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
【摘要】 漢代瓦當藝術是我國瓦當藝術發(fā)展的鼎盛時代,其表現(xiàn)了當時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反映了道教思想在漢代藝術上的體現(xiàn)和讖緯學說對漢代藝術產生的影響。福建地區(qū)漢代瓦當分圖案、文字及文圖并茂三類,是在中原地區(qū)深厚的漢文化影響下出現(xiàn)的,同時又獨具越文化風格。
【關鍵詞】 福建;漢代瓦當;裝飾藝術
[中圖分類號]J52? [文獻標識碼]A
瓦當是古代建筑材料之一,質地一般為陶質,當面多飾有圖案、畫像、文字等。中國目前最早的瓦當出現(xiàn)于西周時期,春秋時期各國均有發(fā)現(xiàn)飾于建筑上的瓦當;至戰(zhàn)國時期,使用瓦當?shù)姆植嫉赜蚋訌V泛,黃河流域的山西、陜西、河南、河北、甘肅、山東等地,長江流域的湖北、安徽等地,以及內蒙古、遼寧、廣東等地均有出土;而秦漢時期的瓦當數(shù)量巨大,種類繁多。[1]早期的瓦當多不施色彩,但卻獨具一種樸素美和裝飾美,在保護屋檐不受風雨侵蝕的同時,還起美化建筑的作用,是實用和藝術的有機統(tǒng)一。
福建地區(qū)在漢代以前,基本為土著越人的生活區(qū)域,各類建筑基本是以桿欄式建筑或窩棚式地面建筑為主,并無使用磚瓦和瓦當?shù)膫鹘y(tǒng)。至秦漢之際,閩越王無諸在秦末隨諸侯反秦,又在楚漢爭雄中佐漢擊楚,并于漢高祖五年受封為王。隨之而來的是閩越國與中原等北方地區(qū)的密切來往,在建筑、制陶、冶鐵等,甚至官制、文字等方面打上了漢文化的烙印,而瓦當就是其中建筑、制陶、文字等方面綜合反映出中原漢文化影響福建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
福建地區(qū)出土的漢代瓦當主要集中在武夷山城村漢代城址[2]和福州市城區(qū)[3],均屬西漢閩越國時期。從當面紋飾看,可分成三類,即圖案瓦當、文字瓦當、文圖并飾瓦當,均為圓瓦當,紋飾題材以云紋、云樹紋及文字為主。
一、圖案類瓦當
“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瓦當紋飾的發(fā)展遵循著從具體到抽象的演變序列,圖案瓦當?shù)某霈F(xiàn)是人們對生活中的自然現(xiàn)象進行提煉加工?!盵4]運用簡潔的線條來達到形式美觀生動的效果,并且明確表達了主題。
從瓦當?shù)脑煨涂?,福建地區(qū)出土的云紋或云樹紋瓦當圓形當面上均飾有十字界格,或單或雙,其象征天圓地方?!对娊?jīng)》云:“卿云爛兮,糾縵縵兮?!憋棾橄蠡萍y的陶質瓦當裝飾在建筑上,有如朵朵繚繞的祥云,繞于建筑之上,似瑤臺瓊閣,含有吉祥之義,更襯托出那些宮殿樓閣雄偉巍峨、高聳入云的非凡氣勢,間接反映了人們渴求求仙升天的思想。
福建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漢代圖案類瓦當多出土于武夷山城村漢城,福州屏山也有少量發(fā)現(xiàn)。其圖案紋飾主要有云紋和云樹紋及兩者的組合三類,藝術手法講究線條的運用,對當面圖案加雙線十字界格線,并使用了四方連續(xù)、對稱等表現(xiàn)手法,來達到整體構圖和諧的效果。
(一)云紋瓦當
云紋瓦當中的圖案多以陽線來體現(xiàn),當面中心為圓,雙線十字界格穿過中心圓成四界格;中心圓內飾一顆或五顆乳釘紋,四界格內各飾兩反向對稱單線單圈云紋,由內中心圓伸出,云頭卷曲,云紋間飾二至三顆乳釘紋,或粗或細,整體圖案顯得疏朗大方、樸實無華。
