一比獅、二比象、三比虎云。
五月十八日[27]
陟北山之陽,見峰腰石間刻黃教之祖宗喀巴像。按宗喀巴為第一世達賴喇嘛之師,故達賴轉生至今十三世,均師祀[28]之。查圣武記[29]載:宗喀巴厭世時云,達賴轉生,只及五世,乃知由六世相延不絕者,寔[30]藏番之迷信,然也。
五月十九日[31]
晴。達賴遣人約欽使看跑馬射的,因隨往。其鵠布列羊皮九張,行耦射,然發(fā)矢數(shù)四,中者寥寥。惟耦進時,先叩首于達賴前,射畢仍向達賴膜拜。跑馬者,皆十余齡小二。是日,賽馬共二十三匹,先至者為札薩克圖親馬,即獻達賴。達賴系以黃哈達,并以酪漿飲之(達賴受馬,賜札盟王白鏹五十兩、哈達一分。該王叩首歡然去)。各馬主乃牽所賽各馬,依次致頌詞,三番而畢。
適大雨,乃歸。
五月二十日
乘馬赴呼圖克圖之別墅(去寓所約十里),面積約一里許。曲檻回廊,雕題畫棟,屋中陳設與內地略同。呼圖克圖未厭世時,常于夏間住此處避暑,并云:去此不遠,別有御東廬舍一所,其建筑不遜此處云。
五月二十一日[32]
接到庫倫延大臣函,附轉軍機處電一件,欽使公博奉旨于達賴起程后,先行回京。達閣學隨護達賴赴西寧候旨,余等應隨博先行回京。
五月二十二日
俄布里亞特人又來數(shù)十名,押運達賴馱駝數(shù)十只,就道赴三音諾顏庫倫矣。
五月二十三日
晴。達賴遣派[33]堪布札木揚丹巴充當貢使,擬于二十五日赍供入京。[34]
五月二十四日
大雨,向夕晴。探得俄官所帶布里亞特人數(shù)十名,佯言歸國,寔[35]則派為達賴保護輜重,決于次日首途云。
五月二十五日
晴,據(jù)霍隊官云:喇嘛廟地方東南,距古北口六百余里,西南距張家口五百余里,并云該處商戶[36]一千余家,繁盛之象,甲于庫倫。武職設有協(xié)都守千等官,住防有宣化馬兵一營(百六十名),后撥歸經棚一隊住守。故尋常應差,不敷派遣等語。
按喇嘛廟與張家口古北口勢成鼎峙,自是屯兵要區(qū)。往昔朝陽余黨竄入該界,因兵力單薄,幾成野火燎原之勢,則握兵柄者,所當綢繆未雨也。
五月二十六日[37]
雨,少頃即息。聞蒙人云:達賴自三月初七日到此,每日供給約七千余兩,均由該庫倫攤辦。是日,遇塔爾巴哈臺人,攜妻子為達賴磕頭。且云:由前年赴西寧,冀晤達賴,至則始知達賴出藏走入蒙界到此。又聞達賴內赴三音諾顏、庫倫,決擬挈眷前往,以了心愿。然資斧告匱,必須求助于人。余觀其所攜氈帳,夜臥其間,可覘星斗,妻、子均等于乞丐而執(zhí)迷不悟。有若性成,亦可見黃教之蠹人深矣。
五月二十七日[38]
雨,午后,達賴乘黃緞轎(以四馬馱架之)開行,引導騎兵數(shù)名,并有作樂。番僧十余名,走里許,達賴下轎,叩拜北山石像宗喀巴畢,乃登轎速行,雨聲甚急,隨行番眾,已淋漓盡致。
五月二十八日
所有遠來與達賴磕頭之蒙古王公及土民等僑住于此者,均隨達賴赴三音諾顏庫倫。故札[39]雅附近氈帳[40]已席卷一空。
午后,看札[41]雅東南山麓之地牢,周約六丈,深三丈許,橫空列木排。俾犯人坐臥,而頂有大圓洞,以便出入。牢外囚犯頭系大鎖,重約數(shù)十斤。據(jù)云:該處詞訟,須由載桑理之(有司官)。
五月二十九日
隨欽使開行,赴三音諾顏王府地,因飭各兵列伍護衛(wèi)。是日,宿于胡合蘇莫之索木臺。
六月初一日
七點開行,午后渡鄂爾坤河,魏部郎車覆,幸該處水淺,未占滅頂。渡河后,詢元代和林故城。據(jù)蒙人云:城早為墟,只余瓦礫。
是夕,宿于敖蘭土魯。查該處之山多產煤、鐵,各礦苗已顯露。惜于礦學素未講求,故質之美劣,引之遠近,未能辨云。
六月初二日
六點開行,所見森林多在山之東北。查罕蓋一帶,地勢極高,日球光線無冬夏,先射罕蓋東北,故樹木發(fā)生之象,異于內地之獨在東南。蓋天時隨地勢轉移,生物亦因有區(qū)別耳。
午后,途中遇雨,三點抵達三音諾顏庫倫,寓于那王之別業(yè)。
是夕,達賴喇嘛放頭,蒙民及喇嘛約二千余,[42]均屈膝坐濕地上,敬候達賴叩頭獻禮物。雖大雨傾盆,皆不肯去云(達賴六月初一日至,住三音諾顏王府第)。
六月初三日[43]
晴,計自入外蒙以來,日光出入時間與內地不同,每日約三點十分晨曦動景,晚約九點五分方墜崦嵫。人謂北冰洋一帶,半年一晝夜,其言當不誣也。
午后,稟卸帶兵差使,當奉批準,因將弁兵等合拍一照,以為紀念。
夜來,大雨如注,幸板屋尚未滲漏。
六月初四日[44]
晴。聞三音諾顏盟長云:達賴用度,每月萬金之譜,均由各旗供給。
按該達賴自光緒三十年六月十五日逃入草地,至今計三十六個月有余,坐耗蒙旗膏血約四十萬金內外,其各項布施,如駝、馬、牛、羊、車輛、氈房、金、銀、幣紙、珠、玉、錦繍等,不可計數(shù)甚矣。黃教蠹人,而宗喀巴為千秋罪首也。
