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咸菊

(武警特種警察學院基礎部，北京102211)

一、“嗯”“啊”“哎”“呃”的性質(zhì)

北京話日?？谡Z中“嗯”“啊”“哎”“呃”具有不同的屬性，其中不是獨立成分的“啊”“哎”是句末或句中語氣助詞，如“這個，這個電影演員，什么的，這些啊，穿上漂亮的衣服啊[a0]，什么領(lǐng)獎啊[a0]，什么趾高氣揚的啊[a0]”。同是獨立成分的也分屬兩種性質(zhì)：一種是表情達意的嘆詞，如“我說同志，這個這個這糖不對哪，哎[ai35]，很不耐煩，抓過去了”；一種是在話語進程中伴有表停頓、表話語拖延等功能的話語標記，如“嗯，要說教育呢，反正，從我個人來說吧，嗯，我是，等于是老初中的，六七屆畢業(yè)的”?！班拧薄鞍　薄鞍ァ薄斑馈笔强谡Z中客觀存在的常用成分，無論它們是哪種屬性，在話語中是可以共現(xiàn)的。

（一）“嗯”“啊”“哎”“呃”代表的音節(jié)

實際上，“嗯”“啊”“哎”“呃”是約定俗成的字形，在語音上表現(xiàn)出不穩(wěn)定性，主要表現(xiàn)在：①輔音發(fā)音部位不同，如“嗯”[n][?]；②聲母有無，如“啊”[a][][xa]；③單韻母和復韻母的區(qū)別或者主要元音開口度大小不同，如“哎”[ai][][ei]；④調(diào)值的不同，如“哎”[ai55][ai35][ei55][ei35][ei21]等。具體情況見下表：

表1 “嗯”“啊”“哎”“呃”分別代表的音節(jié)

（二）作為嘆詞和作為話語標記的“嗯”“啊”“哎”“呃”的區(qū)別

值得注意的是，同是獨立成分的“嗯”“啊”“哎”“呃”無論作為嘆詞還是作為話語標記，它們都依賴于活的日?？谡Z，往往是說話人“情不自禁”發(fā)出的聲音，在語音形式上十分相似，而且都沒有確切的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它們的位置都較靈活，在連續(xù)的語流中和前后詞語之間總是有一定的停頓，不宜從句法的層面上來分析。所以區(qū)分它們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單看記錄下來的文字很難判定其性質(zhì)，只能借助真實口語的錄音材料，反復聽辨這些若干近似的音節(jié)，找出其中的一些規(guī)律性差異，并結(jié)合前后話語語義和具體語境來判定。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與嘆詞“嗯”“啊”“哎”“呃”相比，在北京口語日常話語中更加容易頻繁出現(xiàn)，它們不傳達豐富的感情色彩，在話語中的功能或者表示停頓、填充話隙，或者用來表思索，說明說話人在思考，繼續(xù)維持著話語權(quán)。它們在語音上類似嘆詞的語音形式，表現(xiàn)得不那么穩(wěn)定，但與同音節(jié)的嘆詞相比，實際發(fā)音還是明顯地呈現(xiàn)出自身的特點（見表 2）。

表2 嘆詞“嗯”“啊”“哎”“呃”和話語標記“嗯”“啊”“哎”“呃”語音形式對比

由上表可見，話語標記類的實際語音往往表現(xiàn)為弱化或輕聲，與嘆詞類相比，調(diào)值普遍偏低，但偶有高平調(diào)，如，嘆詞類的平調(diào)一般總要比其他詞類的陰平說得高一些，而話語標記類則發(fā)音會低一些，一般為低平、低降調(diào)，如33調(diào)、11調(diào)、21調(diào)和高平調(diào)（有時略帶升）。

嘆詞的表情達意與它實際表現(xiàn)出的調(diào)值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與此不同的是，話語標記類的實際調(diào)值對其話語功能的影響并不是這么直接和明顯，如，無論是輕聲、低平調(diào)還是低降調(diào)的“嗯”都可以表示話語間的停頓。

話語標記類的語音形式的另一個特點是經(jīng)常拉長音，即拖音（標記符號為∷）。帶拖音的話語標記其功能比較明顯、專一，基本是表示說話人在思索，話語還會延續(xù)，而輕聲、短促的低降調(diào)等語音形式則多表示話隙間的停頓和前一話題的結(jié)束。

