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燕，劉紅妮

（上海師范大學 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 200234）

一、引言

“竭誠”是現(xiàn)代漢語里一個常用的情狀副詞，《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七版）對其的解釋為“竭盡忠誠；全心全意”，如下例：

(1)凡是有困難找到他的，或是他聽到誰家店里有啥難處的，李小芳都全力支援，竭誠幫助。（《努爾哈赤》李文澄）

(2)唐生智立即表示竭誠擁護蔣介石，并由上海啟程北上。（《蔣氏家族全傳》朱小平）

例(1）中，副詞“竭誠”作狀語修飾后面的“幫助”，“竭誠幫助”的意思為“全心全意地幫助”。同樣，例(2)中副詞“竭誠”修飾“擁護”，“竭誠擁護蔣介石”也就是“竭盡忠誠地擁護蔣介石”。

那么“竭誠”是如何成詞，又是如何演變的呢？其詞匯化的動因又是什么呢？對于這一系列的問題，目前還未有學者進行研究。本文試對“竭誠”的詞匯化及其動因機制進行探討和研究。

二、“竭”與“誠”的組合

“誠”的本義為真心實意，不虛偽?！墩f文·言部》：“誠，信也。從言，成聲?！薄敖摺钡谋玖x為“用脊梁背起，馱起”，《說文·立部》：“竭，負舉也。從立，曷聲?！庇伞坝眉沽罕称穑W起”引申為“舉出，亮出”之意。后“竭”借用作“渴”，指“水）干涸”，后又用作動詞指“使干涸”。友“使干涸”引申為“用完，窮盡”。在“竭誠”中，“竭”便是“用完，窮盡”的意思。

（一）“竭”與“誠”的連用

“竭”與“誠”第一次連用是在戰(zhàn)國時期：

(3)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蒼天以為正。竭忠誠以事君兮，反離群而贅尤。忘儇媚以背眾兮，待明君其知之。（戰(zhàn)國《楚辭·九章·惜誦》）

例(3)中“竭忠誠”是一個述賓短語，意思是“竭盡忠心誠意”，“竭”是整個述賓短語中的述語，“忠”和“誠”兩個意思相近的詞并列在一起作賓語。

之后一直到北宋，都還有這種“竭＋（A＋誠）”的搭配出現(xiàn)。但是與戰(zhàn)國時期例(3)不同的是：之后出現(xiàn)的“竭＋（A＋誠）”結(jié)構(gòu)中的A與誠的關(guān)系大多是修飾關(guān)系，而不是例(3)中的并列關(guān)系；A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代詞“其”或者是修飾“誠”的形容詞，而不是例(3)中與“誠”詞義相近的詞。各朝例子如下：

(4)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杼愚意，退就農(nóng)畝，死無所恨。（東漢《漢書》卷三十六）

(5)昔魯哀庸主也，而仲尼上圣，不敢不盡其節(jié)；齊景下才也，而晏嬰大賢，不敢不竭其誠。（東晉《抱樸子外篇·任能》）

(6)先父弼，追贈平原太守。妣張氏，追封清河郡君夫人。府君竭匪躬之誠，抗忠臣之器。前後賜絹五百疋。（唐《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

(7)臣等謹竭愚誠，冒死請加尊號，期於成遂，以葉眾心。（北宋《冊府元龜》卷十五）

例(4)中“欲竭愚誠”的意思是“（我）想要竭盡我那愚昧的忠誠”，在“誠”之前加一個“愚”后再與“竭”連用，“竭愚誠”仍然是一個述賓短語，“竭”為述語，“誠”為賓語，“愚”則是用來修飾“誠”的。例(5)中，“其”修飾“誠”，“竭其誠”是一個述賓短語，意思是“竭盡他的忠誠”。再看例(6)，“竭匪躬之誠”中“竭”為述語，“匪躬之誠”為賓語，“匪躬”表“忠心耿耿，不顧自身”之意，修飾“誠”，“竭匪躬之誠”的意思是“竭盡那份不顧自身的忠誠”。最后的例(7)與例(4)相同，“愚”修飾“誠”，“竭愚誠”是一個述賓短語。

