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燕

創(chuàng)業(yè)沒有不艱難的，不艱難就不叫創(chuàng)業(yè)了。那就聽他們講一講那些年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和酸甜苦辣吧，盡量保持原汁原味，能復原多少是多少。這也是筆者的初衷。

讓筆者感到遺憾的是，不能把每個建設者都裝進來——這似乎也不大可能，總有人要當無名英雄的。就讓那些無名英雄，在看見我們的大火箭在文昌航天發(fā)射場點火騰飛的時候，自己默默地說一聲：我也是文昌航天發(fā)射場的一名建設者，我也為中國的航天事業(yè)出過一份力！

然而，這座新發(fā)射場又新在哪里？綠色、環(huán)?！?/p>

078工程指揮部遇到了哪些難事

078工藝組組長趙鐵山在工作日志中寫道：2016年6月22日，總部首長在文昌發(fā)射場地源小學078工程指揮部駐地看望指揮部組長以上人員，肯定了078工程指揮部是當之無愧的功臣，還說：我們不應該忘記他們。

趙鐵山記下這段話，是真的想讓人們記住他們嗎？我想，不是的。他是想記住在“078”的那段日子，記住每個日子所經(jīng)歷的不易和艱難，以此來勉勵自己。

我剛到文昌發(fā)射場，領導們叮囑我要好好寫一寫078工程指揮部，發(fā)射場能建成這樣，他們是作出巨大貢獻的。

他們究竟作出哪些貢獻？當時總部又是怎么給“078”下達指示和任務的？

“……明確了078工程指揮部基本任務共五條：一是負責擬制發(fā)射場建設工程的具體計劃及實施方案，并組織實施；二是負責發(fā)射場建設工程的管理，具體承辦工程招標、質(zhì)量監(jiān)督、工程驗收、廉政監(jiān)督等工作；三是負責協(xié)調(diào)與地方政府部門及地方承擔的保障工程在發(fā)射場建設中的相關具體問題；四是負責發(fā)射場建設期間新組建單位的領導管理；五是負責上級賦予的其他任務?！?/p>

于是，就有了最早的籌備組：“五人小組”；然后又有了078工程指揮部。王維昌和危志剛分別擔任第一任指揮長和第一任黨委書記。

2009年2月春節(jié)剛過，在王維昌和危志剛就率領著40余名同志奔赴海南文昌，這意味著078工程指揮部正式成立，并開始履行光榮又艱巨的新一代航天發(fā)射場建設任務。

2009年9月14日，文昌發(fā)射場建設在龍樓發(fā)射場區(qū)舉行了隆重開工儀式，標志著新一代航天發(fā)射場工程建設的大幕正式拉開！

在采訪中我才明白，新發(fā)射場建設這個重大工程，可分成兩大塊：一是工業(yè)設施，二是生活設施。工業(yè)設施，就是和發(fā)射相關的發(fā)射塔架，衛(wèi)星、火箭測試廠房，指揮大廳等等；生活設施就是生活配套設施。

早聽說發(fā)射場建設有到底是工業(yè)設施先上，還是生活設施先上的爭論。也可以說是先工業(yè)后生活，還是先民用后工業(yè)的爭論最早的思路是先生活后工業(yè)。

先民用，有點“糧草先行”的意思，聽說很多設計圖紙都出來了。后來方案卻變成：先工業(yè)，后生活。老實說，讓我這個外行看來，我顯然不同意先工業(yè)，后生活。這一思路還是資源短缺時代艱苦奮斗的思路。這種思路作為一種精神是可以的，但在物資條件大大改善的今天，是不是最好的思路？在這個問題上，如何與時俱進，是一個值得我們今天思考的問題。

可又有人說，思考什么？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給的錢就這么多，能把發(fā)射場建起來就很不容易了。生活么，先湊合，慢慢來。即使這樣，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也有人覺得這樣太苦了參與建設的同志們！

078工程指揮部的人應該比誰都不容易，在創(chuàng)業(yè)的階段里，有誰清楚他們過得有多艱難呢？大概也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吧！

創(chuàng)業(yè)沒有不艱難的！在海南創(chuàng)業(yè)尤為艱難！這一點，在文昌發(fā)射場生活過的人都感悟頗深。

為了施工過程中提高工作效率，讓設計出圖快一點，出完圖施工又快一點，工程往前再多趕一點，每一步都要花費很多很多的心思。078第一任指揮長王維昌如是說。

078工程指揮部第四任指揮長說，這么多年，我還沒把下發(fā)的皮鞋真正穿壞過，但我來文昌發(fā)射場后，三年不到，就把皮鞋穿壞了。

我也知道，“組織”發(fā)的皮鞋，跟鐵鞋一般結實。我這一輩子，還沒穿壞過“組織”發(fā)給的任何一雙皮鞋。

一天24小時，差不多有17小時在工作……五年，我的車跑了50萬公里。每天，跑300公里是正常的。正常的車，壽命是15年。我5年就跑壞了一輛尼桑。每次去4S店保養(yǎng)，人家都好吃驚，問：你們的車跑哪里去了？怎么跑成這樣？禇鵬非說，聽他質(zhì)疑的口氣，我們好像從山里剛打完劫回來。

