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林
公輸臥在榻上,滿臉倦容。
他已經(jīng)老了,老得讓皺紋爬滿了臉,讓頭發(fā)染上了霜。他已經(jīng)病了,病了半年了。曾經(jīng)的他,真是名滿天下。
他又嘆了一口氣。做相國幾十年了,他放心不下國事。他知道,如果沒有一個人來接替他的位置,恐怕國就會慢慢衰弱下去了。
他的對面,坐著王,這個國的王。王是前來探望他病情的。但他知道,王也是來向他詢問國事的。
王看著他的臉,也陪著他嘆了一口氣。氣流從王的口中慢慢地飄出,像一段音樂。
老公輸知道王的心里在想什么。
就著臥枕,老公輸?shù)纳眢w向前傾了傾:“王啊,我走之后,您并不用擔(dān)心的,我其實,早已為國物色了一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p>
“哦。”王應(yīng)了一聲,驚喜的樣子。
“這個年輕人才能于我,十倍?!惫?shù)穆曇舸罅艘恍?,他將“十倍”說得重重的。
“那他,人在哪里?”王有些急切。
“這個年輕人,就在我的府上,幫著我做些事兒,有時只是抄抄寫寫,有時和我談古論今。但他的才,十倍于我啊。”公輸又說。
王點了點頭。王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老公輸吞了吞口中的唾液,壓低了聲音:“王啊,您能用上這個年輕人,乃舉國百姓之幸運?!?/p>
王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王啊,要是您不用這個家伙,那請您一定殺了他?!崩瞎斢痔岣吡俗约旱穆曇?。
“那是為什么?”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不為我用,定為他用,將來成為我們的勁敵?!崩瞎斠蛔忠蛔值卣f,字字鏗鏘。
“哦?!蓖跤謶?yīng)了一聲。王似乎是記下了這件事,他叮囑老公輸身體要緊,自己急著回到王宮去了。
一襲白衣從老公輸面前晃過,老公輸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白衣飄到了病榻前。
老公輸頓了頓嗓子,對著白衣小聲說話:“年輕人,我剛才已向王舉薦了你?!?/p>
“謝過師傅?!蹦贻p人立在病榻前,恭敬回話。
“如果王用你,你定會大有一番作為的?!崩瞎斦f。
“多謝師傅用心?!蹦贻p人又回應(yīng)道。
“可是,如果王不能用你,請你迅速遠(yuǎn)離本國?!崩瞎?shù)恼Z氣變得嚴(yán)肅起來,“因為我向他也說了,你之才十倍于我,如不能為我國所用,將會為他國所用,成為我國之勁敵?!?/p>
年輕人站在病榻前,淚流滿面。他的心里,感激這位就要離開自己的老人。
老公輸離開人世的時候,安詳?shù)乜粗贻p人。
就在當(dāng)夜,有人傳話,王派出大批武林高手前來捉拿年輕人,要致之于死地。公輸府內(nèi),不少人已作好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想要保護(hù)府中的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并不慌張,也沒有作好出逃的準(zhǔn)備。他輕輕地對來人說:“我要料理老人的后事。至于其它,可以不顧。再說,我想,王肯定不會加害于我?!?/p>
果然,并沒有傳言中的殺手到來,年輕人有條不紊地忙著老人的后事,計劃著自己未來的事。
一個有著皎潔月色的夜晚,年輕人帶著一個隨從不慌不忙地離開。小隨從不停地問:“你為什么就知道王不會殺掉你呢?”
白衣飄飄的年輕人哈哈大笑:“他的心里,我并非有用之才。既然非有用之人,為什么要殺掉呢?”年輕人將手中的馬鞭揮了一揮,坐下的白馬如流星一般,向西奔去。
齊國大夫崔杼戴上了綠帽子。
給他戴上帽子的不是別人,是齊國國君齊莊公。崔大夫心里煩惱,想著要殺掉國君。一次宴會,崔大夫托病不去,莊公便來看望他??赐薮蠓蚴羌?,看他美麗的妻子才是真。崔大夫呢,生病是假,想殺掉莊公才是真。等到莊公進(jìn)到自己家門,進(jìn)入妻子臥房,崔杼早就布下羅網(wǎng),將莊公生擒。當(dāng)天,他將莊公殺死。
崔大夫大權(quán)在手,立公子杵臼做國君,就是后來的景公。
崔大夫想要記下這段歷史,但是,熟讀史書的崔杼并不想背上弒君的名聲,這可是千古罵名。更何況,他弒的也是個昏君,是個讓自己戴上了綠帽子的男人。如實記載,就是將那頂綠帽子懸掛在了史冊上。他叫過負(fù)責(zé)記載國史的太史伯:“請記載,國君光得瘧疾而亡。”光,是莊公的名。
太史伯捋了捋面前的長須,不慌不忙在書簡上記載:夏五月乙亥,崔杼殺其君光。
崔大夫有些生氣了,指了指一旁的武士,對太史伯說:“你看到了武士手中明晃晃的刀口了嗎?你這樣記載,是要被殺頭的!”