（二）述賓短語“竭誠”的形成

到了漢代，“竭”與“誠”組成了松散的述賓短語“竭誠”，意思為“竭盡忠誠，竭盡誠心”，如下例：

(8)今臣盡忠竭誠，畢議愿知，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西漢《獄中上梁王書》鄒陽）

(9)賴忠正大臣絳侯、朱虛侯等竭誠盡節(jié)以誅滅之，然后劉氏復(fù)安。（東漢《漢書》卷三十六）

(10)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比干盡仁而遺其身，忠臣竭誠不顧鈇鉞之誅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東漢《漢書》卷六十三）

例(8)、例(9)和例(10)中，“竭誠”是一個述賓短語，表“竭盡忠誠”之意?！敖癯急M忠竭誠”是指“現(xiàn)在微臣用盡忠心竭盡誠意”，“竭誠盡節(jié)以誅滅之”之意是“竭盡忠心用盡氣節(jié)將他們誅滅”，“忠臣竭誠不顧鈇鉞之誅以陳其愚”的意思是“忠心的臣子竭盡誠心不顧忌斧鉞的誅殺，來陳述他愚昧的看法”。

三、述賓短語“竭誠”的搭配

前面一部分我們講到，到了漢代，“竭”與“誠”已經(jīng)形成了松散的述賓短語“竭誠”。在述賓短語“竭誠”形成之初的兩漢六朝時期，它與臨近的短語的關(guān)系有兩種情況，一是“竭誠”與其近義短語形成并列結(jié)構(gòu)，二是“竭誠”與其他短語形成連動結(jié)構(gòu)。

（一）“竭誠”與其近義短語形成并列結(jié)構(gòu)

我們這里所提到的“竭誠”的近義短語，主要指“盡+V”這一類短語，如前面例(8)中的“盡忠”，例(9)中的“盡節(jié)”，以及下例(11)-(12)中的“盡心”、“盡愚”和“盡力”。

(11)臣蒙先朝過遇，陛下殊私，實欲盡心竭誠，少報萬分；而惛耄已及，百疾互生，便為永違圣顏，無復(fù)自盡之路，貪及視息，陳其狂瞽。（六朝《宋書》卷六十）

(12)值巨逆滔天，忘家殉國，雖歷算有歸，微績不樹，竭誠盡愚，貫之幽顯。（六朝《宋書》卷六十八）

(13)吾今日親覽萬機，留心庶事，卿等宜竭誠盡力，以副所期。（六朝《宋書》卷九十四）

“盡”的本義為器皿中空，《說文·皿部》：“盡，器中空也?！焙笠曛浮巴?，竭”，與“竭誠”中的“竭”同義。這些與“竭誠”組成并列結(jié)構(gòu)的“盡+V”短語，主要表達的都是“竭盡自己所能”之意，與“竭誠”所表達的內(nèi)涵相近。此外在位置上，“盡+V”短語可位于“竭誠”之前也可以位于“竭誠”之后，二者地位相當，未分主次。我們稱這種并列結(jié)構(gòu)為“竭誠 +VP1”或“VP1+ 竭誠”。

（二）“竭誠”與其他短語形成連動結(jié)構(gòu)

此處我們說的“其他短語”是相較于第一種情況中的“竭誠”的近義短語而言的?！敖哒\”與其近義短語形成并列結(jié)構(gòu)，而與其他短語形成的是連動結(jié)構(gòu)。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東漢，僅一例：

(14)博宰相，玄上卿，晏以外親封位特進，股肱大臣，上所信任，不思竭誠奉公，務(wù)廣恩化，為百寮先……（東漢《漢書》卷八十三）

“不思竭誠奉公”可以劃分出兩個層次，“不思”與“竭誠奉公”為一個層次，其中“竭誠奉公”這一層次又可以被劃分為“竭誠”和“奉公”。“竭誠”和“奉公”這兩個述賓短語地位相等，為連動關(guān)系，意思為“竭盡誠心，侍奉主公”，而“不思”則修飾整個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奉公”，意思為“不想著去竭盡誠心侍奉主公”。