欽使博公定于來日啟程,因令人押送輜重,本日就道,以利遄行。
六月初五日
早六點起程,弁兵列伍餞別,因以溫語撫慰,并互行軍禮。路經諾勒吉圖布喇喀及那里哈達圖兩索木臺,換馬赴翁錦,乃烏拉齊誤,將余帶至呼蘭哈達。
上馬又行,抵翁錦已六鐘。
是日,馬上飛走,約四百五十里。
六月初六日
七點開行,路經哲楞走四十里至哈沙圖宿焉。據(jù)淡然喇嘛云:西藏屬之蔑隆地方,本分隸十八土司,歸達賴管轄。八九年前,土司互爭,川都討平之,乃歸川屬。[45]余謂該處不設州縣以治之,無論土司,各不相下,且民人肆行劫奪,必至亂端復萌,非長治久安之道也。
六月初七日(略)
六月初八日
五點開行,經栲薩及希保臺,至哈比爾噶住宿。
是日,約行二百余里,甲剌[46]莽哈拉來迎欽使,探得達賴由拉薩逃入蒙界,求庇于俄,并進貢物,均俄人阿嘎汪(布里亞特人,充達賴堪布)為之決策。達賴抵庫后,俄皇遣使慰問,以禮答報。俄使會晤達賴時,屏退從人,語言詭密,及延大臣迫令達賴離庫。達賴又走岱青王府第(親王名杭達多爾濟)小住,阿嘎汪由是回國,未審作何運動。
按俄人垂涎西藏已久,但以英人早下辣手,不克驟遂蠶食之謀,乃專力規(guī)取東三省及俄敗于日,而東北經營一旦銷除大半,不得已稍定喘息,再圖東南。適印藏交兵,達賴遁入蒙界,于是陽用羈縻之術,陰逞譎詐之謀,迨達賴墮其術中,然后觀釁而動。此俄國人外交之慣手段也。
六月初九日
五點二刻起行,路經默端,抵賽爾烏蘇住宿。途中微雨,聞達賴貢使于昨日早間過此。
六月初十日
晤管站部員札拉芬(字靜山)、印務筆帖式文端。據(jù)札君云:俄人經行臺站,以厚賞驅役臺差,故沿臺呼喚甚靈等語。
按俄人外交手段,始則以利動人,繼則從中取巧。邇來俄商往往取道各臺,不走商路,所省路費,數(shù)倍賞金,而販貨往來,又格外迅速。是以俄人得利,較華商為獨厚云。
六月十一日
早五點開行,經庫圖勒多倫博羅鄂博,抵卓布哩住宿,共走約二百里。探聞達賴進貢傳臺印照,載明用駝六十只,寔[47]只用駝三十二只,貢使札木揚丹巴擬折駝價二十八只,以足六十只之數(shù)(每駝一只,折銀五錢),且印照未載食羊,猶欲強索,幸臺員未允,折給駝價,僅權給食羊而已。
按達賴此次入貢,原假不腆之貢,掩飾前此貢俄之失,然所用駝只,猶如是之多,則又系借進貢為名,運載藏香、紅花、麝香、氆氌等項,為牟利之計耳。
六月十二日至十四日(略)
六月十五日
……途遇達賴貢使札木揚丹巴及番僧數(shù)人,并遇為達賴磕頭之蒙民十數(shù)騎云。
六月十六日至二十日(略)
六月二十一日
陰。追論蒙古之概略:
一(性質)——崇勢力、鮮廉恥;有形骸、無思慮;少勇敢、多游移。
二(能力)——耐勞苦、忍饑渴;善馳騁、習風沙。
三(生計)——曰游牧、曰打牲;曰租車駝;曰制漿酪。
四(習慣)——不讀詩書、弗諳禮法;迷信佛教、不事佃漁;處污穢而相安,嗜煙酒而無度;未解婚喪之典,不避男女之嫌。
五(交易)——憑牛、羊、駝、馬易銀,用哈達、磚茶代錢。
六(土產)——曰牲畜、曰皮張、曰毛片;曰蘑菇、曰鹽、曰堿。
七(礦質)——金、鐵、煤炸。
八(服飾)——無貴賤,皆著長衫,無冬夏,恒戴皮帽,鞋多不襪,衣或不裳。男以黃、紫為章,婦女以珠、玉為飾。
九(飲食料)——牛羊肉、酪漿、奶皮、奶豆腐、黃油、元米、磚茶、奶茶、燒酒、糖鹽。
六月二十二日[48]
早九點,隨博公參觀學堂。是日,凡高等學生四十名,蒙養(yǎng)四十名,各生均演體操。陸軍小學堂(生三十名)、巡防隊(五十余名),各演走步變排,尚稱完整。惟巡防隊仍習德操,與現(xiàn)在操典不合。周覽各堂屋宇,均整潔可觀。
博公令魏部郎震為諸生演說惠愛二字,理由畢。溥都護復申明演說大義,勉勵諸生。
午后,涼雨忽來,夜半乃息。
六月二十三日(略)
六月二十四日
陰,午后雨。探得日人米良真雄(年二十余,寓洋務局對門店內)在口[49]偵探時事,考察形勝,并學蒙古語言。又佐籘安之助[50](軍人)住口最久,時與蒙民之赴口者陰相接洽。俄商在口運動張庫鐵路,其謀甚詭,期于必行。
按日人既取南滿,必將規(guī)畫蒙疆,為扼制俄人之計。俄為日敗,不克逞志東省,乃決持修筑張庫鐵路,并達恰克圖。主義則大漠橫分兩段,俾平時取得商販之利,變則直趨畿輔,為扼喉扼坑之謀,形勢所在,人必爭之。日與俄皆籌之熟矣。洵可慮哉。
六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略)
六月二十八日[51]
晴。三點開行,過居庸、沙河等處。向夕抵德勝門,共走百四十里。寓宣武門內辟才胡同[52]魏部郎宅。
是日,天氣暑甚。
六月二十九日[53]
