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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自我救贖:析十九世紀德語文學(xué)中的魔鬼合約母題

2019-03-18 10:24:25胡一帆
關(guān)鍵詞:浮士德米爾母題

胡一帆

一、引言

魔鬼合約①母題最早可見于《圣經(jīng)》中的故事,作為基督教的經(jīng)典,《圣經(jīng)》中的相關(guān)敘述對后世的民間文學(xué)和作家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中世紀及之前,魔鬼合約母題主要在民間文學(xué)中傳播、發(fā)展,這個杜撰的故事甚至一度突破了神學(xué)和文學(xué)的領(lǐng)域,進入現(xiàn)實生活,造成了歐洲歷史上慘絕人寰的女巫大屠殺。十六世紀產(chǎn)生的浮士德民間傳說給魔鬼合約母題提供了良好的發(fā)展契機,它一方面使該母題在德語文學(xué)、世界文學(xué)上廣為人知,另一方面使魔鬼的合約人浮士德逐漸演變成德意志的文化符號。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時代大量浮士德作品出現(xiàn),魔鬼合約母題經(jīng)歷了繁榮時期。浪漫主義階段,魔鬼合約母題在文學(xué)作品中被反復(fù)演繹,尤其在當時頗受歡迎的藝術(shù)童話中找到了合適的表現(xiàn)形式,該時期的魔鬼合約故事基本以神秘的、傳說紛呈的中世紀為背景。十九世紀的魔鬼合約故事在結(jié)構(gòu)上發(fā)生了顯著改變,非真實的魔鬼合約與真實的人生故事結(jié)合起來,成就了一批虛實相間的傳記作品。二十世紀的魔鬼合約則往往以隱喻的形式出現(xiàn),使魔鬼與合約成為特定的象征符號,古老的合約故事以此來承載現(xiàn)代性的主題。

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魔鬼合約母題涉及一個神學(xué)、人類學(xué)的問題,即人與惡的關(guān)系問題。魔鬼形象自十八世紀以來在神學(xué)領(lǐng)域日益邊緣化,而魔鬼合約母題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卻經(jīng)久不衰,原因就在于人的內(nèi)心有一種與惡魔簽約為伍的隱秘愿望。這種對惡的渴望古已有之,且不斷推陳出新。在魔鬼合約文本中,創(chuàng)作者注重演繹母題本身的誘惑力、可塑性和功能性,而非就魔鬼的存在與否進行神學(xué)上的探討;作家嘗試通過文學(xué)敘事再現(xiàn)人與惡的關(guān)系,并借魔鬼合約故事提出陷于惡的人如何得救贖的問題。此外,魔鬼合約故事拋出了神學(xué)上處理得非常謹慎的話題:消極事物的積極意義。魔鬼所象征的消極、否定之力一旦與人為伴,會將人導(dǎo)向何方?人在這個過程中又會作何選擇?歌德借魔鬼合約在《浮士德》(Faust)中提出的疑問至今仍然引人深思。

二、救贖作為十九世紀魔鬼合約故事的結(jié)局

魔鬼合約故事中有三個基本元素不可或缺:魔鬼、簽約人與合約。那么究竟什么人會與魔鬼簽約呢?《圣經(jīng)》告訴我們,魔鬼的同盟者是欺騙上帝的亞拿尼亞和他的妻子謝菲蘭、不信仰上帝的人、異端邪說論者、異神崇拜者、巫師術(shù)士以及對基督教形成威脅的魔鬼之子猶太人(Kirche,2013:141-259)。概而言之都是不敬上帝之輩,具體包括罪人(Sünder)、誤導(dǎo)人者(Irrlehrer)、不信神者(Ungl?ubige)和猶太人(Juden)?;谄溴e誤的信仰或叛逆的行為,這類人與魔鬼有著天然的主仆或親緣關(guān)系,因此頗受魔鬼青睞(Neumann,1997:50)。魔鬼引誘耶穌的元故事(Kirche,2013:5-6)呈現(xiàn)了魔鬼合約的基本架構(gòu):魔鬼可以幫人成就某些事情,作為代價,魔鬼要求人回報;魔鬼引誘人之時,要么身為上帝之仆得到上帝的準許或圣靈的支持,要么作為獨立自主、不受上帝約束的上帝之敵。由于耶穌基督的堅定不移,魔鬼無法完成引誘耶穌背棄上帝的任務(wù),故事以魔鬼的失敗而告終。本文認為,魔鬼在這個元故事中的失敗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它確定了魔鬼在對人類的誘惑史上以失敗結(jié)局的基調(diào)。

