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琴琴
拉康的鏡像階段理論對文學和電影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所謂的“鏡像階段理論”描述人在6 個月到18 個月的生命經驗。他認為,剛剛生下來的嬰兒沒有主客體之分,6 個月到18 個月是一個分水嶺——“鏡像階段”。這個時期的嬰兒第一次在鏡子面前看到了自己,知道了“我”的存在。這時期的嬰兒還不會說話,并打開了嬰兒對世界的想象,這就是拉康所說的“想象界”。嬰兒在“想象界”里還不能算是意義上的主體,只有嬰兒接受了社會文化結構和語言象征結構,被“人化”和“主體化”,才進入“象征界”。“實在界”是人的潛意識,是人們所看不到和摸不著的境界。鏡像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分別是前鏡像時期、鏡像時期、鏡像后期。
嬰幼兒認為“自我”只是一個沒有什么存在意義的平面上的一個虛像。電影《鳥人》中的主人公“鳥人”和艾爾在還沒參加戰(zhàn)爭前都一致認為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鳥人”每天就是提著鳥籠子觀察鳥兒的一舉一動,而艾爾不是逗逗女孩子就是和一群小伙伴打棒球。在現(xiàn)實世界里,“鳥人”是一個在外人看來有神經病的每天觀察鳥兒的人,但他把自己當成一只鳥,自己的生活習慣也變得和鳥兒一樣。片頭的聲音主要有三部分內容:艾爾的呼喚聲:“鳥人,鳥人!”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像天使一樣,它有翅膀……”;火車行進的聲音,群鳥的鳴叫聲和一群鳥翅膀煽動的聲音;音樂,是非現(xiàn)實的人造音樂。導演艾倫·帕克之所以這樣處理,一方面是為了向觀眾突出電影主角“鳥人”,另一方面是為了給我們締造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正如電影主人公“鳥人”的命運一樣,自己都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被關在一個到處是鐵絲和白墻的精神病醫(yī)院里。
拉康在論文《助成“我”的功能形成的鏡子階段——精神分析經驗所揭示的一個階段》中說:“我們只需將鏡子階段理解成分析所給予以完全意義的那種認同過程即可,也就是說主體在認定一個影像之后自身所起的變化?!薄傍B人”認為自己是一只鳥,認為自己可以飛翔,于是我們在影片中看到他三次飛翔。
第一次飛翔發(fā)生在影片開始的13 分鐘之后。少年時期,“鳥人”和艾爾為了去看鴿子,兩個人都穿著用鳥的羽毛做成的鳥服,偷偷地爬上了一家工廠廠房的樓頂。在看鴿子的時候“鳥人”不慎腳底踩空,最終身體懸在空中,艾爾抓住“鳥人”的手想拉他上來,但是“鳥人”卻笑著和艾爾說,他要飛下去,最終“鳥人”摔斷了腿。艾爾跑到“鳥人”的身邊問他怎么樣時,“鳥人”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會飛了。”“鳥人”掉下去的時候并不認為自己是摔下去的,而是把自己當作一只鳥兒飛下去的,所以滿臉的開心,一心沉浸在自己會飛的幻想中。
第二次飛翔發(fā)生在影片的1 小時06 分處?!傍B人”成天幻想著自己能真正成為一只鳥,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之間,于是自己制作了一副巨大的翅膀,每天鍛煉自己的手臂力量并且還仔細計算了翅膀煽動的次數(shù)與自己體重的關系問題。最終的飛翔地點選在了垃圾場,最終掉進了垃圾場里的臭水溝里,“鳥人”卻笑了。
第三次飛翔是影片的高潮部分。在這次飛翔里,“鳥人”最終實現(xiàn)了飛翔。這部分是“鳥人”的靈魂出竅實現(xiàn)的飛翔?!傍B人”在親吻波塔(影片中金絲雀的名字)后,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鳥,從人變成了鳥。“鳥人”認同自己是一只鳥,所以,他能實現(xiàn)自己的飛翔夢想。在這次飛翔里,電影出現(xiàn)了旁白,也就是“鳥人”的心聲:這個夢就像我現(xiàn)在醒著一樣真實,我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哪里結束,我希望我能告訴艾爾,但我怕,在我夢里,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我,一切都好遙遠,我生命里再也沒有讓我留在這的理由,我希望我能死,然后重生當一只鳥。