到了六朝時期，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的使用數(shù)量上升：

(15)殷仆射疾患少日，奄忽不救。其識具經(jīng)遠，奉國竭誠，周游繾綣，情兼常痛。（六朝《宋書》卷六十三）

(16)劉鎮(zhèn)軍舅氏之尊，盡忠奉國。江仆射外戚之重，竭誠事上。（六朝《梁書》卷一）

(17)受任邊垂，效彰所蒞?？苜\憑陵，竭誠守御，奇謀間出，捷書日至。（六朝《梁書》卷十）

例(15)中，“竭誠”與“奉國”也為并列關(guān)系，正是由于二者地位平等，所以“竭誠”也可位于“奉國”之后，“奉國竭誠”的意義為“效忠國家，竭盡忠誠”。例(16)(17)同理，“竭誠事上”和“竭誠守御”的意思分別為“竭盡誠心，侍奉君王”和“竭盡誠心，戍守邊關(guān)”。

“連動結(jié)構(gòu)中的兩個動詞本來都是主要動詞,隨著表義重點經(jīng)常落在后一個動詞上,前面的動詞就會趨向虛化。”[1]因此“竭誠”與其他短語形成的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為“竭誠”詞匯化的奠定了基礎(chǔ)。

四、“竭誠”從動賓短語到副詞

前面我們講到，“竭誠”可與其他短語形成連動結(jié)構(gòu)，而這一連動結(jié)構(gòu)是“竭誠”詞匯化為副詞的基礎(chǔ)。我們認為“竭誠”的詞匯化進程是從北宋開始的，“竭”與“誠”開始緊密相連，此時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的意義重心開始轉(zhuǎn)移到后面的VP2上，即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開始轉(zhuǎn)變?yōu)槠Y(jié)構(gòu)“竭誠+VP2”，“竭誠”開始虛化，如下例：

(18)又朕親撰黃素文，置壇所案上，竭誠陳請，須臾騰空，飛上空中。（北宋《冊府元龜》卷054）

(19)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北宋《冊府元龜》卷717）

例(18)中的“竭誠陳請”，既可以理解為“竭誠”和“陳請”是連動關(guān)系，意為“竭盡誠心，陳述理由以請求”，也可以理解為述賓短語“竭誠”作狀語修飾“陳請”，意為“竭盡誠心地陳述理由以請求”。而例(19)中，“竭誠以待下”則只能分析為，述賓短語“竭誠”為狀語，“待下”為中心語，連詞“以”連接了中心語和修飾該中心語的狀語，意為“竭盡誠心地對待子民”。

通過分析例句我們發(fā)現(xiàn)，北宋時期的“竭誠”在意義上大多是可以兩解的，它既可以被看作是連動結(jié)構(gòu)中的一個述賓短語，也可以被看作是偏正結(jié)構(gòu)中作狀語的述賓短語，此時也出現(xiàn)了部分只能分析為狀語的情況，說明“竭誠”已經(jīng)開始虛化，處于詞匯化的過渡階段。

除了意義上的兩解，我們將北宋時期的“竭誠”劃分為詞匯化的過渡階段，還因為在這一時期的文獻中，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的使用數(shù)量要遠少于并列結(jié)構(gòu)“竭誠+VP1”，統(tǒng)計如下表：

總數(shù) 并列結(jié)構(gòu) 連動結(jié)構(gòu)(或偏正結(jié)構(gòu))六朝 12 6 6唐 39 26 13北宋 97 62 35明 17 6 11

到了明朝，前面提到的類似的“竭＋（A＋誠）”搭配已經(jīng)消失，“竭”與“誠”之間聯(lián)系緊密，“竭誠”進一步虛化，“竭誠+VP2”中的意義重心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移到后面的VP上了，“竭誠+VP2”已轉(zhuǎn)變?yōu)槠Y(jié)構(gòu)，即“竭誠”作狀語修飾其后的VP2。