十七世紀之前的魔鬼合約故事多為宗教宣傳服務(wù),遵循叛教必死的教條。在基督教文化背景下,魔鬼合約人理應(yīng)得到被罰入地獄的悲慘結(jié)局,故事作者以此告誡教徒堅守信仰、規(guī)勸異教徒皈依基督。啟蒙運動時期,萊辛、歌德等人突破性地演繹浮士德題材,成功地為魔鬼合約母題寫上了救贖的結(jié)局,魔鬼合約逐漸從嚴肅的宗教氛圍中走出,開始承載與時代精神緊密相關(guān)的主題。隨著該母題的進一步發(fā)展,合約故事變得多樣化,具體元素日益豐富,其結(jié)局一度在簽約人下地獄與被救贖之間搖擺不定。救贖主題伴隨時代精神的改變越來越多地被采用,成為魔鬼合約故事的新傳統(tǒng)。十八世紀下半葉始,魔鬼合約故事以救贖的結(jié)局為主旋律,更耐人尋味的是合約人因愛而得救贖。外因通過內(nèi)因起作用,上帝的博愛、俗世的愛情、親情之愛、友情之愛以及大自然的撫慰之愛助力于人的自愛,共同成為救贖的力量。

三、《浮士德》: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歌德《浮士德》的廣泛傳播使魔鬼合約成為世界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母題,魔鬼合約故事的辯證性也開始受到重視。和眾天使一樣,梅菲斯特是上帝的仆人,經(jīng)上帝允許,他滿懷信心地打算將浮士德引向墮落之路。浮士德雖已是中世紀的飽學(xué)之士,卻不滿足于做個卑微的人,他想通過魔鬼合約尋求突破,超越人類的局限,以獲得包羅萬象的、絕對的有關(guān)世界和自然的經(jīng)驗,此即浮士德的簽約動機。浮士德為了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存在、追求一個至高的瞬間而委身于魔鬼,雖然他并不確定自己能否到達這樣的瞬間,但重要的是這個目標驅(qū)使他保持追求、永不停歇。在歌德之前,浮士德題材鮮有救贖的結(jié)局,主要原因在于作為魔鬼合約人的浮士德不信上帝、不敬神明的行為作風(fēng)與基督教倡導(dǎo)的道德標準背道而馳。歌德偏偏讓他的浮士德因自強不息的精神而得救了,這個結(jié)局使歌德的戲劇與其他浮士德文本區(qū)別開來。

魔鬼作為上帝的仆人在《約伯記》中首次出現(xiàn),他的職責(zé)是以誘惑的方式替上帝考驗人類的信仰。但在《浮士德》的“天上序曲”中,上帝讓梅菲斯特去誘惑浮士德,用意卻已不再是單純地檢驗其信仰,而是要激發(fā)以浮士德為代表的人類罪惡的陰暗面。歌德塑造的上帝不拘泥于絕對的信仰,而以造物主的博大胸襟對人類進行關(guān)懷:天主怕人類耽于享樂、不思進取,他期望魔鬼的攪擾可以對人類的活動起到一種相反相成的促進作用,使人類脫離惰性,永遠不斷地進行更高的事業(yè),從而登堂入室,達到更高的境界。對于魔鬼的身份和從屬問題,歌德的《浮士德》沿用《舊約》的傳統(tǒng),即魔鬼之惡是上帝神力的一部分,上帝既統(tǒng)治著善靈,也統(tǒng)治著惡靈,惡被納入善(Sorvakko-Spratte, 2008:115)。錢春綺在翻譯《浮士德》時寫道,天主認為“人在奮斗時,難免迷誤”,但也堅信“善人雖受模糊的沖動驅(qū)使,總會意識到正確的道路”(歌德,2007:4)。上帝與梅菲斯特打賭是浮士德與梅菲斯特簽約的前奏,它決定了魔鬼合約的結(jié)局必是救贖,因為歌德塑造的是全知全能的上帝,集善惡于一體,所以不管惡魔怎樣誘惑,浮士德總會得到拯救,否則上帝便不是世間的主宰了。在故事的最后,已獲救贖的格蕾辛替浮士德向圣母求情,象征著天主之愛的“永恒的女性”②圣母瑪利亞③將浮士德的靈魂導(dǎo)入榮光之境,和格蕾辛一起升天。