李善寶：我主要是負責招投標。設計（圖紙）出來后，非常緊，也非常急。上級要求2011年底主要項目要開工，而設計圖紙到手里時，是2011年4月底，要求6月底把所有的標都招完。就2個月時間。任務非常重，感覺幾乎都不可能完成。分成好幾個組，有人在北京，有人在發(fā)射場。但我們還是按上級的要求，確實完成了任務。大家加班加點，沒白天黑夜地趕，所有的休息日全用上，后續(xù)的評標，連續(xù)干了七八天，其中有一個標，24小時沒間斷，從早晨開始，到第二天晚上……

施工組組長劉孟起：2012、2013、2014整三年時間，我們現(xiàn)場代表幾乎沒有假期，也不知道什么叫周末，因為，施工的工人沒有休息日，我們就沒有休息日，他們到工地干活，我們也必須趕到施工現(xiàn)場。

王春：最繁忙的施工三年，基本上沒休過假。工人們不休假，我們現(xiàn)場代表自然休不成，只有快過春節(jié)時，工人們回家過年，我們也趁這個時間趕緊回家，但也休不了幾天。因為，工人們走時，已經(jīng)到了年根，一過完年，差不多初五六就又回工地干活來了。只要工人開始干活，我們現(xiàn)場代表必須就位……

078工程指揮部黨委書記孟令軍：2012、2013、2014年，每個人都扒了好幾層皮……

這些人里，孟令軍我最熟。當年，他和我是前后腳到西昌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他是一個標準的山東大漢，一個有內(nèi)涵的政工干部。他為人耿直、正派，善于思考，頗有幾分才華，當年他在西昌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宣傳處當新聞安全官、處長時就干得風生水起引人注目，是一個有作為的人。他的人生經(jīng)歷也頗為豐富。

2013年6月，孟令軍調(diào)任文昌078工程指揮部時，大型項目的招標工作已完成，工程施工正在全面啟動。

在孟令軍的講述中，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他“救火”的經(jīng)歷。他把每一件棘手的事情，都處理得妥妥當當，圓圓滿滿，甚至可以說干凈漂亮，讓各方當事人都很滿意，你不能不說這是一種本事?，F(xiàn)在，我們就來看他救的這兩場“火”吧。

有一施工方，因管理不利，民工的工錢都發(fā)不出來，他自己不想辦法解決，而是發(fā)動民工來鬧事，有上北京總部上訪的，有到總部大門外靜坐的，還有的就在施工現(xiàn)場靜坐，這些過激行為，造成很不好的影響，不但不利于問題的解決，還激化了矛盾。組織上對這種人、這種事頭痛得不行，于是就派孟令軍出面去處理。孟令軍不回避矛盾，該誰的責任誰來承擔，工作也不浮在表面上，一沉到底，尋找根源，再著手一一解決。

我讓他講細一點兒，他跟我講了這整個處理的過程。

“其實，這些鬧騰的人，身上都有軟肋，你只要掐住他的軟肋，他就老老實實的了。”

因為事情涉及另一個單位的形象，就不展開細說了?？傊?，孟令軍把這件事處理得很漂亮，也讓挑事者心服口服。

“救火”之二：2013年“長五”“長七”任務合練明確，加快工程進度。停止所有干部休假，整個是“白+黑”“5+2”，整個2014年每天都是如此。這時候，人員進駐了，吃沒地方吃，住沒地方住。怎么辦？上級要求必須強勢推進工期的進展。

上級還要求，每個領導分管一片營區(qū)。孟令軍分配到?？?，負責技術部廠區(qū)的建設。周鳳廣則負責龍樓片區(qū)。

孟令軍去海口住了整兩個月。

這兩個月，孟令軍在干什么？每天早晨，7：30準時上班。他上班做什么？數(shù)人數(shù)。怎么數(shù)？他拿一板凳往工地門口一坐，就做一件事：數(shù)進工地民工的人數(shù)。孟令軍說，我不懂工程，但我明白一個理，那就是施工的老板，只要雇用的民工數(shù)量夠了，進度上肯定就不成問題了，相反，人不夠，進度就不可能上得來。