二、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主要功能

“嗯”“啊”“哎”“呃”在話語組織、話語編輯過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具體的功能可以概括為以下幾種：

（一）用于話語的最起始位置，預設話語的開始

“嗯”“啊”“哎”“呃” 用于話語的最起始位置，一方面，說話人可以爭取充分的時間思考要談論的話題；另一方面，“嗯”“啊”“哎”“呃”的使用，是說話人開啟話語的一個信號，這一信號能引起聽話人的注意，使其轉(zhuǎn)移到馬上要開始的話語交際過程中來。

如下面的幾段話語都是以此類話語標記開啟的：

(1)嗯，氣候啊，我覺得這個北京的氣候啊，我拿我最小的時候兒吧，嗯，那時候兒，我在和平門外那個師大一附小上學，那個時候兒哇，我就記得到冬天時候兒，那風特別大……①本文所有語料均來自曹志耘教授主持、筆者參與的“當代北京話應用研究”課題所建北京口語語料庫（聲音版和文字版）。

(2)哎，聊學習的情況兒。反正根據(jù)當前這看法呀，根據(jù)當前這個這個形勢的那什么呀，不過這個社會上他就主要的就文化呀，跟不上……

有時會連用兩個以上的話語標記：

(3)呃，嗯，過去那時候兒我，過去那時候兒，老沒工作老沒工作，家里頭就得老等著吃飯哪，那好幾個孩子?。『髞頉]辦法兒怎么辦呢？……

有時，說話人會把話題的主題成分率先說出，但說話人并沒有組織好馬上要說什么，于是后面緊跟著“嗯”類話語標記，獲得思考的機會，同時，也突出了之前的話題主題詞。如：

(4)工資呢，是這樣兒，嗯∷∷，說實話呀那個教師工資啊，比起一般行業(yè)來太低了……

（二）用在話語結(jié)束處，標志話語終止

一般在結(jié)束處的話語標記音高、響度都降低，使聽話人容易感知到說話人當前的話題已說完，使用頻次較高的是“嗯”，如：

(5)……嗯，我，我覺著吧，就，那個可能是，還是一個地，每，每個地方都有一定的就是排外情緒，嗯，甭說甭說別的，就是，嗯，也許外地人到北京來，北京人也是那什么有一種排外心理，有的人。嗯。

以下兩種情況下，說話人會在個人大段敘述后終止當前的話語，有時會借用一定的話語標記來表示明確的結(jié)束意圖。

一種情況是，當說話人想要說的徹底說完，提供的信息足夠多，自身認為沒有什么要補充的。也就是說，話語標記“嗯”“啊”“哎”“呃”會出現(xiàn)在說話人“意盡而止”的情況下。

再一種情況是，當說話人對該話題不怎么感興趣，不想繼續(xù)談論該話題，或者覺得沒什么可說的，這時也會終止話語的進行。如下面的一段話，說話人講到做風箏的事情，說著說著覺得沒什么可說的了，就主動結(jié)束了當前話語。

(6)……從這個現(xiàn)實來說，所以說，我沒想到我能活到現(xiàn)在。做風箏，我也是，哎，自己愛玩兒吧。買啊，說實在的，我也花錢買過，之后我一想，自己也能做。這樣兒呢，就是，做沙燕兒，哎，哎，修修竹子，自個兒糊，那不那兒還有一個呢，壞了。這么著在那屋哪。哎，也沒什么，嗯。

（三）話語進程中，預設、暗示著話題的轉(zhuǎn)移

前面提到，話語標記“嗯”“啊”“哎”“呃”能引發(fā)新話題的開始，也能標示舊話題的終止，當然可以用來暗示話題的轉(zhuǎn)換。如摘錄的一段話語中所示：

(7)……我愛人呢稍遠一點兒，在東城區(qū)。又不會，又不能騎車，血壓高不能騎車，只能擠車。擠車呢又不會，不會擠，困難多一點兒。嗯，作為這個老師啊，旅游的機會不多。到各處兒去旅，旅游啊，機會不多，只能是暑假偶爾組織一次……

說話人上一個話題是在講他們的居住條件和因居住條件不好帶來的生活不便，后一個話題是談到旅游，中間用“嗯”作銜接幫助轉(zhuǎn)換，話題轉(zhuǎn)移才不會顯得那么突兀。