(20)相主事道：“甚么話！大哥的西賓，我也是該加敬的，別說是個名士。我竭誠拜他，我也還專席請他。”（明《醒世姻緣傳》第八十五回）

(21)不覺天晚，散了酒席，又叫即于暴紗亭鋪設(shè)床幃，請師安宿，待明早竭誠焚香，再拜求傳武藝。（明《西游記》八十八回）

例(20)，“我竭誠拜他”中的“竭誠”作狀語修飾“拜”，意義重心落在“拜”上，句子主要要表達的是“拜”，而不是“竭盡誠心”，此句中“竭誠”主要起修飾作用，其意義已經(jīng)虛化，去掉“竭誠”并沒有改變原句的主要含義，但去掉“拜”則會改變原句的主要含義。例(21)也是如此，去掉“竭誠”，并不改變原句主要意義，但去掉“焚香”則會改變原句意義，說明此句中“竭誠”只起修飾作用，作狀語修飾“焚香”，句子重心在“焚香”上。

雖然“竭誠”已經(jīng)可以在“竭誠 +VP”中作狀語，但“竭誠”仍未完全詞匯化為一個副詞，因為此時的“竭誠”還是以述賓短語的身份作狀語，而不是以副詞的身份作狀語：

(22)胡無翳知道他是個高僧，就在他那庵中住了錫，沐浴更衣，竭誠到他關(guān)前求見。（《醒世姻緣傳》第一百回）

在例(22)中，句子重心是“求見”，“竭誠”與“到他關(guān)前”共同作狀語修飾“求見”，“竭誠”并未與“求見”緊密相連，而是置于“到他關(guān)前”之前，說明“竭誠”并不是一個副詞，而是述賓短語作狀語。

我們認為，“竭誠”是在清朝完全詞匯化為一個副詞的，此時出現(xiàn)了“竭誠+的+VP”的搭配，也出現(xiàn)了程度副詞“愈”修飾“竭誠”的情況：

(23)有一個甚么洋行的買辦，叫做甚么舒淡湖，因為做生意起見，竭誠盡瘁的巴結(jié)。（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六十五回）

(24)三緘心甚驚訝，知非得道者居此，不能有異如是，愈竭誠以跪之。（清《繡云閣》第二十八回）

例(23)中，“竭誠”和“盡瘁”共同作狀語修飾“巴結(jié)”，中間用了“的”來連接，此處的“竭誠”已經(jīng)是一個副詞。而例(24)中，“愈竭誠以跪之”的意思為“更加竭盡忠心地來跪拜他”，程度副詞“愈”修飾副詞“竭誠”。

五、“竭誠”詞匯化的動因

（一）高頻使用

高的使用頻率是詞匯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條件。美國語言學家Bybee(1994)認為，語法化最重要的一個特征就是不斷地重復(fù)，促使一個詞語語法化進程的必要條件就是它具有足夠高的使用頻率，使用頻率越高的實詞就越容易語法化，也就越容易虛化為語法標記，其結(jié)果反過來又提高了該形式的使用頻率[2]。

“竭誠”能夠詞匯化與其被頻繁地使用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如前表所示，從北宋開始，“竭誠”的使用頻率上升，而也正是在北宋，“竭誠”開始了其詞匯化的過程。如果“竭誠”沒有被長期地頻繁地使用，只是偶爾出現(xiàn)幾次，那么它是無法詞匯化為副詞的。

（二）句法位置

述賓短語“竭誠”產(chǎn)生之后，在句法搭配上有兩種情況，一是“竭誠”與其近義短語形成并列結(jié)構(gòu)，二是“竭誠”與其他短語形成連動結(jié)構(gòu)，其中第二種情況連動結(jié)構(gòu)是“竭誠”詞匯化為副詞的基礎(chǔ)，因此我們只討論該結(jié)構(gòu)內(nèi)“竭誠”的句法位置變化對“竭誠”詞匯化的影響。

在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中，一開始“竭誠”和VP2都是主要成分，二者的順序可以顛倒，此時的“竭誠”沒有詞匯化為副詞的條件。但是到了北宋，隨著整個連動結(jié)構(gòu)的表意重點逐漸落在“竭誠”之后的VP2上，“竭誠”逐漸開始虛化，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也開始轉(zhuǎn)變?yōu)槠Y(jié)構(gòu)“竭誠+VP2”，這就為“竭誠”詞匯化為副詞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三）語義融合