太史伯搖了下頭,說:“沒有看見?!?/p>
“那,我就看見你的頭顱了?!闭f完,崔杼一聲令下,太史伯的頭顱落地。
又叫過一個史官,是太史仲,太史伯的大弟弟。崔杼聲音大了一些:“請記載,國君光得瘧疾而亡?!?/p>
太史仲不慌不忙走上前,在竹簡上寫下:夏五月乙亥,崔杼殺其君光。
“你看見了那明晃晃的刀口了嗎?那上邊還滴著你長兄太史伯的鮮血呢?!贝薮蠓蛘f。
“我早就看見了,看見了刀口,也看見了鮮血?!碧分佥p聲說。
“殺!”崔大夫一個字,太史仲的腦袋掉在了地上。
崔大夫惱怒了,大聲說:“再叫過來個史官?!笔饭僖宦沸∨苓^來,是太史叔,太史伯太史仲的二弟。崔杼叫道:“太史叔,你看見你兩個兄長的下場了吧。那請你記載:國君光得瘧疾而亡!”
太史叔拿過書簡,沒有言語,只是寫道:夏五月乙亥,崔杼殺其君光。
“再殺!”崔杼震怒了。
太史家最后一位小弟太史季出現(xiàn)了,他看了看三位兄長的頭顱,他看了看正滴著兄長鮮血的刀口,沒等崔杼下令,他在書簡上寫下:夏五月乙亥,崔杼殺其君光。
這下,崔杼倒是安靜了下來,他輕聲問太史季:“你已經(jīng)看到你三位兄長的下場,你就不害怕照樣被我殺掉嗎?你就不擔(dān)心你的家族絕后嗎?”
太史季的聲音卻大了:“我知道我的下場會是什么,我也不想我的家族會不會絕后,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史官,是史官就要守住自己的職責(zé),如實地寫下歷史。你弒君一事,只怕有人早就記下了,我寫錯了歷史,我會受人唾罵的。請殺我吧?!?/p>
崔杼低下了自己的頭顱:“我原擔(dān)心齊國被莊公糟蹋,才殺掉他的,我相信后人一定會原諒我的?!彼麑嗊f給了太史季。他又看了看太史季的身邊,那兒又站立了一位年幼的史官。不到十五歲的樣子,身子站得特直。年幼的史官輕聲說:“我擔(dān)心崔大夫弒君這個重要的史實將會被篡改,所以來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都死了,如果真的死了,我要繼續(xù)接你們的班……”
崔杼抬起頭,看到不遠(yuǎn)處武士手中的刀,那刀口,明晃晃的光亮直射人的眼。
王遇上一件煩惱的事。
王說,我想要尋找自己曾經(jīng)的一把佩劍。
臣上前小聲地問:“主上,您的這把劍是什么時候丟失的?”臣是王最信得過的臣。
王只是搖頭,一言不發(fā)。
“那您這把佩劍有什么來歷?”臣又問。
王有些興奮:“這把佩劍,是我十二年前的心愛之物,是我的母親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那時,我還不是太子,我還流落在鄉(xiāng)下?!?/p>
“您帶著你的劍去過哪些地方呢?”
“去過的地方多了,我記得我佩著我的劍,去過黃河邊巡游,到過子午谷打獵,其他的事兒,我也不記得了。”王回答說。
臣知道,得替王找回這把佩劍。他又追問:“主上,您還記得那劍的樣子吧?!?/p>
“當(dāng)然,”王更是興奮,“怎么不記得佩劍的樣子呢,它不太長,刃不過一尺八寸,插入劍鞘正好二尺。劍鋒不是像常見寶劍那樣鋒利,上邊刻有一‘一’字。那劍鞘,暗綠的色澤,嵌了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p>
臣的耳朵認(rèn)真聽著,生怕漏掉了其中任何一個信息。他取過紙筆,又細(xì)細(xì)地記下了這些特征。
王要尋找一把十二年前的佩劍。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王宮內(nèi)外。
臣派出了大批人馬外出求劍。
第二天,就有楚人帶著一把佩劍進(jìn)宮,說是王當(dāng)年的那把劍。五十步之外,王看著那劍,哈哈大笑:“非也,此劍當(dāng)有二尺余,不是我之劍?!绷⒓醋屓藴y量,果然二尺二寸長,楚人怏怏而出。
第二月,臣派出到黃河邊張甲回宮了,他們乘坐著豪華的大船,到了黃河的上游,王當(dāng)年去過的地方,帶回了一把正好二尺長的佩劍。王從劍鞘里抽出了劍,已是銹跡斑斑。王將劍扔在了地上:“我的佩劍,怎么可能銹跡斑斑呢?”