（四）用于話語中間，位置靈活，幫助實現(xiàn)話語間的停頓或拖延

日常說話時，說話人即便是盡量地流利表達，他所說出的話還是有些“支離破碎”，話語進行中的停頓是說話人的思維進行語言編碼臨時中斷的一種結(jié)果。停頓有兩種，一種是無聲的停頓，另一種是有聲的停頓，話語中出現(xiàn)的一個個“嗯”“啊”“哎”“呃”就是伴隨著短暫的停頓的，如此起到填補話語中斷造成的“話語真空”的作用。

話隙間的停頓有長有短，出現(xiàn)的情況也不一。稍長一點的停頓可以通過話語標記音的拉長或重復使用或交叉混用來實現(xiàn)。如：

(8)我說這好的是原因在哪哈兒啊，就是一個呀，呃∷∷，父母哇，一個，少擔負，這是一個。再一個呢，上班下班的呀，省點兒心。

(9)現(xiàn)在吧，我呢，哎，哎，這個，派出所呢，哎，也給我一空兒，到時候兒，退休了，不是都工人呢，退休的啦，哎，給給，那什么給，維持呀治安伍的，保護啦，街，街道啦，哎，不出事故。

當說話人語速快、急時會伴隨弱化的、簡短的“嗯”或“呃”音。 如：

(10)男女學生吧還是各有所長，嗯，女生吧，一般比較細致啊，比較呃比較那個聽話吧，男生呢，就是想一些東西呀，思想比較活躍。

（五）話語修正預示

正如說話人在組織話語時需要很多的停頓一樣，他也需要不斷地修正。Levelt曾一度認為“嗯”甚至可以被看成“是一個專用的修正方式。它被最頻繁地用于修正語誤”［1］。

1.補充、修正話語信息，使信息更完整

(11)嗯，一個是創(chuàng)這樣兒一個居住條件。嗯，促使這個嗯，靠搞這個醫(yī)療的，臨床醫(yī)療的，技術(shù)，科學技術(shù)的人員，他們更有這樣兒的條件來更好地鉆，探討啊，自己這樣的專業(yè)。

這段話中說話人說到“促使這個”突然意識到還有要補充的信息，接著用“嗯”來幫助修正話語。

(12)那時候兒北京，工作幾月以后，北京開始，嗯圍城，開始那個解放，嗯開始那個有炮，聽到炮聲嘛。

上面的例子中出現(xiàn)的“嗯”是用于修正信息內(nèi)容。

2.修正選詞、用詞，使話語表達更精確

(13)給漲一級呀，讓他們能夠愉快地呃回到，呃，退到二線去工作。

(14)那個，正經(jīng)抓教學的是那個新提升的那副主任，呃，教導主任，和那個也新提升的副校長。

第一段話中，說話人講到讓年齡大一點的人退到二線去工作，一開始說話人用了動詞“回到”，很顯然，從說話人的話語背景看，“回到二線”表達的語義不恰當，因為說話人提到的“他們”年輕時是醫(yī)院的中堅力量，一直工作在一線，用動詞“退到”則比較合情合理還合語法。當說話人意識到自己的口誤時，立即進行修正，明示這一修正過程的就是話語標記“呃”。

（六）確認話語信息

話語過程中有些情況下“嗯”“啊”“哎”明顯不是表示說話人的主觀拖延和停頓，而是指向前面的話語信息，說話人主觀上傾向于自我肯定，借助這一話語標記手段，很巧妙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這些話語標記在語音上簡短有力、呈低降調(diào)，而且話語標記語后的停頓往往長于之前的停頓。

(15)我這人書生氣，一直到這個五十多歲還還是愛，喜歡看書，哎。沒有這個，回家呢，我就自己學習，嗯，自學，嗯，一天的工作上有遇到的問題，我都就得要看，一天工作，就一天都得學什么，哎。還有就是，我就喜歡學外語，哎，有時候兒學習外語。

（七）輔助體現(xiàn)說話人的性格特征

當我們聽到說話人說的一大段話語，除了他所發(fā)出的聲音特質(zhì)和他所說的話語內(nèi)容，從他使用的大量話語標記中我們也能判斷他的個性特征。如果說話人語速快，話語標記在話語間隙中頻繁而且快速地出現(xiàn)，話語標記與前后話語間的停頓時間短，話語標記本身不拖音不拉長，我們會不自覺地推想他是一個性格急、做事快的人。如果說話人語速很慢，用到的話語標記經(jīng)常拖音，前后停頓時間長，可以感知到說話人很可能是個慢性子。

