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詩
2018年的春天,我獨自去悉尼生活了一段時間。
和兩位陌生姑娘合租了一套公寓,共用廚房和衛(wèi)生間,其余時間各自獨處。
我每周大概出門四天,悉尼大小景點基本玩兒遍,其余三天寫作和休息。
出去玩都不是一個人行動,我在悉尼新認(rèn)識了幾個女孩子,有上班的、有上學(xué)的,基本算是網(wǎng)友吧。
我和她們搭伴旅行,一起吃飯拍照走走停停,聽她們講述自己在悉尼的生活,也會敞開心扉聊聊我的故事。
這種朋友的微妙之處在于,我們的生活毫無交集,說話可以沒有顧慮,也不用特意去經(jīng)營這段友誼,每個人的經(jīng)歷于對方而言都是大口的新鮮,聊得來可以經(jīng)常出來玩,聊不來也可以回歸點贊之交。
彼此是對方的旅伴,又在某種意義上算是獨自旅行。
那段時間,我在女孩們的陪伴下去了好多地方。
在悉尼歌劇院里為茶花女流淚,在同性戀游行現(xiàn)場為婚紗戀人鼓掌,在水族館的魚兒面前開心得像個孩子,坐了無數(shù)次火車,無數(shù)次看??慈章?。
那段時間,我每周的微信步數(shù)是這樣的曲線:
要么一萬多步,要么幾乎靜止。旅行和工作像兩個輪班的伙計,你一天我一天,偶爾一方有事,另一方連班也毫無怨言。
不旅行的日子,我也不在家呆著,家附近有個圖書館,步行5分鐘可達(dá),圖書館人很少,無論我什么時候去都能有靠窗的位子坐。
窗子隔音很好,窗外是喧鬧的馬路,窗內(nèi)是靜謐的閱讀。
下午4點左右,陽光會斜斜地照到臉上,我怕曬,總會在感知陽光的第一時間把窗簾搖下來,而那些做功課的女學(xué)生,往往任由陽光打在自己長有小雀斑的臉上。
不寫稿的時候我就在圖書館看書,中文書籍很少,托英語不太好的福,我看了很多本童話書,比平??吹臅幸馑级嗔?。
晚上回家吃飯,室友是學(xué)識淵博但做飯很弱的博士小姐姐,她喜歡吃我炒的菜,我有時做飯會把她捎上,她平常炸雞翅或者烙餅什么的,也會惦記著我。
我們偶爾一起吃飯一起看綜藝,平?;ゲ淮驍_,即便在自己房間追劇也會戴上耳機(jī),打電話會小聲再小聲,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打掃,也都是搶著做的。
我之前沒有過合租經(jīng)歷,原本還擔(dān)心跟陌生人住在一個屋檐下會有隔閡,后來才發(fā)現(xiàn),合租是不分熟人陌生人的,只分好人壞人,我很幸運(yùn),遇見的是好人。
蔣方舟有本書叫《東京一年》,寫的是她獨自在東京生活一年的瑣碎。
她完全不會日語,在日本也沒有親人,租了房子一個人在東京住下,讀書寫字走走停停,近乎與原本的社交圈子隔絕。
她說: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度過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沒有目標(biāo)與意義,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大片需要填充的空白。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把時間拉得很長遠(yuǎn),把濃度稀釋,才能填充過完一天,所以我必須認(rèn)真凝視美術(shù)館里每一幅畫,認(rèn)真咀嚼每一口食物,認(rèn)真地把每一個念想變得綿長。 ”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這段真空經(jīng)歷是很相似的,不同的是,以她的財力,日本房租再貴,她也是不會與人合租的。
跟朋友戲謔說:“我這種在陌生城市跟陌生人合租旅行的經(jīng)歷,是蔣方舟此生無法擁有的?!?/p>
朋友笑:“照你這么說,我也是吳彥祖此生無法擁有的女人啊?!?/p>
哈哈,是這么個道理。
你最喜歡的城市是哪里?這是道開放式的填空題,填上任何城市都可能是任何人的最佳答案。
于我,悉尼是最好的答案。
它不是最美的城市,歷史也并不悠久,物價更是高得驚人,但,悉尼是庇護(hù)過我的城市。在悉尼的那段時間,長到可以慢慢走遍大小景點,短到不至于想家,不至于無聊。
我沒有任何一段生活像在悉尼時一樣,有朋友的同時又拋開了人際關(guān)系,旅行的同時又兼顧了工作,每天都不急不慢,明明隱居了遠(yuǎn)方又一直身處都市,有種大隱隱于市的感覺。
悉尼于我,像是乾隆皇帝的大明湖畔。
乾隆的一生有過太多女人,大明湖畔躲雨時認(rèn)識的夏雨荷,自不是最美的那個,但跟她相處的那段時光,肯定讓乾隆難忘。
這段時間里,他不是批奏折的皇上,不是百姓的天子,也不是爭寵嬪妃的夫君,他只是和江南女子談戀愛的拋開所有羈絆的他自己。
大明湖畔庇護(hù)了乾隆,悉尼也庇護(hù)了我。
現(xiàn)在,回歸日常生活的我,是個背著房貸的不自由人,以后,我還要嫁人成家,成為某個小孩的媽,那種拋開一切,獨自去遠(yuǎn)方長住的時光,應(yīng)該再也不可能了。
但在悉尼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會永遠(yuǎn)記得,它是我年華里的寶藏。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