欽使博公由沙河鎮(zhèn)啟程。寓地安門外,預備復命,并請圣安。
游蒙日記(跋)
先生以羈縻達賴喇嘛之故,得游大漠南北,并于山脈、地勢、風景、人情、礦質、森林、土產、牲畜,無不一一考求,雄乎偉矣。如飛馬奔馳,動輒數(shù)百,英烈之風,令人不可逼視。雖毳幕生寒,沙場灑汗,在常人不能忍者,而先生獨能耐之,則不能不因其事跡折服,其為人也。
竊嘗涉獵兩蒙輿圖,舉其著者而言,如軍臺商站,遐邇每有殊差保障藩籬要害,苦無標識。獲觀此記,則一目了然。且何者應設施,某事宜置備,尋章加按,特點標彰,足資有心邊局者之參考,然則謂先生之日記,為策蒙之先導可也。
中華民國二年三月受業(yè)齊兆桂敬跋[54]
跋[55]
蒙古博迪蘇之《朔漠紀程》今已整理完畢,即行付印。又取舊藏鉛印本《游蒙日記》同時整理。此《日記》與《紀程》乃同時同行之作。著者李廷玉,字石忱,天津人,行伍出身,以州判為博迪蘇使蒙的隨員。行程雖同,而記事更為詳備。凡人情之迷信,風俗之古陋,臺站之疲敝,土宜物產之良窳,山川形勢之險要,各地廟宇之宏敞,蒙古生活之艱苦,與夫歷年治蒙政策之得失,尤以防范沙俄窺窬,三致意焉。對于各地市區(qū)的布置,貿易商業(yè)物價及礦藏等,無不述及。書前趙序稱:“概括列舉,洪纖縻遺”,殊非過譽。今以《使喀爾喀紀程》[56]及《朔漠紀程》兩書相較,則此書確勝于前者。惟對于達賴頗多微詞,稱為剛愎自用、固執(zhí)不通、妄自尊大、貪吝多疑,未必盡當,乃當時相見之人,觀察他的行動,似仍不無可取,又描寫他的體態(tài)、手段、行動、供給、行蹤等較為真實。以目擊之談,乃屬第一手資料,可作十三世達賴喇嘛傳的補充材料。故與《朔漠紀程》二書,不僅視為漠北蒙區(qū)地理之書,亦研究藏族近代史者必備參考之作。今查撰究藏族史者,均未及此。特同付印,以供同好。
書中稱特爾進即俄人德爾智[57],乃譯者之不同。書中地名,前后譯音不同,今加統(tǒng)一,偶有錯誤,也加改正,并加斷句。對此書之加工,僅此而已。
吳豐培[58]識。
(全文終)
[注釋及參考文獻]
[1]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4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雅沙比”。詳見1990年1月由中國社科院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編《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第672頁。
[2]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5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敞”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第673頁。
[3]在博迪蘇五月初三的日記中,他寫下“廟中設極高法座一,裝飾華麗,詢系為接待達賴喇嘛之用”(博迪蘇:《朔漠紀程(手抄本)》,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藏,1908年,第12頁)。
[4]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5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札布”二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74頁。
[5]那木囊蘇倫(1878-1919),外蒙古獨立運動領袖。清代外蒙古賽音諾顏部賽音諾顏旗札薩克和碩親王,尊稱為賽音諾顏汗。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以后,12月1日,杭達多爾濟與那木囊蘇倫等一同擁戴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宣布外蒙古獨立,成立大蒙古國,隨即驅逐了庫倫辦事大臣三多等清朝委派的所有官員。外蒙古獨立后,任命那木囊蘇倫為首任內閣總理大臣。1913年1月11日,在那木囊蘇倫任內閣總理大臣期間,大蒙古國方面同西藏地方政府簽訂所謂《蒙藏條約》。1919年4月20日病逝,坊間傳言其被毒死。
