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豐

對于中國的樂迷來說，最熟悉的國際指揮大師莫過于小澤征爾了。小澤征爾1935年出生在中國遼寧，但他卻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和印度的指揮家祖賓·梅塔、新加坡的指揮家朱暉一起，被譽為世界三大東方指揮家。

“點金一揮”風(fēng)采依舊

2018年7月28日，日本長野縣山之內(nèi)町“森林音樂堂”，當(dāng)83歲的小澤征爾走上指揮臺時，現(xiàn)場300多名觀眾鼓掌如潮。原來，觀眾們都沒有想到小澤先生會在這場名為“小澤國際室內(nèi)樂音樂塾奧志賀演出”的音樂會上親自登臺。

這場音樂會的主要演出曲目為貝多芬的《F大調(diào)第十六弦樂四重奏第三樂章》。小澤先生是坐在椅子上指揮的，關(guān)鍵時刻，他還一下子站了起來，精準(zhǔn)地把控著節(jié)奏，將現(xiàn)場的氣氛一次次推向高潮，風(fēng)采絲毫不減當(dāng)年。

小澤征爾曾在美國波士頓交響樂團擔(dān)任音樂總監(jiān)長達30年。1973年，小澤征爾成為首個獲得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總監(jiān)職務(wù)的東方指揮家，并贏得了終身合同。 2016年2月，小澤先生還摘得美國音樂界的最高榮譽——格萊美大獎。在此次公演中，和小澤征爾同臺演出的音樂家都是出自“小澤國際室內(nèi)樂音樂塾”的。這個音樂塾是2011年為促進中日友好交流啟動的一個文化項目，主要是為了讓中日等亞洲各國年輕人能夠接受國際大師的親自指導(dǎo)，培養(yǎng)出更多活躍于世界音樂舞臺上的東方演奏家。事實上，早在2005年，小澤先生就已開始通過考試的方式，在中國選拔了一批弦樂演奏者，經(jīng)其培訓(xùn)，再共同演出。

幫助中國音樂家演奏世界名曲

小澤征爾1935年出生在遼寧省沈陽市，出生后不久，他就隨父母一起移居北京，并在北京度過了六年的童年時光。1941年，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小澤征爾的父親帶著全家人回到日本。沒想到，這一離開，小澤征爾的父親就再也沒有回到中國。直到去世前，小澤征爾的父親都想回中國看看，但始終未能如愿。1976年，小澤征爾終于再次回到中國，還不忘帶著父親的遺像，為的是讓他“故地重游”。

當(dāng)時，中國剛經(jīng)歷了十年浩劫，各項事業(yè)包括文化事業(yè)迫切需要重新起航。1976年10月，訪華歸來的日本作曲家武滿徹，喚醒了小澤征爾心中的中國情結(jié)。兩人一番促膝長談后，小澤征爾了解到中國中央樂團當(dāng)時的情況?！拔乙ブ袊纯?，幫助中國做點什么！”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強烈渴望。兩個月后，小澤征爾在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的協(xié)助下抵達北京，并專程前往中央樂團。在聽了中央樂團排練的《草原小姐妹》與《劉胡蘭》等樂曲后，小澤征爾被震撼了。他沒想到中國的同行能創(chuàng)作出這么具有民族特色與東方神韻的作品。

“作為一個東方人，我一直做的都是西方音樂，好慚愧！”小澤征爾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竟失聲痛哭起來。他希望能與中央樂團合作演出。但那一次，他未能如愿。

1978年，小澤征爾終于實現(xiàn)了他的愿望。當(dāng)年6月，他再次來到北京，指揮中央樂團演出了兩場音樂會。在演出的曲目中，既有《二泉映月》《草原小姐妹》等中國民樂，也有《羅馬狂歡節(jié)序曲》《伐木歌》等外國樂曲。不過，由于中國樂隊封閉已久，當(dāng)小澤征爾詢問有誰演奏過世界音樂大師勃拉姆斯的管弦樂作品時，近70人的樂隊，竟只舉起了三只手。

“這些長年累月演奏革命樂曲的中國音樂家，對演奏世界名曲的欲望其實非常強烈，這與我碰撞出了火花。這次經(jīng)歷十分難忘！”小澤征爾回憶說。強烈希望與世界融合的中國音樂家遇到了世界頂級的指揮家，音樂會取得了巨大成功，令整個中國音樂界都感受到巨大的沖擊和振奮。

2002年，小澤征爾的母親離世了。小澤征爾再次回到中國，將母親的部分骨灰埋在了北京故居的院子里?！拔夷赣H去世后，她的朋友們在院子里種上了櫻花，我把母親的骨灰埋在了那里，那年正好是日中邦交正?；?0周年。”小澤征爾說。

用中文“新年好”問候全世界

1979年1月，中美正式建立外交關(guān)系。3月，小澤征爾率領(lǐng)的波士頓交響樂團就來到中國，成為中美建交后首個訪問中國的美國樂團。

3月17日，波士頓交響樂團與中央樂團聯(lián)合在北京首都體育館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音樂會。當(dāng)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響起時，那雄壯的音符讓全場兩萬多名聽眾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洗禮”。不過，當(dāng)時美國媒體也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的聲音。部分美國演奏家批評中國樂師在處理長音時缺乏節(jié)奏感和穩(wěn)定性。而小澤征爾則為中國樂師作了善意的解釋：“中國音樂家們是敏銳和出色的，他們在樂句末段的延音不足，也許跟東方語言有關(guān)，他們用的是單字，而非連續(xù)的句子?！睙o論如何，波士頓交響樂團訪華的積極意義毋庸置疑。此后，中央樂團的一些演奏家也前往波士頓，再次與美國同行同臺演奏，并制作了唱片向全球發(fā)行。

對中國來說，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有著特殊的意義。1979年，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四位音樂家與中央樂團合作，演奏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此時，距離1961年蘇聯(lián)音樂家阿諾索夫指揮中央樂團演出“貝九”已過去了整整18年。

讓很多人意外的是，在2005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小澤征爾用中文“新年好”向全世界問候。為此，他遭到日本右翼組織的攻擊，但也使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在中國人心中留下了長久的感動。

小澤征爾最后一次在中國亮相，是2009年4月。那一年，他以音樂總監(jiān)的身份，帶領(lǐng)“小澤國際室內(nèi)樂音樂塾”成員造訪了上海大劇院，中國觀眾因此得見亞洲音樂家的最高水平。此后，由于在日本演出時過度勞累，小澤征爾患上了輕度肺炎并伴有脫水癥狀，不得不一次次取消了在中國的演出。

雖然身患各種疾病，年邁的小澤征爾依然堅定地生活在自己熱愛的世界里。在這個世界里，有音樂，有歷史，有中國。

（摘自七一客戶端/《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