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思穎

摘要：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象似性特征一直以來是語言學家爭論的話題，直至今日還未能統(tǒng)一。其實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象似性的關系是辯證的，既相互對立，又相互補充，二者有機統(tǒng)一于語言的各個層面和范疇中。

關鍵詞：語言符號；任意性；象似性；辯證關系

中圖分類號：G642.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9）06-0082-02

一、引言

20世紀初，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Sausure）的偉大著作《普通語言學教程》問世，這在語言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本書集中體現(xiàn)了他的基本思想，為語言系統(tǒng)的闡釋提供了一個新的把握世界的方式，即結構主義的方法和原則。索緒爾認為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是語言最基本的特征，能指和所指的關系是任意的。這一觀點幾乎支配著整個20世紀的語言學界。

直到70年代末認知語言學隆重登場，以萊考夫（Lakoff）和約翰遜（Johnson）為代表的語言學家對傳統(tǒng)的理論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在語言和現(xiàn)實（能指和所指）之間存在“認知”這一媒介，語言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現(xiàn)實—認知—語言”這一過程，即客觀現(xiàn)實經(jīng)過體驗和認知加工而逐步形成語言。因此，對現(xiàn)實的感知是認知的基礎，認知又是語言的基礎。語言形式不僅與客觀現(xiàn)實之間，還與人們的經(jīng)驗結構、概念框架、認知方式之間存在映照性相似的現(xiàn)象。（王寅，2007）可見，象似性理論的提出無疑是對任意性原則的挑戰(zhàn)和威脅。

然而，任意性和象似性并不是完全對立的，它們應該是一種辯證的關系。語言符號既有任意性，也有象似性，它們互補共存。因此，語言象似性是對任意性理論的完善和發(fā)展。

二、語言任意性的研究

口語先于書面語，文字是語言的書面形式。對于這一點沒人提出質(zhì)疑。索緒爾從語言能指和所指的角度出發(fā)認為：“能指和所指的聯(lián)系是任意的，或者，因為我們所說的符號是指能指和所指相連結所產(chǎn)生的整體，我們可以更簡單的說：語言符號是任意的?！保ǜ呙麆P譯，2002）索緒爾例舉了“牛”這個單詞，法語用“boeuf”，而英語用“cattle”，對于這一點我們勿庸質(zhì)疑。又比如“狗”在英語里讀做“dog/d？蘅g/”，在日語里讀做“犬（inu）”，漢語普通話里讀做“gou”。漢語中同一種事物也有不同的指稱，比如人們常吃的紅薯，北京人叫做“白薯”，東北人稱為“地瓜”，上海人叫做“山芋”，而川渝兩地稱為“紅苕”?？梢?，任意性是語言符號的重要特征。

繼索緒爾之后，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Sapir）在1921年出版的《語言論》中同樣指出“符號和所指的關系不是內(nèi)在的，而是任意的，語言研究是要討論語言這個任意性符號系統(tǒng)的功能和形式?！敝?，霍凱特（Hockett）在1958年出版的《現(xiàn)代語言學教程》中也持相同的觀點，并用了幾乎是“完全任意”的字眼。喬姆斯基更是將索緒爾的任意性發(fā)揮到極至，認為語言是一個自治系統(tǒng)，與外部世界、人類認知沒有任何關系。我國語言學界的大多數(shù)學者也接受了這一派的觀點。

三、語言象似性的客觀存在

語言任意說的提出在整個20世紀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以致語言的象似性研究被人忽視，暫處下風。然而隨著近來認知語言學的興起，語言學家開始逐步轉(zhuǎn)向象似性研究，欲從語言結構探討人類認知。象似性研究的不斷深入使人們開始質(zhì)疑任意性的普遍性，可見象似說對任意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但同時更是一個有力的補充。

早在20世紀初，美國符號學的創(chuàng)始人皮爾斯（Pierce）提出了符號三分法，首次使用了“icon”一詞，并用“iconicity”來指符號形式和所指事體之間的自然關系。此后，俄國語言學家雅各布森（Jacobson）于1965年在《語言本質(zhì)的探源》一書中強調(diào)了皮爾斯有關擬象象似的觀點，在當代語言史上第一次對語言任意性提出了實質(zhì)性的挑戰(zhàn)。到了80年代，海曼（Haiman）出版了兩本書《自然句法》和《句法象似性》，系統(tǒng)地對語言句法中所存在的象似性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和研究，極大地推動了象似性的發(fā)展。在我國，許多語言學家對象似性也做出了肯定的論述。先后有陸國強（1983），戴浩一（1989），沈家煊（1993），文旭（2001），王寅（1999，2003）等。文旭曾指出：“象似性指語言結構與人的經(jīng)驗結構或概念結構之間有一種自然聯(lián)系，即能指與所指之間是非任意性的，有理可據(jù)的?！蓖跻鷮⒄Z言符號從語音、詞形和結構三個方面對能指與所指之間象似性方面的研究進行了總結?？梢姡笏菩缘奶接懸呀?jīng)向縱深發(fā)展，它的快速崛起使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任意說相形見絀，然而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四、任意性與象似性的辯證關系