[6]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5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74頁。
[7]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據(jù)京局來電云,用丙密電本,譯不成文,請即查覆等語。查向來密碼到局,局中查系密碼,即照上開應投之處投遞,不能代為譯出。自出京來,已發(fā)丙密電四次,并無錯誤,且第四次由賽爾烏蘇發(fā)電,亦系交庫倫轉發(fā)。此次電仍系致練兵處,乃復電來自京局,非練兵處,尤可疑也。與達閣學商酌,下次發(fā)電時,詳詢練兵處是否接到前電”(《朔漠紀程(手抄本)》,11頁)。
[8]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7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燃”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79頁。
[9]一瘸一拐地走。
[10]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7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1頁。
[11]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7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饝”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1頁。
[12]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8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將“公”字去掉。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1頁。
[13]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38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1頁。
[14]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向浮屠膜拜者,踵接于途”(《朔漠紀程(手抄本)》,12頁)。
[15]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拜發(fā)代奏達賴喇嘛謝恩及請入貢正折一件、咨奏事處、軍機處、兵部、烏里雅蘇臺將軍文各一件”(《朔漠紀程(手抄本)》,12頁)。
[16]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光緒皇帝傳來的電報圣旨:“博迪蘇、達壽電奏悉。達賴喇嘛既稱愿即回藏,取道西寧一帶行走,著沿途地方妥為迎護。惟現(xiàn)在蒙情困苦,所需駝馬務令核減,以恤蒙艱。至該喇嘛遣徒入貢,具見悃忱,著準行。欽此”(《朔漠紀程(手抄本)》,12頁)。
[17]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咨行達賴喇嘛”(《朔漠紀程(手抄本)》,12頁)。
[18]公元1906年6月21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四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與十三世達賴喇嘛相見的重要對話:“午后,往見達賴喇嘛,申明電旨之意,并詢起程日期。據(jù)達賴喇嘛云:現(xiàn)與徒眾商酌,尚未定議,大約五月底可以起程。達賴詢及藏中究竟如何情形?英人如何交涉?答以藏約已定,一切平靖。達賴云:前在藏時,遠隔君門萬里,偶欲有所陳奏,或為駐藏大臣阻遏,不得徑達。答以藏臣有會商藏事之權,若達賴所陳事關重大,該藏臣斷不敢壅于上聞。如果實有阻遏情形,本大臣回京必為奏參,究系何任藏臣,何事未經代奏,請為指明。該達賴茫然不能指實也”(《朔漠紀程(手抄本)》,12-13頁)。