（八）其他功能

除此以外，說話人還可以通過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使用，維系話語的進展，維持他的話語權(quán)，當他因為沒有想好或其他原因而猶豫時，可以通過話語標記語提示聽話人自己并沒有放棄，還有話要說。

（九）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功能差異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相互之間在使用中、在功能的發(fā)揮上存在著一些細微的差異。例如：“嗯”“呃”經(jīng)常以“難度語跡”出現(xiàn)在說話人轉(zhuǎn)換話題前準備不足或敘述費勁的話語建構(gòu)之中，而且往往自身拖音或伴隨短暫的停頓。它們出現(xiàn)頻次較高的位置多是：句首，連接詞（和、但是、如果、要是……）前，時間、地點、方式等句法成分前，重復的詞和詞組間的中斷，言語失誤語與修正語間，其他話語標記前后，句末，等等?！班拧薄斑馈苯?jīng)常被用作填充話隙停頓時的“填充語”。

(16)嗯，要說教育呢，反正，從我個人來說吧，嗯，我是，等于是老初中的，六七屆畢業(yè)的。老初中的。其實我上學的時候兒呢，嗯，我在女十二中上學。那時候兒，嗯，上初二以后，不就搞文化大革命了嗎，文化大革命了。結(jié)果，后來就中斷了。嗯，以后呢，其實，我挺想學習的，在當時吧，就等于等著分配的時候兒，那時候兒，自己還自學，挺想學。但是，一直沒有什么機會。后來呢，嗯，結(jié)婚以后，工，參加工作了，結(jié)婚以后呢，因為大孩子有病，哈，拖累，也就沒沒有上成學。嗯，等于是老二，二孩子，嗯，兩歲多了。

這段話語的話題是說話人談論自己的教育經(jīng)歷，因為需要同時回憶過往的經(jīng)歷，這就增加了說話難度，說話人需要邊想邊說，因此在話語建構(gòu)的過程中，說話人頻頻用到“嗯”來占據(jù)因思維中斷而造成的“話語真空”，并贏得思考的時間。

另外，“嗯”在話語開始時的使用頻率比“啊”“哎”“呃”都要高。

“哎”多用在話語過程中，當說話人成竹在胸、話語連貫時，總喜歡在語句前后用上“哎”表達自己主觀上的確定性，客觀上也強化了話語的連續(xù)性?！鞍ァ弊陨砗苌俪霈F(xiàn)拖音現(xiàn)象，與前后話語的連接也較緊密。

(17)反兒我我啦，就是呢，小時候兒啦，就是，哎，個個兒啊，父母啊，父親哪，那會兒拉洋車，哎，拉洋車又，再做個小工活兒啊，也是那什么。哎。我母親啦，那會兒在家，哎，這后首兒嘍，給人家呀，看過孩子呀，哎，是這么著。我啦，哎，那會兒我小，我才七八歲兒，八九歲，那時候兒。后首兒呢，我啦，十幾歲的時候兒呢，也是家里啊，哎，幫著家里哇，哎，抓那，就是什么呀？那會兒揀個煤核兒哇。就說到新社會吧，是不是，不是那什么，哎，哎，就幫著呀，在家嘍，省得買買煤去了。家嘍揀點兒煤坯呢，哎，家里。

鑒于以上特點，“哎”較少用于話語的開端，也就是說很少作為話題開始的標記。

相較于“嗯”“呃”“哎”，“啊”則會更多地出現(xiàn)在話語中小句或小話題的末尾，總的來看它有兩種比較明顯的功能：一種是與“哎”的部分功能相似，表示停頓或說話人對之前信息的自我確定，音節(jié)上以[a]為主，常用低降調(diào)21調(diào)；另一種類似于“是不是”“是吧”的主要功能，指說話人主觀上期望得到聽話人的認同，音節(jié)上有[a][xa][xa?]等自由變體，除了低降調(diào)外，還有短高平調(diào)，略有點上揚。

(18)現(xiàn)在在這個北京公路工程公司啊，當工人，做工作?，F(xiàn)在做保管員，啊。工作的態(tài)度也很好呢，哈。這個廠子里呀也很重視他，啊?，F(xiàn)在在這兒工作。第四，第五個是穆楊。在這，他是一個初中程度，啊。哎，現(xiàn)在是在這個北京市東城區(qū)自行車兒修配廠啊，當工人，啊。能夠吃苦耐勞的。所以現(xiàn)在他們這個從學習上到現(xiàn)在的工作上來看呢，還是可以的，啊。沒有什么大的毛病，啊。