半年之后,從子午谷返回的李乙快馬加鞭趕了回來。李乙說,他帶著三百人的隊伍,在子午谷尋找了半年,終于有了收獲。他呈上佩劍:“主上,請您看看,這把佩劍,與您的佩劍特征完全相符,肯定是您的當(dāng)年的佩劍了?!?/p>
王接過佩劍,細(xì)細(xì)把玩著,很是欣喜。突然,王變了臉色:“李乙,你欺上盜名,當(dāng)斬!”當(dāng)下有人拿下了李乙,就要拉出去斬首。臣上前求情:“主上,看在他辛苦半年的份上,饒過他吧。但是主上,這把佩劍和您所說的當(dāng)年佩劍完全相符啊?!?/p>
“非也,非也!”王站起身來,“我那把佩劍,劍鞘上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定能識我,它若與我相對,光芒四射,直逼我之雙眼。如今這寶石,黯淡無光,當(dāng)不是我當(dāng)年之佩劍也。”
“我的佩劍,定然散發(fā)我之氣息,印下我之指紋?!蓖醮舐暤卣f。
臣叫住了李乙,李乙跪下求情:“是我,是我命下人花了十五日,連夜煅造而成?!蓖跻粨]手,李乙慌忙退下。
臣也愣在了那兒,他不知道,應(yīng)該到哪兒去找回王的那把十二年前的佩劍。
但是臣知道,他得替王解決另一個重大問題了。
臣慢慢上前,小聲向王稟報:“主上,王后的事最終由您定奪。請您示意。”半年之前,王和臣都為著這事煩惱著,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確定王后。人選有兩人,一個是當(dāng)今霍丞相之女霍妃,另一個是王做王子時娶進(jìn)門的許氏。
王沉吟不語。
猛然,王抓起李乙呈上來的佩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對著那佩劍,又踏上了一腳。
臣叩頭不已。
臣緩緩起身,退出王宮。宮外,天朗氣清。
太子死了,因為一場病。
太子不過三十多歲,這讓已近暮年的老皇帝很是傷心。他在太子的靈前,痛哭不已。悲痛之后,擦干了眼淚,老皇帝不得不繼續(xù)謀劃確定自己繼承人的事。這江山的得來,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得坐穩(wěn)才是。
老皇帝面臨著選擇。他的兒子太多,有二十多個。他還有孫子,照樣也是能夠繼承他的皇位的。
年歲最長的老臣上奏:“皇上,嫡長子已故,謹(jǐn)遵古訓(xùn),當(dāng)立嫡子,從眾多嫡子之中挑選德才兼?zhèn)渲恕!?/p>
“也可從優(yōu)秀的孫輩中選出繼承人?!庇钟欣舨可袝M(jìn)言。
老皇帝捻著自己的長須,不語。
“前,已故太子為皇后所生;今查,二王子亦為皇后所生?!庇腥松蠄?。
“三王子亦為皇后所生。”又有人上報。
“四王子亦為皇后所生。”又有人上報。
老皇帝輕輕冷笑了一聲,拿起筆,在年歲最長的孫子名字上畫了個圈。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正捻斷了幾根胡須。
幾年之后,老皇帝滿意地離開了人世,太孫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時間真是一把刀,也就是幾年,二皇叔病逝,然后三皇叔也跟著去了。
不久,四皇叔也生病了。生病的四皇叔騎著戰(zhàn)馬,帶著軍隊,吶喊著擠進(jìn)了皇宮。年輕的皇帝在大火中不知跑到了哪里,四十二歲的四皇叔站在了大殿上。
“四王子為皇后所生,四王子為皇后所生,四王子……”大殿里響起了文武官員們的聲音。
“四王子為先皇嫡子,當(dāng)繼承大統(tǒng)?!蹦隁q最長的老臣上奏。
四王子收起了手中的刀,他讓文武官員們?nèi)タ甲C自己的身世。考證的結(jié)果驚人相似。史官拿起了手中的筆,記下了這驚人相似的文字:某年某月某日,皇后生第四子。
成年的四王子終于成了一代君王。
這一年,四王子四十二歲,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jì)。
四十二歲的新皇帝著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家廟。他從全國各地精選工匠百人,對原有的家廟進(jìn)行了大修。施工之時,全程封閉??⒐ぶ畷r,新皇帝親自命名為“大報恩寺”。只是,這大報恩寺從竣工之日起,一直寺門緊閉,從沒有人進(jìn)入。有武藝高強(qiáng)之人,在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翻墻而入,倒被寺內(nèi)機(jī)關(guān)射出的利箭射殺。就有人想起,先前進(jìn)入寺內(nèi)重修殿堂的百名工匠,之后從沒有出過寺門,那是不知所蹤了。