三次飛翔就是因為“鳥人”對自己是只鳥的認同,隨后三次想辦法實現(xiàn)自己飛翔的夢想。在外人看來這是有毛病的事情。特別是“鳥人”的媽媽對“鳥人”說:“如果你不像其他人一樣去參加舞會,我會把你的鳥兒全丟了?!卑瑺柶鸪鯇Α傍B人”也是不理解,在影片后半部分,少校說如果不能喚醒“鳥人”,那么就把“鳥人”送進精神病院去。那個時候艾爾才理解了“鳥人”為什么會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鳥。只有“鳥人”才能自由自在地在一望無際的天空里飛翔,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后鏡像時期是命運的抉擇時期。拉康認為:“鏡子階段是場悲劇,它的內在沖動從不足匱缺奔向預見先定——對于受空間確認誘惑的主體來說,它策動了從身體的殘缺形象到我們稱之為整體的矯形形式的種種狂想——一直到建立起異化著的個體的強固框架。”影片中艾爾和“鳥人”兩人的命運是悲劇的。他們在少年時期不被人們所接受,被認為是不干實事的人。特別是兩人花光自己的零花錢在車輛報廢中心買了一輛銹跡斑斑的車回來,自己修車,最終車還是沒有修好。兩人坐在車里,“鳥人”說:“太好了!像是飛在云中!”艾爾說:“我們要去散步找辣妹。”特別是“鳥人”,更不被人們認可,都認為他是一個瘋子、一個精神病人。兩人于青年時期參軍,被戰(zhàn)爭的血腥和殘酷所迫害?!傍B人”最終失去了語言功能,被關在一個到處是鐵絲的醫(yī)院里。這個醫(yī)院到處是受戰(zhàn)爭迫害的人,斷手斷腳是輕的,更為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少校的秘書也是一位受戰(zhàn)爭迫害的人。艾爾對少校說:“對不起,少校,你的秘書有問題嗎?”“你是說吐口水?從戰(zhàn)爭后,他的嘴就感覺有味道,別擔心,我們正在治療他?!鄙傩Uf。
“鳥人”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回憶著過去,影片出現(xiàn)“鳥人”的旁白:在夢里,我試著決定我是什么,我睡覺的時候,我給我自己力量,我尋找飛翔的力量,波塔在等,讓她自己準備接我,我盤旋,然后飛低進入她,波塔和我合二為一,我透過她的眼睛看,用她的翅膀飛,我不再寂寞。艾爾在睡夢中回憶到戰(zhàn)爭畫面時被驚醒。在少校給予艾爾最后一次機會喚醒鳥人時,他由剛開始的激動到后來的絕望,一個勁地和“鳥人”說:“沒時間了,我不能放棄你,即使我要打你我也要你開口,我不是開玩笑,我不能拖住威斯(少校的名字)了,我昨天幾乎會告訴你飛的事了,該死!你為何不聽我說!你要飛,他要用空運把你運到精神病院,他有可能也會送我去?!彼ε?,他不僅害怕少校把“鳥人”空運到精神病院去,還害怕自己同樣也被關進精神病院,更害怕的是在他遭受到戰(zhàn)爭的傷害后唯一能給他帶來心里安慰的好朋友被送進精神病院后自己一個人活在外面的世界的心情。兩個人的命運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被別人隨意掌控。戰(zhàn)爭給他們帶來的災難不僅僅是被送進醫(yī)院這么簡單,還被人們當成怪人,不被人們所接受。他們心理上的陰影面積在不斷擴大。
戰(zhàn)爭前夕,人們每天為自己的生計而憂愁;戰(zhàn)爭后,不僅給社會經濟帶來了沉重的打擊,更是給人們的心靈帶來永遠不可能痊愈的傷害。導演艾倫·帕克拍攝被戰(zhàn)爭迫害的片子,不直接表現(xiàn)戰(zhàn)場上的血腥和殘酷,而是體現(xiàn)戰(zhàn)爭帶給人們心理上的無限傷害。影片里“鳥人”和艾爾在受到戰(zhàn)爭的迫害后被送進醫(yī)院,更可怕的是如果不能恢復到普通人狀態(tài)(也就是不能自理,不能正常與人交流溝通),便會被送進精神病院,不被當成普通人來看待。受到傷害,還不能被當下的人們所接受,這不僅僅是對他們的再一次傷害,更會致使他們對這個世界絕望、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傍B人”和艾爾是備受戰(zhàn)爭傷害的代表,兩人的悲劇源于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