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理工大學 文學院，陜西 漢中 723001）

一、引言

“沒（有）”是漢語中表示否定意義的常用副詞，常出現(xiàn)在動詞前，如“沒吃、沒有去、沒唱、沒來”等。但是在一些具體的語言使用過程中，它也表現(xiàn)出肯定意義，而且還可以肯否定互相轉換，比如正反同義結構“VP之前”和“沒（有）VP之前”。趙元任先生認為這兩種格式表達相同的意義，并且認為“沒”是個多余[1]。有很多學者跟趙元任先生的看法一樣。但是，既然“沒”多余，為什么日常生活或者文章里卻經常出現(xiàn)“沒（有）VP之前”句式？本文通過邢福義的“小三角”理論[2]，從語表、語里、語值三方面對“VP之前”和“沒（有）VP之前”兩個句式進行對比研究，分析兩句式的同一性與互補性?！癡P之前”和“沒（有）VP之前”中的“之前”都可以替換成“以前”或“前”等同義詞語，“沒（有）”也可以替換為“未”和“不”，而且替換之后對句子的語義沒有多大影響。所以，本文只以“VP之前”和“沒VP之前”為代表，文中內容也可解釋被同義詞代替后的句式。文中將肯定形式“VP之前”用S1表示，否定形式“沒VP之前”用S2表示。

二、語表形式比較

（一）有時間名詞、臨近性詞語修飾時

在搜集的語料中，一些句子中VP之前或之后有一些具體的時間名詞或者臨近性詞語，而且這些句子都使用的是S1句式。下面試將部分句子換成S2句式：

（1）他們要在上午9時圖書館開門之前，把這些送回來的書放到書架上。

*他們要在上午9時圖書館沒開門之前，把這些送回來的書放到書架上。

（2）美國正在努力促成雙方在克林頓總統(tǒng)1月20日卸任之前達成一項“諒解協(xié)議”。

*美國正在努力促成雙方在克林頓總統(tǒng)1月20日沒卸任之前達成一項“諒解協(xié)議”。

（3）在洪水暴發(fā)之前的幾個小時內，政府組織村民們集體移到了安全區(qū)域。

*在洪水沒爆發(fā)之前的幾個小時內，政府組織村民們集體移到了安全區(qū)域。

（4）他之所以在臨走之前一定要與他們談談，不正是因為他對這個即將召開的團隊會寄托了這樣的一種希望嗎？

*他之所以在沒臨走之前一定要與他們談談，不正是因為他對這個即將召開的團隊寄托了這樣的一種希望嗎？

通過上述句子我們可以看出，“9時”“1月20日”用在VP之前，是具體確切的時間點，“幾個小時內”“一段時間”是確切的時間段，“臨”用在VP之前，是臨近詞語，像這樣的臨近詞還有“快”“馬上”“開始”等。無論是時間點還是時間段，都是確切的，說明了主句動作所發(fā)生的具體時間點或者時間段[2]。臨近詞則說明了后續(xù)句動作發(fā)生的時間與VP的發(fā)生時間近似重合，這也就可以間接表示主句動作發(fā)生的時間點就是VP發(fā)生的時間點。那么我們就可以看出：第一，S1句式可以表示動作的發(fā)生時間為確切的時間點或者時間段，S2則不可；第二，S1句式可以表示主句動作的發(fā)生時間比較靠近VP動作的發(fā)生時間，S2則不可。

（二）有副詞“還”“就”修飾時

1.有副詞“就”修飾時

“就”作為副詞，表示某事件即將發(fā)生或者兩件事緊接著發(fā)生，具有加強肯定語氣的作用[3]315。如果VP之前有“就”，表明VP即將發(fā)生，而且必須要與“在”連用。上面提到過，當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接近于VP的發(fā)生時間時，會使用S1句式，而不使用S2句式。那么很顯然，若VP之前有“就”時，我們會選擇S1句式而不選擇S2句式。即：