若只有信仰的力量、上帝的愛才能拯救魔鬼合約的主人公,那魔鬼合約母題在現(xiàn)當代必定難逃敘事的單一乏味,終將面臨無以為繼的尷尬境地。而事實上,救贖力量的多樣性在暗合文學(xué)從神學(xué)到人學(xué)的轉(zhuǎn)折趨勢的同時,豐富了魔鬼合約母題,賦予其繼續(xù)發(fā)展的空間。浮士德的救贖正是在多種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實現(xiàn)的。雖不能與上帝的大愛同日而語,但格蕾辛純真的愛情、大自然的撫慰之情同樣積極地參與了浮士德的救贖。

初見格蕾辛,重返青春的浮士德蠢蠢欲動,一心想立即占有她。情色享樂是梅菲斯特按照魔鬼合約為浮士德安排的第一次誘惑,意在使浮士德感受熱烈的青春沖動,沉迷美妙的戀愛活動。然而,出乎梅菲斯特的意料,在與浮士德相愛的過程中,格蕾辛用善良、純潔、虔誠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浮士德。她本身“無罪可言”,還要“無緣無故”去懺悔,因為她的清白無辜,魔鬼甚至無法靠近她,更不能直接操控她。浮士德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中,產(chǎn)生了完全獻身于格蕾辛的喜悅,經(jīng)常說她“真是天使”,并親切地稱呼她為“我的小天使”。這不僅僅是戀人之間的呢喃,而是歌德有意將格蕾辛與魔鬼合約母題中救贖天使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之后,當浮士德因格蕾辛的不幸而自責(zé)、悔恨時,梅菲斯特真正意識到了格蕾辛對浮士德的積極影響和拯救作用。格蕾辛死后,浮士德總是在關(guān)鍵的時刻仿佛看到她的身影,這使他能夠在魔鬼的誘惑中保持暫時的清醒和理智。最終,浮士德與格蕾辛殊途同歸:消亡了肉身、救贖了靈魂。浮士德的民間傳說中本沒有格蕾辛這個角色,歌德在自己的劇作里特意創(chuàng)作了有關(guān)格蕾辛的情節(jié),使浮士德和格蕾辛的愛情故事成為第一部悲劇。格蕾辛既是魔鬼合約的犧牲品,也是浮士德的拯救者,她用真摯的塵世之愛助力浮士德的救贖。

格蕾辛的愛情對浮士德的思想和靈魂產(chǎn)生了凈化作用,因此浮士德才會一度逃離她,去大自然的懷抱中反省、思考,尋求自然的撫慰。浮士德感謝崇高的地靈把壯麗的自然給他做王國,讓他得見林中、空中、水中的生靈,領(lǐng)他進入安全的山洞,指點他進行內(nèi)省,使他胸中秘藏的東西豁然開朗。在浮士德看來,連純潔的月亮都是撫慰地升起,以緩和他的渴望。經(jīng)歷格蕾辛的悲劇使浮士德身心俱疲,他游魂般地四處飄蕩,最終再次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棲息于阿爾卑斯山中幽雅的境地。在百花如錦的草地上,愛麗爾帶領(lǐng)一群象征著大自然治療力量的小精靈到來,它們深切同情浮士德,竭盡全力平復(fù)他心中的激烈斗爭、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和受驚的魂魄。有了精靈們相助,經(jīng)過養(yǎng)精蓄銳的酣睡,浮士德終于感到生命的脈搏清新活潑地跳動。大地用歡樂將浮士德包圍,鼓勵、喚起他堅強的決心,使身心復(fù)原的他去努力追求最高的存在,從小世界走向大世界。自然不僅治愈了浮士德的創(chuàng)傷,還帶給他喜悅,使他越來越趨近于神道,這便是大自然對浮士德的愛之救贖。