[19]公元1906年6月23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五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午后,往見達賴喇嘛。據(jù)達賴云:已定期五月二十七日起程,駝馬如早備齊,二十七日以前,亦可動身。當詢以駝馬究用多少?達賴云:日內擬定數(shù)目,即行咨明烏城將軍,必竭力核減。此次歸去,無論藏中情形如何,眷懷故土,勢難中止。惟未知朝廷新與英人訂約條款若干,可否示知?答以俟到藏后,必由駐藏大臣知照。達賴再三懇詢,答以竊聞藏約大致,英人絕不占并藏境,亦不干預藏中內治,中國并不準他國出而干預藏事。達賴云:英人通商一事,可否請朝廷宣示明白,答以上年正月業(yè)經降旨云:英人入藏,并未侵占地方。現(xiàn)在西藏業(yè)已平靖,一切照常等因。紬繹(筆者注:理出頭緒)旨意,則通商一事,自當照常,請勿疑慮。達賴仍以愿睹全約為詞,言之不已。因與達閣學密商,現(xiàn)雖攜有西藏新約,應否全行宣布,未便擅專,似可電詢政府酌奪。達閣學以為然。因答以達賴如欲聞藏中通商情形,可咨明本大臣再為據(jù)情代詢政府可也。達賴又云:先年藏中行文,皆駐藏大臣與達賴喇嘛會同鈐用印文,自達賴第十世時,駐藏大臣琦善來藏,始自行鈐印行文,喇嘛無從與聞,可否奏請規(guī)復舊制?答以此事關系重要,且事隔多年,其中有無別情,本大臣未攜檔案,無從詳查,似乎不便代奏也。夕間,接達賴喇嘛咨文一件,系請鈔示約文,并請轉飭地方妥備駝馬?!保ā端纺o程(手抄本)》,13-14頁)。
[20]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復軍機處電一件,內陳達賴喇嘛愿聞藏約情形,可否請旨宣示。并請旨嚴飭烏城將軍、甘督、西寧辦事大臣多派員弁出境迎護達賴。是夕,庫倫差弁送到延大臣一函,內附京電,當譯出,云:本日奉旨,達賴喇嘛回藏,是否出自真心,途中有無逗留,均應隨時體查,著派達壽隨帶員弁,沿途照料,將途次情形,隨時電奏。俟到西寧,聽候諭旨。博迪蘇俟該喇嘛起程后,先行回京。欽此。”(《朔漠紀程(手抄本)》,14頁)。
[21]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復軍機處電一件,內陳博遵旨,俟達賴由咱雅班第達起程后回京,順路隨達賴至三音諾顏王府第分道東行。壽遵旨沿途照料,并將途次情形,隨時奏聞等語。連前電并交霍弁玉福函送庫倫延大臣排發(fā)”(《朔漠紀程(手抄本)》,14頁)。
[22]藏文。
[23]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0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身”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8頁。
[24]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達賴遣人饋米、糧、羊肉,受之”(《朔漠紀程(手抄本)》,15頁)。
[25]公元1906年6月30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六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咱雅班第達附近各部落王公演摜跤、跑馬,為達賴送行,王公等先期約往觀。是日乃先往見達賴,謝饋食物,并送達賴黃緞二疋,以申賀意。緣往觀者皆須持物為賀也。達賴遣人肅客入行帳,陳酪漿、茶、果,演摜跤者約百余人,分隊登場,多裸身,先向達賴合什膜拜,然后相對角技,兩人相持,必令一人仆倒為勝。勝者仍向達賴合什膜拜不止,并與負者相抱為禮,跳舞而。是頗得尚武之遺意?!保ā端纺o程(手抄本)》,15頁)。
[26]氆氌。
[27]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達賴遣人約看摜跤,因料理公牘未竟,辭之”(《朔漠紀程(手抄本)》,16頁)。
[28]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0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事”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9頁。