由此可見，任意性和象似性都應該是語言符號的重要原則，我們不能以其中一項去否定另一項，這樣的做法過于極端，也不符合事實。任意性和象似性是辯證的關系，兩者對立統(tǒng)一于語言符號的各個層面和范疇。下面我們從詞匯和句法層面對此進行分析。

（一）詞匯層面的任意性與象似性

詞匯層面的象似性討論得比較多，而且不少人曾用詞匯層面的象似性去否定音義層面的任意性，我們認為這種做法是不科學的，因為這是兩個不同層面的東西。

蘇聯(lián)普通語言學家布達哥夫在《語言學概論》（1956）中提出詞的內(nèi)部形式的可論證性。他舉法語dix-nuef（19）為例，由于它可分解為dix（10）和nuef（9）兩個部分，說明它是“相對的可論證的”。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有人提出漢語和德語是世界上象似性最強的語言，合成詞是最能說明問題的。例如：

黑板—黑+板 教室—教+室

書桌—書+桌 手表—手+表

黑板之所以叫“黑板”，是因為它通常由一塊“黑色的木板”做成；教室之所以叫“教室”，是因為它是用來“教學的場所”。書桌是指與讀書相關的工具；手表則是指帶在手上的物品。這些都是有理據(jù)的，可以論證的，它們之間明顯存在象似性。當然，通過分析也可以看出象似性只是相對的。黑板為什么一定要叫“黑板”，從內(nèi)部結構上看，它與“白板”的區(qū)別是不明顯的，只是人們先任意地把一種顏色定義為黑，另一種顏色定義為白罷了，才有了黑板和白板的區(qū)別?？梢娬Z言的象似性和任意性是相輔相成，共同作用的。

（二）句法層面的任意性與象似性

相對于語音，詞匯層面，句法現(xiàn)象中的理據(jù)性將更多。句法結構是非任意的，有動因的，跟人的經(jīng)驗之間有一種自然的關系。（沈家煊，1993）目前國內(nèi)外學者已總結出的原則有：距離象似性，順序象似性，數(shù)量象似性和標記象似性等。先來看數(shù)量象似性。語言中存在一種“形式越多，內(nèi)容越多”的句法隱喻，這已得到學界普遍認可。比如英語中可數(shù)名詞后面加“s”表示復數(shù)，這就是形式上對數(shù)量多少做出的直接映射，像cups，desks，apples，windows，airplanes等。但是有些名詞的復數(shù)并不是用加“s”的方法表示，而是變換其中幾個字母甚至是單復數(shù)同形，例如：

man—woman child—children；foot—feet oasis—oases； fish—fish Japanese—Japanese

這些例子就是語言符號在句法層面上任意性的體現(xiàn)，任意性和象似性共同作用，相輔相成。

再來看順序象似性。順序象似性的認知基礎是按事件發(fā)生的順序敘事，這符合人們直接體驗的認知規(guī)律。一個句子倘若是按自然順序來組織信息，信息提取就較為容易，認知加工量也較小。順序象似性在漢語中尤為突出，例如：我看完電影再給你回郵件。很明顯，“看完電影”這個動作應該發(fā)生在“回郵件”這個動作之前。而句子中的語序和概念領域中的順序也是一樣的，這正好說明了句法層面的象似性。當然，但這一原則也不是萬能的，例如：給你回郵件時，我已經(jīng)看完電影了。這個句子就不符合順序象似性，虛詞的增加使這一原則削弱了。在還沒有找到理據(jù)來解釋這一現(xiàn)象之前，我們只能暫時把它看成是任意性作用的結果。關于從句成分先后的問題，Behaghel和Jespersen曾提出兩條對立的語言普遍性原則。Behaghel（1932）認為舊信息或已知信息在前，即話題常置于句首。比如英語條件句中，條件從句一般先于后果主句，這是舊信息先于新信息。而Jespersen則提出“現(xiàn)實原則”，認為焦點成分（重要新信息）常放在句首。例如在英語疑問句中，疑問詞一般放于句首，這是焦點先于其他成分。很多語言都同時遵循這兩條沖突原則。顯然，這些都是象似性和任意性的對立統(tǒng)一。

五、結論

通過對語言符號任意性和象似性的探討，我們發(fā)現(xiàn)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并非是任意的，其也有象似的一面。兩者是辯證統(tǒng)一的矛盾體，既相互對立，又相互補充，兩者統(tǒng)一于語言符號的各個層面和范疇。

參考文獻：

[1]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2]文旭.詞序的擬象性探索[J].外語學刊，2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