假如浮士德沒有自尊自愛,不管來自外界的是上帝的愛還是戀人的愛,必將無法喚起內(nèi)省,當然也無法帶來救贖。按照魔鬼合約,梅菲斯特要等浮士德盡情享受了人間快樂、自然死亡之時才能取走他的靈魂,不料浮士德主動給自己限定了末日:不必等到老死,滿足之日即是末日。遇到浮士德這樣的簽約人,魔鬼要反過來勸他三思而行,但浮士德并不領(lǐng)情,因為他認為“一停滯,就變成奴隸”(歌德,2007:53),正是為了鞭策自己不要停下進取的腳步,他才把命運交到魔鬼手中。顯然,歌德打破了魔鬼合約母題史上合約人賣身為奴的舊模式,翻轉(zhuǎn)了魔鬼和合約人的固有格局,將傳統(tǒng)中處于上風(fēng)的魔鬼和被動受制的合約人進行了對調(diào),賦予浮士德以主動權(quán)。與浮士德題材保持一致,歌德的主人公不信上帝、不敬神明。在基督教的文化氛圍中,對永生和來世都不感興趣的浮士德似乎并不應(yīng)該得到拯救。除了信仰的缺失,浮士德在做人方面同樣有過失,格蕾辛、格蕾辛的哥哥和母親、格蕾辛與浮士德的孩子、老夫婦、旅人都或直接或間接地因他而死。罪人浮士德沒有悔悟,且至死都未做過哪怕形式上的懺悔,更不用說虔誠皈依,因此按浮士德題材的傳統(tǒng),救贖本無法實施。歌德反其道而行之,讓浮士德最終得救,因為“凡是不斷努力的人,我們能將他搭救”(歌德,2007:468)。歌德認為浮士德永不停歇的追求行為是積極向上的,并借上帝之口稱這類行動著的人(der t?tige Mensch)是好人(der gute Mensch)。由此斷定,浮士德的救贖是由內(nèi)在的自強不息和外在的上帝之愛、愛情之愛及自然之愛合力作用的結(jié)果。

四、《彼得·施萊米爾賣影奇遇記》:自愛者,人愛之

人在奮斗時,難免迷誤,那么迷誤之后呢?是永遠迷失還是懸崖勒馬?在沙米索(Albert von Chamisso)的《彼得·施萊米爾賣影奇遇記》(PeterSchlemihlswundersameGeschichte, 1814)中,魔鬼“灰衣人”針對施萊米爾心中仍有理智殘存的特殊情況,把魔鬼合約精心地設(shè)計為前后兩步:影子合約和靈魂合約。作為誘餌的第一次交易,影子合約形式上并不正式,接下來的靈魂合約才是魔鬼的真正用意,它在形式上繼承了魔鬼合約的傳統(tǒng):合約內(nèi)容寫在羊皮紙上,簽約人須用鵝毛筆蘸自己的鮮血簽署。在這個故事中,根據(jù)各個階段的不同策略和目標,魔鬼頻繁地改變自身的形象和角色,從謙卑有禮的紳士到趾高氣揚的嘲笑者,從老奸巨猾的誘惑者到唯唯諾諾的仆人,從推心置腹的合作者到兇相畢露的恐嚇者,不一而足,但目的只在于逼迫施萊米爾簽署靈魂合約。與歌德的浮士德不同,沙米索的施萊米爾較早地下定決心要退出魔鬼合約,他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袋扔進懸崖,以上帝的名義要求魔鬼立刻消失、永不再現(xiàn),以此與魔鬼徹底決裂。因為擁有源源不斷的金錢之后,施萊米爾不僅沒有獲得真正的幸福,反而感到恐怖、絕望、被整個世界拋棄。遠離魔鬼后,施萊米爾重新敬畏上帝,主動向基督教的先賢靠近,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救贖的可能。在故事的末尾,施萊米爾希望讀者能從他的故事中獲取有益的教訓(xùn),他還向沙米索報告了自己的科學(xué)研究成果,表示會在去世之前把手稿交給柏林大學(xué),造福社會和人類。沙米索在致希齊希的信中,把施萊米爾選中他來保存這個神奇的故事,看作是施萊米爾對他推心置腹的懺悔,而基督教文化和魔鬼合約的傳統(tǒng)中,懺悔是救贖的開始。施萊米爾在給本德爾和米娜留下的字條里寫道:“就是你們的朋友現(xiàn)在也比以前過得好,要是他在受罰,那是和解的處罰。”(沙米索,1998:215)在宗教學(xué)中,受罰、和解是和救贖緊密相連的概念,是救贖的重要步驟。而且,上帝沒有放棄與魔鬼簽約的施萊米爾,仍指引他、接納他,使他得以通過對魔鬼毀滅性的反抗,找回對基督與上帝的信仰,進而投身自然科學(xué)研究,與自己的內(nèi)心達成了和解,最終獲得救贖。