所以，每天早晨，老板自己還沒來，他就先到工地門口，開始清點人數(shù)，來了幾撥民工，這撥民工干啥的，他盯著數(shù)，數(shù)完后，在本子上記錄下來，差不多數(shù)了整一個月。

老板明白自己騙不了人，從此，再也不虛報人頭了。

“要不，老板整天給你打哈哈，問他來多少人，他告訴你百八十的，你也不可能進去數(shù)，因為，他也知道你數(shù)不過來，他們干活都在樓層之間竄來竄去，你想數(shù)也數(shù)不清。我在門口數(shù)，過來一個，數(shù)一個，他就沒辦法騙你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為了工程的進度，就得用這種笨辦法?！?/p>

孟令軍說，一個來月堅持下來后，逼著他們趕進度。這個工程，整個提前了一年半的時間。

施工組組長劉孟起說：剛到這里，感覺壓力特別大，害怕自己才不配位。其實，我們施工組這些人，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大的項目。我們這些人都是從各個營房處營房科或者干脆是基層的營房助理抽調(diào)上來的——解釋一下，由于人手不夠，從其他單位愿意參與文昌發(fā)射場建設的人員中選調(diào)來的，還有5名同志剛剛大學畢業(yè)，更談不上工作經(jīng)驗，包括我自己，這之前也沒接觸過重大工程項目，這方面都是一張白紙，你想，這么大的一個工程項目，壓在這二十幾個人頭上，而且，大多數(shù)人從沒干過，要管理好這個項目：怎么組織管理項目中的程序、驗收，去現(xiàn)場看什么東西等等，腦子里幾乎沒概念，從學校學的那點東西，或者在營房助理位置上學到的一些經(jīng)驗，在施工中根本用不上，一切都得從頭開始。

也可以說，我們都是一群新兵，如果先來點小項目，讓我們這些人操練一下，積累一點工作經(jīng)驗和能力，再開始做大項目，可能效果會更好，再說，我們剛到這里（2010年），大的工程項目都還沒設計出來，生活項目就可以早點做，比如先做我們的食堂，先修我們的宿舍什么，讓這些人生活有一定的保障之后，再全力以赴做工業(yè)項目，而且不要規(guī)定得這么死板，必須“先工程，后生活”……

好幾個領導都向我推介劉孟起，說你應該好好找他聊一聊，劉孟起是個好同志，是我們文昌發(fā)射場建設的大功臣。

可我偏偏和這個“大功臣”沒機緣。第一次去文昌，說他回成都休假了。去西昌時，特意在成都停留，心想，他的家在成都，聯(lián)系上他，占用他一兩個小時應該沒問題。但他電話回復我說，現(xiàn)在不方便，再說吧。他的聲音很低沉，很壓抑，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我納悶：他怎么啦？那時候，我不知他妻子得病，正在醫(yī)院做手術。

再次去文昌，已過去一個多月，我非常希望能見到劉孟起?？?78工程指揮部書記孟令軍又告知說他剛剛請假回成都了。我心一顫，不知他愛人身體好些沒有，默默祈愿她早日康復。說真的，我也不忍再去打擾他，甚至打算放棄采訪。我想，無論做什么，總會留下遺憾的。采訪不到劉孟起，就算是遺憾吧。真的，文昌發(fā)射場這么一個巨大工程，參加建設的人無以計數(shù)，就是放開采訪，我也只能采訪到一小部分，還是有很多的建設者，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更別說認識和采訪了。

那天，就在清瀾孟書記的辦公室聽大家閑聊，他們在聊家屬探親的問題，拿西昌和文昌兩地作比較。這好像是針對一般的干部而言。在海南家屬來一次隊，成本相當高，汽車是坐不了的，火車基本上也坐不了（從內(nèi)地到海南，不知道怎么趕火車，而且跨海怎么跨），只能乘飛機了。有時，趕到旅游旺季，飛機票不打折，還往上漲，不夠級別的干部，飛機票又不能報銷。哎呀！如果在西昌的話，100元就回成都，200元就來回了。這里不是，這里的兩口子再帶一小孩的話，光是一程飛機票，至少得五六千元。這還是少的。根據(jù)部隊路費報銷規(guī)定，他們只能坐火車，要是飛機票也只能報三分之一的錢。所以，家屬來文昌探一次親，成本相當高！

好像就是閑談這個話題時，有一高個子從門前的走廊上閃過，孟書記叫住他，又對我說，你不是要采訪他嗎？他就是劉孟起。

我一愣：哦，原來，人的遇見，有時也要隨緣。

就是這天上午，我采訪了劉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