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泉 林雅婷
摘 要:澄海是廣東汕頭的下轄區(qū)之一,澄海話也是汕頭話乃至潮汕話的代表之一。近二十年來,隨著普通話的大力推廣和澄海地區(qū)人口的不斷流動,澄海話是否在潛移默化之中受到普通話的影響?這是我們的研究目的。本文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聽取了7名“95后”澄海本地大學生的單字音,分析其中的聲調基頻值,然后對比傳統(tǒng)的聽辨結果,一方面來驗證傳統(tǒng)的聽辨結論,一方面觀察澄海話單字音聲調是否發(fā)生了變化。
關鍵詞:95后;澄海話;聲調;實驗語音學;基頻值
一、傳統(tǒng)聽辨分析
澄海屬于廣東省汕頭市的六大轄區(qū)之一,被譽為“粵東門戶”。作為潮汕方言的代表語言之一,早已有王笑(1987)、林倫倫(1994、1995)等學者對澄海話進行傳統(tǒng)的聽辨研究,然而前人的研究結果有同有異,具體可見下表:
從以上學者的研究來看,澄海話有8個聲調,其中傳統(tǒng)聽辨相同的有五個聲調——陰平(33)、陽平(55)、陽上(35)、陽去(11)、陽入(5);不同的有陰上、陰去、陰入這三個聲調,這三個聲調中,陰上與陰入的區(qū)別主要在于音高不同(如王笑認為陰上是42,林倫倫認為是52或53),陰去的區(qū)別則比較大,王笑(1987)認為是種升調(13),而林倫倫(1994、1995)則認為是種微曲調(212)。
因此,本文的研究目的除了研究近20年來澄海話聲調有沒有受普通話的影響外,還可以驗證傳統(tǒng)聽辨結果,從而更客觀地了解澄海話的聲調。
二、聲學實驗
(一)發(fā)音人簡介
為了以上研究目的,我們選取了7名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學院的在讀本科生,他們均是土生土長的“95后”澄海大學生,自幼在澄海長大,家長均為澄海本地人。7名學生具體情況如下:
蔡奕銘,男,1996年5月生,澄海西門人;
林樹鈿,男,1997年4月生,澄海隆都人;
李彥榆,女,1996年10月生,澄海蓮上人;
林偉淇,男,1997年3月生,澄海鳳翔人;
林躍杭,男,1996年10月生,澄海鹽鴻人;
林鴻斌,男,1995年11月生,澄海鹽鴻人;
林泳,女,1996年2月生,澄海澄華人。
(二)錄音材料
我們要求以上7位發(fā)音人按照正常說話情況朗讀以下8個聲調材料,朗讀時,要求每位發(fā)音人朗讀完一個字后停頓2秒,再以正常說話的狀態(tài)朗讀下一個字,為避免前后發(fā)音的影響,每段錄音材料朗讀2遍。
陰平:詩、分? ? ? 陽平:云、時
陰上:死、粉? ? ? 陽上:混、是
陰去:四、奮? ? ? 陽去:份、示
陰入:忽、薛? ? ? 陽入:佛、蝕
(三)實驗方法
1.音頻采集
本次實驗采用Praat軟件(版本號為6.0.40)的錄音功能對以上7位發(fā)音人進行錄音,采樣頻率為44100HZ,錄音環(huán)境寂靜無干擾。錄音結束后,將所錄制的音頻材料保存為wav格式,做好標記,以便后續(xù)處理。
2.音頻處理
在數據處理上,我們參考了前人的各種處理方式,如傅思泉(2005)、劉珊珊(2007)、明茂修(2011)、張慧娟(2014)、王坤(2015)、梁曉蘭(2017)、王紅潔(2017)、吳媛媛(2017)、張寧芷(2017)等,我們決定選取兩份朗讀材料中最清晰自然的一份進行處理。
處理時,用Praat軟件自帶的“Edit”功能將選取的音頻材料進行編輯,去除了“彎頭降尾”部分。去除這部分的原因是考慮到朗讀者會受到氣息的影響,在發(fā)音的開始和結束的時候存在一定的“彎頭”和“降尾”部分。該部分實際上無任何聲調信息,為避免影響實際的聲調曲線,需要進行手動刪除(具體操作方法可參見網頁http://www.hejingzong.cn/blog/ViewBlog_50.aspx)。去除的結果可見圖1,從圖中可以看到,去除后的聲調曲線平順,更加符合實際發(fā)音。最后,反復確認去除“彎頭降尾”部分后音頻的有效性,保證音頻材料的準確無誤。
圖1? 去除彎頭降尾后的窄帶語圖 (發(fā)音人:林躍杭)
3.音頻分析
在處理后的音頻上,我們運用代碼按照12個等比率時間自動提取基頻值(具體代碼可參見網http://www.hejingzong.cn/blog/ViewBlog_48.aspx)。為避免“彎頭降尾”部分對前后發(fā)音的影響,我們最終只選擇了中間的10個等比率時間的基頻值。
隨后,我們對采集的所有基頻值進行標準化處理,以便更真實地反映聲調曲線走向。在標準化處理上,學術界目前主要采用T值標準化公式(公式1)和lz-score公式(公式2)。根據朱曉農(2004)、譚菊英(2016)、王紅潔(2017)、梁曉蘭(2017)等研究證實,T值標準化處理后的結果與采用lz-score標準化處理后的結果基本一致。因此,我們在此采用了T值標準化公式進行分析。
