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婷,高培陽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附屬醫(yī)院,四川 成都 610075)
抗生素相關性腹瀉(antibiotic-associated diarrhera,AAD)被定義為:伴隨著抗生素的使用,而不能夠用其他原因解釋的腹瀉。在臨床上,不管是哪一種抗生素,只要是使用了抗生素,均可以引起腹瀉。AAD 發(fā)生率氨芐西林為5%~10%,阿莫西林克拉維酸為10%~25%,頭孢克肟為15%~20%,接受其他抗生素治療的如頭孢菌素、氟喹諾酮、阿齊霉素、克拉霉素、紅霉素、四環(huán)素的發(fā)生率為2%~5%,非口服抗生素,特別是參與腸肝循環(huán)的抗生素,發(fā)生抗生素相關性腹瀉的概率與口服藥相近[1]。
AAD 患者主要表現(xiàn)為腹瀉,解不成形大便,甚至是水樣便,頻次增多,一般為3~5次/天,嚴重的超過10次/天。在西醫(yī)治療方面,美國感染性疾病協(xié)會、美國醫(yī)療保健流行病學學會(Society for Healthcare Epidemiology of America,SHEA)和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都已經頒布了AAD的治療指南,所有指南均建議首先停用致使腹瀉的抗生素,其次是進行支持治療,避免使用抗腸蠕動的藥物,控制院感,繼續(xù)治療原發(fā)感染(提倡的一線治療藥物為甲硝唑)[1],再者就是調整腸道菌群。但是現(xiàn)有不少研究證明,采用中藥或中西醫(yī)聯(lián)合治療AAD 較西醫(yī)基礎治療具有優(yōu)勢[2]。中醫(yī)認為,此病屬于“泄瀉”的范疇,其誘發(fā)因素是妄用或過久服用抗生素,體質虛弱是本病發(fā)生的內在因素,本病多系本虛標實。中醫(yī)認為抗生素為苦寒之品,使用日久,再加上素體虛弱,脾胃虛寒,脾陽受損,遷延日久至腎陽虛衰;抗生素使用日久,“藥毒”內積,而脾陽受損,失于運化水濕,濕與毒相合,積滯于腸道,氣滯血瘀,引起腹痛、腹瀉。病位為脾、胃、大腸、小腸,涉及肝腎等臟[3]。
1.1 辨證論治 根據(jù)上述病機,目前將AAD 中醫(yī)分型大致分為脾陽受損、脾腎陽虛,濕毒相合、血瘀內生,濕熱內生等證型。每位醫(yī)家對AAD的辨證分型不盡相同,而對同一證型選方組藥也各不相同。
1.1.1 脾陽受損、脾腎陽虛 李云虎等[4]認為,抗生素乃苦寒之品,易耗傷脾胃陽氣致脾胃虛寒,脾陽不足,水谷精微不能運化,水谷不分,下迫乃成泄。治療上,以溫補脾胃為大法,在此基礎上,應隨證治之,如水濕盛者,應選用五苓散、四君子湯、參苓白術散、胃苓湯等健脾與滲濕并行的方劑;而虛寒盛者,應選用附子理中湯等以溫中散寒;脾陽虧虛累及于腎時,脾腎兩臟陽氣俱虛,治以溫補脾腎之陽、澀腸固脫,選方四神丸、真武湯、四逆湯等。脾陽不足,易生濕,濕濁內蘊化熱,灼傷陰津,陰陽兩傷,虛實夾雜,在治療上,則應根據(jù)陰陽虛損的程度而定,如陰津損耗較重者可用增液湯,陽氣虛損重者可用四君子湯,注意加用小量清熱除濕之劑,以防止余邪的留戀或復發(fā)。陳鋒等[5]將62 例患者隨機分為治療組32 例和對照組30 例,對照組僅給予西醫(yī)常規(guī)治療(包括積極治療原發(fā)病,合理使用抗生素,應用H2受體阻滯劑、益生菌及其他對癥支持治療等)。治療組同時服用桃花湯(赤石脂、粳米各30 g,干姜15 g),每日1劑。兩組均治療14 d。結果腹瀉持續(xù)時間、腹痛緩解時間、抗生素使用時間治療組均顯著少于對照組,兩組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高培陽等[6]收集ICU 住院期間出現(xiàn)AAD的患者90 例,隨機分為治療組46 例,對照組44 例,兩組均予以內科基礎治療(金雙歧20 000 萬IU、甲硝唑400 mg 或萬古霉素0.5 g 鼻飼或口服,每日3 次)。治療組中脾腎陽虛證給予加味胃關煎(制附片、熟地黃、干姜、懷山、扁豆、炒白術、茯苓、五味子、炙甘草);風濕相搏、正虛邪犯證給予加味人參敗毒散(柴胡、枳殼、前胡、桔梗、獨活、川芎、茯苓、羌活、紅參、升麻、防風、甘草),每日1 劑,分4 次鼻飼或口服。