三、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社會分布

話語標記是直接作用于人的交際活動的，因此，考察它們的社會分布，從社會語言學主張的聯(lián)系社會、考察說話人的社會特征以及說話人說話的場合和領(lǐng)域等因素對該語言項目的影響的角度看，顯得更有意義。

（一）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總體使用情況

對于影響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社會分布的社會因素，本文著重從說話人的性別、年齡、職業(yè)、文化程度、民族等社會特征進行考察，每一社會特征我們根據(jù)其自身性質(zhì)設置了不同的區(qū)別形式。性別分男、女；年齡分老年人（56歲以上）、中年人（36～55歲）和青年人（16～35歲）；文化程度分高文化水平（大專及以上）、中等文化水平（高中或中專）和低等文化水平（初中及以下）；職業(yè)分體力勞動者（工人、司機、售貨員、售票員、個體戶）、腦力勞動者（教師、醫(yī)生、干部）、學生；民族有漢、回、滿、蒙等。我們選定了具有這些社會特征的180名被試，考察分析他們在日常話語中使用話語標記“嗯”“啊”“哎”“呃”時有無分布上的規(guī)律和特點。

由于各被試的話語字數(shù)不同，用公式（每個說話人的話語中話語標記實際出現(xiàn)次數(shù)除以每一段話語字數(shù)乘以1000）得出每千字出現(xiàn)的該話語標記的次數(shù)，把該數(shù)值作為統(tǒng)計基數(shù)（表3）。

表3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每千字出現(xiàn)頻次的基本情況

很顯然，各被試在使用各話語標記的頻次上差異明顯，話語標記使用最多的是在說話人每千字的話語中出現(xiàn)35.3次的“嗯”；話語標記“啊”被使用最多時每千字出現(xiàn)27次；話語標記“哎”被使用最多時每千字出現(xiàn)了28.5次；話語標記“呃”在有的說話人的話語中每千字最多達到了11次。由此可見，話語標記“嗯”“啊”“哎”“呃”在一些被試的話語中平均每千字出現(xiàn)的頻次都比較高，是許多被試話語中經(jīng)常用到的話語成分。話語標記“嗯”“啊”“哎”“呃”在180人的86萬字的日常話語語料中分別出現(xiàn)的總次數(shù)見表4。

表4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出現(xiàn)的總頻次

從上表可以看出，“嗯”“啊”“哎”“呃” 類話語標記在北京口語中使用非常頻繁，是一組常用的話語標記，其中“嗯”最常用，使用總量占該組話語標記出現(xiàn)總次數(shù)的60.7%。

（二）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社會分布特征

通過統(tǒng)計分析，北京話日?？谡Z中，話語標記“嗯”“啊”“哎”“呃”與各社會因素的相關(guān)性不同，如，性別、年齡、職業(yè)、文化程度等因素對話語標記“嗯”的使用都有一定的影響，而話語標記“啊”只受年齡因素的影響。如下表所示，話語標記與某社會因素顯著相關(guān)的用“+”表示，非顯著相關(guān)的用“-”表示。

表5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使用頻次與各社會因素的相關(guān)性及其表現(xiàn)

由上表可以綜合得出，話語標記“嗯”與其他三個話語標記“啊”“哎”“呃”幾乎處于一種互補的社會分布狀態(tài)，話語標記“嗯”的語音形式是北京口語和普通話口語中都普遍存在的，因此漢族人、年輕人、女性、高等文化水平的人或?qū)W生等言語社團的說話人會更多使用該語音話語標記。相對照的是，分屬滿、蒙、回族的久居北京的老年人，尤其是老年男子，更多地使用話語標記“哎”“呃”。社會階層較高的言語群體和女性言語群體傾向于使用具有顯性優(yōu)勢的正式語體或標準語，社會階層較低的言語群體和男性言語群體傾向于使用舊、土、具有隱性優(yōu)勢的非正式語體。北京口語中話語標記“嗯”的語音與普通話中“嗯”的語音幾近相同，因此，漢族人、年輕人、女性、高等文化水平的人總的來說比少數(shù)民族、老年人、男性、低等文化水平的人更傾向于使用正規(guī)的或接近于標準語的語音形式；腦力勞動者比體力勞動者更傾向于發(fā)音接近標準語的語音，所以腦力勞動者用話語標記“嗯”高于體力勞動者；學生的使用率更高，還可能由于學生一直在校接受學校教育，生活單純，在談論話題時組織話語的意識強，口語表達時增強了思考的力度，話語標記“嗯”的使用可以使說話人得到時間進行充分的思考，以便組織、調(diào)節(jié)話語。在這一點上，學生與青年人的使用情況是一致的。