三、聲學實驗結果
(一)原始基頻值結果
經過前述各項工作,我們最終獲得了7位發(fā)音人的8個聲調的原始基頻值,每組聲調都有12個等比率時間提取的基頻值,為了保證聲調不受“彎頭降尾”部分的影響,我們只選擇了中間10個基頻值(見“附錄:7位發(fā)音人10個等比率時間提取的原始基頻值”),即第2個等比例時間到第11個等比例時間的基頻值,然后再將8個聲調的所有10個原始基頻值進行了平均處理,獲得8個聲調的原始基頻值的平均值(見表2)。
從原始基頻的平均值可以看到,整個聲調的最高點是188Hz,最低點是116Hz。同時,從附錄中的原始基頻值可以看到,女生的聲調基頻值明顯高于男生,女生的原始基頻值范圍是171Hz~313Hz,男生的原始基頻值范圍只有79 Hz~177Hz。
(二)標準化基頻值結果
當然,以上原始基頻的平均值只具有參考作用,要更準確反映聲調的規(guī)律性走向,還需要進行標準化處理。
我們采用公式1對發(fā)音人以上所有原始基頻值進行了標準化處理,7位發(fā)音人的標準差分別是0.19、0.26、0.25、0.27、0.18、0.15、0.27,進而計算出7人的標準化基頻值結果,再將7人標準化值進行平均處理,最終數值如表3所示:
(三)時長值結果
在進行基頻值的標準化處理時,我們也獲得了7位發(fā)音人8個聲調的原始時長值,然后根據公式3對原始時長值進行了標準化處理,得出7位發(fā)音人每組聲調的標準化時長值,最后再進行平均處理,最終結果如表4所示:
四、聲學實驗結果分析
(一)實驗調值分析
從表3可以看到,標準化基頻值最高點為4.95,最低點為0.23,為了能夠與五級調值相對應,我們以1.18為間距,將0.23至4.95之間分成四檔,從而將8個聲調制作成如下3個折線圖(圖2、3、4所示),以便幫助我們更好地判斷調值。
差異最大的是陽去、陽上和陰去三個聲調:陽去的傳統(tǒng)聽辨是11平調,而實驗調值是21降調,而且降調過程比較明顯;陽上的傳統(tǒng)聽辨結果是升調,由3升到5,而實驗調值是微曲折調,大致由2.2左右降到2再升到3.2,因此我們分析為223;陰去的傳統(tǒng)聽辨有爭議,存在13升調和212曲折調兩種分析,而實驗結果顯示的是微降后的平調,可以分析為21或11。
(三)與傳統(tǒng)聽辨差異分析
從實驗結果來看,部分聲調的實驗調值與傳統(tǒng)聽辨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我們認為這種差異可能是隨著普通話的大量使用而產生的,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平聲調有靠攏的跡象。普通話只有陰平55一個平聲調,而澄海話的傳統(tǒng)聽辨有33和55兩個區(qū)別比較明顯的平調。但是實驗結果發(fā)現(xiàn),陽平已經沒有55那么高了,只有44調值,顯示出向陰平33調靠攏的跡象。
第二,陽上產生微曲折狀。澄海話的傳統(tǒng)聽辨中只有陰去存在曲折過程,而且存在13和212兩種判斷結果。在我們的實驗中,陰去已經沒有任何曲折過程,而傳統(tǒng)聽辨中為35升調的陽上反而表現(xiàn)出曲折狀態(tài),盡管這個曲折過程沒有普通話214那么明顯。
第三,去聲有歸一的跡象。澄海話的傳統(tǒng)聽辨中,陰去和陽去兩種調值差異較大,前者為13或212調,后者為11平調。但是從我們實驗結果來看,陰去和陽去的聲調曲線開始趨向一致,都呈現(xiàn)降調狀態(tài),兩類聲調的音高盡管存在一定差異,但是都可以歸為21調,有明顯的趨同跡象。
以上便是我們對95后澄海話的實驗研究,從實驗本身來看,取得了理想成果,一方面幫助確認了傳統(tǒng)聽辨結果中存在某些爭議的調類(陰上和陰入),另一方面,實驗結果顯示95后的澄海話已經發(fā)生了一些顯著變化,特別陽上、陰去、陽去三類,聲調曲線與聽辨結果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這種差異我們認為可能是受到普通話的影響所致。
當然,本次實驗研究也存在一定客觀環(huán)境的局限,要想獲得更加客觀的結果,還需要展開更大規(guī)模的實驗才行。同時,對于普通話到底如何影響95后年輕人還需要更深入地研究,特別是現(xiàn)在潮汕人從幼兒園開始,就大量接觸普通話,從兒歌童謠到影視傳媒,普通話已經從潮汕人的孩童時期就滲透進日常生活中。我們相信,普通話對潮汕話的影響遠比我們研究的單字音聲調復雜。因此,我們期待本文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讓更多學者關注普通話對澄海話乃至潮汕話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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