結果顯示治療組患者藥物起效時間早于對照組,治療組臨床療效總有效率為91.3%,對照組總有效率為63.64%,兩組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胡強等[7]將40 例重癥肺炎并發(fā)AAD 患者分為治療組與對照組各20例,治療組中脾腎陽虛型選用加味胃關煎、濕邪內阻型用加味人參敗毒散治療,對照組采用西藥常規(guī)治療,結果治療組和對照組在臨床癥狀評分、藥物起效時間、癥狀復發(fā)率、住院時間和住院費用等方面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1.1.2 濕毒相合,血瘀內生 劉琳等[8]所做的回顧性研究表明血瘀證在AAD的辨證分型中排名第二,僅次于脾虛濕盛證。這就不難看出,血瘀證在AAD辨證分型中的重要性,王清任就曾指出“腹肚作瀉,久不愈者,必瘀血為本”。 在正常生理狀態(tài)下,胃受納腐熟,脾運化水谷精微,生成血或津液。臨床上,大量或長期使用抗生素的患者,“藥毒”內積,脾胃受損,水濕內停,濕毒相合,氣機阻滯,著而成瘀。瘀血既是病理產物,也是致病因素。如賈海忠教授提出運用膈下逐瘀湯治療慢性腹瀉[9],劉冬梅基于葉天士“久病入絡、久病血瘀”的觀點而提出的治療慢性腹瀉時以“濕瘀蘊阻”為標,治當兼顧化濕與和血,用藥上應配伍當歸等活血通經、活血化瘀之品[10]。從以上兩位醫(yī)家治療慢性泄瀉的思路中可以看出,治泄瀉不可忽視“血瘀證”,但目前尚缺乏以活血化瘀為治法的具體方藥來治療AAD的相關臨床研究報道。
1.1.3 濕熱內生 AAD 有一部分的發(fā)病病機為外感熱邪,治當以解表清熱止利。范興懇[11]收集AAD患者36 例,隨機分為中藥組與對照組各18 例,兩組均采用加強補液、糾正電解質紊亂、補充白蛋白等內科基礎治療,中藥組加葛根芩連湯口服;對照組加雙歧桿菌四聯(lián)活菌片口服,兩組療程均為5 天。結果為中藥組有效率為94.4%,對照組有效率為55.6%,治療后兩組腹瀉次數(shù)均較治療前減少,且中藥組腹瀉次數(shù)明顯少于對照組,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1.2 分期論治 車葉平等[12]認為治療AAD 應采用分期辨證論治的方法,疾病初期應分消水濕,以淡滲泄之,選方五苓散;中期應溫補、寒熱并施,標本兼顧,選方理中湯加減;疾病后期當以扶正收斂固本為主,加用馬齒莧、赤石脂等收澀之品。從分期論治的思想中可以看出,其辨證還是以脾虛濕盛、脾腎陽虛兩個證型為主,只是根據(jù)疾病發(fā)展過程中,陽氣損傷的程度而進行分期:初期陽氣充實或陽氣輕微受損,中期脾陽受損,后期累及腎陽。
2.1 針刺配合推拿治療 推拿可改善臟腑功能,使臟腑達到陰陽平衡。推拿不僅可以調整小兒消化系統(tǒng)的運動、分泌和吸收功能,還可以抗炎、退熱、提高免疫力。馮罡[13]將82 例患兒分為對照組、實驗組各41 例,兩組患兒,均予補液、糾正電解質紊亂和停用抗生素及對癥處理,治療組采用點刺四縫配合小兒推拿(運土入水、推上七節(jié)骨、揉龜尾)治療,對照組采用益生菌(媽咪愛)口服。結果總有效率治療組為92.70%,對照組為73.20%,兩組比較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2.2 艾灸配合中藥灌腸治療 謝濱等[14]將120 例AAD 患者隨機分為治療組與對照組各60 例,治療組予以生姜切片覆于神闕,施以艾灸治療,同時配合胃關煎灌腸;對照組予甲硝唑、金雙歧三聯(lián)活菌片口服,結果總有效率治療組為80.0%,對照組為47.5%,兩組療效比較有顯著性差異(P<0.05)。
2.3 穴位貼敷 賈國華等[15]將36例脾腎陽虛型AAD患兒隨機分為治療組和對照組各18例,治療組患兒應用豆訶貼(肉豆蔻、訶子、肉桂等藥組成的外用貼劑)治療,對照組患兒應用丁桂兒臍貼治療,均為臍部外敷貼,每天1 次,每24 h 換藥1 次,兩組患兒均停用抗生素,同時配合飲食調理,3 天后比較兩組的治療效果。結果總有效率治療組為88.9%,對照組為66.7%,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陳海燕[16]觀察止瀉敷貼靈(由五倍子、吳茱萸、蒼術、肉桂、丁香、干姜等數(shù)味中藥組成)敷臍治療嬰幼兒AAD 的療效,對照組42例予金雙歧口服,治療組44 例在此基礎上給予止瀉敷貼靈敷臍治療,療程均為3 天。結果治療組有效率為93.2%,對照組有效率為73.8%,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且治療組臨床癥狀消失時間明顯短于對照組(P<0.01)。而在于防治方面,蔣麗芳等[17]探討補脾滲濕法穴位貼敷療法預防ICU AAD的療效。將352 例患者隨機分為兩組,敷貼組177 例予中脘、足三里、天樞、腎俞穴位貼敷,藥物由白芥子、澤瀉、茯苓、白術等組成;對照組175 例予雙歧桿菌四聯(lián)活菌片口服或鼻飼。兩組療程為7 天。結果AAD 發(fā)生率敷貼組為4.07%,對照組為9.52%,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并且敷貼組ICU 住院時間明顯少于對照組(P<0.05)。