身為無法免疫誘惑的普通人,施萊米爾多次在魔鬼的攻勢之下舉棋不定,幾欲簽約,最后獲得幸福的他還有賴于米娜和本德爾的激勵和幫助。他與米娜一見鐘情,當時他覺得似乎有位天使從身邊飄過,稍后面對跪在地上迎接自己的米娜,他感嘆到:“而我沒有影子,無法跨過這道鴻溝,無法在天使面前下跪”。(沙米索,1998:17)陷入愛河的施萊米爾沉醉在無法描述的快樂中,米娜可愛、善良、虔誠,她對他的愛情至深至純、不顧一切、毫無保留。因為她,他為自己出賣影子而愧疚,愛情的力量讓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改變現(xiàn)狀的渴望。和《浮士德》中的格蕾辛一樣,拯救者米娜同時也是魔鬼合約的犧牲品。米娜和她的父母先后發(fā)現(xiàn)了施萊米爾沒有影子的可怕事實,由于父母的唯利是圖,米娜被迫嫁給無賴拉斯卡。這殘酷的一幕促使施萊米爾做出了絕不出賣靈魂的決定,從而斷絕了與魔鬼的往來。這便是米娜對施萊米爾的拯救意義:她真誠的愛給施萊米爾帶來了感情和心靈的凈化,她謙恭、虔敬神明的特性也使施萊米爾得到了道德和宗教的凈化,直至激起他自我救贖的力量。

在故事的開端,剛剛賣掉影子的施萊米爾住進高級飯店,店主向他推薦了忠厚、懂事的本德爾在身邊聽候使喚。施萊米爾逐漸無法承受失去影子的煎熬,他選擇了本德爾做忠實的聽眾,向他吐露了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得知主人沒有影子,本德爾不僅虔誠地表示同情,還對他不離不棄,堅決地在任何場合維護他。本德爾充當了保護神的角色,他同主人形影不離,懂得如何預(yù)防性地幫助主人遮掩缺陷,一旦出現(xiàn)意外的危險,他立刻用自己的影子擋住主人。當忠厚的本德爾看見魔鬼帶著主人的影子耀武揚威時,便立刻對他開罵,命令這個家伙交出主人的影子,隨后對魔鬼拳腳相加,無可奈何的魔鬼只好一聲不吭地消失了??嘤趯χ魅说木骄碂o計可施,本德爾便陪主人一起流淚,他用忠誠默默安慰著主人,伴他度過艱辛的日子,幫他承受不幸的命運。與本德爾相反,主人公的另一個仆人拉斯卡則成了金錢的俘虜、魔鬼的幫兇。本德爾給予施萊米爾的是理解之同情、是真誠的保護、是救贖的力量,為了不拖累他,施萊米爾決定離開他,一個人去漫游世界。后來,正如本德爾心之所盼,快樂的時刻眷顧了施萊米爾,幸福降臨到他身上。

扔掉魔鬼的錢袋后,施萊米爾平靜地入睡,夢中的米娜和本德爾頭戴花環(huán)飛過,朝他微笑、向他問候,正如歌德的《浮士德》中撒著花飛來的天使,讓人聯(lián)想到拯救者天使的形象。施萊米爾考察自然時不幸生病,被送到一所醫(yī)院救治,醒來后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是施萊米爾醫(yī)院。原來,善良的本德爾用昔日的主人遺留下來的金錢捐助了這家醫(yī)院,他親自當院長來為不幸的人服務(wù),并請病人們?yōu)獒t(yī)院的創(chuàng)始人、慈善家施萊米爾祝福、祈禱。已是寡婦的米娜在這所醫(yī)院過著虔誠、敬神的生活,她照顧病人、行善積德,以此為施萊米爾祈福。朋友與愛人的信任、祝福不僅使施萊米爾深深感動,也使更加堅信自己的抉擇——不與魔鬼為伍。

