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月
2019年2月22日的《泰晤士報文學增刊》上,刊載了羅蘭·凱爾茨對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訪談,題為《仍在孤注一擲》。
眾所周知,村上春樹是著名作家,同時還是一位翻譯家:1980年,他開始翻譯菲茨杰拉德,彼時后者的書在日本大多絕版,而村上覺得有責任將其翻譯出來,雖然他知道其中的艱難。迄今為止,他已翻譯過五十多本美國小說,雷蒙德·卡佛、錢德勒、格雷斯·佩里、麥卡勒斯、塞林格、埃爾莫·倫納德等人的著作,他都有所涉獵——而為了翻譯《了不起的蓋茨比》,他準備了將近三十年時間,當然,這部小說的故事和人物,也直接影響了村上自己的著作:《刺殺騎士團長》。對村上來說,翻譯乃是小說家培養(yǎng)直覺的關鍵,而直覺是他最為重視的;在他看來,寫作中蘊藏著秘密,而翻譯則可以把握這些秘密——這與閱讀不同,因為閱讀僅僅能夠感受到它們,所以翻譯是終極細讀。村上所謂“寫作的秘密”,當然不是指字詞的意義,而是指字詞的音樂和韻律。村上解釋說,如果你寫作一部長篇小說,在寫作過程中,有的地方你得加速,有的地方你又需要慢下來,或者停下,如果能把握好這個韻律,你的寫作就會更為自然,讀者的閱讀也就會更為自然,所以韻律很重要——所有好作家都有好的韻律。在寫作自己的第一部小說時,他甚至嘗試先用英文寫出前面七頁,然后再將其轉譯成日語,以尋找其中的節(jié)奏和韻律。
作為一位作家,村上春樹雖然享譽海外,但他在國內文學界卻持續(xù)多年飽受批評,很多年輕讀者并不喜歡他。村上認為,原因可能在于“代際沖突”:他這一代人,年輕時經歷的正是動蕩不安的1960年代,一方面,是二戰(zhàn)之后日本如何從恥辱與廢墟中重建國民認同;一方面,是對美國所主導的亞太關系的抗爭。但他們的下一代人卻是在和平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更為優(yōu)渥,同時也對上一代人心存怨恨。然而無論如何,村上春樹的影響依然不容否認——比如,拍出了現(xiàn)象級作品《秒速五厘米》和《你的名字》的導演新海誠,便曾通讀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并做了細致研究。
而學界對于村上的另外一個重要批評,與“性別”有關:在很多人看來,他筆下的女性,要么是男性凝視的欲望對象,要么是莫名纖細、空洞無神的人物。面對來自女性主義的批評,村上的回應是,他并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感情,因此他將關注此類批評,但寫作依靠直覺,而且方式很難改變,所以這是個難題。但在另外的地方,村上也表達了對于學院派“政治正確”的反感:美國大學里的人對于“主義”有著高度自覺——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似乎沒有“主義”,便沒法說話,但這種態(tài)度,他并不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