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達
接觸朋友,有個特有意思的現(xiàn)象,分撥兒:一陣兒,都是溫州朋友,就看他們成天到晚曬魚蝦,肉進嘴里,落下一堆皮殼兒;又一陣兒,陜北朋友,便與他們一起吃面,種類眾多,恨不得見天兒不帶重樣兒的……一方水土一方人,這事兒東西南北誰也不挨著誰,哪樣兒好哪兒樣歹,全憑味覺和胃口,用不著打擂臺。
我的延安朋友,畫家艾生先生,吃面高手,無面不歡,故事一籮筐。
三年前,艾生先生來京,約在琉璃廠附近一家京味兒館子,二鍋頭干了,菜吃了,豆汁兒捏著鼻子也喝了,四周的座兒都散了,人家要打烊,艾生先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說:“還沒吃面呢。沒吃面,就不算吃過飯了?!边@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埋在記憶里了。于是,每次與人吃過飯后,別人問要不要主食的時候,我就說“來碗面吧。”腦子里都是艾生先生的笑模樣。
前幾日,再去延安,中午喝酒喝得腦子發(fā)蒙,還未完全清醒,已到傍晚,艾生先生又叫我去吃飯。迷迷糊糊的,面前一大碗羊肉面片兒。還是面,可是羊肉倒比面多,又香又燙,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扒拉,燙得嘴里發(fā)麻時候,抽空兒抬眼看,他的一碗面已經(jīng)干干凈凈見了底兒。他揶揄我說:“你不行啊,吃飯不行,擱在從前,干力氣活兒的主家都不會要你?!?/p>
這次,與艾生先生聊起延安地區(qū)與他的國畫作品,鼻尖舌尖都是面香,這源于我們基本都是在吃面過程中聊此內(nèi)容,味道和語言渾然一體地攪和在了一起。艾生先生好吃面,不僅僅是面條兒的概念,而是面食。
還是在延安,一桌子菜上來,我拿著手機肆意拍照,什么是油饃饃,什么是攪團,什么是洋芋擦擦……艾生先生說:都是面,都是小麥或者其它作物磨成的面粉。這就叫融合,花式繁多,可是味道永遠是陜北的。你看這延安地區(qū)吧,辛亥革命來過國外傳教士,革命時期來過革命者和大批優(yōu)秀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時期呢?又來過全國各地的知識青年。延安是一個思想豐富的地方,可是永遠有自己的特色,只不過更加包容。再說我自己的畫,都是描繪延安的風(fēng)土人情,就說畫山,我畫的都是陜北的山,不是南方的山,這就是水土養(yǎng)成。
除了吃面,艾生先生還喜好抽煙。他說抽煙畢竟不是什么好習(xí)慣,控制自己的方式呢,就是每天口袋里就裝一盒煙,以免過量。這種掩耳盜鈴的說法,常常引得周圍人笑。
艾生先生除了國畫作品之外,還是版畫大家。艾生先生的版畫,濃郁的黑白之間,充斥著土地的味道,拙樸的線條之下,充溢著深深的情感,構(gòu)圖的嫻熟和抽象的語調(diào),融入的是民間文化的形態(tài),每一幅作品都讓人感嘆!艾先生的版畫作品享有盛譽,是延安青年黑白木刻活動的組織者和發(fā)起人,先后編輯出版《延安青年黑白木刻選》兩冊,現(xiàn)為中國版畫家協(xié)會理事,陜西版畫藝術(shù)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是“魯迅版畫獎”獲得者。
提到版畫時候,我關(guān)于味道的聯(lián)想又開始了。因為,那次聊的時候,我們是在他的創(chuàng)作室,喝著清茶,抽著煙,窗外下午的光線非常明媚。他喜好抽煙,我也喜好,兩個人的煙霧彌漫起來,籠罩著話語。
我一直對版畫藝術(shù)的表現(xiàn)力嘆為觀止,可能是我從事的銅雕在表述方式上,與版畫藝術(shù)有異曲同工之處吧?翻閱著艾先生當(dāng)場送的版畫集,我如獲至寶,突然一個念頭閃了出來:我要將艾生先生的版畫以銅雕創(chuàng)作形式表現(xiàn)出來。這個唐突的想法我順嘴就說了出來,艾生先生表示非常支持,當(dāng)我說“也許無法把您的作品演繹得很好,只是先做一下嘗試”的時候,他笑起來說:“大膽去演繹,兩種材質(zhì)表現(xiàn)共同的線條,那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p>
于是我將艾生老師的作品用銅雕形式再次創(chuàng)作,圓了夢,并由于親身實踐,更加深刻體會了這種黑白凹凸藝術(shù)的精髓,尤其是對我一直以來堅持的“尋夢民間”的創(chuàng)作理念,更是一種釋放!
這就是,一碗面,一顆煙,一段友誼的佳話。
欄目責(zé)編:魏建國? 張?zhí)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