[29]李廷玉所述魏源著《圣武記》,筆者在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郭廷以圖書館查詢到1963年8月22日自日本山本書店購置入庫的一函六卷《圣武記(附武事余記)》,其中第三卷第十三頁原文為:“大雄涅槃,不聞轉世,即宗喀巴經亦言達賴、班禪轉生,止六七世,自后不復再來。今之黃教,非昔之黃教,尤非古之釋教”。
[30]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1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寔”字(“寔”系“實”的異體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89頁。
[31]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達賴遣人約看跑馬射的(即愛罕也),張羊皮九張為侯,射者耦進,先稽首于達賴前,然后角射,命中者絕少,甚矣,武備之不講也。跑馬者多蒙古小兒,上下山谷,絕塵而奔,先至者為勝。先至之馬,即以獻達賴,達賴系以哈達,澆以酪漿,旌其異也。是時,即有小喇嘛牽之向達賴致頌詞,各旗王公賽跑之馬,陸續(xù)遣人手牽以進,各致頌詞。其大意系聲明何人之馬,并贊馬之良好,繞馬場三遭,三致頌詞而退”(《朔漠紀程(手抄本)》,16頁)。
[32]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霍隊官自庫倫回,帶到軍機處條電二件,當即譯出。一系本日奉旨博迪蘇、達壽奏悉。據(jù)稱達賴喇嘛已定月內起程,取道由西寧一帶,著烏里雅蘇臺將軍、陜甘總督、西寧辦事大臣等遴派熟習地勢番情之員,沿途妥為照料,以利遄行,而資保護,毋稍遺誤。欽此。一系樞府訓示云:來電已進呈,除沿途照料,已另有電旨外,藏約系外交要政,未便宣示。尊處已將英人不干預藏中政治,亦不占并藏境告知,宗旨已明,何庸疑慮,即飭達賴知之?!保ā端纺o程(手抄本)》,16頁)。
[33]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1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派遣”二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1頁。
[34]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烏城蒙婦有來與達賴磕頭者,跋涉饑凍,傷一足,不能行,跧伏草中,日乞食以為活,哀其貧老,且憫其愚也。乃給馱駝送之歸。午后,達賴遣堪布札木揚丹巴來見,該堪布現(xiàn)充貢使,于二十五日赍貢起程云?!保ā端纺o程(手抄本)》,17頁)。
[35]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1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實”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1頁。
[36]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1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號”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1頁。
[37]公元1906年7月9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七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往見達賴喇嘛,詢二十七日是否起程。達賴云:明日一準南行。當告以此去沿途照料,有旨著達閣學隨同前往。博(迪蘇)俟喇嘛起程后,同路至三音諾顏王府第,即分道回京矣。達賴詢藏約事已否接回電?答以昨接樞府電示,以條約系外交要政,前既告知英人既不干預藏中政治及不占并藏境,即是約中最要關鍵。其他各條,電文簡約,想未便明示云。達賴請將來電鈔示,當即鈔電知照”(《朔漠紀程(手抄本)》,17頁)。