由于年齡、文化程度和職業(yè)等因素之間存在著一致性，從以上對各種因素的考察可以得出一個總的結(jié)論，社會層次較低的老年男性更容易使用話語標記“哎”“呃”，使用頻次也最高。這可能由于“哎”“呃”所表示的音相對比較老、舊、土或顯得沉悶，因為在普通話口語中我們很少聽到一段話中頻繁地出現(xiàn)高平調(diào)或低降調(diào)的話語標記“哎”“呃”，在現(xiàn)代年輕人口語中同樣也比較少地聽到類似的音。老年人相比較而言更喜歡用那些土音，這種隱性優(yōu)勢也許更加能襯托出他們是地道的老北京人。

另一種話語標記“啊”比較多地出現(xiàn)在話語中小句或小話題的末尾，表示停頓或說話人對之前信息的自我確定，或者表達說話人主觀上對交際場合的重視和維護，注重關(guān)注聽話人。它在老年被試群體中使用頻次高于中青年，這是由于“啊”的話語功能更符合老年年齡段的人的言語行為和社會心理特征。通常情況下，老年人在與人交際時更希望別人能夠認同自己的觀點、價值，支持自己、聽從自己，因此很注重自己的語言表達內(nèi)容和聽話人的反應，并竭力在語言表達中保持自己的老人身份和一些老話語習慣和風格。

人們在交際過程中，不同年齡段的說話人的文化水平和語言能力會達到不同的水平，不同年齡的說話人也會有不同的言語準則，這些原因都可能造成話語標記使用中的年齡差異。由這些原因造成的年齡差異都不反映正在進行中的語言變化，這就是所說的“年齡級差”現(xiàn)象，指的是“在特定的不同的年齡階段，一般都會出現(xiàn)的一種現(xiàn)象，這種隨特定年齡而出現(xiàn)，又隨特定年齡而消失的語言變異，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內(nèi)是比較穩(wěn)定的”［2］。據(jù)我們觀察，北京口語中的話語標記“啊”表現(xiàn)出來的年齡差異與話語標記“嗯”“哎”“呃”表現(xiàn)出來的年齡差異不一樣，屬于一種“年齡級差”現(xiàn)象。也就是說，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由于社會角色和社會心理的變化，在使用話語標記“啊”時會有頻次上的變化，這種變化表現(xiàn)為老年人使用話語標記“啊”的頻次高于中年人和青年人。

以上統(tǒng)計分析說明，話語標記“嗯”“啊”“哎”“呃”在每千字出現(xiàn)的頻次上存在著各種社會分布差異，不同言語社團的人群在使用中表現(xiàn)出不同的社會特征，不同的人往往也會存在著分歧，就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境中也會出現(xiàn)或多或少的差異。總的來看，從每千字使用頻次和總的使用次數(shù)上出現(xiàn)最多的是話語標記“嗯”，從使用人數(shù)上看，在180名被試中有多少人在他的話語中沒有使用到話語標記“嗯”，有哪些人沒有使用話語標記“啊”“哎”或“呃”，這樣的考察也有助于認識話語標記“嗯”“啊”“哎”“呃”的分布情況，具體如下表：

表6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使用人數(shù)的分布情況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各自的社會分布，無論是從每一言語社團中該話語標記的使用人數(shù)來看，還是從話語標記的使用頻次上考察，得出的結(jié)論呈現(xiàn)出了一致性，例如話語標記“哎”，有108個被試使用了該話語標記，其中含有48個老年被試，也就是說，使用話語標記“哎”的有44.4%是老年人，老年人是使用話語標記“哎”的重要群體；在使用頻次上同樣得出，老年人被試平均每千字使用“哎”的次數(shù)是中年人使用次數(shù)的近3倍，是青年人使用次數(shù)的6倍多，使用最多“哎”的是老年層的被試。

話語標記“嗯”“啊”“哎”“呃”之間在社會分布上的具體差異，一方面取決于各種社會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會受到說話人個人的生物、心理因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