就在VP之前

*就在沒VP之前

2.有副詞“還”修飾時

“還”一般表示事態(tài)的持續(xù)，S1句式沒有表示持續(xù)的含義，比如“回家之前，我就把作業(yè)寫完了”[3]252，這里是用來說明客觀事實，單純的說明“完成作業(yè)”的這個動作發(fā)生在回家之前，“回家”這個動作不會有持續(xù)之意。所以說，句式S1前不能加副詞“還”。而S2則不同，S2句式具有一定的持續(xù)含義，比如“還沒回家之前，我就把作業(yè)寫完了”，這句話是想說明“作業(yè)寫完”這件事發(fā)生在沒回家的時候，沒回家這件事具有一定的持續(xù)性，因為“還”和S2句式都具有事態(tài)持續(xù)性的特點，這樣在意義表現(xiàn)上就具有一致性，所以S2句式前常常使用副詞“還”。如：

（1）周宏道還沒有離開漢口之前就把麥子收了。

*周宏道還離開漢口之前就把麥子收了。

（2）在媽媽還沒做好飯之前，我就把屋子收拾完了。

*在媽媽還做好飯之前，我就把屋子收拾完了。

上面句子中，“沒有離開漢口”和“飯沒做好”這兩件事都具有持續(xù)性。沒有邁出漢口這個地方就是沒有離開漢口，這個狀態(tài)可以持續(xù)一段時間，也可以一直持續(xù)下去；飯沒做好就是正在煮，但是還沒有熟，煮的狀態(tài)可以持續(xù)5分鐘，20多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半x開漢口”指的是從走出漢口的那一刻起，“離開”的這個動作沒有再持續(xù)；“做好飯”指的是飯已經熟了，可以吃的那一刻，“做飯”的這個動作已經結束，不具有持續(xù)性。而且通過上面這兩個句子也可以發(fā)現(xiàn)，“還”在這里還有一種強調VP未然性的意思，這也與S2句式在意義上是符合的，因為S2句式中的“沒”很顯然是對VP的否定，強調VP動作還沒有發(fā)生。通過分析發(fā)現(xiàn)，具有持續(xù)含義的副詞“還”能用在S2句式的前面，不能用在S1句式的前面。

（三）S1、S2在句中作狀語時

從搜集到的句子中S1和S2所擔任的句法成分看，S1和S2通常在句子中擔任時間狀語，一般用在句首，表示主句事件動作的存現(xiàn)或者持續(xù)時間。在搜集到的200個句子中有124個句子和“在”連用充當整個句子的時間狀語，其中使用S1句式的有78個，S2句式的有46個。如：

（1）在來北京之前，我們認識。

（2）在文字產生之前，繪畫在史前文化中占有更重要的位置。

（3）在他沒有北上組閣之前，下令猛攻漢陽，11月27日，占領了漢陽。

（4）在他沒有下班之前，我就到了約定地點。

（四）S1、S2在句中作定語時

S1和S2句式除了在句子中作狀語之外，還有少數一部分可以在句子中作定語。如：

（1）他對母親死之前的情況一點也不關心。

（2）這是他沒死之前的英勇事跡。

（3）在這里一點也感受不到新年到來之前的熱鬧氣氛。

無論是在句子中做狀語還是定語，S1和S2有時可以互換，有時則不可互換。至于互換與否的原因，將在后面談到兩句式可以互換的時量條件時會有所提及。

（五）將“之前”換成“……的時候”

S1句式換成“……的時候”時，語義會發(fā)生改變，而S2句式換成“……的時候”語義則不會發(fā)生改變。如：

（1）去圖書館之前

*去圖書館的時候

（2）沒去圖書館之前

*沒去圖書館的時候

“去圖書館之前”指的是“去圖書館”這個動作即將發(fā)生但還沒有發(fā)生，而“去圖書館的時候”則指的是“去圖書館”這個動作正在進行，互換后語義明顯不一樣?！皼]去圖書館之前”指的是“去圖書館”這個動作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沒去圖書館的時候”也指的是“去圖書館”這個動作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皶r候”表示的是某事情發(fā)生或者持續(xù)的時間，那么“VP的時候”就表示的是VP動作發(fā)生的時間，這很明顯與S1句式表達的時間意義不一致；“沒VP的時候”則表示VP這個事態(tài)還沒有發(fā)生的持續(xù)，這與S2句式所表達的時間意義是一致的。所以句式S1不可以換成“VP的時候”，S2則可以。