[38]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雨。午刻,達賴喇嘛起程,番樂前導,從者百數(shù)十騎。達賴乘黃緞肩輿,以四馬駕之。行里許,下輿向北山頂石像宗喀巴膜拜,然后去(宗喀巴,為黃教之祖)。查達賴自本年三月初七日來咱雅班第達庫倫,住此逾百日。該庫倫疲于供億,聞蒙民言此間生計,恐三年不能復舊云。是日,發(fā)軍機處一電,請代奏達賴起程日期”(《朔漠紀程(手抄本)》,17頁)。
[39]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2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3頁。[40]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2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氈帳”二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3頁。
[41]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2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咱”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3頁。
[42]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2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蒙民及喇嘛二千余”。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4頁。
[43]公元1906年7月15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八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午后,達賴遣人請會晤,與達閣學同往。達賴仍詢藏約并詢駐藏有大臣泰曾忝革達賴喇嘛名號,當告以此次朝廷既遣員慰問,原以保安黃教,注念番民,藏約一事,昨已明示宗旨,當于教權番俗,均無損害。達賴返藏,自可遵約辦理。至于有大臣前事,達賴既未奉該大臣錄旨知照,事之有無,未攜檔案,無從確查也(光緒三十年九月,駐藏大臣有泰奏革達賴名號。三十一年,又奏請問復,茲因達賴多疑,故以權詞答之)。達賴意欲在三音諾顏王府小住,因催其及早起程,據(jù)稱駝馬備齊,即前進云。是日,發(fā)軍機處一電,陳明遵旨回京及達賴行至三音諾顏王府第情形”(《朔漠紀程(手抄本)》,18-19頁)。
[44]公元1906年7月16日,是博迪蘇代表中央政府第九次也是此行最后一次往見十三世達賴喇嘛。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雨。午后偕魏部郎往見達賴辭行,并見三音諾顏王。據(jù)稱達賴隨從人多,苦于供億,甚恐其去之不速也。該旗盟長亦言,前達賴在咱雅班第達駐一百一十日,即羊只、米面、食物等一項計之,已費銀二萬二千一百四十余兩。余如氈房、夫馬、薪柴、零物等項,尚不在內。此款即攤之本盟各旗云。本日接到兵部由驛遞回前代奏達賴謝恩原折,奉硃批:知道了。欽此。遂錄旨知照達賴”(《朔漠紀程(手抄本)》,19頁)。
[45]淡然喇嘛所述并不準確。其所述“八九年前”實為1895年瞻對亂事。自西藏地方官員管理瞻對后,百姓苦于虐政橫征,不堪荼毒,數(shù)年必一內訌。到此時,瞻對勢力更趨強盛,威懾附近土司,迫使依附;噶廈所派官員與明正土司之間更是越界構兵,混亂不斷。四川總督鹿傳霖要求西藏地方政府撤換瞻對官員無果,遂派遣川軍包圍瞻對,雙方傷亡很大,僧官益西土丹派人向川軍投降。有鑒于此,十三世達賴喇嘛答應撤換瞻對官員,并擬出新派官員名單交由駐藏大臣向皇帝報告,請求批準。川督鹿傳霖知悉后,即向朝廷建議,瞻對為川省門戶,應乘機收回,改歸川屬,派員管理。但中央政府顧慮此舉可能刺激十三世達賴喇嘛及噶廈方面,未允準。詳見鄧銳齡、馮智主編:《西藏通史·清代卷(上)》,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16年4月,第563-564頁。
