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鵬釗
一轉(zhuǎn)眼,一千多年了。石城依然屹立在那里,深情地與那條河緊緊懷抱。
城,是石頭城。一座大山,由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硬生生地生長起來。石頭山上,有座城堡,叫吳堡石城。石城建于五代時期之北漢,直到民國時期,均設(shè)縣城于此。石城孤立山巔之上,山下是陡然石崖,襟山帶水。盛夏的午后,石城院落的棗樹成蔭,青果串串;滿地的野花朵朵,芬芳簇擁,我們一行人沿路而入,街長巷道,城垣窯居,廟祠建筑,均由一塊塊石頭錯落有致地堆砌而起,固若銅墻鐵壁,華夏第一石城的美譽名不虛傳。走在寬敞的北大街,一字排開的石窯十余孔,慕先生講解的滿腔的方言中,仍掩飾不住自己對這塊厚土的情結(jié),介紹說這是當(dāng)年的商業(yè)街,來自各地的貨物,在這里集結(jié)交易,且隨著走西口,造就了一段地方繁榮的商業(yè)史。試想起,昔日繁華的小城,呼前應(yīng)后的掌柜,琳瑯滿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來來往往中享受著舒適的日子。而今日,歷史的車輪,如石城下舒緩的黃河,已經(jīng)流淌遠去,但是這些歷史的煙塵都銘刻在石城一磚一木的年輪當(dāng)中,彌久而真切。
走在石城上,草木蔥蘢,安靜幽遠,無不讓人憶起抗日戰(zhàn)爭時期,來自黃河對岸的炮火,讓這座古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毀滅。古城里有多孔已經(jīng)遺棄的窯洞,大多雖已無人居住,窗欞朽垮,但是石窯在風(fēng)雨的浸淫之中,還是完好如初。推門進去,炕頭上糊墻的報紙和掛畫斑駁蠟黃,煙火氣息依然讓人溫暖。在北門不遠處,一處小院落仍然有人居住。冒然進入,見一對老夫妻,頭花發(fā)白,身形消瘦,隨行的當(dāng)?shù)厝苏f,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多半輩子,還有一只米黃色的貓陪伴左右,直到今天他們還是這座千年古城最后的守望者。他們生活淳樸,待人熱情,住在山頂上,取水困難,還招呼著大家進屋喝水。院落的墻上,掛著黃土畫派陜北寫生基地等銘牌,老人的家成了石城落腳人的根據(jù)地。
河,是黃河。我們離開了石城,前往黃河二磧和毛主席東渡黃河紀念處。黃河二磧“虎嘯黃河,龍吟磧口”的壯麗圖景終于盡收眼底。黃河險灘眾多,之所以成為二磧,是因為其僅次于壺口瀑布第一磧而言。站在層疊交織的磧石上,水流湍急,隆隆厚聲,聞濤拍岸,浪花激蕩。正值夏汛,黃河水掀起的浪花一坎坎,忽高忽低,連綿不斷,如小山般高聳,如黃雪般堆砌,如千軍萬馬般奔騰?;赝懦?,已不見,擋在眼前的天然壁崖陡然直插云天,無不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黃河緊緊地擁抱著石城所在的山梁,石城緊緊地屹立于黃河之岸,石城因為有了黃河的潤澤,渾厚而靈秀;黃河因為有了石城的巍峨,而更宏大而壯烈。
沿河而上,就到了毛主席東渡黃河的岸口?!懊飨瘱|渡紀念碑”赫然在前。就在這個叫園則塔渡口的地方,1948年3月23日中午,毛主席在這里停留三小時后,成功東渡,離開輾轉(zhuǎn)了13年的陜北,前往華北指揮全國解放戰(zhàn)爭。站在紀念碑前,黃河就在眼前,九十九道灣里,就在這80度的轉(zhuǎn)彎的地方,河面開闊,水流與二磧相比,突然變得溫順起來,舒緩而又安靜。聽著講解人員說起當(dāng)年,老鄉(xiāng)薛海玉親自扳船護送毛主席東渡黃河的動人故事,使我對這位革命老人肅然起敬。就是這位老船長,后來作為大隊支部書記,帶領(lǐng)父老鄉(xiāng)親們修筑河堤,壘石造田,硬是在幾百米長的河畔上筑起了堤壩,然后在堤內(nèi)墊上黃土造成水澆田。而如今,我們放眼望去,堤壩肥沃的土地上,一片片的玉米地里,株桿高,棒子大,就是這些有靈性的莊稼,每天如饑似渴地喝著這黃河賜給的甘露。
返回的路上,車子蜿蜒于溝壑山嶺,石城和黃河如歷史般慢慢遠去,兀自孤立的石城上,一代代歷史的絕響,已經(jīng)沒有了蒼涼,而是我內(nèi)心無法掩飾的涌動。奔騰到海的黃河,依然在日月星辰中永不停息,時而緩,時而急,流水的年輪中,湮沒著歷史的記憶。這千年日出月落的陜北,這千年險峻威遠的石城,這千年聞濤觀瀾的黃河渡口,這千年的銅吳堡啊,們吳堡啊,是因為有這樣的天,這樣的地,這樣的河,這樣的人,才讓到過的人時?;匚叮镁貌荒芡?。
——選自《銅吳堡》2016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