信仰的力量、米娜的愛情和本德爾的關(guān)愛彌足珍貴,但大自然的包容給予施萊米爾的救贖之力同樣不容忽視。扔了錢袋,又花光身上僅有的錢,施萊米爾何以為生?借助神奇的七里靴,施萊米爾在地球各處往來自如,他用非洲象牙作為支付手段,為自己添置設(shè)備,開始私人學(xué)者的新生活。在科學(xué)考察的過程中,他以非洲鴕鳥或北方海鳥的蛋以及水果為食,從大自然中獲得生存的力量。離群索居的施萊米爾雖衣食無憂,然而時常由于缺乏社會關(guān)懷而孤獨寂寞,所幸他得到一只忠實的卷毛狗為伴。卷毛狗守護著他的家,等待著他的歸來,讓他倍感溫暖和愛,意識到自己在地球上并非孑然一身。在大自然的接納下,施萊米爾在研究動植物的工作中發(fā)揮自身的光和熱,于回報社會的同時實現(xiàn)了自我救贖。

五、《黑蜘蛛》: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

瑞士作家戈特赫爾夫(Jeremias Gotthelf)在中篇小說《黑蜘蛛》(DieschwarzeSpinne, 1842)中塑造的魔鬼合約故事有很多獨到之處,其一在于魔鬼合約的反復(fù)性,它存在于敘述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其二在于魔鬼勢力的多元化:喬裝為“綠衣獵人”的魔鬼僅在簽約前后出現(xiàn)幾次,之外的時間他始終有得力的幫兇來推動合約的進展;其三在于簽約者的特殊性:女性克里斯緹娜代表集體與魔鬼交易,有別于傳統(tǒng)的男性個體簽約人。從故事的表層結(jié)構(gòu)來看,農(nóng)民在封建領(lǐng)主的殘酷壓迫下走投無路,請“建筑魔鬼”(Bauteufel)幫助集體脫困。男人們懦弱無為,狂妄自大的異鄉(xiāng)女人克里斯緹娜自作主張與魔鬼簽下吻約,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魔鬼一個未受洗的新生兒。她意圖先解燃眉之急,日后再糊弄魔鬼,不料卻被魔鬼的惡勢力反噬,化身成了為害鄉(xiāng)里的大蜘蛛。《黑蜘蛛》的實際簽約者是全體農(nóng)民,因此,雖然簽約代表不可逆轉(zhuǎn)地變成了黑蜘蛛,但身為牧師的作家④仍為這個恐怖的故事寫上了宗教意味濃厚的救贖結(jié)局:牧師、虔誠的母親和她的后代克里斯滕前后因與黑蜘蛛搏斗而犧牲,他們的舍己為人、敬畏上帝使危難中的農(nóng)民都重新獲得了安寧的生活,封住黑蜘蛛的窗柱世世代代豎立著,提醒村民不要試探上帝和魔鬼。