三、語里內容比較

（一）主句事件是否定的情況

如果主句是由“沒（有）”或“未”構成的否定句，我們通常會選擇S2而不選擇S1。如果主句是由“不”構成的否定句，S1和S2都可以使用。如：

（1）他來中國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山。

*他沒來中國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山。

（2）回家之前，我不知道家里有這么多活。

*沒回家之前，我不知道家里有這么多活。

“沒”是對VP的否定，“沒VP之前”也就是VP這個動作還沒有發(fā)生之前的時間點或者時間段。如果主句是由“沒”構成的否定句，S1作該句子的狀語，則表示主句動作在VP這個動作發(fā)生之前沒有發(fā)生；S2作該句子的狀語，則表示主句動作在VP這個動作沒發(fā)生之前沒有發(fā)生。很顯然第二個解釋不通，那么這里的“沒”就可以看成是羨余否定詞，是該句子的贅余。所以說，時間狀語S2不可以用在由“沒”構成的否定句里。上述兩個例句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如果主句是由“不”構成的否定句，S1和S2都可以使用。

（二）使用句式S1和S2的主句特點

使用S1和S2句式的句子的主句事件具有兩類特征：一是主句事件的狀態(tài)或動作具有短暫性或瞬時性，是一種動態(tài)性的描寫。如：

（1）去圖書館之前，我得去商店買支筆。

（2）去發(fā)布會之前，一位記者就叮囑我別騎車去。

（3）在他沒下班之前，我就到了約會地點。

二是主句事件的狀態(tài)或動作具有持續(xù)性，是一種靜態(tài)性的描寫。如：

（1）在農業(yè)開始之前，游獵的階段很為普遍。

（2）沒有出演《色戒》之前，湯唯付不起房租。

（3）在去學校之前，我一直在醫(yī)院照顧我的奶奶。

1.主句折射出的時間含義

對上述兩種句子進行推敲之后發(fā)現(xiàn)，主句事件特征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句式S1和S2所表達的時間含義。如果主句事件特征為上述特征一時，S1或者S2所表達的時間含義為微觀時點；如果主句事件特征為上述特征二時，S1或S2所表達的時間含義為宏觀時點[4]。總之，句式S1和S2所表達的時間含義會隨著主句事件類型的變化而變化。如果不將S1、S2放入句子中，只對其進行靜態(tài)觀察，句式S1、S2都是宏觀時點，是一個開放的時間域。如果將其放入到具體的句子中，發(fā)現(xiàn)這兩個句式既可以作為微觀時點使用，也可以作為宏觀時點使用。以下分別說明主句事件所折射的S1和S2句式的時量含義：

第一，S1句式的時間含義。

上文提及，如果只靜態(tài)觀察S1句式，S1所表示的是一個宏觀時點。但是和主句事件聯(lián)系起來考慮，S1句式主要的時間類型是微觀時點，而且主句事件動作的發(fā)生時間通常接近于VP的發(fā)生時間。有時候在S1周圍會有一些具體的時間或者臨近性詞語來表明S1是微觀時點而不是宏觀時點。所以在表達微觀時點時，人們會優(yōu)先選擇S1句式。在搜集到的語料中，S1句式有時是微觀時點，有時是宏觀時點，判斷它究竟是宏觀時點還是微觀時點的標準是主句事件的特征。當主句事件為特征一時，S1句式表示的是微觀時點，而且后續(xù)句一般是一種動態(tài)的描述。S1為微觀時點時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主句事件發(fā)生的時間靠近VP動作發(fā)生的時間；另一種是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遠離VP動作的發(fā)生時間。當主句事件為特征二時，S1句式表示的是宏觀時點，主句事件一般為靜態(tài)敘述。如：