這金碧輝煌的大報恩寺,在陽光下格外耀眼,閃爍著人的眼睛。
幾十年之后,四十二歲登基的四王子完成了他的宏偉大業(yè),也隨著他的父兄去了。有文武大臣就想起了多年以前皇帝重修的大報恩寺,向最新坐上皇位的皇帝啟奏,一同去大報恩寺敬拜。
大報恩寺的大門終于打開了。
在正殿的正中,供奉著先祖雕像。正中的一位,是個身穿龍袍的男性,濃眉大眼,目光如炬,鼻梁剛直,唇形深長,須約一尺。眾人一看,知道這就是先皇。先皇雕像右邊第一位是一尊女性,女性臉相溫和,束發(fā)齊整,頭戴銀冠,身著大紅朝鮮婦人裝束。
“這一位,乃一朝鮮女子,當(dāng)為當(dāng)年四王子之生母?!崩蠎B(tài)龍鐘的史官清了清嗓子,顫巍巍地說道。
王在四十二歲的盛年,才坐上了王的座椅。
王是從自己的侄子炆手中奪得王位的。王帶著人馬闖進(jìn)宮來,遇見了一場大火。大火之后,做王多年的炆不見了,只留下燒焦的宮殿。有人從還在冒著煙的柴草堆里挖出了一具黑乎乎的尸身,向王稟奏:“這是炆,已成了焦炭了。”
王似乎不想看這場景,扭過了自己的頭,大聲叫嚷道:“小子,你這是為何?我進(jìn)京來其實只是來看看你?!痹捯粑绰洌醣淮?fù)碇哌M(jìn)了宮殿,坐在了王的寶座上。
“王啊,炆已亡,您盡管安心做王……”有臣子上奏說。
王只是輕輕一笑,他心里清楚,能不能安心做王只有自己知道。
其實早有人向他奏報,炆已經(jīng)剃度,穿著袈裟從小道逃走。他信,他也不信。但是他還是召來了給事中:“你以特使的身分,替我去尋訪得道高人張三豐……”給事中是王自己身邊的人,只是個從七品的小官,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稍作準(zhǔn)備,給事中出發(fā)了,他要開始云游,遍訪名山大川了。他知道,王讓他去尋訪得道高人張三豐,其實是尋訪王真正要找到的人。他劃定了自己出游的路徑,先南方,后北方,名山大川不漏掉一處。
一年過去了,給事中一無所獲,但他的官職卻提升了。三年過去了,給事中先后找到了十多個僧人,一一站到了王的面前。王只是搖頭。
其實也有人向王稟報了消息:當(dāng)年的炆,只怕走了水路,去了遙遠(yuǎn)的海外。
王猛然一醒,那個給事中,肯定是盡職盡責(zé)的,居然沒有重要收獲,那個人莫不是真去了海外?王叫過一個年輕人,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我親賜給你名和姓,你去海外轉(zhuǎn)一轉(zhuǎn)?!蹦贻p人于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和”。和要去海外了,和召集了千名工匠,日夜趕工,建造了像宮殿般雄偉的大船。和坐上宮殿般雄偉的大船,去了海外。
等到和從海外回來時,又過了三年多了。和跪在王的面前,他沒有帶回王想見的人。和帶回了香料、染料、寶石等珍稀物品,也讓王歡喜了一陣子。王叫過和,讓他再次外出。三年多之后,和又歸來,仍然只是帶回了物品。王叫過和,讓他再次外出。
和一次又一次地遠(yuǎn)航海外,一次又一次地滿載物品而歸。像宮殿般雄偉的船上,仍舊沒有王想要找的那個人。
給事中的事也一直沒停止,他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得道高人張三豐,也得到了一個人的重要信息。二十一年來,他就做著這一件事。他的臉上已是胡須滿面,也有了仙風(fēng)道骨的樣子。他的官職,由二十一年前的從七品給事中,如今已升為正三品的禮部侍郎。
禮部侍郎又一次回到宮中,臉上是凝重的神色。他要見王,王卻出征在外。禮部侍郎騎上快馬,趕上了王。就在王臨時的營帳內(nèi),禮部侍郎和王整整談了一個晚上。燈油已快燃盡,帳外已見晨光。
“您這回安心了?!倍Y部侍郎小心地對王說。帳外,已看見太陽正在升起。
“我這回安心了?!蓖踔貜?fù)著禮部侍郎剛才的話。王的眼睛,看著正冉冉升起的太陽。
王安心地躺在了自己的榻上。榻上的被子,是新曬過的,有陽光的味道。
王知道,自己可以安心地做王了。
三個月之后,在一個風(fēng)起的黃昏。王喝了點酒,就只是那么一小盅。王安心地只喝了這一小盅酒。
他回到自己的宮里,躺在了自己柔軟的臥榻上。
他再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