[46]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3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喇”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7頁。
[47]經與1915年財政部印刷局出版的李廷玉《游蒙日記(鉛印本)》(第44頁)比對,發(fā)現(xiàn)吳豐培版《游蒙日記(手抄本)》中,寫成“實”字。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699頁。
[48]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參觀張家口陸軍小學堂及蒙養(yǎng)高等兩學堂,規(guī)模備具,學生純謹樸茂,均屬邊郡之秀。因學生列隊歡迎,乃為演說忠君愛國大義,似甚感動”(《朔漠紀程(手抄本)》,21頁)。
[49]張家口。
[50]佐藤安之助(1871-1944),日本陸軍將軍,眾議院議員。1895年軍事學院步兵少尉畢業(yè)后作為關東市政府軍部的他,受命擔任南滿鐵道株式會社公共辦公室秘書長,后轉任日本駐瑞士使館軍官,在巴黎和會充當全權代表。1919年晉升為陸軍少將。1928年參加第16屆眾議院大選并獲勝。
[51]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入居庸關,宿沙河鎮(zhèn)”(《朔漠紀程(手抄本)》,22頁)。
[52]李廷玉1906年夏所述北京辟才胡同剛剛從劈柴更名為辟才。此地元朝有大石佛寺,屬元大都咸宜坊;明朝胡同稱大石佛寺;清朝改稱劈柴胡同,相傳這一帶曾有劈柴市場。1905年,天津人臧佑宸在該胡同內創(chuàng)辦京師私立第一兩等小學堂,并以“劈柴”二字諧音“辟才”,將該胡同改稱“辟才胡同”,取開辟人才之意。今天,這是一條東西走向——東起西單北大街,西到太平橋大街,全長877米,均寬32米,為瀝青路面的通車胡同。
[53]在博迪蘇當天的日記中,他寫下“午正抵京”(《朔漠紀程(手抄本)》,22頁)。
[54]關于齊兆桂的生平不詳,經查詢僅發(fā)現(xiàn)兩筆:一筆是1916年3月8日被中華民國總統(tǒng)任授為昌武將軍行署上士;一筆是1920年江西省長戚揚撰《重修白鹿洞書院碑記》,里面提到了齊兆桂,碑文稱:“自科舉停罷,橫舍漂零,鞠為茂草。變革后,戎馬吶,益荒廢不堪……前星子縣知縣汪知本、齊兆桂暨現(xiàn)任吳品藕,先后申請修復,均報可?!?/p>
[55]吳豐培為《游蒙日記》所親撰《跋》,筆者僅發(fā)現(xiàn)在《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中刊載,詳見《清末蒙古史地資料匯萃》,第713-714頁。
[56]《使喀爾喀紀程草》為清升寅撰,線裝二冊,半葉七行,行十六字,無欄線。序一《使喀爾喀紀程草序》,尾葉朱芳曾拜譔并書;序二《使喀爾喀紀程草序》,尾葉愚弟蔣廷恩;序三《使喀爾喀紀程草序》,尾葉確庵徐養(yǎng)灝;題詞《使喀爾喀紀程草題詞》,尾葉香巖愚弟桂齡拜題,鈐“繼卿”朱文方印;正文《使喀爾喀紀程草序》,尾葉下鈐“繼卿”朱文方印。
[57]德爾智(1853-1938),俄國史籍稱為洛?!ぐ⑼ざ酄柸找?;西文史籍稱為阿旺·多爾吉耶夫或阿旺·多爾吉·堪德徹加。德爾智用蒙古文書寫了自傳體日記,該日記現(xiàn)藏俄羅斯圣彼得堡東方研究所。更多關于德爾智的信息,詳見李廷玉著、韓敬山校注整理:《游蒙日記(上)》,《西藏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58]吳豐培(1909-1996),當代藏學家。1935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研究院,曾任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會編輯,輔仁大學、中國大學、北京大學講師、副教授等職。新中國成立后,調到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圖書館工作,從事文獻資料的整理和西藏史地研究。著有《清季籌藏奏牘》《清代西藏史料叢刊》《清代藏事奏牘》《撫遠大將軍允奏稿》《清代布魯克巴資料匯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