黑蜘蛛克里斯緹娜充當魔鬼的爪牙,為幫助魔鬼搶奪未受洗的嬰兒,屠戮無辜。當牧師將它打退、救下第一個孩子時,自以為是的人們狂歡慶祝,無視牧師的警告,不向上帝祈求寬恕。牧師獨自禱告、齋戒,請求上帝賦予他戰(zhàn)勝敵人、保護民眾的力量。在第二次搶奪嬰兒的戰(zhàn)斗中,牧師鎮(zhèn)定自若,始終相信天主的手在魔鬼之上,無辜的孩子必得救贖。為自保,農(nóng)民合伙密謀要把第三個孩子獻給魔鬼,因此在第三個產(chǎn)婦臨盆之際刻意隱瞞了牧師,但出于使命感,牧師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魔鬼的蹤跡,并用圣物擊退魔鬼和黑蜘蛛的進攻,救出新生的孩子。戰(zhàn)斗結(jié)束后,風(fēng)云撤退,天朗氣清。牧師把孩子送還給母親,昏死的母親重新活過來。牧師即刻以三圣之名為孩子施洗,使其擺脫惡魔的糾纏。然而,在搏斗中被黑蜘蛛咬傷的牧師次日即不幸身亡,他的死警醒了盲目的民眾,使其意識到上帝的威嚴和出賣靈魂的錯誤。第三個得救的孩子的母親堅信上帝的力量,日夜虔誠祈禱。有一次,守護孩子的母親極度困倦之下睡著了,夢里她看見死去的牧師沖她喊:“快醒醒,敵人來了!”(Gotthelf,2002:88)睜開眼,她果然看見黑蜘蛛欲往孩子的臉上爬??恐叛龅膱远ê湍赣H的無畏,她機智地將兇猛的黑蜘蛛封入家中提前準備好的洞中,但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黑蜘蛛第一次被封,農(nóng)民們感受到上帝之愛,于是詛咒魔鬼,重新忠于上帝,就這樣幸福、安寧地生活了好幾代。這是首次救贖的結(jié)局,關(guān)鍵性的拯救者是牧師和虔誠的母親。約二百年后,當?shù)厝擞珠_始變得傲慢自大、目空一切,不再敬畏上帝。身為結(jié)束黑蜘蛛災(zāi)難的母親的后人,克里斯滕虔敬溫順,但他的母親和妻子卻崇拜金錢、攀比成性、狂妄自負。她們憎惡困有黑蜘蛛的老房子,要另建奢華的屋舍。篤信上帝的克里斯滕竭力反對,他遵循祖先的教誨,不怕封在家里的黑蜘蛛。然而,女人們不聽其勸,最終在一個不幸的平安夜里放出了黑蜘蛛。黑蜘蛛在整個地區(qū)展開了更猛烈、更殘忍地屠殺,圣誕節(jié)的山谷哀號遍野、死傷無數(shù)。克里斯滕向上帝禱告,直到堅定了犧牲自我以結(jié)束災(zāi)難、拯救鄉(xiāng)親的決心。他重新為蜘蛛洞做好了塞子,并撒上圣水,然后付出生命將黑蜘蛛封入洞中??植赖耐乱步o這里的住戶帶來了庇護和幸福,多少代以來,他們都循規(guī)蹈矩,牢記警告,心中懷著對上帝的敬畏,“人們不是怕那只蜘蛛,而是怕上帝”(Gotthelf,2002:113)。

故事中,以施托芬為首的騎士集團暴虐無道,恣意妄為,給農(nóng)民下達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將他們逼上絕路,迫使他們與魔鬼為伍。面對魔鬼的報復(fù)帶來的血腥屠殺,魔鬼合約和黑蜘蛛之禍的始作俑者施托芬集團害怕被牽累,于是立即與農(nóng)民劃清界限,致使全體農(nóng)民淪為其暴政的替罪羊。在男性主導(dǎo)的農(nóng)民集體中,大多數(shù)男人卻自私自利,缺乏擔(dān)當,以至于尋找替罪羊的故事反復(fù)上演。首個替罪羊克里斯緹娜與魔鬼交易雖有違信仰,但也拯救了集體于危難,且事后她和所有人一樣不愿意把新生兒交給魔鬼。魔鬼留在她臉上的吻痕發(fā)作,疼痛和恐懼使克里斯緹娜無法自控。她到處求助,人們避之不及,甚至覺得她罪有應(yīng)得。膽小怕事的男人們提出打死她,以為這樣魔鬼便無可奈何,活著的人才能高枕無憂。集體的冷漠、絕情和魔鬼的詛咒使克里斯緹娜失去理智和人性,成了集簽約人、替罪羊和犧牲品于一體的角色。第二次黑蜘蛛災(zāi)難出現(xiàn)的根本原因是新的集體道德墮落、背離上帝,但人們不愿正視自身的過失,仍熱衷于歸咎他人。虔誠的信徒克里斯滕被指責(zé)對母親、妻子和仆役管束不力,由此帶來災(zāi)禍,他成了必須要為集體贖罪的替罪羊。最終,克里斯滕犧牲自己,再次封印了黑蜘蛛,是災(zāi)難的拯救者。