（1）奶奶死之前，我去西安出差了。

（2）在他下班之前，我就到了約會地點。

（3）奶奶死之前，我住在西安。

（1）中主句事件為“我去西安出差了”，“去西安出差”只是一個短暫性的事件，既然是出差，肯定時間不會太長，所以（1）中“奶奶死之前”是一個微觀時點，而且這里的出差時間點是靠近VP發(fā)生的那個時間點。（2）中的主句事件為“我就到了約會地點”，“就到了約會地點”是一個事實結果，“到”這個動作的完成是瞬時性的，而且離“他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在說話人看來，到約會地點的時間離他下班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所以這里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則遠離VP的發(fā)生時間。（2）中的“在他下班之前”也是一個微觀時點。（3）中的主句事件為“我住在西安”，“我住在西安”顯然具有持續(xù)性的特征，只是靜態(tài)地在描述“我住在西安”這一個事實，“住”這個動作可以從奶奶身體健康的時候持續(xù)到奶奶去世那一刻，甚至還可以持續(xù)得更久，所以（1）中“奶奶死之前”為宏觀時點。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當主句事件具有持續(xù)性特征，為靜態(tài)描述時，S1句式為宏觀時點；當主句事件具有短暫性特征，為動態(tài)描寫時，S1句式為微觀時點。

第二，S2句式的時間含義。

單純地觀察S2句式，表示的是宏觀時點。如果將其放入句子當中，大多數S2句式也表示的是宏觀含義。S2與S1句式一樣，兩種時間含義都具有，判斷時間類型的標準仍為主句事件的特征。當主句事件具有持續(xù)性、靜態(tài)性特征時，時量類型為宏觀時點；當主句事件具有瞬間性、短暫性、動態(tài)性特征時，時量類型為微觀時點。如：

（1）奶奶沒死之前，我住在西安。

（2）他沒來吳涇化工廠之前，是市委辦公室的一個雜務工。

（3）他沒來北京之前，就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他。

（1）中“我住在西安”這個事件具有持續(xù)性、靜態(tài)性的特征，所以“奶奶沒死之前”在這里為宏觀時點，我們根本無法知道或預測“我住在西安”這個事件發(fā)生在哪個具體的時間點或者時間段。（2）中主句事件為“他是市委辦公室的一個雜務工”，他是雜務工這個事實可以一直持續(xù)到“來吳涇化工廠”這個動作的完成，整個事件具有持續(xù)性，且為靜態(tài)敘述，所以說，“他沒來吳涇化工廠之前”也是一個宏觀時點。（3）中主句事件為“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他”，“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他”這一動作是瞬時發(fā)生的，而且發(fā)生在“來北京”這個動作沒發(fā)生之前的某一個時間點，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微觀時點，不是整體時間，那么這里的S2句式所表示的時間含義就為微觀時點。但是這里的微觀時點不是靠近VP動作發(fā)生的那個點，而是遠離VP動作發(fā)生的那個時間點。

2.兩句式互換與否的時量條件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在語里層面，這兩句式可否互換的關鍵在于主句事件的特征。進入句子的S1句式具有兩種時量含義，判斷其是否為微觀時點，我們通常從兩個角度進行：第一個角度是句式周圍有具體的時間或是臨近性詞語修飾時，可以明顯確定為微觀時點；第二個角度是通過主句事件觀察，當主句事件具有短暫性特征，為動態(tài)描述時，這時S1句式為微觀時點。當其為宏觀時點時，只能通過事件特征確定，主句事件具有持續(xù)性特征，為靜態(tài)描述時，S1句式為宏觀時點。S2句式也具有兩種時間含義，但是與S1不同的是其只能通過主句事件判斷。既然兩個句式都可表示微觀時點和宏觀時點，那我們如何通過時量特征來判斷二者是否可以互換呢？如：

