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強(qiáng)
“人之初,性本善……”奶奶抱著我窩在搖椅上,一句一句地教我讀《三字經(jīng)》。和煦的陽光透過老柿樹,肆意地灑在臉上,暖暖的。
兒時的天真總是那么美好。每當(dāng)奶奶閑暇時,總會捧起這本《三字經(jīng)》打發(fā)時間,這也是奶奶唯一能看懂的書?!皝?,奶奶教你讀《三字經(jīng)》嘍?!蹦棠绦呛堑?,眼睛里滿是寵溺。牙牙學(xué)語的我也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有模有樣地在書上點(diǎn)點(diǎn)畫畫,跟著奶奶那沉穩(wěn)慈愛的聲音,一句句地重復(fù)。奶奶教我讀《三字經(jīng)》的聲音,直伴著我懵懂的童年在記憶深處扎下了根。
八歲那年,一堂語文課。老師問:“你們哪位同學(xué)會背《三字經(jīng)》呀?”我是全班唯一一個從頭背到尾的,老師用驚訝的目光盯著我?!拔夷棠探涛业?!”我得意地拍拍胸脯。這也成為我小學(xué)五年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又是一年秋風(fēng)送爽時,又是一個月明風(fēng)高夜。我已成長為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對無聊的《三字經(jīng)》早已提不起興趣??赡棠倘宰诶鲜翗湎碌膿u椅上,不變的是手中那本《三字經(jīng)》,只是那柿樹好像又粗了幾圈。奶奶老了,手中的《三字經(jīng)》不停地抖著,抖著。“來,奶奶教你讀《三字經(jīng)》嘍?!彼龘]著手輕輕喚我。“我都已經(jīng)長大了,還讀它?幼不幼稚?我才不要呢!”我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
深夜,窗外,風(fēng)中。老柿樹枯干的枝條敲打著屋檐,摩擦著窗欞。我望著窗外,奶奶穿著一件白底藍(lán)花的舊布衫,歲月的滄桑侵蝕了她的臉龐,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滿頭白發(fā)。我發(fā)現(xiàn)她突然蒼老了,眼神越來越空洞,皮膚也越來越褶皺,與童年時印象中的那個精明干練的影子怎么也組合不到一起。
那一晚,明月如故,奶奶卻發(fā)白如雪。我久久無法入睡,我不知道剛才的話對奶奶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從門縫里鉆進(jìn)來的燈光告訴我,奶奶也是一夜未眠。夜晚那么漫長,奶奶的嘆息聲,時不時地穿過厚厚的門板,沖擊著我的耳膜。后來,奶奶再也沒有提過要教我讀《三字經(jīng)》的事情,直到她去世。
奶奶啊,我多想再跟您讀一次《三字經(jīng)》,這也定格成我的思念,和我永生的痛悔。奶奶,我最親愛的奶奶,我想一直在您身邊,站成一棵樹,開滿一樹感恩的花,花葉不敗,感恩無終。
“人之初,性本善……”這最沉穩(wěn)慈愛的聲音,我將埋在記憶的深處。
【簡評】
文章通篇充滿深深的親情。開篇的“人之初,性本善”引領(lǐng)著讀者走進(jìn)奶奶的世界,令人感到溫暖;當(dāng)“我”自以為長大,不再接受奶奶教“我”讀書后,內(nèi)心感到很糾結(jié);奶奶去世了,“我”思念她,甚至成為“我”“永生的痛悔”。情感的歷程描述得曲折生動,真切感人。結(jié)尾的“人之初,性本善……”這最沉穩(wěn)、慈愛的聲音,“我將埋在記憶的深處”,既點(diǎn)題,又把讀者帶入了深深的感動中。