詞匯化是指從非詞匯單位變?yōu)樵~匯單位的過程?！敖哒\”"作為一個動賓短語，其成詞的語義條件主要有：動詞成分的動作性弱，賓語成分具體性低，動詞成分對賓語成分的影響度小[3]。動作性弱是指沒有一個外部的明顯可見的動作，而“竭誠”中“竭”的動作性并不高；“誠”是“誠心，忠誠”之意，其具體性也較低；至于“竭”對“誠”的影響度，“誠”不會因“竭”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作用而發(fā)生狀態(tài)的變化，故“竭”對“誠”的影響度小。動賓短語“竭誠”滿足上述所說的動賓短語成詞所需的語義條件，這為其發(fā)生詞匯化提供了可能性。

（四）認知機制：組塊的心理過程

董秀芳（2002）認為“句法單位變?yōu)閺?fù)合詞的過程實際上可以看作是一個由心理組塊造成的重新分析過程?！盵3]“組塊”（chunking）這一概念最初由美國心理學家Miller于1956年提出，他注意到人腦處理所聽到的信息時大多依賴短時記憶，而短時記憶的時間和容量都是有限的：時間上，如某一信息未被復(fù)讀，那么該信息將在大約10秒后消退；容量上，短時記憶能儲存的最大容量為7±2個單元，但是盡管如此，人類還是能在信息處理時克服短時記憶的有限性，他將克服短時記憶有限性的策略稱之為“組塊”[4]。陸丙甫于1986年進一步說明，人腦在理解句子時，為了減少記憶上的負擔，會選擇一邊聽一邊及時處理，將能組合在一起的盡量組合在一起，這種處理方式就是認知心理學中所說的“組塊”[5]。

“竭誠”中“竭”與“誠”在線性順序上相鄰，到了北宋時期“竭誠”開始頻繁使用，久而久之語言的使用者也就是當時的人們漸漸將它們看作一個整體來加以處理，而不再對其進行內(nèi)部分析，這樣“竭”與“誠”之間的語法距離縮短，二者相互依賴，漸漸從原有的語法關(guān)系中脫胎出來了。同時，“竭誠”常位于VP之前，在大量的使用后，人們?nèi)菀自谛睦锬瑢⑵湔J為是一個作狀語修飾后面VP的整體成分，因而促進了“竭誠”詞匯化的發(fā)生。

現(xiàn)代漢語中的“竭誠”是一個副詞，現(xiàn)在的語言使用者只知道“竭誠”作為副詞是“竭盡忠誠；全心全意”的意思，而由于“竭誠”中的“竭”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詞語而是一個語素，很多人要通過“竭盡”之類的詞才能聯(lián)想到“竭”大概是什么意思，“誠”也失去了原有的表“誠心，忠誠”之意的名詞身份，在“竭誠”里也只是一個表“誠心，忠誠”之意的語素，這就說明經(jīng)過重新心理組塊后，“竭”與“誠”之間原來較為清晰的理據(jù)性逐漸變得模糊，此時作為語素的“竭”與“誠”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什么語法距離可言，二者緊密相連。

六、結(jié)語

綜上所述，述賓短語“竭誠”產(chǎn)生于漢代，當時它在句法搭配上有兩種情況，一是“竭誠”與其近義短語形成并列結(jié)構(gòu)“竭誠+VP1”或“VP1+竭誠”，二是“竭誠”與其他短語形成連動結(jié)構(gòu)“竭誠+VP2”。“竭誠+VP2”的產(chǎn)生是“竭誠”得以詞匯化的基礎(chǔ)?！敖哒\”于北宋開始它的詞匯化進程，經(jīng)過明朝的進一步虛化，到了清朝“竭誠”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詞匯化進程，由一個述賓短語變成了一個副詞。

在詞匯化過程中，使用頻率、句法位置、語義融合和認知機制是“竭誠”詞匯化為副詞的動因和機制。使用頻率上，“竭誠”需要被高頻使用才有詞匯化的可能。句法位置上，“竭誠”只有從謂語位置位移到狀語位置，它才能開始詞匯化。語義融合上，要從“竭誠”作為一個述賓短語入手，從這類結(jié)構(gòu)的成詞條件來看“竭誠”是否有成詞所需的語義條件。最后，認知機制是短語成詞的最重要的機制，“竭”與“誠”大量地在線性順序上相連，人們漸漸將其處理為一個整體，這是“竭誠”成詞的重要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