（1）奶奶死之前，我住在西安。

（2）奶奶沒死之前，我住在西安。

（3）他沒來北京之前，就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他。

（4）他來北京之前，就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他。

（5）奶奶死之前，我去西安出差了。

（6）奶奶沒死之前，我去西安出差了。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1）（2）中的S1和S2句式都表示的是宏觀時點，二者可以互換；（3）（4）和（5）（6）都表示的是微觀時點，但是 （3）和 （4）可以互換， （5）和 （6）不可互換。前面提到，進入句子的S1句式通常表達的是微觀時點，進入句子的S2句式表示的是宏觀時點，所以當主句事件折射出來的時間含義為微觀時點時，優(yōu)先選擇S1句式，主句事件折射出來的時間含義是宏觀時點時，優(yōu)先選擇S2句式。在上述句子中，當主句事件折射出來的是宏觀時點的時候，S2為優(yōu)選，但是換為S1句式后也沒有多大差異；當主句事件折射出來的是微觀時點時，有兩種情況：一種可以互換，另一種不可以互換。如果主句事件發(fā)生的時間遠離VP發(fā)生的時間，則可以互換；如果主句事件發(fā)生時間靠近VP發(fā)生的時間，則不可以互換。（3）和（4）中的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明顯離他來北京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兩句式互換后沒有什么差異，（5）和（6）中的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則接近于奶奶死的時間，所以兩句式不可以互換。S1、S2兩種句式互換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S1、S2兩種句式互換情況

四、語用價值比較

從搜集到的語料發(fā)現(xiàn)，句式S1和句式S2各有各的語用價值[5]。但是相比S1句式，S2句式的語用價值更為豐富。如果“沒”在一些句子中不是“羨余否定詞”，那么它就具有一定的語用價值。S1的語用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第一，強調順序意義；第二，側重客觀敘述。相比較S1句式，S2的語用價值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強調VP發(fā)生前后境況的對比；第二，將VP當作一個信息焦點，作為主句動作發(fā)生的條件；第三，強調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比預想的要早。從它們的語用特點看出，使用S2句式的時候，說話者往往帶有一定的交際意圖，也就是字面意思之外的意思，而S1句式只具敘述作用，表達表層含義，很少有言外之意。

（一）S1句式的語用價值

1.強調順序意義

若一個句子為了說明做某件事或使用某物品的步驟，而且相鄰的兩個步驟之間在時間安排上比較緊密，這時我們通常會選擇使用S1句式，而不會選擇S2句式。如：

（1）吃蘋果之前先削皮。

*沒吃蘋果之前先削皮。

（2）吃飯之前先洗手。

*沒吃飯之前先洗手。

（3）使用新手機之前先看說明書。

*沒有使用新手機之前先看說明書。上述句子中，“吃蘋果、吃飯、使用新手機”這些動作相繼“削皮、洗手、看說明書”發(fā)生，是“削皮、洗手、看說明書”的原因，因為要吃蘋果，所以得削皮；因為要吃飯，所以得洗手；因為要使用新手機，所以得先看說明書。正是因為具有這樣的因果關系，S2才不能表達這種情況。沒有吃蘋果，就不可能有“削皮”這個動作；沒有吃飯，就沒有“洗手”這個動作；沒有使用新手機，也就沒有“看說明書”這個動作。

2.側重客觀敘述

在搜集的語料中，好多句子都是出自規(guī)定、制度、說明等正式書面語，而且大都使用的是S1句式。如：

（1）在考生進入考場之前，請將準考證放在桌子的右上方。

（2）請各位游客在離開游樂園之前，將自己的垃圾隨手帶走。

（3）做飯之前應該把要用的調料放在案板旁邊，這樣做菜的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

以上情況就不應該將S1句式換為S2句式，這一對立主要體現(xiàn)在語體上，說明、規(guī)定、制度類的話語中優(yōu)選S1句式。

（二）S2句式的語用價值

1.強調對比意義

對含有S2的句式仔細推敲分析后發(fā)現(xiàn)，S2句式具有強烈的對比意義，而且與后續(xù)句具有某種內在的因果關系，并且這種關系也是說話者想要強調的。如：

（1）在文字產生之前，繪畫在史前文化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2）在文字沒有產生之前，繪畫在史前文化占有重要的位置。

以上這兩個句子，雖然可以互換，但是會發(fā)現(xiàn)（1）的語用效果不及（2），具體分析如下：

（1）表示單層意思，即“繪畫在史前文化的重要位置”這一狀況發(fā)生在文字產生之前。

（2）有兩層意思，其一為“繪畫在史前文化的重要位置”這一狀況發(fā)生在文字產生之前；其二為文字產生之后，繪畫在史前文化中的重要位置被文字所取代。

2.突出條件意義

除了強調對比分析意義之外，在某種程度上還具有突出條件的意義。前續(xù)句事件是后續(xù)句事件實現(xiàn)的條件，若沒有前續(xù)句事件，后續(xù)句事件也不會發(fā)生。如：