2.4 中藥灌腸療法 根據(jù)AAD 的病因病機,選用澀腸止瀉的組方進行中藥灌腸治療,可起到收澀止瀉的效用。羅燕軍[18]將52 例兒童難治性抗生素相關性腹瀉隨機分為對照組和治療組,每組各26 例。對照組采用常規(guī)治療,治療組在常規(guī)治療的基礎上,先經治療儀結腸灌洗,再給予兒瀉停(茜草藤、烏梅和甘草)高位結腸灌注治療,隔日1 次。結果兩組入院第3 天有效率治療組為92.31%,對照組為61.54%,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組復發(fā)率為3.85%,對照組為69.23%,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康永[19]將120 例AAD 患者隨機分為治療組和對照組各60 例,治療組用予隔姜灸神闕穴,艾灸(足三里、三陰交、水分、天樞)治療,同時給予喜炎平注射液靜脈滴注、中藥(加味胃關煎)灌腸;對照組采用甲硝唑、金雙歧三聯(lián)活菌片口服。結果治療組總有效率為100%,對照組總有效率為92.5%,兩組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4.1 中藥聯(lián)合益生菌治療 臨床上,大多數(shù)關于AAD 治療的隨機對照試驗,多是采用中藥加益生菌治療的形式。袁彩霞[20]將360 例AAD 患者隨機分為對照組和觀察組各180 例,對照組在內科基礎治療的基礎上采用甲硝唑、金雙岐治療,觀察組在對照組的基礎上采用中藥湯劑治療(基礎藥物組成:茯苓、黨參、白術、山藥、扁豆、甘草、蓮子肉、砂仁、薏苡仁)治療。結果對照組總有效率為60%,觀察組總有效率為84.44%,兩組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湯泓涵[21]將70 例AAD 患者隨機分為觀察組和對照組各35 例,兩組在入選后均停用抗生素,觀察組使用參苓白術散加味聯(lián)合金雙歧三聯(lián)活菌片治療,對照組單獨使用金雙歧三聯(lián)活菌片治療,結果觀察組的臨床總有效率為85.7%,優(yōu)于對照組的62.8%,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以上兩位學者的臨床研究均說明中西醫(yī)結合治療較單獨西醫(yī)基礎治療療效顯著。
4.2 中藥聯(lián)合山莨菪堿治療 山莨菪堿屬于M 膽堿受體阻滯劑,能緩解胃腸道的平滑肌痙攣和抑制其蠕動,從而減少腹瀉的發(fā)生。許長瓊等[22]觀察腸泰合劑(中藥組成為四君子湯)聯(lián)合山莨菪堿治療AAD 的療效,收集73例AAD患者,隨機分為兩組,實驗組38例,對照組35例,兩組均停用抗菌藥物,給予補液、支持等常規(guī)治療。實驗組在常規(guī)西醫(yī)治療的基礎上予腸泰合劑、山莨菪堿口服,對照組僅予腸泰合劑口服。結果實驗組臨床癥狀、大便恢復正常時間明顯短于對照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實驗組治療有效率為86.8%,對照組有效率為65.7%,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表明腸泰合劑聯(lián)合山莨菪堿治療AAD 有協(xié)同作用。
在我國,抗生素相關性腹瀉發(fā)病率較高,因其發(fā)病機制復雜,再加上我國抗生素的不合理應用,使AAD 的治療難度增大。中醫(yī)認為AAD 屬于“泄瀉”的范疇,病位在脾、胃、大腸、小腸,涉及肝腎等臟,津液代謝失常為其病機關鍵,證型以脾腎陽虛、痰濁瘀阻證為主。治療上,西醫(yī)提供的標準治療方案臨床上療效往往欠佳,而中醫(yī)藥治療本病方案較多,毒副作用小,可明顯減輕病情,加快患者痊愈速度。在中醫(yī)學的辨證論治理論的指導下,運用中醫(yī)藥聯(lián)合西醫(yī)治療AAD,可取得滿意療效。
但目前關于中醫(yī)藥治療AAD 的臨床研究中,尚缺乏大型臨床隨機對照試驗數(shù)據(jù),循證醫(yī)學證據(jù)不足,且大多數(shù)研究未對腸道菌群調節(jié)的作用機制進行探討。因此,在今后的中醫(yī)藥治療AAD 的研究中,可嘗試進行動物試驗,了解中醫(yī)藥發(fā)揮作用的機制,使廣大醫(yī)學工作者均能接受并使用中醫(yī)藥方法治療A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