云紋瓦當中的當面有邊廓者,寬厚邊廓與線條纖細的云紋和十字界格,粗細搭配,勻稱協(xié)調,于古拙中透靈秀、厚重中顯輕盈。部分瓦當十字界格內夾有細密“米”字形紋,使當面圖案繁密緊湊。當面無邊廓者,其當邊有隱約可見纖細突棱一周,與當面內線條纖細之云紋和十字突棱組合后,更顯其祥云升騰之勢,再襯以瓦當本身陶質又使圖案不失厚重之韻。還有一類云紋瓦當,考古發(fā)掘出土該類萬當數(shù)量極少,其當面圖案以陰線條來表現(xiàn),當面無十字界格,當心隆凸瓦柱,外飾三圈弦紋,線條較寬,其外飾四組云紋,每組云紋頂部相連,云頭內卷,形似羊角,圖案富麗華美。
(二)云樹紋瓦當
云樹紋瓦當?shù)漠斆嬉栽萍y為主圖案,襯之以樹木紋,亦有稱之謂箭鏃者。其構圖通常分成三重,內重即當心為圓形隆凸瓦柱,瓦柱外飾一至三圈陽弦紋,中重為主題紋飾即云紋和樹紋,以雙線分成四界格,外重為一或二圈凸弦紋。主題紋飾——云樹紋基本構圖相似,但細微處多有變化,其云紋表現(xiàn)形式較之云紋瓦當中的云紋更加豐富多樣,卷云或長卷或圓卷,或大卷或小卷,或對向或背向,或分離或相連,或由內圓伸出或由外圓伸出,配以大小不一、數(shù)量不等、伸向各異的樹紋或其它紋飾,于對稱和諧中見變化,使整體圖案紋樣有繁密有舒朗,有纖秀亦有粗獷,構圖頗具匠心,當面效果獨具閩越文化風格。
云樹紋瓦當中的無界格者,其當面四角飾四組相互對稱卷云紋,上部云紋間飾樹紋,下部左右云紋內分飾“立鳥紋”和“線形蛇紋”。鳥和蛇為閩越人的圖騰,飾之于瓦當與云紋、樹紋結合,更突出了瓦當裝飾的神圣和神秘。
二、文字瓦當
文字瓦當是瓦當紋飾發(fā)展的一個變革階段,也是瓦當藝術發(fā)展的又一次輝煌。至漢代,文字瓦當已占據(jù)主要地位,作為一種線與線的結構圖案,瓦當文字在瓦當當面這一特定的“圓形”內,進行著促長行短、互為辟就的變化,進行著一字到多字的變化,進行著書體上的變化。這些文字瓦當以茂美的章法和飽滿、質樸、醇厚的氣韻給人以安定、豐滿、舒暢的感覺。
武夷山城村漢城出土的文字瓦當有“常樂”“樂未央”“常樂萬歲”等,福州屏山農貿工地發(fā)現(xiàn)的文字瓦當有“萬歲未央”等?!俺贰痹闯觥伴L樂”,“長樂”和“未央”原為建筑物名稱,即指長樂宮和未央宮,于此則與“樂”“萬歲”等均為頌詞吉語。如果說圖案類瓦當所表達的人們的思想是間接的、潛在的,那么吉語類文字瓦當則直接表達了人們的意志和愿望。如“萬歲”“常樂”“樂”等言簡意賅,渴望長生不老,追求幸??鞓?,充分反映了古代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些文字瓦當在當面布局和形式結構上,有二、三、四等單元分區(qū),字形結構按當面均衡、對稱布排。
從字體上看,當面文字皆篆書,這是漢代瓦當文字中使用最多的一種書法形式,部分又帶有繆篆和蟲書的元素。根據(jù)當面特殊圓形范圍內,字體一般呈隨勢屈曲、方正勻滿和曲折回繞、簡繁有致兩種,福建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文字瓦當多屬前者,這一類瓦文,一般都保持原有書體的風貌,只是限于圓形當面,布排隨勢屈曲,促長引短,且字體優(yōu)美秀麗,具有很高的藝術效果。
其中,“常樂”瓦當,呈二單元結構,左右中軸對稱;結字端正,字體修長,線條勻稱平直;折處多用方筆,豎筆如懸針,勁健有力、規(guī)整?!皹肺囱搿蓖弋?,上字為“樂”,下讀“未央”,上下對稱,下部“未央”又左右對稱,構思巧妙、勻稱圓滿;結體疏密有致,略顯疏朗;用筆方圓兼有,方筆者方折寬厚,圓筆者隨屈曲、彎轉勾連,筆畫圓潤?!俺啡f歲”瓦當,左右排列,四均分單元結構;用筆方圓結合,圓筆為主,剛柔并濟、厚重古拙、氣勢雄渾;當面排列勻滿、結體緊湊?!叭f歲未央”瓦當,左上有缺,四字由左及右、由上至下布排,當心瓦柱隆突,下飾交叉雙點,當面構圖相異,獨居美感。