（1）沒有新的協(xié)議之前，應根據舊協(xié)議來實施遣返，或作出具體安排。

（2）有新的協(xié)議之前，應根據舊協(xié)議來實施遣返，或作出具體安排。

（3）感情沒穩(wěn)定之前，我不想和他發(fā)生關系。

（4）感情穩(wěn)定之前，我不想和他發(fā)生關系。

從上面四個句子的意義表達上來看，（1）和（2），（3）和（4）所表達的表層意思是一樣的。但使用S2句式的（1）和（3）在核心意義之上還具有言外之意，即第二層意思，那就是將VP作為主句動作的條件和前提，是說話者最想要強調的部分。具體分析如下：

（1）的表層意思為新協(xié)議沒有的時候，應該根據舊協(xié)議來實施遣返，或者作出具體安排；第二層意思是“沒有新協(xié)議”是“根據舊協(xié)議來試試遣返，或作出具體安排”這個做法的條件。

（2）只表達單層意思，即新協(xié)議沒有的時候，應該根據舊協(xié)議來實施遣返，或者作出具體安排。

（3）的表層意思為在感情穩(wěn)定的時候，有和他發(fā)生關系的可能；第二層意思是“感情穩(wěn)定”是“有可能發(fā)生關系”的前提。

（4）表達的是在感情穩(wěn)定的時候，有和他發(fā)生關系的可能這一單層意思。

3.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比說話人預想的要早

含有S1和S2句式的句子都表示后續(xù)句事件發(fā)生在前續(xù)句事件之前，而且除了上面語里形式和語里內容所分析的不可互換情況之外，二者都可以互換，但是由于S2句式本身具有表宏觀時點的特征，所以S2句式有強調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時間比說話者預想的要早。如：

（1）他來北京之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讓我去接他。

（2）他（還）沒來北京之前，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讓我去接他。

（3）我起床之前，媽媽把飯做好了。

（4）我（還）沒起床之前，媽媽就把飯做好了。

上面四個句子，（2）是（1）的否定形式，（4）是（3）的否定形式，雖然表層意思是一樣的，但是否定形式S2具有另外一種語用作用——強調主句事件的發(fā)生比預想的要早。而且這類句子主句中謂詞前常常帶有副詞“就”，強調主句事件在很久以前發(fā)生，VP前有副詞“還”修飾，用來表示動作狀態(tài)持續(xù)的時間長[4]。具體分析如下：

（1）表單層意思，即來北京之前，打電話讓“我”去接他。

（2）的表層意思是來北京之前，打電話讓“我”去接他；第二層意思則表達他很心急，這么早打電話給“我”。

（3）表單層意思，即在“我”還沒睡醒的時候，媽媽把飯都已經做好了。

（4）的表層意思是在“我”沒睡醒的時候，媽媽把飯做好了；第二層意思為媽媽做飯做得很早。

五、結語

引言中提到，語言學界有學者將S2句式中的“沒”看成一種多余，也就是所謂的羨余否定詞。語言學界老前輩趙元任先生在《中國話的文法》中最先提出該觀點。羨余否定詞指否定的語言形式相對于語義有所剩余的語言現(xiàn)象[6]。如果將S2句式中的“沒”看作羨余否定詞，用羨余詞的概念來衡量，這些否定詞就是整個句子相對于語義內容的剩余，也就意味著這些否定詞在句子的表達上可有可無?？墒菑纳厦鎸φZ表、語里、語值的分析來看，S1和S2既有同一性，又有互補性。當S1和S2可以互換，而且互換后，語表形式、語里內容、語用價值這三方面沒有任何差異，也就是S1和S2具有同一性的時候，S2句式中的“沒”是語義內容的贅余，為羨余否定詞。但是如果兩句式不可互換或者互換后，語表形式、語里內容、語用價值中任意一個方面有差別，也就是S1和S2句式具有互補性的時候，“沒”就不應該看作是羨余否定詞，不僅不是羨余否定詞，而且具有非常重要的語義表達作用。類似于S2這種可以表肯定意思的特殊否定句式還有許多，有待我們今后做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