宗教色彩濃厚的結(jié)局也透露出人性的光輝。除了上帝的大愛,戰(zhàn)勝黑蜘蛛的還有克里斯滕對村民以德報怨式的愛、母親們對子女后代忘我無私的愛以及人的自愛,愛的力量為整個村莊帶來救贖。兩次黑蜘蛛災(zāi)難過后,人們敬神、內(nèi)省、自尊自愛。黑蜘蛛的故事代代相傳,直到倒敘小說的開始:當?shù)氐纳钚佬老驑s、井然有序,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和諧共處。

六、結(jié)語

在近現(xiàn)代德語文學(xué)中,魔鬼合約的隱喻即與惡為伍,人類的誘惑者也可能不是青面獠牙的魔鬼,而是或具體或抽象的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魔鬼合約是一場善與惡的對決,是一次外在與自我的較量,是個人發(fā)展與道德意識的抗爭??v觀十九世紀德語文學(xué)中的魔鬼合約母題作品,我們會發(fā)現(xiàn),魔鬼合約的母題史歸根到底是文學(xué)上的救贖史。救贖使歌德的《浮士德》跳出了浮士德題材原有的框架局限,為該題材的解讀創(chuàng)造了新的可能。歌德讓上帝直接參與到浮士德的救贖中來,但更加強調(diào)人的自愛自強之重要。相比之下,《彼得·施萊米爾賣影奇遇記》的救贖結(jié)局更注重真摯的感情對主人公的激勵,愛情與友情使人洞見自身,施萊米爾因此自慚形穢,然后知恥而勇。《黑蜘蛛》的救贖無疑凸顯了上帝的大愛,同時也歌頌了自我犧牲的小人物身上愛的光輝和人性的力量,而魔鬼的幫兇所犯下的罪行和作為災(zāi)難記憶的黑蜘蛛成為人們眼前的鏡鑒,時刻提醒著吾日三省吾身。

注釋:

①德國學(xué)者瑙曼基于對中世紀有關(guān)迫害女巫的文學(xué)文本研究認為,須區(qū)分魔鬼同盟和魔鬼合約兩個概念:魔鬼同盟指的是人和魔鬼簽署的書面協(xié)議,而魔鬼合約從形式上來說可以是書面的,也可以是口頭的,甚至可以通過某個特定的象征性行為、動作來締結(jié),比如人在午夜時分連喊三聲魔鬼的名字;魔鬼在人的臉上輕輕一吻;人和魔鬼擊掌為誓等等。此外,魔鬼同盟以人和魔鬼達成一致意見為基礎(chǔ),而關(guān)于魔鬼合約,當基督徒背棄了對基督教的信仰、開始與巫術(shù)有染或者犯下深重的罪孽時,那么這個人可能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就已經(jīng)與魔鬼簽約了(Neumann, 1997: 11)。

②關(guān)于“永恒的女性”究竟何所指,潘子立在中譯《浮士德》的注釋中寫道,自《浮士德》問世之后的第一個百年里,學(xué)者們一般認為這“永恒的女性”指的是愛,即基督教所宣揚的“博愛”精神(歌德,2013:582)。錢春綺在中譯《浮士德》末句的注釋中認為,努力而迷誤的世人獲得拯救而升天國,是由永恒的天主之愛造就的。以圣母瑪利亞和脫離塵世而超升天國的格蕾辛為代表的、永恒的天主之愛,這是一種純潔無私的愛,通過女性之愛對人類顯示其最完美的形式(歌德,2007: 475)。

③此外,圣母瑪利亞在魔鬼合約母題史上充當魔鬼合約人和上帝之間的調(diào)和人,幫助合約人取得上帝的諒解、救贖,這一點頗為常見。

④戈特赫爾夫出身牧師家庭,大學(xué)攻讀神學(xué),后成為牧師。他以瑞士教育家、作家裴斯泰洛奇為榜樣,積極獻身于農(nóng)村的教育工作,堅持通過創(chuàng)作農(nóng)民題材的鄉(xiāng)村故事,宣傳大眾教育的理念,對民眾進行啟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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