三、文圖并飾瓦當
福建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文圖并飾瓦當主要有獸面鳳鳥紋萬歲瓦當和云樹紋萬歲瓦當,這類瓦當將文字和抽象的線條化圖案如云紋、動物紋進行布排,不僅巧妙填補了文字周圍的留白空間,使整體畫面和諧生動,增強了裝飾效果,又將圖案和文字各自表述的思想通過組合更強烈地表現(xiàn)出來。
該類瓦當當面中心為隆凸圓形瓦柱和一圈陽弦紋,環(huán)繞周圍的文字和圖案呈三或四結構單元布排。云樹紋萬歲瓦當,下部為篆書“萬歲”二字,結構左右對稱,與上方的云紋又形成上下對稱;文字以方筆為主,圓筆為輔,字體勻稱端正,略顯古拙;上部的一朵卷云紋,細棱連結瓦心,兩側各一樹紋;文字、圖案搭配疏密相間,均衡美觀,裝飾感強烈。
獸面鳳鳥紋萬歲瓦當,篆書“萬歲”二字,居于瓦柱左右兩側;上獸下鳳,獸面怒目圓睛,狹頜長須,畫面線條疏朗;鳳鳥引頸卷尾,邁足舒爪,尾連萬字,頸靠歲字,緊湊平穩(wěn);上下形成協(xié)調對比,華麗暢達,極具美感。
四、結語
漢代是中國古代社會發(fā)展的一個鼎盛時期,但在西漢建立的初期,由于戰(zhàn)亂導致的社會經(jīng)濟遭受較大的破壞,漢政府采取了休養(yǎng)生息的政策,在政治上趨于穩(wěn)定的同時,經(jīng)濟上也逐漸繁榮,使文化藝術得到飛躍發(fā)展。在這個時期,不僅整個國家需要休養(yǎng)生息,民眾也渴望安靜、厭惡離亂,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早期的道家黃老無為思想和學說一度盛行,使得因果報應、長生不老、引魂成仙等觀念甚為流行,這種現(xiàn)象對漢代的藝術發(fā)展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也間接反映在瓦當裝飾藝術中。[4]其當面裝飾紋樣,從戰(zhàn)國至秦時期以具象、寫實來表現(xiàn)的動植物等反映農牧生活的內容,轉變?yōu)橐猿橄蟆懸獾氖址ㄍㄟ^線條的形式來表現(xiàn)的四神、云紋、文字和其它幾何變形紋。作為建筑上最醒目的元素之一,瓦當上的祥云和吉祥文字正是當時社會思想和人民意愿的體現(xiàn)。
福建地區(qū)出土的閩越國時期瓦當在內容和表現(xiàn)形式等都與陜西、河南等地區(qū)為主的中原地區(qū)西漢時期瓦當具有相似的特點[1],但又有所不同。這是由于閩越國與中原地區(qū)聯(lián)系的逐步加深,這種當面的云紋圖案以及吉語文字等所蘊含的思想、寓意,也隨之傳入福建,被當?shù)赝林}越人所接受的同時,又加入了表示閩越人自身特征的部分元素,從而獨具閩越文化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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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建博物院,福建閩越王城博物館.武夷山城村漢城遺址發(fā)掘報告(1980—1996)[R].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
[3]范雪春.冶城在福州的考古新證據(jù)[G]//王培倫,黃展岳.冶城歷史與福州城市考古論文集.福州:海風出版社,1993.
[4]傅嘉儀.中國瓦當藝術[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