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
臨摹與創(chuàng)作是書法學習過程中永遠無法回避的話題。可以說,書法與中國其他傳統(tǒng)藝術一樣,有著深厚的自身傳統(tǒng)。如何繼承傳統(tǒng),并將傳統(tǒng)中的優(yōu)秀技法和理念進行提煉形成自我面貌,是每一個書法工作者都要面臨的問題。
較為典型的狀況是,初學的愛好者,雖然知道臨摹是學習書法的不二法門,卻往往找不到臨摹的具體方法,有的人甚至在錯誤方法的指導下荒廢了光陰。幾年前,書法圈流傳一句話:“書法自學等于自殺。”這句話雖然失之偏頗,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困擾書法愛好者的主要問題。有的人技術不過關,臨得不像,美其名曰“意臨”,主動地放棄了接近古人的渠道,無意中也將傳統(tǒng)的技法體系拒之門外,離正確的道路越來越遠;有的人初學便追求粗野荒率的“民間書刻”,又因為較少的技法積累,無法做到“透過刀鋒看筆鋒”,以至于照貓畫虎,始終找不到真正的書寫感;還有人取法不正,以今人為臨習的對象,或僵化不脫,或追逐時風,無法深入古人精髓。
結合歷代卓有成就的大書法家的作品和經(jīng)歷,我們不難得出一條結論,即是:臨摹古代經(jīng)典法帖是學習書法必經(jīng)之路??涤袨椤稄V藝舟雙楫》云:“學書必須摹仿。不得古人形質(zhì),無自得性情也。六朝人摹仿已盛,《北史》趙文深、周文帝令至江陵影覆寺碑。影覆即唐之響拓也。欲臨碑,必先摹仿,摹之數(shù)百過,使轉(zhuǎn)行立筆盡肖,而后可臨焉。”其大意說的就是學習書法必須由臨摹起步,而且在臨摹的初始階段,要以“形質(zhì)”為重點,所謂“形質(zhì)”指的就是字形輪廓與線條質(zhì)感。通過這段話,我們也可看出他所強調(diào)的是要重視臨摹的“形似”。這要求我們在臨摹的時候深入觀察每個字,甚至每個筆畫的具體細微之處,不可以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實臨能夠讓我們還原古人的書寫狀態(tài),便于我們在后面的學習中提煉其書寫規(guī)律。實臨,需要從哪些方面進行呢?我認為,大致可以從四個角度切入:第一是文字外形,雖說漢字是方塊字,但是具體觀察經(jīng)典的書法作品,或者把字帖中的單字外輪廓勾描出來,我們會發(fā)現(xiàn),每個字都有豐富的多邊形特征,這種多邊形就是我們臨帖需要著重把握的地方。另外,一字之內(nèi)如果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偏旁部首,每個部分往往都不會像印刷體一樣均勻?qū)ΨQ,而是有錯落對比。把握這種特征,是掌握結構的重要方法。第二是運筆角度,運筆角度包含兩層意思,一層指的是起筆與收筆的角度,另一層指的是行筆角度,即線條本身與水平線或垂直線所形成的角度。有不少初學者臨帖觀察不細致,養(yǎng)成了習慣性的運筆方式,造成筆筆雷同而缺少變化,想要規(guī)避這種情況則需要著重觀察起收筆的角度,讓運筆盡可能豐富,避免概念化。第三是筆畫方圓,毛筆有著很強的表現(xiàn)力,故而起收筆的形態(tài)常常有各種形狀。方與圓是兩種較為基本的形態(tài)特征,方筆剛勁有力,圓筆溫潤飽滿。除了方圓之外,還有接近方圓或方圓之間的各種形態(tài),臨摹的時候要盡可能觀察仔細,表現(xiàn)準確。第四是提按粗細,所謂提按就是毛筆垂直的運動過程,提筆則線條細,按筆則線條粗。這也是毛筆不同于硬筆的地方。提按既存在于一點一畫之內(nèi),也存在于偏旁部首之間,更存在于字與字之間。練習的時候要表現(xiàn)甚至強調(diào)線條的提按關系,這樣才能夠使線條層次豐富,增強作品的韻律感。
另外,在學習書法的開始階段,選擇一個好的范本也至關重要。一般而言,學習書法宜從正書(篆、隸、楷)開始,從中選一個經(jīng)典的字帖即可。篆書運筆較簡單,對于訓練線條的穩(wěn)定性有幫助,但篆書對于沒有書法基礎的初學者來說,文字不易看懂;隸書的運筆相對篆書有一定的豐富性,但總的來說并不復雜,文字也易識;楷書運筆比較豐富,點、橫、豎、撇、捺變化多,需要多花一些精力,其優(yōu)點在于易識,能夠?qū)懽值膶嵱眯耘c書法的藝術性相結合。有的學者認為學書法應該沿著書法發(fā)展的脈絡,從篆書開始,然后學習隸書、楷書。這種方法對于專業(yè)性訓練有其優(yōu)點,對于系統(tǒng)地掌握筆法、結構演變有一定幫助,因此不少高校書法專業(yè)的訓練多按照這個路徑。但若按此理推斷,學習書法是否要從甲骨文開始呢?是否還要從彩陶刻畫開始呢?再上溯,是否還要從結繩記事開始呢?所以,主觀認為篆書是隸書的基礎,隸書是楷書的基礎,也是不對的。
我認為,每個人在選擇字體時應該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選擇的字帖,應該是經(jīng)典碑帖,不能以今人的書法為范本,無論其名氣多大,都是不可學的。以楷書為例,歷史上經(jīng)典碑帖種類繁多,智永、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趙孟等大家的法帖是首選。相比較而言,歐、顏、柳書法多為碑刻作品,因此結構嚴謹,一絲不茍,對于建立法度很有意義。但因為碑刻銘文不可避免地過于嚴謹,會顯得書寫性比較弱,如果沒有良師指導,可能會陷于描摹的境地而不利于今后的發(fā)展。因此,我常常推薦書寫性較強的經(jīng)典楷書作為學習范本,比如智永《楷書千字文》、褚遂良《雁塔圣教序》、趙孟《膽巴碑》等。書寫性強的楷書,沒有刻意強化線條的裝飾感,保留了書寫過程中的自然筆痕,方便臨習者找到書寫感覺,如果之后想要轉(zhuǎn)學其他字體,很有幫助。以智永的《楷書千字文》為例,他傳承了王羲之的筆法,又有著很強的書寫性,加之《千字文》涵蓋了大部分的常用字,故而很適合作為入門實臨的范本。而且,唐代以前的楷書遺存,多以碑刻的形式保留,墨跡的存世量很少。碑刻書法作品以傳拓的方法再現(xiàn),只保留了線條的輪廓,失去了運筆的豐富變化。智永《楷書千字文》作為經(jīng)典之作,又是大篇幅的墨跡遺存,有著極高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